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在都市边缘的女孩-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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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在都市边缘的女孩
2004年04月26日 10:10
王鲁湘:赵先生,因为今天谈论这个问题,其实是社会非常关注,而且应该说这个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赵铁林:对,非常严肃。
王鲁湘:所以我想直截了当的问您一个话题就是:性是可以买卖的吗?
赵铁林:性,严格来说,是不能够被买卖的。
王鲁湘:那它为什么又会成为买卖的一个商品?
赵铁林:因为社会进入到某一个阶层,我们用术语的话,就是进入到某一个历史发展时期,比如说社会分化了,这个家庭成立了,这个财富不均了,那么性呢,和任何事物一样就得流入商业系统。这个无论古今中外,你只要考察都存在这个现象,无奈的现象。不能买卖结果被买卖了。
王鲁湘:曾经在过去的所有文学作品中间,不管是这个古代的唐诗、宋词、元曲,包括明清的所谓四大小说,还有民国时候我们很多的文学,像郁达夫他们这些人吧,一些小说笔下,性和妓女、娼妓实际上是所有文学作品中间贯穿着一个描写的一个主要对象,也就是说这种现象它存在得非常地久远。
赵铁林:对,对对。
王鲁湘:可以说在中间已经,甚至升华出一种叫性文化。
赵铁林:对对对,现在性文化大行其道。
王鲁湘:对,那么后来到了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代表新中国的这个新的标志之一就是我们消灭了娼妓。
赵铁林:对。
王鲁湘:这一直是我们向世界炫耀的一种很骄傲的东西。
赵铁林:对。
王鲁湘:但是后来为什么从八十年代开始,突然就变得好像像打开了一个闸门一样,整个社会都好像有点泛性化了,怎么回事?
赵铁林:我们过去在这个1949年以后,这个社会是新中国,这个新呢,就是在很多问题上,它都和旧的不一样,首先消灭了娼妓,消灭娼妓它是有一个保障的。就是说当时叶剑英当市长,说这个民众提议要一夜之间消灭这个问题,消灭这个妓女现象,卡车就拉到了,我采访了当时的很多人,说卡车几点钟到,站上岗,门一堵,全部上车,完了以后检查身体,安排职业,安排职业是这个问题解决的关键问题。
王鲁湘:总得有口饭吃。
赵铁林:对,你既然不让她干这个了,你得让她干那个。你不能说什么你都不让她干,那她要吃饭啊。所以从强力的权力机关介入以后,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了。
王鲁湘:等于国家用这种强权、用权力替这一部分人安排了另外一个出路。
赵铁林:对,如果小姐被公安机关收留了以后,出来以后她还得去搞职业,她如果没有职业的话,她就和生存的法则相抵触了,怎么办呢?所以经过了罚款之后,最后她又回到这个职业上去了,这就是我们现在为什么解决小姐问题这么困难,这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王鲁湘:好,下面就请赵铁林先生跟我们说一说他在南方所看到的《漂泊在都市边缘的女孩》。
赵铁林:我先给大家讲一些故事,因为任何事情你都要通过这个故事,通过这个镜头让大家有一种感性知识,你才能够有所思索,因为它严格来说这个嫖娼它不是一个严格的理论问题,它是个实践问题,对吧?
我先介绍这么几张照片,大家看好了。
这个姑娘我们给她起个代号叫阿V,十六岁,高中一年级。父亲是个老知青,母亲是一个,算是知青的后代。结果家庭出现了分裂,出现分裂以后这个孩子被判给了男方,但是男方不管,男方是发了财的一个出租汽车司机。父母离异了,为什么离异呢?是因为这个父亲经济情况迅速好转,他带了一个别的女人回到家里面住,她妈妈忍无可忍,结果造成了家庭的分裂。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就受到了外界的一个影响。她滑旱冰,喜欢滑旱冰,滑旱冰就要找教练,其中有一个小伙子说我来当你的教练,结果时间一长他们两个人有了一种不太正常的关系,结果两个人出走了,离家出走了。
这个女孩子沦落的情况就比较悲惨。她不知道她出走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最后会有个什么结果,但是这个男孩子让她呢,说咱俩没钱了,怎么办?男孩子说,那你就去干这件事情吧。就是接待客人,接待客人,接待一次客人多少钱呢?三十块钱,三十块钱,挣了钱,哪儿去了呢?男孩子赌博给输掉了。这个女孩子在这样一个年龄的情况下,这个所谓不能够正确判断自己生活方向的时候呢,误入了这么一个歧途。
这个生活很困难,她为了得一张暂住证,当时还有暂住证制,就是暂住证八十块钱,她为了省这八十块钱,她必须得陪当地的一个叫做治安的联防主任睡觉,主任就说行,我免了你了。
这下面是一百块钱,这一百块钱是假钱,就是有的客人可能就连这样的女孩子都要骗一骗,她拿出一百块钱,假钱,她让我看这个钱,就说你看这个客人给了不是三十块钱,给了是一百块钱,其实是假钱。因为她是个孩子,所以她特别地喜欢小动物,这个狗是花了二十块钱买的一个癞皮狗,就是身上很多疮,她还要和这个狗在一块玩。这张照片很明显,那边那几个是她的客人,这个她在和小猫玩。其实客人在很着急地在等她,但是因为她童心未泯,所以她想再和这个小猫玩一会儿。
这个照片是她这个不小心,这个怀孕了,怀孕了以后做人工流产,她这个手摁的这个是针孔,按住它怕它出血。那个是她男朋友,从卫生院回来。
她还不断地怀孕,有的时候胎儿都成形了,她能够把胎儿生在厕所里头,这是一个很悲惨的事情。像这样的事情其实在我拍摄的时候也感到很,既困惑而且也很痛苦。
这个姑娘很单纯,她经常跟我说,她说以后我还要生很多孩子,但是她一个孩子也没有,她在模拟给那个小猫喂奶,这张照片是她的一张特写,从她的眼神光里面可以看到,她其实呢,她还是个懵懂少女,她还不太懂得生活中的很多道理。她把希望寄托在她的男友身上,这个男友入狱两次,向她隐瞒了他的实际年龄,其实他的年龄比阿V差不多大了一半。她不太懂得怎么样交友,也不太懂得生活应该有什么样的目的,因为她在生活中,她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么一个人,而家庭又没有给她适当的这种教育或者适当的管束吧。
我拍她时间比较长,大概有半年多吧,六个多月。就是从她到了这个地方,一直她最后离开,一直到她最后返回她的老家,离开这个男孩子,又跟了另外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通过这个战争的手段把那个男的给打跑了。
阿V姑娘遭遇了基本上是三种困难,第一个,她必须得应付当地的黑社会,所谓黑社会就是她不但她要养活她自己,她还要养活另外几个人。一个女孩子靠自己的这种收入要养活四个男人,她首先得要应付黑社会,否则的话她就没办法在那儿存活。比如说别的有更强的势力介入以后把她打出去了怎么办?或者是不给钱怎么办?这是一个。还有一个她要应付就是我们基层的有一些,这些小官吏吧,或者不太什么,自己不太检点的一些人,你必须得应付他们。否则他可以查夜、他可以暂住证,以任何一个借口来处理你。另外一个她还得应付市场,她有的时候,她为了增加这个收入,她一天最多的时候接客达十三个人,十三个人,一个人三十块钱,我不用说大家也算的出来。她惟一的希望就是将来她的这个男朋友有一个店,这个店由她出钱,将来让她摆脱这个窘境。但是这件事情可能是遥遥无期了。
(插短片)
这个姑娘叫阿香,但是也是假名字。出生在S省,就是中西部地区,这个房子是日伪时期盖的,她在向这个过往的行人招手。
她有一个八个月大的小女孩,她要干这行工作的话,她就为了保持自己身体相对丰满,她就得给孩子早点断奶,她断奶的话,就给孩子喂这个炼乳。
这是她居住的一个环境。这个环境,这个楼上下二层,一层住四户,一共住了八户,男人统统不干活,全靠每家每户的这个女孩子养着。
这是这个阿香姑娘。她确实有一个男朋友,而且两个人的关系比较好,两个人从S省到了这个广州,到了广州那个中山地区,它有很多乡镇企业,在那儿打工。她打工的时候由于没有很好地计划,结果小孩出世了。小孩出世,现在的这个工厂既没有产假,也没有这个,各种各样的社会保障都没有,你孩子出世了,你不能干活了,走人,开除。那么他们就只好流落了,流落在广州待不下去了以后,就到我说的这个K市了。到了K市以后让那个男孩子去找工作,说你找一份工作吧,咱们这样子又没钱怎么办?孩子又这么小。她的爱人吧,就说工作不好找。他们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在这个房子里面,这个姑娘来接客,等待客人,接完客以后呢,丈夫从楼上把孩子抱下来喂奶,但是如果这个客人他磨叽叽他不走,她不能得罪他,所以这个时候他的爱人就很不高兴,等客人一走以后就要教训教训她,虽然我靠你吃饭,但是我是男人,我还得教训你。这是阿香姑娘的故事。
(插短片)
赵铁林:这个是一个叫小丽的故事。
这个姑娘相对的年龄比较大,出生在六十年代末,也是S省人。她十四岁从农村出来,为了解决家庭的负担。她这个父亲因为某种原因,成份不好,在文化革命期间户口老落不到生产队,结果一生气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没父亲了。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得肺结核死了,所以她只能跟她外公生活,她觉得她外公太老了,所以她就出来到了这个C市,在一码头上给人家洗碗、搬运东西,做粗重活。长到十九岁,长得很漂亮了。完了以后和又来了一个,我们管他叫欧吧,姓欧一个小伙子关系不错,两个人就同居,结果孩子出生了,两个人生活得感情也很好,靠什么为生呢?男的跑运输,女的料理家务,很不错。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有那么一伙越狱犯从这个S市跑出来了,三个人拿着枪,“你是要命,你是要车。”他要跑啊,结果这个小欧,欧先生死脑筋,说我这个车这么不容易挣来的,你说抢就抢,就跟人打起来了,结果人家一枪就把他给干掉了。孩子才两岁,小丽姑娘还不知道,正在那儿给丈夫做饭呢。这件事情当地报纸全都登了,当时都很群情激愤,严惩凶手,在这之后慢慢慢慢地烟消云散了,她一分钱也没得着。孩子小,家里头只有一个老人,回农村是不可能,怎么办?就走到了我们所说的这条路上去了。
她老认为她命不好,这个命不好怎么办呢?就是:见佛烧香,遇寺磕头。基本就这样子了,“平生三分怨,佛前一柱香”,非常虔诚。
这是她后来又有一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是正当职业,他们两个人好起来了,这个男朋友说我不念你以前是怎么样子的,现在咱俩好,男朋友这个工资不低,挣了钱基本上都给她了。倒霉的是什么呢?她男朋友出车祸又死了。
后来有一天小丽就找到了我,她跟我说,她说赵老师,她说人家都说女人方人,嫁谁谁死,她说你说我是不是方人哪?我说我都不信这套学说。她说赵老师我不想活的,我要跳江,跳嘉陵江。我说你别跳江,你跳了江,你的孩子怎么办啊?因为她们家很穷。
这是她的工作现场,半夜一点了,还在那儿站着呢,这个望穿秋水,希望有一个客人能够看上她。这是北海的团城,刚上完香,很困难,但是只要是有香炉,最少二十块钱扔进去,我说你就别扔了,这菩萨不知道哪只眼开啊,它要全开行,它要不开怎么办啊?小丽她特别关心她的女儿,她觉得她不应该走她这条路,她觉得她走一条应该是受到正统教育的路。所以她带着她去那个渣滓洞集中营,让她受教育,给她送到当地最好的学校,光借读费就三万,还买了一套房子,就是说她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她说我是不行了,但是孩子应该过一个正常人的日子。这个观念对她来说,是支撑她生活的惟一的信念了,已经。这是她那个姥爷,她跟她姥爷说,你多活几年,我带你去北京。这是大年三十在她那个舅舅家、舅母家,她给他们家买了奶牛,两头奶牛,给她姨妈盖房子,因为她不在的时候,孩子不能带在身边,她姨妈照管孩子,给姨妈盖房子。
这基本上是一个小丽的故事,这个故事又是一个类型。
就是说她遭遇了生活中意外的这个打击,这个责任也不在她,但是她没有得到我们这个强势群体的资助,或者是必要部门的一种安排,所以也走到这条路上去了。
这三个典型的故事是三种类型的人。
(插短片)
这个姑娘十六岁,这是在发廊里面。
这个姑娘长得非常漂亮,但是由于家庭遇到特殊的这种不可抗拒的灾害,天灾人祸吧。很晚了,因为没有客人,她就不能回去,她累,但是不能回去,没挣着钱呐。
你看这个姑娘她站都不太会站。刚刚从这个监利,湖北那带出来,水灾出来的,穿上了一身新衣服,但是站那儿已经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姑娘三期肺结核,已经是三期肺结核了,还在那儿站岗呢。
这个姑娘被人打了,客人不给钱,不给钱人家不能白服务,要钱,要钱的,就叮当五四,一个皮鞋把这个后面踢出了一个大口子,缝了三十针,这是在医疗所现场。
这个姑娘也很小,后面还有两个男人,是靠她养活的,大老爷们得靠她养活。
这个姑娘十五岁,也是S省,完了以后到了那个深圳市,她到那儿去挣五百块钱,当工人,二十四个人住一间房,这个非常劳累。后来她有一天发现,她说跟她同乡出来的女孩子都戴着那个戒指、项链、耳环。说她们怎么能够这么有钱呢,后来一打听,噢,说人家在发廊里干,她这一生气就跑的K省来干这个。她一天挣多少钱,她一天挣二千七百块钱,一个月基本上是五万。有钱了以后,她就养活一些小伙子,有些小伙子甘愿让她养活。
这个姑娘也很年轻,她十九岁,她有一个一岁的女儿,她的丈夫被枪毙了,什么罪呢?强奸犯。她才十九岁,她丈夫就强奸。这是现场,她在等客人的现场。
这是一个夜景,后面一群女孩子都在那儿等客人。
这个地方是这个市的一个农村,但是没有地了,老百姓靠什么为生呢?靠出租空房子为生,租给谁?就租给从内地去的一些女人。年龄都稍微大一点,女人吧,靠她们。这是她们的合影。
这个女孩子被老乡骗来以后就天天念叨着,她有两个女儿都在上学,丈夫和她商量好了的,这个丈夫在当地务农,她出来找钱,养活两个女儿上学,结果这个钱她挣了,交给她丈夫了,她丈夫又找了个女人,孩子学费没人交了,她着急,这是一个中年妇女。
她做生意赔了钱,赔多少呢?不多五万。但是五万她已经无力支撑了,所以她到这个地方来。她们,她们收钱就更少了,十五块钱。所以她要省吃俭用,过日子一样,她要买最便宜的。旁边是卖那个塑料制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