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重新来过(出书版) 作者:胡叉&冥灵-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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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书生再解一遍。
有一天,书生的小店里进来了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乌黑的头发直垂到腰上,乃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她的眼睛上蒙着一道白布。书生看见了,赶紧迎上前来,扶她坐下,沏上一杯好茶。姑娘指了指眼上的布条,做了一个解开的手势。书生点点头,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指尖划过布条,触到了后脑勺上的那个结。
为这一刻,书生已经准备了多年。他默默地调匀呼吸,摒弃了心中的杂念。然后,他的手指脱离了大脑的指挥,像流水一般舞动起来。
十分钟后,姑娘的长发被编成了一个硕大的〃寿〃字,配有蟠桃、仙鹤、祥云等饰纹。等手指终于停下来之后,书生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作品。那无疑是他完成的同类作品中最精彩的一个,然则,那个结还是在原处,丝毫没有能被解开的迹象。
于是,书生走到姑娘身后,先解开她的寿字发型,再把她所有的头发分成若干股,在头顶上扎起高高的一根发辫来。这样一来,她雪白的脖颈,和脑后的那个结,就清清楚楚地显露了出来。然后,他把她摁倒在桌上,从容不迫地弯下腰去,亮出犬齿,奋力撕咬起来。午后的斜阳从窗口照进来,屋子里半明半暗,沉浸在晕黄的光影之中。偶尔有门口路过的人探头往屋里张望一眼,立刻飞也似的逃走了。
书生全心全意地咬着那个结,直到口水流干,牙齿淌血,嘴也合不拢了。最后,他放弃了,颓然坐倒在桌边。窗口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姑娘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走出门去。在跨过门槛时,她深深地向后仰起了腰,让头上那个高高的发辫得以安然通过。而书生一直坐在地上,看着门外,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他就这样在地上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书生从梦中醒来,听见窗外稀疏的雨声,恍惚间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山神庙中。他想:我为什么要解开那个结呢?
这一天,没有一个顾客上门。到了傍晚时分,姑娘又来到了店中。书生请她坐下,沏上了一杯好茶。然后他搬出文房四宝,开始研墨。研得了墨,他取出新浸开的羊毫一管,饱饱地蘸上,细细地掭干,然后提起笔来,在那道解不开的白布上,画了一对眼睛。这是一对笑盈盈的豆荚眼,细细长长,眼神有些过于凝聚。画完后他将笔一抛,大笑着走出门去,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番外一宁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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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书生,浙江人,为人慷慨豪爽,方正自重。常对人说:我这一辈子,只会钟爱于一个女人。
看到这句时你吐了没有,反正我们是写吐了,但《书生和女鬼》这个故事整整写了十年。
一个人能有多少个十年……呕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聂小倩坐在长风之中,风拂过草地,像柔软的手指轻轻摸过一层墨绿色的丝绒。阳光盛放得正艳,投下花朵的影子,为雪白的纱裙印上了四月的颜色。
她的一条美腿探出了纱裙,裙衩开得很高,是个诱人的角度,可是少女的脸色十分忧郁,若有人为她柔美的身躯所着迷,会在发现她的神情后,忍不住淡淡的烦恼。
山脚边村落的屋顶,就像苍龙的鳞片,在阳光下绽放着岁月的光泽。如果这里是故乡,少女也许会少些愁烦,但她知道那屋檐下吊着的风铃与响晴娃娃,喝过当地的抹茶,也深深喜欢着那些彩色和果子……于是悲伤就深深锁在了眉宇里,挥之不去的哀愁。
聂小倩是一个身份,是一个符号,是一个烙印,是你想也想不通的羁绊,世世代代聂小倩,有没有一次嫌过烦?少女手撑着下颌,坐在山坡上,愣愣望着远方,望着望穿重洋也到达不了的故乡。
这一次客死异乡了……
宁采臣你在哪里?
她坐在原地,从正午一直待到月上梢头。这时继父出门处理尸体,他背着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削瘦姑娘,一步步走上山坡,经过她的身边,她冷眼看着。他在一座早就废弃的古井前停住,把尸体扔了进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聂小倩现在有机会扑过去一把掐死他,但她没有这做,因为人一旦死去,过去的记忆就全部找回来了。
她发现自己是谁,于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一个人到来,他来了,万事才叫圆满。
〃喔哟,你坐这么高干嘛啦。〃一个中年发福的妇女缓步走上了山坡,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我在村庄里找了你整整一个下午,想不到你坐在这里,诶呀,你看,你后爸把你扔在井里啦,奇怪伐,把我埋在葡萄树下,把你扔到这里,我们是母女诶,应该埋在一起才对嘛……〃
妇女一说话,嘴里涌出了一泡泡血水,她抹了抹嘴皮子,淡定地继续啰唆,〃这个日本老头有什么好哦,变态又阴森,我当初怎么会听介绍人的话,远渡扶桑嫁给他?〃
聂小倩一言不发,顾自坐在圆月下想自己的心事。妇人爬啊爬地,终于来到女儿身边从下,埋怨地推搡她的肩膀,〃说话呀,干嘛不理你妈妈,不要恨我呀,我哪知道这老头因为一点家暴就痛下杀手,把我们母女统统宰掉嘞?好命苦,但你也不能恨妈妈,我都是为了你好,呜呜呜,单身女人养孩子不容易……〃
聂小倩冷冷扫了她一眼,说是中年妇女,其实长得不男不女,生前乱烫头发,现在生硬的头发像枯枝一样迎风招展,鲜血染红了嘴唇,双眼又大又鼓,活脱脱从前几代的怪样子。聂小倩叹了口气,〃怎么,你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吗?〃
〃我是你妈呀!〃妇女理直气壮的回答道,但在聂小倩冰凉的注视里,她开始反思,像是受人点拨,醍醐灌顶……忽然间她有一种四九天喝凉水的快感,唉哟喂,她拔尖了嗓门大喊了一声:〃糟糕了,我是,我是……〃
〃对,你是。〃聂小倩斩钉截铁地肯定她。
〃我是树精姥姥!!!我怎么这辈子投胎当你妈了?!我是有多喜欢你,哪回都要和你缠在一起,这辈子我竟然是你亲妈……这上哪说理去?!〃树精跳了起来,在山坡上抓狂,一会儿抱树,一会儿刨草皮,简直是疯了。
聂小倩也很不高兴,一想到是从她那儿托生,就觉得一股子树皮味,太恶心。但是人生没有选择,除非重新来一次,谁知道下一次能好到哪里去。
她不说话,现在能做的事只有等了。
树精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在山林里狂奔,最后冲了出来,照着下山的男人头顶狠狠一抓,五指抠进了他的脑袋,挖出了鲜血与脑髓统统吃进肚子,她才找回了身为树精的荣耀,满足地怪笑着。
聂小倩依旧单手撑着脑袋,远眺着天涯。树精在山坡上蹦跶了几圈,觉得有些无聊,摘了一把小花,一边嗅着一边蹲到了聂小倩身边,破天荒地安慰她道:〃甭担心了,该你的总是你的。就算我嫁到法国,或者嫁到美国去了,那个呆子书生也会找来的,这是你俩的缘分。〃
〃你怎么说这种话?你不想我死吗?〃
〃好歹这辈子是你亲妈,要杀你,下辈子再说吧。〃树精抬头看了看月亮,世上多少人,懂得当父母的苦衷?
〃哈,谢谢了……〃聂小倩扶额。
〃不过这次可要把条件谈谈好,等他来了,连我的骨灰瓮也要一起带回去,不要把我独自留在日本,叶落归根,我可是赤胆忠心的中国人。〃树精严肃地说道。
〃嫁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清楚!〃
〃活着的时候崇洋媚外不行啊?!死了得认祖归宗啊!都是这样的。〃
聂小倩瞪她一眼,懒得和她吵。
〃说定了喔。这辈子我可是他的丈母娘……嘿嘿嘿……〃树精意味深长地笑了。
聂小倩一巴掌推开了她的脸,〃离我远点……〃
〃好吧。〃树精站了起来,欢蹦乱跳地朝山村里跑去,〃我要泡温泉,吃生鱼片去了。〃
〃别把这个村庄变成鬼村啊!〃聂小倩喊道。
〃放心吧!〃树精背朝着她挥手,〃你倒是想想你自己,被扔在井里,到时候怎么出场,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吗?!〃
聂小倩捡起一块石片丢了过去,正中树精的后脑勺,她嗵一声睡倒在地,不一会儿打起了小呼。
又是一个没正经的开头,一个人不正经也就算了,难得的是人人都不正经……
聂小倩拍了拍手上的灰,掸掸衣服,更深露重,月光清亮如水,润泽着万物。在远方的平地上,她用记忆勾勒出一座古老的寺庙,青砖石瓦,砖隙里萝草生长,在这个时候,会有一个贫寒的书生,背着他的竹架与账簿,脚趾从破旧的草鞋里钻了出来,沾着地上的泥土。
啃着他那冰凉的饼或馒头,害怕着山里的兽鸣与树影,渐渐地走来了。
命运里越来越近的那个人,他叫宁采臣。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日本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上了船睡一觉就到了。那里的人都非常谦和有礼,二话不说前就先给人行礼,你去了不要怕,日本人民都很友善,你只要表现出你的诚意,事情就办成了。我告诉你一个绝招,开口前和害怕的时候,都给人磕头,乃至磕出血,人家觉得你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就不为难你了,知道嘛?〃少东家拍了拍书生的肩膀,显得特诚恳地在嘱托他。
〃好的,少东家,我知道了。〃
〃咱家的账可就全靠你了,诶,鬼知道这个欠账的家伙会去日本,从来没放过海外的高利贷,也不知道追得回来吗,全靠你了,小宁,早去早回。〃
〃行的,少东家,放心吧。〃宁采臣神情凝重,一贯对他不怎么好的少东家,如今像是唐朝皇帝送玄奘取经时的郑重,颇让他感动,虽然他心里有点疑惑,少东家一口一句日本人很好相处,为什么又对他能否收回欠款显得如此没有信心呢?
〃小宁,你是一个好人。〃少东家再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送了,您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宁采臣爬上远洋轮的楼梯,一步一回头,拼命向东家挥手致意。直到他上了甲板,轮船开动,小小的书生被大大的轮船包裹着,又被更大的海洋吞没在天边。
少东家和他身边四五个小厮已经围成一团喝起彩来。
〃您太有本事了,您是怎么想起用一张假欠条把那个傻子骗到日本的好主意呀,这事太好玩了,我可赌他回不来。〃
〃你真是太有才了!〃
〃绝对回不来,以他钻牛角尖的脾气,不在日本找到债主,死也没脸回来见少东家。〃小厮们七嘴八舌道。
哈哈哈,少东家得意地浪笑着,〃谁叫这蠢货不会拍马屁,咱们玩死他!〃
一伙人在码头上坏笑。宋采臣听不见这笑声,他站在船头上凭栏远眺,心中一阵阵感慨,读书人最重的就是一个情字,平常冷嘲热讽自己的少东家原来如此有情有义,竟然托付他远渡重洋,去收一笔重账。为此,他立下了军令状,掏出所有积蓄买了往返日本的船票,这就踌躇满志地去了。看着碧浪滔滔,海鸥在潮汐上自在翱翔,自由的小雨点,他的心情也仿佛是小花朵,滋润了心窝……
他的头顶闪耀着金光闪闪的情义二字,但是大约一顿饭,一顿饭,又一顿饭的工夫,愈渐激烈的海浪让他呕吐起来,蔚蓝色的风景陷入了夜色下的黑暗混沌之中,远渡重洋这种事就显得没那么好玩了。他依然在栏杆前站着,因为没有钱去船上的餐厅吃饭,从包袱里掏出几只冰凉的馒头,一边啃一边深情地看向祖国,仿佛少东家依然站在码头,满负重望地守望着他。
〃少东家,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望着汹涌莫测的海浪,他热泪盈眶,肺腑中充满着情比金坚的美好情怀。
〃喂,你,这么晚还在船头站着,你就不怕一上大浪打来,把你卷到海下去喂鱼吗?〃来人说话完毕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实在有辱斯文。
宁采臣心中虽有不悦,但是礼貌地回应了他,〃天太热,出来吹吹风。〃
〃把你的票给我看看。〃那人转眼走到他身边,穿着一身海员的制服,满脸虬须,身材魁梧,面容黝黑刚毅,一看就是一条北方来的壮汉。
宁采臣连忙把票拿了出来,对方一看,不耻地笑道:〃吹什么风,你买的是站票,压根没有客房睡觉。站票是几等下劣的票啊,你怎么花钱买它,多一点银子都可以挤通铺了!〃
可这不就是连多一点的银子都没有嘛。宁采臣冷冷看着他,心中的不悦增多了一些。
〃通铺都睡不起,你知道日本有多远,你打算在甲板上站着到日本吗?〃
〃也就一晚上的事情吧,我年轻力壮,熬得起,您不用担心了。〃
〃一晚上?哈哈哈……〃大汉仰头大笑起来,一语说穿了玄机,〃你被哪个孙子耍了吧?!〃
〃不许这么说我们的少东家!〃宁采臣有点急眼。
大汉猜出了七八分,这孱弱的书生,是个傻乎乎的伙计,天下贫农是一家,他不免心中陡生了一丝同情,〃诶,你们读书人就是死心眼,我也没钱买船票,可你看,我不是混得挺好。〃
书生上下打量着他的海员制服,身为一个远洋轮上的员工,说自己没钱买船票,不是开玩笑嘛。
大汉却笑了,提着制服衣领道:〃他们征临时的劳工,一路打工到日本,管吃管睡,不要钱,还发薪水,等从日本回来的时候,我也打算这么混。〃
噗,宁采臣迎风吐出一口鲜血,心中的不悦已经彻底晋升为仇恨。
〃哦哦,我叫燕赤霞,还未请教。〃大汉冲书生施礼,是标准道家的手势。
〃宁……宁采臣……〃书生抹了抹嘴皮子,此时大汉身上鲜亮的海员制服特别刺眼,还有那正在消化的饭菜与酒香,一剑一刀,割穿了书生脆弱的小心房。
〃知道名字也就算认识了,跑江湖可不容易,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儿上,你倘若不嫌弃,可以去睡我的船舱。替我干点活,我能给你弄吃的。〃燕赤霞拍着胸脯说道。
宁采臣吓了一跳,从小到大,身为一个孤儿,没人这么实在地对他好,好的有点不容置信。他竖起衣领往后缩了缩,〃我是个正派人……〃
〃什么你是个正派人?〃燕赤霞一时间没想明白,等想明白了立刻破口大骂,〃放屁,老子还是个半仙呢!〃
看那神情不像是喜好断袖龙阳的,书生缓了口气,但还是不怎么放心,一时间没有答应。
北方来的燕赤霞看不得一个南方老爷们儿如此不爽快,心中不快,忿忿骂了一声:〃好心没好报,呸。你就在这里站着吧。〃
宁采臣心中一梗,想不到还没作决定就被拒绝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任由燕赤霞离去,他继续孤身一人望着茫茫大海,心想燕赤霞到底没说清楚,日本是有多远。
说不定明天一早就到了。少东家应该没有这么坏吧……
他心中思虑万千,不知不觉又站了很久,吐得胆汁都尽了,双腿发软,抱着栏杆站不起来,他忽然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甭说熬不到日本,连明日的朝阳都未必能见到。
他从小晕船,天晓得怎么会脑子发昏,答应上日本。
宁采臣哭了。哭着哭着,再没了力气,抱着船杆昏睡过去。
随后他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见自己睡在摇篮里,四周是软绵绵、香喷喷的绸缎棉褥子,他打着奶嗝,咿咿呀呀唱着婴儿的童谣。这时摇篮边上露出一颗大头,是个带蓝色花边帽的保姆,一把浓密的虬须,两腮黝黑,虽说宁采臣满心嫌他难看,但是见到他递上来的奶嘴又好生欢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