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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地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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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原》的性质仍是不满现代,但是范围较《猛进》、《孤军》偏重政治者为宽,所以形式甚似《语丝》,其委曲婉转、弦外之音的态度,也较其他周刊为特别,这是先生的特色,无可讳言的。当《莽原》的各篇接触在我眼中,我即觉着冥昭是先生的作品,此外《绵〔棉〕袍里的世界》,也有不少先生的作风在内,但不敢决定。余如《槟榔集》的作者想即姓向的那位,亦有几分相肖于先生。《走向十字街头》,也是一样,但不知作者是否即荆有麟,而全期则先生只有二篇作品?    
    在《棉袍里的世界》文中,他揪了朋友来开始审判,取了他“思想”“友谊”……甚至于“想把我当做一件机器来供你们使用”。我当时十分惭愧,反省,我是否亦是“多方面掠夺”者之一?唉!虽则我不敢当是朋友,然而学生“掠夺”先生,那还了得!明目张胆的“掠夺”先生,那还了……得!!!学生而“掠夺”先生,此人心之所以不古也。有志之士,盍起而防御之?!    
    第二期也许学学做〔作〕文章,但是仍本“粗人干不了细活计”的面目,恐怕还是做〔作〕出来不中用,那时,只请破除情面,往纸篓一捏。然而能否做〔作〕出还是一个问题。    
    “报应”之来,似有甚于做“别人的文章的题目”的。先生,你瞧第八期的《猛进》,不是有人说先生“真该割去舌头”吗?——虽然是反话——果真如此,唉!我闻阎王十殿中有一殿是钩舌筋的,罪条就是生前说诳,这是(说)假话的处罚,而“把国民底丑德都暴露出来”,既承认是“丑德”,则其非假也可知,而仍有“割舌”之罪,此人间地狱哟!此人间有甚于地狱哟!其实果真定起罪来,第一怪这手不应执笔写出那些牛鬼蛇神的现形,第二怪眼不应见那些……第三怪脑筋不应印象那些……最要的还是怪人世间不应有那些……于舌头乎何有!?    
    考试尚未届期呢!本可抗不交卷,但是考师既然提前,那么现在的答案完了,到暑假时就可要求免试——如果不及格,自然甘心补考——答曰:    
    那“秘密窝”的屋顶大体是平平的,暗黑色的,这是和保存国粹一样,带有旧式的建筑法,在画学中美的研究,天——屋顶——是浅色的,地是深色的,如此才是适合.否则天地混乱,呈不安的现象,在“秘密窝”中,也可以说呈神秘的苦闷的象征,靠南虽然有门口,因为隔了一个过道的房子,所以表现暗的色彩,左右也不十分光亮,惟有前面——北——一大片玻璃,这似什么呢?光的一部分就似喇叭口,其余那上下左右和后面就是喇叭管,后面——南——有点光线,喇叭的小口——发音机处——那面横断之亦有光线,从前后沟通之,这是什么解释呢?我摆起八卦阵,熏沐斋戒的占算一下吧!卦曰:世运凌夷,君子道消,逢凶化吉,发言有瘳。解曰:喇叭之管,声带之门,因势利导,时然后言,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这是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亲降灵签,适合于这“窝”的佳兆呢?还是这“窝”的风水好,发出这个应运灵馨的《莽原》呢?那不在本答案之内,就此结束。    
    此外小鬼也有一点“敢问”求答的——但是绝非报复的考试,虽然“复仇,春秋大义”,学生岂敢对先生仇而且想复,更兼考呢,罪过,罪过,其实不过聊博一笑耳——问曰:我们教室天花板的中央有点什么?如果答电灯,就连六分也不给,如果俟星期一临时预备夹带,然后交卷,那就更该处罚(?)了!其实这题目甚平常而且熟习,不如探险那么生硬,该可不费力吧!敢请明教可也!    
    午门之游,归来总夹杂得胜的微笑,在洋车中直至学校,以至良久良久,更回思及在下楼和内操场时的泼皮,真是得意极了!人们总是求自我的满足的,何尝计及被困者的窘状,其实被困者那天心理测验也尽施行够了!命大家起立,以占是否多数,再下楼迟延,以察是否诚意,然而终竟被“煽动”了!在最新的分数计算,全对就满分,一半对一半错就抵消了一分也没有,如果全失败了(终被煽动了),自不待言是等于○。“六十分”?太宽了吧!那天何尝“被逼”而“失败”,其实“摇身一变”的法术还未凑〔臻〕上乘,否则变成女先生,就不妨“带队”——其实我的话是岂有此理,男先生“带队”有什么出奇——或者变成女……就不妨冲锋突围而出,可是终于“被逼”。这是界限分得太清的原故吧?!是世俗积习之不易打除吧?!    
    日昨甘人一篇文发生〔出〕,晶清即受欧阳严重诘问,其后又要求晶清以友谊仍代他保留名誉,勿斥破其为三位一体,一方暗施狡侩〔狯〕,硬谓实有琴心其人,以他的人格,此时何难另找一人冒认琴心,观今日琴心之文,即可窥见,他知道晶清因蔷薇社关系——《妇女周刊》是欧包办得来的,他是《妇周》的太上老君——不敢公然揭出他的底细——晶清人甚圆到,绝不干这种老实得罪人事,这也是实情——所以胆敢以琴心名字,仍出来辩护。像这样的人,最好请文坛上的主笔,取消他的发言权。前些天我也攻击欧一篇文章,题目是“打破一个闷葫芦”,署款是“蚂蚁作于热锅上”。该文草率且未将本意全行泄尽,想是落选,也大佳事。    
    现社会实在黑暗,女子出来做事实是处处遇到困难。我不是胆小,为避免麻烦,所以我多是先托人打听,不料知识界的报界也是鬼蜮——它未写明报名地点,即是可疑处——也是如此,这真是叫猛进的人处处感着多少阻碍和怯懦,“谁叫你生着是女人呢?”这句话我着实没法解答于老爷、太太之前。    
    小鬼许广平    
    四月廿五晚


第二章1925年4月28日书信

    (十七)    
    广平兄:    
    来信收到了。今天又收到一封文稿,拜读过了,后三段是好的,首一段累堕〔赘〕一点,所以看纸面如何,也许将这一段删去。但第二期上已经来不及登,因为不知“小鬼”何意,竟不题作者名字。所以请你捏造一个,并且通知我,并且必须于下星期三上午以前通知,并且回信中不准说“请先生随便写上一个可也”之类的油滑话。    
    现在的小周刊,目录必在角上者,是为订成本子之后,读者容易翻检起见,倘要检查什么,就不必全本翻开,才能够看见每天的细目。但也确有隔断读者注意的弊病,我想了另一格式,如下:则目录既在边上,容易检查,又无隔断本文之弊,可惜《莽原》第一期已经印出,不能便即变换了,但到二十期以后,我想“试他一试”。至于印在末尾,书籍尚可,定期刊不合宜,擅起此种“心理作用”,应该记大过二次。    
    《莽原》第一期的作者和性质,都如来信所言,但长虹不是我,乃是我今年新认识的。意见也有一部分和我相合,而是安那其主义者。他很能做文章,但大约因为受了尼采的作品的影响之故罢,常有太晦涩难解处;第二期登出的署著C.H.的,也是他的作品。至于《棉袍里的世界》所说的“掠夺”问题,则敢请少爷不必多心,我辈赴贵校教书,每月明明写定“致送修金十三元五角正〔整〕”。既有“十三元五角”而且“正〔整〕”,则又何“掠夺”之有也欤哉!    
    割舌之罚,早在我的意中,然而倒不以为意。近来整天的和人谈话,颇觉得有点苦了,割去舌头,则一者免得教书,二者免得陪客,三者免得做官,四者免得讲应酬话,五者免得演说;从此可以专心做报章文字,岂不舒服。所以你们应该趁我还未割去舌头之前听完《苦闷之象征》,前回的不肯听讲而逼上午门,也就应该记大过若干次。而我的六十分,则必有无疑。因为这并非“界限分得太清”之故,我无论对于什么学生,都不用“冲锋突围而出”之法也。况且,窃闻小姐之类,大抵容易“潸然泪下”,倘我挥拳打出,诸君在后面哭而送之,则这一篇文章的分数,岂非当在○分以下?现在不然,可知定为六十分者,还是自己客气的。    
    但是这次试验,我却可以自认失败,因为我过于大意,以为广平少爷未必如此“细心”,题目出得太容易了。现在也只好任凭占卦抽签,不再辩论,装作舌头已经割去之状。惟报仇题目,却也不再交卷,因为时间太严。那信是星期一上午收到的,午后即须上课,更无作答的工夫,一经上课,则无论答得如何正确,也必被冤为“临时豫〔预〕备夹带,然后交卷”,倒不如拚〔拼〕出,交了白卷便宜。    
    今天《京报》上,不知何以琴心问题忽而寂然了,听说馆中还有琴心文四篇,及反对他的十几篇,或者都就此中止,也未可知。今天但有两种怪广告,——欧阳兰及“宇铨先生”——后一种更莫名其妙。《北大日刊》上又有一个欧阳兰启事,说是要到欧洲去了。    
    中国现今文坛(?)的状态,实在不佳,但究竟做〔作〕诗及小说者尚有人。最缺少的是“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我之以“莽原”起哄,大半也就为得想引出些新的这样的批评者来,虽在割去敝舌之后,也还有人说话,继续撕去旧社会的假面。可惜现在所收的稿子,也还是小说多。    
    鲁迅    
    四月二十八日


第二章1925年4月30日书信

    (十八)    
    鲁迅师:    
    因为忙中未及在题目下写上一个“捏造”的名字,就引出三个“并且”,而且末个“并且”中更添上“不准”,真算得“师严然后道尊”那句话了。    
    在以前《晨副》指《晨报副刊》,《晨报》,研究系的机关报,它的副刊在一个时期内是赞助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期刊之一,在1921年秋至1924年冬,由孙伏园编辑。讨论《爱情定则》时,我用了非心的名,而记者偏易作维心登出,我就知得编辑先生们的“细心”,非同小可,现在先生又因这点点忘记写名而如是之“细心”了,可知编辑先生是不易做的。此外用过归真,寒潭,君平……等名字,一度用过,便多弃置。这也许是鉴于出名的人们的心理状态之可笑,而使我不免矫枉过正的迂腐吧!本星期二朱希祖先生讲文学史,说到人们用假名是不负责任的推诿的表示,这也有一部分精义,敢作敢当,也是不可不有的精神,那么发表出来的就写许广平三字吧!然而不知何故,这三字引不出自我的快感,我的确有好“捏造”许多名儿的嗜好(也许以后要改良这恶习)。这回呢!用西瓜皮——姓和名字的叫音(同学互相起的,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个)三字则颇有滑稽的兴趣,用小鬼二字呢,也甚新颖,这现时的我都喜欢它,鱼与熊掌自己实难于取舍。人云周氏兄弟是专说反语的,那么,我还是“请先生随便写上一个可也”(或者闭上眼睛任检一个名亦可)。要知到〔道〕,“油滑”的用处甚大,尤其在“钻网”之时,先生似乎不要限制他。    
    前一段的确无意思,现在正式的要求“将这一段删去”,其余的呢!如果另外有好的稿子,千万就将拙作“打住”,因为令得读者少看若干名作,总算良心上觉得遗憾的一桩事。    
    现在确乎“力争”的时期到了!忝为“兄”长,行年耳顺,这“的确老大了吧!无论用如何奇怪的逻辑”,“并且”玩羊腺把戏的某某大家,还未令我“还童”以前,则时人怎识余心乐?竟谓偷闲学少年!而加以“少爷”二字于老人身上呢,要知到〔道〕,叫老人造“小姐”,自然免不了辱没清白,但是尊之为“少爷”,也觉不得是荣幸的。现时所急需的,就是注重在一撇一捺上打地基,如其舍去了空间呢!自然地基在抛弃之列,那时人们都觉有地基的龌龊范围的可厌了!那么就大家一同毁灭这地基自然更好。现在呢!这地基姑且算是桥梁舟车之类的过渡品吧!至于红鞋绿袜,满脸油粉气的时装“少爷”,我还是希望“避之则吉”。先生何苦强人所难,硬派他做个老莱子七十戏彩呢!    
    “不听讲而逼上午门”,是我们班中的特别本领,请问别的高徒有我们这般斗胆么,听说人家——师大北大——上先生的课,君君子子的,耗子见了猫似的,人们遇着夏日似的,而我们的是有仪可像〔象〕而不必有威可畏,我们只捧出赤盘的火,和冬天的日相遇,我们感着儿童的天真,现在要“抄袭”起来了!我们是在“母亲的摇蓝〔篮〕里”,有什么可怕的呢?来吧!“记大过”快来吧!这是母亲给与孩子的葡萄干呢!多多益善呀!    
    欧阳兰把《妇女周刊》的权利放弃了!他写信给晶清交代清楚了,——但在晶清口里,说是黄绍谷辈迫他交出的——欧洲之游,想与“诗哲”往意大利同是后先辉映的不可免的事实吧!    
    同时有一小变故在《妇周》身上,就是日前晶清得自滇来电报,说她的“父逝速回”。她家中只有十三龄的弱弟和再醮来的一个继母,她是一定要回去料理生和死的,多么不幸呀!在这时期,遇着这桩变故,我们都希望而且劝她速去速回,但“来日之事,不可预知”,因此《妇周》本身恐怕不免多少受点困难。晶清虽则自己不能有等身的著作(长不满三尺),除了几句新诗。学理之文,和写情的小说体似乎俱非性近,好在她交游广,四处贡献材料,所以《妇周》居然支持这些期。现在呢!她去了!恐怕“纯阳性的作品”要占据《妇周》了!——除波微一人——这是北京女界的一件可感慨的,——其实也无须感慨。    
    宇铨先生近来来信稀疏,变换方法,就是登广告,明明波微不是崔女士,而他偏偏要认故,人家怀疑未必有其人,或有其人而非真名,因作(?)另,而他即认为故人的铁证,愈走愈纷岐〔歧〕,这是有趣的、极无聊的笑话,我也建议请波微及记者们不防〔妨〕一见令他死心。但是又恐他指鹿为马,因此无兹勇气。现在晶清突遭意外,并无精神涉及此种“闲情逸致”的笔墨官司了,也许“由他去吧”!    
    缝纫先生当校长,我们可以专攻女红了!!!(何缩小细菌之多也!)自后描龙绣凤,又是一番美育,德育,但不知这梦作成否,然无论如何,女人长校的观念的成见,是应当飨以毛瑟的,可恶之极!“何物老妪,生此……”    
    试验的题目出错了!如果出的是“问东边架上一盒盒的是什么?”也许交白卷,幸而考期已过,不防〔妨〕“不打自招”的直白供出来,假如是答案,我没刘伯温卜烧饼的聪明,只有认为是书籍,这可给他○分么?    
    小鬼许广平    
    四月三十晚


第二章1925年5月3日书信

    (十九)    
    广平兄:    
    四月卅日的信收到了。闲话休提,先来攻击朱老夫子的《假名论》罢。    
    夫朱老夫子者,是我的老同学,我对于他的在窗下孜孜研究,久而不倦,是十分佩服的,然此亦惟于古学一端而已,若夫评论世事,乃颇觉其迂远之至者也。他对于假名之非难,不过最偏的一部分,如以此诬陷毁谤个人之类,才可谓之“不负责任的推诿的表示”。倘在人权尚无确实保障的时候,两面的众寡强弱,又极悬殊,则又作别论才是。例如子房为韩报仇,以君子看来,是应该写信给秦始皇,要求两人赤膊决斗,才觉合理的,然而博浪一击,大索十日而终不可得,后世亦不以为非者,知公私不同,而强弱之势亦异,一匹夫不得不然之故也。况且,现在的有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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