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误 作者:魂在江南(凤鸣轩03-07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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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头更是索性嘤嘤地哭出了声。良久,红雨猛地抬起头来:“小姐,我们离了你,也未必便真能寻得好去处,你离了我们,却是必定要到那个无赖家里去过苦日子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呢?不会再有比如今更坏的结果了,我们跑吧!”
“跑?”我和绿云都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怎么跑?跑去哪里?”
红雨突然兴奋起来,整张脸红得像方才天边将落未落的夕阳:“跑到哪里不行?反正我们还有三日时间,明日也好,后日也罢,我们便说是小姐要去庙会散心,收拾一点细软,远远地逃了开去!这么大个天下,难道真会没有我们安身的地方吗?小姐身边值钱的头面首饰就够过好些年日子的了,何况我们三个,都不算笨吧?尤其是小姐,什么不会?不说别的,就凭做针线,卖绣品,我们三个也够养活自己了!小姐,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三个人在一起安静度日不好吗?我们不嫁人了!凭什么女人的一辈子,偏要交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决定?”
她这一番言论,直说得我和绿云都怔住了。是啊,谁说一个女子一生,必定要嫁人呢?我们女子凭什么一定要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决定呢?
那一刻,我是真的被她说得动心了。我微微抬了抬头,恰恰看到了绿云眼中闪烁着的亮光,显然,她也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吧。
红雨更加兴奋起来:“我这个主意不错吧?从后日开始,只怕这边就会忙起来了,未必会放我们出去,所以最好明日就走!我们这就想一想,具体要带什么,去哪里才会不容易被找到!”说罢一把抓起绿云的手,便要拉着她一起去替我收拾细软。
这两个傻丫头,真肯为了陪我,一辈子都不嫁人么?我幽幽地一笑:有她们这份情,便是让我明日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怨的了。
绿云终究细心,见我始终坐着不动,便轻轻挣脱了红雨的手,坐到我身边问道:“小姐不同意么?”
我本来只是静静地想着,听她一问,虽极力忍着,却仍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这个主意,听起来原是不错的,只是……你们想想,人这一辈子,并不是有吃有喝就够了的。我们生长在深宅大院里,什么都不用担忧,可是离了这里,我们三个弱女子,若是遇上山贼怎么办?荒山野岭里迷了路,遇上猛兽怎么办?便是这些都没有,遇上一两个流氓无赖,只怕也够我们受的了!红雨,活着,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简单的!何况,如今整个沛县,都知道我爹爹要嫁女儿,我这一走,到时候爹爹交不出一个女儿来,岂不成了全县人的笑柄?女儿逃嫁,那是多么丢脸的事?爹爹……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红雨跺脚道:“老爷那样不管你的死活,你还管他见不见人做什么?再说了,千挑万选的,最后却替女儿找了个那样的人家,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他没脸见人了!还有,依我说让他没脸见人最好!何况全县也没几个人见过你,他随便找个丫头替你嫁了过去,也一样遮得过!小姐,事到如今,你便不要再那样事事周全了!”
“红雨,我也不想这样事事考虑周全,可是,人活着,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完全抛开的。为了我嫁个那样的人丢脸,是爹爹自己所招;为了女儿逃嫁丢脸,却是我做女儿的不孝。爹爹此番再怎么不好,他毕竟也已养了我这么多年,宠了我这么多年!我便此时将这条命还了他,也不值什么的!我是他的女儿,我不能让他难做!何况,咱们家的势力那么大,我们几个,真的能跑得掉吗?你不见这会儿爹爹已派了两三拨人在咱们院子门口守着呢吗?爹爹已经防着我会跑了,明日咱们便是要去庙会,也不会没有一堆人暗中跟着的!”
红雨原本兴奋得发红的脸色,终于渐渐苍白了起来:“这么说,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能有什么办法?这半个多月里,娘亲、哥哥嫂嫂们、小妹、下人们、甚至还有大哥家里那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小侄儿,凡是跟爹爹提过反对我嫁给那个人的,不是被痛骂一顿,便是被关了禁闭,小妹如今还为这个在柴房里挨着冻呢!那个一向与爹爹十分亲近的老管家张老伯,甚至还为这个挨了打。要知道,张老伯是爹爹从小的玩伴,一生从未听爹爹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的呀!
没有办法了。不知道为了什么,爹爹这一回一意孤行,已是铁了心要将我嫁给那个无赖了。
三日之后便是婚期,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罢了,就算我用将来一生的苦,来报答爹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吧!
天色渐暗,绿云点了灯来,我静静地伏在桌上,望着那团不知疲倦地跳跃着的小小火焰,凉凉地笑了起来。
正文 十、出闺门,漫漫此生我无家
更新时间:2013…1…29 14:27:52 本章字数:2546
此前的十几年时光都是快如流水,如今剩下的这三日,自然更是弹指之间便已悄悄溜走了。
今日,是沛县名门吕府嫁女的日子。
阖府上下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仆从却俱是面色悲悯,没有一个人露出半点喜色。
这是外面来的喜婆告诉我的。
闻说喜婆这种人,素来是一张嘴说千家话,惯会八面玲珑的。可是如今我屋里的这一个,却是不顾大喜日子的千千万万个规矩,坐在我的床头上一味地唉声叹气。
我莫名地便对这个将脸涂得像千年老妖的老女人产生了不少的好感。你看,连一个据说八面玲珑没心没肝的陌生喜婆,都知道我这桩婚事,是极其不相宜的,我的爹爹,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喜婆告诉我,外面的人都说,爹爹执意将我嫁给那人,若不是被那人用邪术摄住了心神,就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那人抓住了把柄。
听了这话,我一边拿了黛墨细细地画着眉,一边幽幽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议论,完全不出我的意料。昨日傍晚爹爹来找我说话,我便问过他,是否想过旁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爹爹微微地一笑,毫不在意地说,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他说他管不了旁人怎么说,他只要他的女儿过得好。
我几乎掩不住嘴角的冷笑了。只要他的女儿过得好吗?嫁给一个那样的无赖,我如何能够过得好?
爹爹说,那人隆准龙颜,有天日之表。在我听来,这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始皇开国以来,便是一家之天下,他又不是什么凤子龙孙,怎么会有“天日之表”?爹爹该不会是想当国丈想疯了吧?
何况这天下,本该是贤者居之,一个没有任何廉耻之心的流氓无赖,便真有隆准龙颜,也只能说是一副帝王的皮囊,被一个小鬼错用罢了!难道真就为了这幅皮囊,让一个分文不值的小鬼去当皇帝吗?
退一万步说,便是真如爹爹所言,那人之将来,贵不可言,做他的妻子,就一定能过得好吗?
我想要的,从来便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我从来就不曾稀罕过什么母仪天下,什么万人之上!我只想要一个懂我、敬我、怜我、惜我,知情识趣的好男儿,与我惺惺相惜,携手度过漫漫此生!
爹爹,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
你放心,你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你宠了十八年的那颗掌上明珠,今生,永远不会过得好了。
富贵荣华,如果你想要,如果有机会,我会尽量去争取,但是我这颗心,便从今日,彻底死了吧。
爹爹,我不恨你,但是请你今后,怜惜你的小女儿。她的眼睛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请你,让她快乐。你只有两个女儿,你已经伤害了一个,请你多多包容另一个吧。
因为,生为女子,已是注定了一生苦乐由他人,如果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肯怜惜,那么这一生,又何必耐着性子熬到头呢!
这些话,我只是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了几百遍,再爹爹面前,却是一句都不曾说出口。
看着那张依旧慈和的脸,听着那些关怀的话语,我的心里,只想冷笑。
你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已是毁了你女儿一生的幸福,你便是真的从心底里疼她,又能如何呢?
你我父女,终究不是一路人,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爹爹在我屋子里一个人说到日落西山,我始终一句话都不曾回。这样是很没有规矩的,我知道。可是我偏要任性这一回,不想说话,就真的一句都不说。何况,马上要嫁到一个完全没有家教的人家去了,我要那么多琐琐碎碎的大家风范做什么呢?
爹爹见我始终不语,大概自己也终于觉得无趣了,说了声让我好好休息,便叹着气离开了。
爹爹前脚刚走,娘亲后脚就忙忙地跑了进来。不待娘亲说话,我便已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娘亲也是一味哭泣不已,她说,她对不起我,没能帮我劝好爹爹,没能帮我推了这门亲事……
我知道的,娘亲,我都知道的。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为我尽了力。我知道娘亲在这半个多月里,已跟爹爹吵了不下几百场架。我知道娘亲在这些日子里,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日日以泪洗面,哭的比我都多。
足够了,我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改变,就能够如愿改变的。
娘亲也是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过是一个一生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上的可怜的女人罢了。
娘亲哭一会,说一会,边哭边说,一直在我的屋子里待到二更时分。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大概在这一个晚上,俱已说尽了。
我却只淡淡地给娘亲说了一句话:不要再跟爹爹吵,善自珍重。
女子一生的苦乐,既然都取决于一个男人,那便要万分小心,万万不能彻底得罪了这个男人。所以娘亲,我希望你能懂我的话,不要再跟爹爹拧着,因为一旦他彻底厌倦了你的眼泪,那么你这数十年来平安喜乐的日子,便算是真正到头了。
别忘了,你的生命中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你还有另外的两儿一女,还有你自己的余生需要保全啊。
我的一生,至今日,已是彻底昧尽前尘了。
过了今日,吕家那个柔弱娇贵的千金小姐,便是彻底不复存在了。
绿云这个丫头,执意要最后一次为我梳妆,可是她自己哭得一塌糊涂,连我的脸在哪里都看不清楚,又如何能够替我梳妆?看看时辰已有些紧促,我只得自己细细地装扮起来。
便是要嫁一个山野村夫,我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蓬头垢面。
一生只有一次最绚烂的绽放,即使绽放过后便是灰飞烟灭,我也不会为此消减半分颜色。
我要做这天下,最美的新娘。不是为那个必定不懂得惜玉怜香的流氓无赖,而是为我自己,为吕家风华绝代的大小姐的一生,唱响最完美的终章。
门外唢呐声响起,我知道,时辰到了。
喜婆取了盖头来替我盖上,却在看到我的正脸的那一刻,微微愣了愣神,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样美的女孩子,可惜……”
我自己伸手扯正了盖头,在别人看不到的黑暗中微微一笑。
可惜吗?也许。
但是这个天下,暗投的明珠又岂止我一颗?哪一个女子年少的时候,不曾做过最美好的梦?
只是,梦终究是梦罢了。再美的女孩子,也免不了降落凡尘,在一个粗俗肮脏的男人身边,寂寞一世。
所以我无比羡慕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蠢笨女子,因为她们,可以在肮脏男子的身边,无知无觉地日复一日过着庸俗不堪的生涯。
两个丫头始终止不住哭泣,因而连我的房门都不敢出,我只得在喜婆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我居住了六七年的这间亲切的屋子。
平日觉得弯弯曲曲无止无休的院中小径,今日竟显得格外短。我还不曾细细回忆,人便已来到了大门之外。
两个丫头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小姐……”
娘亲已忍不住痛哭失声。
我的脚下微微一顿,仍是若无其事地由喜婆牵着向着花轿走去。
出嫁的女子,是不能回头的,何况,我也从来不曾打算回头。
别了,娘亲;别了,两个傻丫头;别了,哥哥和依旧在为我受苦的小妹;别了,我曾深深眷恋过的这个家。
从今时今日起,我吕雉,不再有家了。
正文 十一、惊恶语,萧瑟今生何所望
更新时间:2013…1…29 14:27:52 本章字数:2014
八抬的大轿稳稳地向前走着,锣鼓唢呐一路吹吹打打,吕府嫁女,意料之中地极尽奢华。
听着一路之上好奇的看客们嬉笑着指指点点,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趣话,我的一颗心,却已在眼前一片耀目的血红之中,寸寸成灰。
惟愿,脚下的这条路,永无尽头,就这样一直不慌不忙地走下去,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可是苍天不遂人愿,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仿佛刚刚出门没有多久,我正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猛回神却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异样的喧哗,完全不同于家中宾客的文雅做作,也不同于街上看客的质朴与好奇,而是带了些我完全不曾接触过的粗豪不羁,或者说,下流不堪:
“来了来了!”
“哇,好大的排场!”
“刘三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啊这是?”
“放你娘的屁!这哪里是狗屎运?三哥走的是桃花运好不好!”
……
这么快就到了吗?娘亲不是说,这一去,路途遥远吗?
轿身猛地一颠,将仍在悠悠出神的我无情地扔回了现实——我知道,喜轿已经落地了。
我的轿旁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粗鲁的大笑,宛若惊雷:“真他娘的倒霉!接个媳妇,还要跑这么远的路,这匹破马,险些将老子的屁股都颠成了两半儿!”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一个尖细的声音生生穿透这一片喧哗,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三哥啊,屁股颠成了两半不要紧,前边有没有颠坏了啊?可别到了晚上进了洞房,才发现媳妇白娶啦!”
这些声音,就是我的夫君,和他的亲人朋友们吗?
这样粗俗,这样无礼,这样肮脏不堪!
虽然早已料到,一个无赖的生活,绝对不同于我从前所接触过的,但粗俗到这种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
如果我在来的路上,便已突发恶疾死在了轿中多好!至少那样,可以不必生生忍受这些下流粗鄙的言语;可以不必知道,我的命运自今日起,究竟要从云端,跌到多深的地狱!
那些粗俗的笑声仍在继续,我忍不住抬起双手,试图捂住被吵得嗡嗡作响的耳朵。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眼前刺目的红色突然更加耀眼了起来,在我微微发怔的空当儿,一只干枯却温暖的大手已经抓住了我掩在袖中的冰凉的手。
视线完全被盖头遮挡,眼前的人物、院落,与我将要面对的生活一样,一切都是未知,我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犹疑之间,只听耳边响起一声微微的叹息:“请新娘下轿。”却是那喜婆的声音,带着些极力压抑的不忍。
我的腿脚有些酸软,却也知道,事已至此,已不是我一句“不愿”,就能抗拒得了的了。感觉到喜婆的手微微用力,我只得咬了咬牙,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了出去。
耳边又是一阵高声的喧闹:
“哟,这么娇贵,不愧是他娘的大家闺秀啊!”
“这他娘的连路都走不了,以后怎么下地干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