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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迷深宅 作者:流金抚兰(晋江12-05-01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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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兰姿恍然悟过来,气道:“把我的正经事也耽搁了!你去取两根蜡烛来,就这种粗的。我这瞅得费力。”说着,她揉了揉困顿的眼皮,坐下来,拾起丝线,重新开始打起来。
  兰香怪道:“不是打好了么?怎么还在打,闹到这时辰。”
  兰姿丹凤眼往上一斜,抛了个白眼过去:“爷的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趟不知又会得了什么样的玉回来。到时候嫌这个色不搭,又嫌那个图不雅。不多备上几条,临了我去哪里急抓?这鱼尾图案是刚在梅红丫头那儿学的,有些难打,今晚非要多练练才行,不然睡一觉就忘了。问多了,那丫头也嫌烦!咦!你怎么还不起身?死丫头!快去拿呀!”
  兰姿从身旁篮子里拾起一只未绣完的鞋垫,向床上的胖丫头掷去。兰香怨道:“这么冷,怎么去?要是我生了病,你可不要嫌我的喷嚏声太大。”
  兰姿不再抬头。那支蜡烛完全灭了,光线的确昏暗不少。她须得凑近一点,瞪大眼睛盯着。她张嘴回道:“我的一件袄子不是搭在床头么?”
  兰香只得把床头上的银红厚棉袄披到身上。可是,兰姿比起她来,身形小巧了不少,只能硬穿进去,说不准还得把腋下挤破缝。兰香没法,就把被子提起了,围住自己胖大的体格,踱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兰姿全然不觉。刚刚和人讲话,分了心思,辫错了好几股纹路。她小心拆开,重新来一遍。

  芙蓉药膏

  院门边的几棵树已赤条条一身。角落的几丛腊梅却生机勃发。太阳远远地挂在高空,发出淡白的光线,落在身上实在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但是没有吹风,所以穿多些就不冻了。
  慧珍和春巧蹲着 ,正在用石舂研磨什么东西。院子里七落八散地放了一地的小竹篾,里面装着些黑黄的根根草草。慧珍动得起劲,鼻尖亮莹莹的,略微起了点子油。
  “瞧这个!你那天说是树根的。它叫‘黄精’,又名鸡头参、山姜。补中益气,滋补强壮。宜气血不足,病后体虚。” 慧珍拾起一个黄黑色的小疙瘩,对春巧娓娓道来。
  随手又拈来一物:“这个是不是更像树根?它名‘黄芪’,温养脾胃,也治气虚乏力。大少爷食欲不佳,也常体乏气虚。这两种药都适合他。”
  春巧佩服道:“我也随小姐一块听大少爷叨叨来着。怎么小姐记得一清二白,我看什么都是树根?莫非,春巧的脑袋就是树根做的。呵呵呵!”
  慧珍不禁莞尔,露出一排扇贝般的白牙:“你快住嘴吧!少说些俏皮话。把熟地抖散一下,就是那个黑乎乎的小块。别掉地上了,那可是给你买的!”
  春巧心有疑惑,不问清楚哪肯停歇。
  她认为蒋府财大气粗,大少爷平日里不是人参就是鹿茸,还需小姐劳烦这些干什么!她哪里晓得,那些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但大少爷已以人参当茶、虫草成汤、燕窝为宵点了,难不成还要以那些为饭菜?况且万物天生有它本身独特的妙用和存在价值。
  慧珍认为,大少爷一日早、中、晚三副苦药汤子已经喝得脾胃难受了,肯定不愿意再服其它的药。这些买回来的东西,她可以配一点到味道鲜美的吃食中去,大少爷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梅园自有一个小厨房,弄些吃的也方便。慧珍自己动手弄,远比让大厨房做贴心一些。慧珍在娘家时,没少做这些弄瓢弄勺的事。还做得色香味俱全,像模象样,一套一套的。连继母也稀罕地夸口过。春巧自是晓得这些,当下便不再多言,专心帮小姐做事。
  过了一阵,慧珍又抬起头来,望着春巧问:“巧儿,你见着那花园里池畔的芙蓉了吗?”春巧停住手中的活,不知小姐为何问这个?愣愣地答道:“哪能见不着啊?都开了好长时间了。那颜色可真好看!晨里是白的,天黑就变紫了。不过都冻着了,快没了。”说着,春巧似乎醒悟过来,压低了嗓音:“小姐,我寻个没人的时间,摘几朵回来给你插屋子里。”
  慧珍小嘴一抿,笑道:“哪至于这样偷偷摸摸。你只顾择那好的回来晒干。等我研了末,调上些麻油,给三奶奶送去。”末尾一句低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春巧奇道:“那又是什么东西?还要给三奶奶送去。”
  “作死啊!小声点!”慧珍起身,谨慎地看了看周围。
  春巧也屏息四下打望。
  刚刚二奶奶传话,吩咐大少爷不用去药行了,单独到母亲房里说话。丫鬟梅红跟着大少爷往二奶奶房里去了。慧珍得闲无事,才令春巧把从铺子里买来的草药归置归置。
  园子里的老妈子本来在打扫房间的,刚刚打了一声招呼便溜出去,不知到哪儿去闲话扯白。
  园子里就春巧和慧珍两人。院外也鸦雀无声。
  慧珍这才继续说道:“今请安时,没见三奶奶左手包了吗?”
  “是了。吴妈说是昨日在制膏坊不小心烫了。刘大夫都归置好了嘛。小姐多余送去。三奶奶也未必肯用。”
  “我自有打算。休要多话。快做事,大少爷回来前得把这些都弄好了。”
  ******
  苍苔斑驳的雕龙石栏里,围着一口清冽的甘泉。透明的水悄然无息地从地底泉眼冒出来,灌满小池后,又涓涓地注入旁边的湖里。
  几个老妈子正围在井口洗衣。粗胖的胳膊,一边牵一头,将白白的被褥拧成麻花,绞出许多水来。“啪叽”一下,一团衣物被甩在光滑如玉的石头上,被粗短的圆木棒槌覆去翻来地拍打。松树皮一样糙的老手冻得红彤彤,看着叫人生怜。其实冬天的泉水并不冰冷,反而温温的很舒服。所以佣人们没有再下河岸去漂洗。
  但是平常各房只是来此汲水,拎回房,或洗瓜果蔬菜,或烧水饮茶盥洗。并没有把事情弄到这里来做的。府上倒是没有定下什么规矩,皆因惯例如此。
  有一回,一个入府不久的小丫头一时图方便,就在这里刷痰盂,随地抓了一把枯叶往里面擦拭。不幸,被二少爷兰轩撞见了。他赶快将人赶了走,转背就告说二奶奶,把那个泉边刷坛子的俗物快些撵了,省得玷污了那一地金黄的银杏扇叶。二少爷这阵不在府内,就有胆大的人邀约过来干活,一边还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
  三少爷宝松园里的张婶和松珍丫头提了木桶来打水。
  一个脸型状如茄子的妇人打招呼道:“张婶,你来得是时候。咱们正在凑份子要去探三奶奶。你也添一份?”张婶把木桶倒着扔进井里,并晃着上面系着的粗绳,回道:“我是想添一份来着,可是正愁这月的油钱没着落呢!”
  后面的松珍插问道:“怎么才月中就……是不是又被……搜走了?”张婶讪笑着不答。松珍心下也明白,就不语了。二人汲水后就回园了。茄子脸还不死心,大喝道:“你真的不来了?当真变成了一毛不拔的老母鸡?死抠婆子!”张婶回头答道:“我可没有什么内侄外甥的等着入府来,不用费那劲!”穷追不舍的人一下瘪了气,变成了沤烂的蔫茄子。众婆子哄笑起来。
  松珍训斥张婶说:“那个人是有多少用多少。又尽是弄那些幼稚的。你往后少纵他些。”
  张婶委屈答道:“你道我心甘的?别的房都是主人赏下人,我们这儿倒过来了。”
  松珍这回又维护上了:“他不懂事嘛!晚些时候他回来了,要是身上还留些,我去向他讨回来还你。”
  “那就劳烦松珍丫头了!三少爷也只听你的!”张婶谢过松珍。
  “哎!他孤零零的。这里谁在亲他呀?只得我!”松珍有些焦愁地解释说。
  ******
  二奶奶房里
  二奶奶丽娥拿着一杆烟枪,正躺着吃得舒服。她已经被隐进一团乌蓝的烟气里。一旁的丫鬟眼泪子都快被熏出来了,在拼命忍着。吴妈掀帘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盒子。她看来是习惯这烟绕雾围的空气了,没有半点不适。吴妈走近二奶奶,小声禀道:“三奶奶已经坐马车走了。没有赶上,就等傍晚回府时再去跑一趟吧!”
  “还等着候着贴上去?没碰上就算了。”丽娥把烟枪移开,吐了一口烟子,不满地回道。
  吴妈不听,继续说着:“奴才不也是为主子着想?二奶奶忘了,上回您去寺庙烧香,崴了脚脖子。三奶奶也差人送了膏贴过来。”
  丽娥扁扁嘴,蔑视道:“那值得了几个钱?我到各个药铺子里去转一转,准会收得一箩背。”
  吴妈陪着笑,又劝道:“情义为重嘛!大家都和和睦睦,你来我往的,才像一家人。”
  听不得“情义”二字,丽娥把手中的烟枪重重撂在几案上,铜头玉嘴的,差点把案面上的红蓝琉璃砸一丝缝出来。一连串的珠炮从她的嘴里迸出来:“谁跟我讲情义了?她跟老头子才叫有情义。不过是铜钱大的一块疤,就急得喊了所有的大夫来看个遍。她是玉皇娘娘咋的!我的脚脖子肿得大成馒头,躺在屋里十天半月的。来望过我一眼不?有没有请问一声?”丽娥肥厚的胸脯子急速起伏着,上上下下似风箱一样,把体内膨胀着的气都从鼻孔挤了出来。
  吴妈这回没有答过去了。越劝越回去了!再管下去,那气就要撒到自己头上来了。
  可是,事情没有办成。吴妈总是忍不住:“那……到底还送不送了?”
  “不送!留着自己用。”话刚出口,就觉出错了。二奶奶丽娥悔道:“哎呀!呸呸!不灵的!不灵的!你也是,往后不要撺掇我去干这些事了。早些年什么都没送,还不是一样地过?”
  吴妈不同意了,又接口反驳道:“先前三奶奶也不是如今这样啊!”
  她说得有理,丽娥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甘心,恼羞成怒地逞强道:“先前怎样?如今怎样?我丽娥一样是蒋府二奶奶!一样是蒋家大少爷的亲娘!

  初见摘梅

  天空中飞舞着大大小小的洁白花朵。凉亭楼台,假山廊架,到处银装素裹,碎琼乱玉。今冬的第一场雪来了!
  寒风萧萧,漫天银色。诺大的蒋府园子显得那么寂寥空旷。各房人马蜷缩在暖屋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有那不得已的,也是行色匆匆地穿行在院子里,不想多一刻把自己放到雪风的肆掠下。
  后花园的湖水绿得要透出黑来。湖边是一小片树林,种了十几棵梅树。树枝上披银饰玉,却掩不住怒放的梅花争艳。真是“冷艳清香受雪知!”红的、粉的、白的,窜着暗香,与漫天的雪花动静相宜,给这清冷的世界别添了一份醉人的风韵。
  林子里,两个曼妙倩影在花枝下穿来穿去,硬是生生地把凝冻的园子搅出一团活气。
  慧珍身着丁香紫缎刺荷花大襟厚袄,前襟绣着完整的粉红荷花,边刺精巧的荷花苞与摇曳生姿的嫩绿荷叶。显得人明媚妖娆,好似突然从夏季穿过来一般的生机盎然。慧珍外罩一件红绿隐光野鸭子毛大裘,毡帽把整个头都包了起来,显得她下巴更尖了。
  慧珍怀里抱了几束枝秀花盛的红梅,正指点春巧摘花。春巧搓着通红的双手,纵身在雪地里蹦跳了几下,有些不愿再摘了。她哀怨地求道:“小姐。这些应该尽够了吧。我们快回房去了,好冷!”
  慧珍也是纤纤十指皆冻木,但她扫视着怀里,用下巴点着花枝:“二奶奶一束,三奶奶一束,不行!还差一束。还要给客房的佩云小姐送去。巧儿,再坚持一下。屋子里熬着红糖姜水,一会儿回去,我们都多喝些。”说着,慧珍睁大眼,上下左右地环顾搜寻。
  有一枝开得格外热闹。可惜生在高处,两人身材都娇小,跳了几下也没够着。
  春巧记起二少爷房里有个粗使丫头叫兰香的,个子高大。她便叫小姐原地候着,自己折身到兰园去叫兰香来帮忙。
  慧珍瞥见旁边有一块小石头,就站了上去,想从上面再试试。结果没用,下来时反而被毛裘绊得歪跪在雪地上。她怀抱一大束花,怕弄掉了花瓣,所以只得单手撑地,一时没法起身。
  这当口,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托着慧珍的右肘,把她扶了起来。
  慧珍转过身来,正欲道谢,却见对方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她的头才到他的下巴处。惊觉两人挨得太近了,慧珍急忙后退几步。
  她并不识得这男子。
  只见他俊眼修眉,英姿飒爽。那挺拔的鼻梁,浓密的剑眉似有三分熟悉。但那双深邃清朗的星眸中,闪烁着一道桀骜不驯的光芒,带着迫人的气势,让人不敢正视!薄直的唇线勾勒出一丝冷漠,此时又浅含着一抹戏谑。
  慧珍的心“扑通”一跳:自己居然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发呆!
  她慌张地侧过身子,只觉两颊在寒风里也开始发烫。一片潮红从脖子下面浮上来,染在她莹白透润的肌肤上分外刺目。慧珍习惯性地低下头,一只手伸到耳朵旁,把毡帽上柔绒绒的野鸭毛抚弄着,甚是羞愧!
  男人一直没言语,他的目光从头到尾死死地盯着慧珍,简直要把她看得千疮百孔了。他抬手摘下那枝罪魁祸首的梅花,递向慧珍。慧珍不敢接过,低头垂目瞧着自己的兔毛暖鞋,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是要摘这支么?”男人问道。慧珍方侧回身子,将花枝接了过来。她的脸半遮在一簇簇秀枝繁花后,轻轻吐出来两个字“谢谢!”她轻柔的嗓音如同暖风一样从冻僵的冰面上拂过。
  “二少爷!您回来了!”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
  慧珍回头一看,春巧把兰香带了来。心细的丫头还回了趟梅园,把花瓶也抱来了。
  见着了主子,兰香高兴得把本意都忘了,将怀里的花瓶一并塞给春巧,迎着主子回房了。
  慧珍长吁了一口气,全身松了下来。她唤着春巧把花布置到瓶里,说:“还差了一个花瓶,咱自个儿也要一束。一会你把花送到三奶奶那里时,顺便讨一个。”
  春巧没有答应慧珍,自己扭着头盯着兰香主仆回去的方向,叹道:“那就是二少爷啊!生得怎么这样好看!兰姿那丫头这个倒不是胡说。”
  慧珍涨红着脸呵斥道:“丫头!别去嚼那没边的舌头,对一个陌生男子品头论足,说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说着拉了春巧便走了。哪晓得春巧意犹未尽,又一回头,这次却低声叫起来:“小姐!快看快看呐!他也在看咱们呢!”
  慧珍僵着步子,训道:“咱们又没长三只眼、四条腿的,别人有什么爱看的?你不要再耽误了。怎么这时倒不说冷了?”
  说着,慧珍忽然看见春巧的胳肢窝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骇了一下:“这不是三奶奶的青花六角盘么?你怎么这样夹着,摔坏了怎么了得!”春巧嘟起了小嘴:“不是要走那里吗?我顺便把这还了去。”慧珍点头称是:“这倒记好了。还三奶奶的时候记着道谢,说……”春巧抢嘴道:“说:难得这时节还能吃上青枣。多谢三奶奶心里记挂着。枣子又大又甜可好吃了!下回再有三奶奶还请捎点来。”
  慧珍微微扬手捶了春巧肩膀:“哪有最后两句的,馋嘴丫头!仔细你的皮!”春巧嘻笑着躲跑开了。
  走到了桥头,趁拐弯的功夫,慧珍飞快地往那个方向斜了一眼。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看见那个威猛高大,猿背蜂腰的男人,一抖身上的黑白二色貂毛大衣,大步踏进了兰园。
  ******
  慧珍把插上红梅的青花龙纹釉底瓶送到了婆婆丽娥的房里。那房里照样一股子呛人的烟气,慧珍实在不习惯,她沉着嗓子闷咳了几声。说真的,这花摘下了搁在这里,还真是有些糟蹋了。
  二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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