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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从春天到春天-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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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天到春天》 作者:海地 
我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正好是春天。  
虽然只是三月,最多只能算春寒料峭,但樱花开的早,市中心的广场、街角的花园,处处云彩一般的樱花,深深浅浅的粉色,点缀的整座城市仿佛童话中的伊甸园。  
有疾风掠过的时候,街头会下起花瓣雨。那一刻,我真的相信,生活如此美好,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多姿多彩。    
然而,这一季的樱花和往年一样,只绚烂了一两个礼拜,有时候不过下了一场温柔的春雨,清晨推开窗户,就会看见一地的残红。  
而生活终究只是生活,哪来那么多的曲折离奇,偶尔一点点的伤春悲秋,都随着时间湮灭在琐碎的岁月里。大多只是平淡而已。  
算起来,从一个春天到另一个春天,我在这座城市也已经看过三季的樱花,每次都好像在看一场灿烂而又短暂的烟花表演,从盛开到颓败,只短短十数天,还来不及高兴就要学会克制忧伤。    
流逝的光阴,不长也不短,当初的手帕交都渐渐觅得归宿,有一个这年的5月大概就要做妈妈了。  
而我仿佛化身潜伏静海的鱼,看潮起潮落、波涛暗涌,自摇一摇耆尾,拨开流沙,悄入洞穴。  
三年来,我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做过3份彼此不相干的工作,搬了4次家,换过一拨又一拨的朋友,终于患了社会适应不良症,成为众多所谓都市边缘人中的一个。   
02  
“社会适应不良症”是脉脉硬派给我的病症,伊是我的好友,“经过数次大浪淘沙丢朋弃友后硕果仅存的死党”,用脉脉的话说就是“死乞白咧、党同伐异也”。    
脉脉其实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做第一份工时就认识的同事,开始并不融洽,我觉得她太过妖娆,她则觉得我太过清高。  
一番过招切磋,经历了数次风雨,才发现彼此虽多有分歧,实在都是性情中人。脉脉是那种芍药之姿、蛇蝎之口偏偏又豆沙心肠的美女--前面两个词好理解,最后那个,是说伊人心肠虽黑却味美且柔软。  
可惜除我外无人识得。而我并不能娶她。  
于是,这些年月来,我但见美女恋爱犹如食快餐,菜色丰富却营养不良,速战速决更是家常便饭,阅尽人间百味偏是食指未动。脉脉笑称自己已经修炼成千年女妖,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因为,”美女慢吞吞地说,“这百花,俱是狗尾巴花……”我笑倒。    
脉脉对我的评价比较简单却也比较容易误导他人,“小白是标准的蛋白质美女”。停一停然后咪咪笑,“就是苯蛋-白痴-神经质。”我又绝倒!    
最近的一次搬家我辗转到东区的一幢旧公寓楼,离商业区很近,但又不挨着主干道,沿着小马路走出来5分钟就有个大公园,种满花草及阔叶树,清晨颇有些老人在这里晨练,平时则少有人逛,我有时也会去装模作样花拳绣腿一番,有时带个便当带本书去消磨一个下午。不是不觉得自己有点“大隐隐于市”的味道,日子过的倒也消停。    
脉脉的公司就在附近,走路过来不过10分钟,但比起住在西区的时候更难见到她,经常中午蓬头垢面拍门而入,不发一言先直奔冰箱,风卷残云罢才长叹一口气说,“小白你的冰箱又救我一命,扛了一夜,下午还要见客户,我盹一下,40分钟后叫我”,丝毫不记得佳肴美酒并不会自己跑进冰箱,若非我有屯食的习惯,她大小姐大约已经饿死几百回了。    
实在心疼女友,不禁几次鄙薄伊的合伙人兼大老板,脉脉张了张咀,终于只是叹口气再叹口气。直到有一天,大约凌晨两三点,电话铃声大作,拎起来正是脉脉那厮,仿佛即将断气,“小白,我们一干同事已经连续加班两天近两夜,你可不可以发善心收留我们至天明,明天有个重要谈判,实在没力气……”,“没问题,还附赠美味宵夜。”但听电话里一阵欢呼,“叮”的一声收了线。    
大约15分钟的准备时间,我匆匆起身简单梳洗,衣服就不用换了,反正一套旧运动服充睡衣,无所谓体不体面。还有10分钟,快速巡视冰箱,恩,昨天买的萨拉李芝士果仁蛋糕、巧克力慕思蛋糕、桂花鸭翅、黑椒培根、德式熏肠、速食蘑菇汤、水果一大包,啤酒酸奶若干,咦,还有一袋迷你葱油饼,这个就免了吧,我明天的早饭埃。    
动手罢。桌子上铺开一次性台布,蛋糕上桌,鸭翅装盆,苹果香蕉蜜瓜拌色拉堆满脸盆大小的玻璃缸,培根裹香肠油煎、拆几盒蘑菇汤敲半打鸡蛋加两个番茄、啤酒饮料一字摆开,刚刚好10分钟。门铃也应声而响。    
虽然有心理准备一开门却还是吓一跳,一干约5、6个人统统面色灰败、除脉脉都是男生,见到我强自提起精神作揖,我骇笑,“不用客套,小白的家就是我家,大家自行招呼”,脉脉拉拉我的辫子,熟门熟路摸到餐厅,大家一阵欢呼,然后悄然无声埋头苦吃。    
到底是女生,脉脉首先功成身退,我好奇问她,“余下那5个老饕中可有你的魔鬼合伙人”,脉脉刚要回答,手机铃响,“恩,我们都在,你也过来吧,公司附近大公园你知道?穿过公园出东门沿马路向南5分钟可看见红砖老式4层公寓,3楼唯一亮着灯的那家便是。……好,再见。”脉脉努努咀,“喏,正角马上就到”。    
“魔鬼”来的时候人间已别样气象。桌上杯盘狼藉,小鬼们口腹之欲既饱,困乏之意顿生,我索性大方到底,贡献家中所有毛毯,客厅沙发地板顿时横陈一片。脉脉帮我收拾桌子,我推她去卧室休息,门铃大作,“魔鬼”驾到了。    
称其为“魔鬼”真是有失公允。其人头上并未生角,面目也毫不狰狞,非但如此,简直称得上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蟀锅一口,如假包换。只是此刻,蟀锅也是满面倦容,下巴泛青、胡茬参差。“切,自找的辛苦,憔悴也是活该”,我暗自腹诽,不忘顺便鄙视两眼。    
“欧阳”,脉脉示意,“这是小白,这是欧阳景欢。”蟀锅“魔鬼”微微欠身,“阿脉经常提起,早就如雷贯耳。”恩,声音浑厚,倒也动听。我假笑,“不用客气,脉脉的朋友即我的朋友,请来这里用餐”。哼,言下之意,脉脉的对头亦是我的对头,这般压榨伙伴,不是对头是什么!吃饭小心噎着!    
引至餐厅,才发现原来刚刚小鬼们酣畅淋漓早已报销所有饮食,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捧出保留节目--迷你葱油饼。微波炉轻轻一转,即刻浓香四溢,欧阳再自镇定也忍不住喉头发出咕嘟一声。看他狼吞虎咽,偶尔抬头感激一笑,倒另有几分有别于入门时成熟与稳重的天真。脉脉倚门而立,绕着手笑的有点怔忡,见我看她又急忙走向料理台取水喝。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明白,唉唉,这个欧阳,大概恰好是脉脉的死穴。回头再看看浑然不觉据案大嚼的“魔鬼”,我顿时对脉脉充满同情。    
聪明如脉脉,面对爱情又何尝不是个“蛋白质女孩”。    
和“魔鬼”交锋的第一回合大概应该算我赢的。“魔鬼”用完膳后随即披挂整齐,看样子打算去客厅一声口哨唤起所有亲兵,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拽过“魔鬼”的衣袖拉至玄关压低了声音作狮子吼,“你可以选择回公司加班,也可以留下来小睡,至于其他人,明天,呃今天早上8点一定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旋即开门推人关门,干净利落完成所有动作,回身拍拍手看见脉脉哭笑不得地说,“小白,你并没有听听他的选择答案。”    
切,“魔鬼”会作什么选择,自然是去下地狱。    
门外传来啄剥之声,咦,难道还嫌我关门时没有顺便拍扁他的鼻子,大怒之下刚要开门,脉脉将我拨过一边,弯腰拾起一双鞋打开房门,果然,“魔鬼”变作赤脚大仙、一脸的尴尬笑容。我忽然理屈,唉,可不是,人家公司内部事务关卿底事,要我莫名其妙出这个头,讪讪靠边。脉脉与欧阳低语几句,无非是要否我们一同回公司云云,欧阳穿上鞋子,摇头,“大家都累了,歇息一下也好,剩下一点东西我一人即可。”见我在一边,又微微欠身,回身的一瞬间,咀边分明挂上一丝笑意,嘿,是在讥笑我的好管闲事么,刚刚萌生的一丝歉意又作流云散。下地狱去罢!    
看看玄关一堆几乎同式同款的黑色皮鞋,我不禁诧异,“脉脉,你如何找出欧阳的鞋子?”脉脉随口回答,“哦,他只穿薄底巴利绑带……”忽然住了咀,脸却似乎有些发红起来。    
唉,脉脉啊脉脉,想你纵横狗尾巴花丛多年,却也会有枝叶纠缠的今天……                                   
03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切如常,据脉脉说他们一班干将来过小白的爱心小屋后勇气倍增、运气也倍添,隔天的谈判桌上如有神助,压倒数家对手顺利拿到某著名企业的广告代理权。此后更是打算一展宏图,连续投得几份标书,均不同以往小眉小眼的街巷商行,隐隐颇有喷薄之势。  
脉脉于是更忙,却显见又乐在其中,大抵还是“魔鬼”的功劳。偶尔碰头时问她,又不答,只笑笑而言他,眼底时时有一丝迷茫,全然不见往日片叶不沾身时的潇洒桀骜。也不好深究,只得随意扯开。  
四月份以来,脉脉更是干脆失了踪迹。    
天气渐渐热起来,我试着坚持每天去公园晨练,开始还有模有样跟老年木兰队学木兰拳,但早上5点半起床实在太为难,只好免了起势,然后精简至收势,最后终于改成目送老人收兵再沿公园小路遛哒一圈了事。    
晨练大计虽然执行的不免马虎,却因此越来越喜欢这座公园。春暖花开本是平常事,但这座公园又确实与众不同些,非但花草繁密,而且今天入春以来更是品种日益趋多。最有趣的是据我细细观察,其中不乏奇葩,有些即使花铺门店也寻常难得一见。比如百子莲、软枝黄蝉、泡盛草、刺栲。还有一些更奇,大多只有在花铺门店才有。比如,小苍兰、千鸟草、香水百合、风信子、郁金香、飘香藤……昨天早上,我甚至看见了几株洁白如玉的海芋,也就是俗称的马蹄莲!    
令人啧啧称奇之余不免会揣测,如果不是本市园林花木的培植标准提高了,那就是这座公园的园丁格外有情趣。  
其实这许多花草品种我哪里识得,只是看了心喜又好奇,干脆拿数码相机一一拍下,查了许多植物图谱才晓得原来美丽的公园背后自有辛勤的园丁,草木深处有高人呐。  
所幸附近多写字楼、少居民区,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逛,尤其少有孩童嬉戏,才保得花王一片心血。    
闲来无事,我更加喜欢留连公园,私下称其为我的秘密花园,把玩花草的时候也会暗地里期望或许能巧遇花王,寥表钦佩之意的同时还可以偷学几招。天知道我连仙人掌都能养死,如今家里不见一草一木。    
四月的最后一天,我终于见到了神秘的园丁。                                            
04  
自从年前决定辞去工作沦为自由人后,我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简朴。  
不再有无休止的加班,也没有堆积如山的企划和文案,不需要每日盯着计算机一坐便是十数个小时。  
我现在为几家平面杂志做插画,有时候为出版社设计某本书的封面,偶尔有旧朋友推荐会帮忙发布会或展厅店堂的舞美灯光设计,方式数量基本由我自己决定,虽时忙时疏,但若安排得当,每天不过3、4个小时的工作量。    
时间好像忽然多了出来,刚开始的时候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原来一天24小时是这么的漫长。  
轻微的神经衰弱、浅眠,我每天最多不过睡上4、5个钟头,再除去工作时间,剩下的十几个钟头简直象上天赐予的一份意外厚礼。  
两年多来无论被动主动,一直选择了陀螺般飞速旋转的生活方式,忽然停下来,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脉脉闲闲说,“大好良材就这么放任自流,真是有出息”,然后眨眨眼,“不过如果这样比较快乐,那就这样好了”。    
我很快爱上这样的生活。  
从来也不打算去学法语、插花或女红,也没急急安排出游采风。不是因为太忙才希望有空闲么?为什么空下来了又急忙排满各种活动行程。  
终于有大把的时间,我可什么也不想做。就想睡觉、看书、逛逛超市下下厨房,也许还会打打电动玩玩游戏,或者出去散散步。  
睡不着不要紧,可以开了低低的唱机听音乐。黄莺莺一把千回百转的嗓音温柔地唱,“I'm wondering how I e to be here……”  
窗外的常青树叶子哗哗的响,偶尔有车的引擎声伴着灯光滑过,好像灯塔的光束掠过海面,天花板上会有窗帘缝隙透过的光影一闪而过,缩在温暖的被子里感觉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有时会忘了身在何方,是东京、巴黎、还是上海……呵,如果当初留在妈妈身边,今天的我大概就不是这样了罢。两三年的光景而已,已经觉得岁月催人老了,记忆模糊,恍若隔世一般。  
随着唱片,我轻轻哼唱,“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For once sh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的老歌由黄莺莺唱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斯卡布罗集市,斯卡布罗集市,我的集市已经散场,你又会去那个集市留连。    
天冷的时候,最喜欢蜷坐在窗台上晒太阳。  
当初决定搬到这座老式公寓,一是看上这里环境闹中取静、交通方便,另外就是一进房门就看见一个大阳台和凸出的露台式长窗,褐色的杨桃木窗台有一大半伸出去,人笃定坐上去,半躺着晒太阳,而且窗户是向上推抬式的,并没有安装防盗铁窗或窗纱什么的,采光通风极佳。我立刻喜欢上,虽然房租贵一点也还是马上签下。    
脉脉点点头说,“也好,这里环境简单,离我也近,我好看着你”。咄,说的好像我是为祸人间的妖精,倒要你做这除魔降妖的大仙。  
“暧,晓得你喜欢晒太阳,只是小心别从窗台掉下去,还有,当心晒一脸雀斑。”脉脉揶揄我。  
一直垂涎美女小麦般的蜜色皮肤,我则白的似一头鬼,又怕冷,时时伏在太阳底下说要晒成古铜色方休。    
开春后,我渐渐告别冬眠状态,经常都会去公园走走,后来基本成了习惯,每天一早去遛个弯,把事情做完又无甚计划时就干脆带了相机、速写簿和小说去消磨时光。坐在阔叶树下的长椅上,周遭十分安静,隐隐有马路上的车流人声,空气中是草叶花香,偶尔有鸟雀从我足尖蹦过,睡意渐渐袭来,小憩片刻竟是意外的舒畅。    
而自从发现这座公园原来有个特别的园丁后,又添多几分好奇与景仰希望能有机会碰见。四月的最后一天,我终于如愿以偿。然而,结果往往出人意表。    
阴天。通常这种天气我会渴睡,然而那天却5点不到早早就醒,再也难以安枕,干脆起身。  
来到公园的时候,天色渐亮,已经有人在锻炼。没有太阳,光线略暗,连带碧绿抽枝的新叶也蒙了温柔的灰色,仿佛有点忧郁的调子。  
我漫不经心的沿小路走,时不时弯腰细细端详一下花株。恩,最后一朵马蹄莲也颓败了,郁金香倒长的好,这种蓝色的风信子在这样的阴天显得特别标致……我的目光很快落在一丛植物上,灰绿色的倒卵形叶片,枝干挺立,重叠的粉红色花瓣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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