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刘铭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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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超分析,更主要的是法国人船坚炮利,我们是较量过的,万一打不赢,说是万一,李中堂认为肯定打不过。最后就会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那就真不如老守田园了。
“李中堂未免过于悲观了。”刘铭传说,“他虽是为我好,我也不能苟同。难道自己打不过敌人就把国土拱手相让吗?”
石超乐了:“果然,果然!”
“什么果然?”刘铭传问。
“你这几句话,送我上路那天,李中堂先替你说出来了,他说,泼冷水对刘铭传来说是没有用处的。”石超说。
刘铭传只要上任,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认为,台湾自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收复后,就没有很好经营过,早该设省,它虽孤悬海外,却是东南六省之屏障。如果法国人占了台湾,东南半壁江山就永无宁日了。
石超承认他说得对。石超称李中堂很有趣,他对洋人一向软弱,却又希望刘铭传强硬。
刘铭传认为“必须强固台湾,即使法国人不来,也该好好经营,台湾太重要了。
石超说:“这么说,大人已决定出山了?”
刘铭传说:“上谕岂可违?”
石超大笑:“我和李中堂都有过担心的,你对朝廷有气,朝廷也确实不公,这种时候又想到了你,你能不能答应不敢保证,这是朝廷没有直接给你下旨,却转李中堂之手的缘故,想不到你这样深明大义,中国还有救。”
“你太言过其实了。”刘铭传说。
“什么时候动身?”石超问。
“有些杂事处理一下,尽快启程。”刘铭传说,“今后先生当在左右为我谋划。”
“你真信我有什么管仲、乐毅之才呀!”
“看看,别人不捧你,你自己吹,”刘铭传说,“别人看重你,你又拉松套。”两个人都乐。
石超说:“听说你有一件宝,外人看一眼都不行?”
“你指虢季子白盘吧。明天请你去看。”刘铭传说自己孤陋寡闻,也许错把瓦盆当了金盆。
盘亭地库里指点白盘铭文的石超一直在想着救陈天仇的事。他完全不顾语言环境,突然问刘铭传,石磨房里的陈天仇,大帅想怎么处置她?
刘铭传一惊:“先生才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石超说:“你先回答我之所问。”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瞒你。”刘铭传说,“你不是提到了常州护王府吗?陈天仇便是长毛护王陈坤书的女儿,她潜入刘老圩,就是来对我行刺,为父报仇的。”
“听说你当时夺到了短枪,满可以一枪击毙她,你却手软了,”石超问他这是何故?
“我也说不清。”刘铭传莫名其妙地有点沮丧。
“我知道。”石超替他道出了隐表,如果她是个一脸横肉的莽汉,刘铭传会手下留情吗?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本来手无缚鸡之力……让这样的人在自己手里香消玉殒,那也是需要非凡勇气的。
“也许是。”刘铭传说,也许,她为父报仇心切,总不同于强盗。
“大帅是个仁慈的人。”石超趁机说,既如此,好事做到底,何不放了她?
“好事也难做,好人也难做呀!”刘铭传的手拍打着白盘,说,何尝没想到过放她,她竟然不说一声谢,不谢倒也罢了,居然声称,只要有机会还会来杀他刘铭传。他的心就是可以包容天地,也不能宽大到这种地步吧?换了他石超,你会放她吗?
“我也不会,”石超只能顺着他说,非但不能,甚至可能在盛怒之下一刀剁了她。
“你会这样?”刘铭传有点吃惊。
“我是凡夫俗子,当然可能,”石超说,“你就不同了,大人不见小人怪。”
“你别恭维了,”刘铭传这几日正为此事恼火,他进京前总得有个了断,或送官,或者……
“或者杀了她?”石超迅速接了这句。
“啊,不不,要杀就不等今日了。”刘铭传转而向石超求教,相信石超一定有好主意教他。
“我没有。”石超说。
“你没有,不会来问我,招惹是非。”刘铭传这样固执地坚信。
看看水到渠成了,石超这才建议刘铭传放了她,并且大张旗鼓地放,让六安、庐州的人,无论官民农商,家喻户晓。
刘铭传不理解,这是惟恐我刘家的家丑不外扬啊?
“这不是扬丑,是扬善。”石超说,让天下人知道,刘家是怎样以德报怨,对待刺客都这样宽容,对别人更不用说了。
“名声是好听了,可陈天仇再回来杀我怎么办?”刘铭传说,“我总不能拿脑袋猎取美名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石超说,时下陈天仇正处在理智丧失时,言语孟浪唐突,是自然的,你真放了她,她心里会不感动?何况,她真来杀你,也很费周折呢,刘家人都认得她,她有下手的机会吗?
刘铭传没立刻应允,也没反对,但动摇了是不容置疑的。
第二章第九节
孝心实可鉴,上苍助盘缠。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但陈天仇毕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是个冰美人,却留下了一个甜甜的糖人儿,是让人回味,还是让人忘怀?隐居十年,一朝进京陛见,送行的接官亭便有一双黑眼睛在暗中盯着,是福是祸?但愿第六感觉永远为好心人报平安。
刘老圩正门这里仿佛逢上重大的节日,或是迎送朝廷大员才有这样隆重的仪式。吊桥后面三座门正门、偏门一律洞开,家丁沿着门洞、吊桥和通往石桥方向的路上夹道站立。人人脸上是惊讶之色,都在窃窃私语,谁会相信刘铭传这是礼送女刺客出境呢?。
这时,只见远远的来了一群人。陈天仇走在前面,刘铭传、陈展如等人走在她身后,再后是几个家丁,抬着几个箱子,牵着一匹白马。
陈天仇双目直视,和夹道的人谁也不交流,一直从大门洞走出来,上了吊桥。听身后的刘铭传说:“老夫在此告辞了,恕不远送。”
陈天仇这才站住,转过身来,望着刘铭传欲言又止。刘铭传又说了一句姑娘保重。
陈展如怕发生新的不快,忙摆手叫人牵马过来,并把箱子搭上了马驮架,她说:“这马,箱子里的银子,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路上用吧。”
陈天仇在人群里望了一会,有点失望。
“你在等朝带吧?”陈展如显得很轻蔑地说。
“我想见见石超先生。”这一说,令刘铭传、陈展如都深感意外,细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石超说动了刘铭传才放她一马的呀。
“石先生呢?快请石先生!”刘铭传喊。
原来石超在碉堡上看热闹呢,听见喊,他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找我何事?”
众人都抬头看。刘铭传仰头喊,说陈姑娘想见见他。
陈天仇也在仰头看石超。
石超没有下来的意思,他向下摆了摆手。陈天仇向他点头示意,然后决然掉过头来,对刘铭传表示,银子、马匹她都不能收,收了,她心会不安。至于为什不安,她绝口不提。说毕她大步走过吊桥,再也没有回头,一直走入荒凉的树丛中。
陈展如不屑地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刘铭传心里嘀咕,她说收了银子心会不安,什么意思?
陈展如好不失望地说:“都是你,听信石超的胡言乱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走了一步险棋。”
刘铭传说:“不要再说了。通元上人的话没错。我这样做了,善心苍天后土可鉴,如果仍然有难,那是上苍不饶我,我也没办法,认了。”
陈天仇步行而来,远远望见庐州城垣了。城外有一家路边茶馆,兼做饭店生意,挑出的酒幌是“如意居”。茶房好像专门在等她,老远迎过来,说:“到饭时了,小姐请到小店打打尖”。陈天仇显然走得饥渴,径直向如意居走来。又一个店小二降阶相迎,口若悬河地向她兜揽生意,这位客官里面请,要喝茶有西湖龙井、云南潽洱、祁门红、六安绿、君山、碧螺春……要吃饭,南北大菜应有尽有,陈年佳酿,若喜欢绍兴老酒,有上好的女儿红……
陈天仇说只要一壶茶,一碗饭,一碟炒菜,炒什么都行。说着进到店中,在底楼厅里随意找了个座坐下。
店小二却坚持让小姐上楼,说这里临街,又吵闹又吃尘土。陈天仇想了想,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便随他举步上楼。
店小二领她来到楼上一间雅座门口,替陈天仇挑开半截门帘,她发现里面有人坐着饮茶,正要退出,那人笑了起来,她这才看出竟是刘朝带。
陈天仇仍要退出去,刘朝带说:“我大清早赶到庐州来等你,纵然是仇人,也该给我一点面子吧?”这话起了作用,陈天仇走进来坐了下去,尽管她表面冷冰冰,对人家如此盛情也不能一点感触没有啊。
刘朝带喜不自胜,向店小二一摆手,吩咐马上走菜,再来一壶女儿红!加话梅。
店小二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咧。”奔下楼去。
陈天仇问:“你在楼上早看到我从大路过来,是吧?我若不进来你怎么办?”
“我算计你饿得不行了,正是打尖的地方。”刘朝带说,“再说了,我给了店小二赏银,他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不可能放你过去。”
“你这人真是机关算尽啊。”陈天仇说。
“你看,我一片好心,落了这么个结局。”刘朝带说,“叫我无地自容。”
“你不会,”陈天仇说,“你脸皮厚。”
刘朝带哈哈大笑,她也差点乐出来,却憋住不笑。
刘朝带问:“他们给你的银子呢?”
“在后面,马身上驮着呢。”陈天仇说。
“得了吧。”刘朝带说他早料到,陈天仇会分文不取的。
“你怎么知道?”她问。这时店小二来上菜了,三四个人流水一样上菜,摆了一桌子,店小二为他们各倒了半盏冒着热气的女儿红,又夹进几颗话梅,说声“二位客官慢用。”走了出去。
刘朝带端起碗来,要同她碰一下。
“为什么碰杯?”陈天仇的眼神是挑衅的,“为你爷爷逃过了一劫?”
“你怎么偏提这个茬?”刘朝带说,“忘了它不行吗?”
“你能忘,我不能忘。”陈天仇终于说了一句心里话,“那我谢谢你吧,你其实是个好人。”
刘朝带受宠若惊,用力与她碰了一下酒碗,说:“不用谢,你能对我笑一下就行了,我一共见过你笑两次,别人一次也没见过。”
“那得有可笑之事呀。”陈天仇放下酒碗,又露出凄伤情绪,刘朝带拼命给她夹菜,在她的食碟里堆成了小山。刘朝带说她一定走饿了,让她多吃点。
看她吃,刘朝带面带笑容,他问:“你真叫人担心,这往后,你到哪里去呢?”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你能被放出来,你该感谢石超,”刘朝带说石超他这边劝陈天仇,那边劝他爷爷,左右开弓,到底成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的功劳?”她问。
“我说了一大车也不顶事呀。”他说。
陈天仇道:“石超还不是你去求的吗?”她放下筷子,心里不兔一阵凄楚,她说,“你多余来送我,白费你的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刘朝带说:“只要你高兴就行,日后,你不管到了哪里,方便的话,能写几个字来吗?”
“不能。”她决然地摇摇头,说,“我说能,也是骗你。”这一说,刘朝带很失望,一时没话,两个人都不吃不喝了,陈天仇望着窗外,刘朝带望者她的侧脸。
刘朝带说:“我知道,你虽然对我冷冰冰的,可心里是另一回事。”
陈天仇说:“公子太自做多情了吧?”
“那我问你,那天你到盘亭地库去献毒茶,我渴了要先喝,你为什么劈手夺下去,不让我喝?我若喝了,今天也不能坐这来送你了。”
陈天仇说:“这不证明我对你好。你若先喝了,不就露馅了吗?我要毒死的是你爷爷呀!”
刘朝带对她是不是真心,陈天仇又不是木头人,她会看不出来吗?那天在地库里行刺不成,陈天仇端起毒茶想自尽时,是刘朝带一拳打翻了茶碗,刘铭传把枪口对着她时,又是刘朝带喊着爷爷别开枪,看他那样子,真恨不得站在陈天仇前面替她挡枪弹。
陈天仇眼中微露温和之色,但也只是一闪就过去了,她不再看他,她不能流露真情,不能给他留下任何一点幻想,她垂下头吃了几口饭,就推开了碗盏不吃了。
从如意居出来,刘朝带和陈天仇一起进庐州城,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城外车马行人多起来,庐州城门在望了。刘朝带突然说他要去方便一下。不等陈天仇有反应,他快步向路旁跑去,那里是一片树林。
陈天仇慢慢向前走着,并未停步。
刘朝带钻进树林,迅速打开他的包裹,拿出一个相当沉重的牛皮口袋,扔到草丛中,然后故意倒在草丛中,“哎呀”一声叫起来。
路上边走边等他的陈天仇听到叫声,三脚两步跑过来,只见刘朝带从草丛中提起那个皮囊,说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个跟头,把他的腰硌得生疼。
陈天仇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遇见歹人了,她却没有让他看出自己的担心。
刘朝带像好奇地打开皮囊,拣着东西当然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打开皮囊时,两个人都露出吃惊状,原来是十个大银锭,银灿灿的,更令陈天仇惊奇的是每个银锭上面刻着一个字,十个字排列起来是:孝心实可鉴,上苍助盘缠。
“这是怎么回事?”陈天仇茫然不可解,这会是真的吗?
刘朝带故意说,看起来,姑娘感动了上苍,特意给你送盘缠来了。
陈天仇还有点信不实,她怎么会碰上这样的蹊跷事?
刘朝带劝道:“天意不可违,快拿起来当盘缠吧,这又不是不义之财。”
陈天仇被说动了,忽然双手合十,喃喃地说:“既然苍天有眼,就再助我一臂之力吧。”她眼里含着泪水。
刘朝带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好不后悔,催她快走,他解释,上苍是可怜她没钱,没有别的意思。
陈天仇却显得很兴奋。两人从小树林中回到大路上,刘朝带还想跟她同行,她却站住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回去吧。”
“我再送送你。”他说。
陈天仇冷冰冰地说:“送什么,到此为止吧。”说罢背起装了银子的包裹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失落的刘朝带临风而立,又懊悔又惆怅。忽然,他看见陈天仇又踅回来了。
但他却失去了热情,双目呆呆的,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不动。
陈天仇这会儿露出了可怜他的表情。她在他面前停留片刻,犹豫着,后来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了庙会上给她捏的糖人,举到了他面前:“这个留给你吧。”这是什么意思?是留给刘朝带的纪念吗?抑或是绝交的表示?也许陈天仇根本来不及细想,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怎样表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