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走薄刃 作者:尼罗(若初文学网vip2015-02-13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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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又问:“还没到?”
希灵抬起头,看自己周围的花木开始有了疯头疯脑的趋势。花园一角前年拆了一座旧院子,拆过之后便再没修整,成了一小片鲜有人至的废墟。惨白的月色下,几只夜鸟掠过残存的井台,落在了周围的断壁残垣上。
希灵扭过脸望向张妈,同时抬手指向井台:“就在那儿呢,我给你拿。”
然后她磕磕绊绊的走上井台,跪伏下去把手往井里伸,井是废弃了的旧水井,石头井台也四分五裂。张妈看她咬牙切齿的使力气,像是在抠井壁上的石砖,就也走了过去问道:“井里也能藏东西?”
希灵直起身,先是用力的甩了甩手,然后对张妈说道:“里面有块砖是活动的,把它抽出来就行了。我手滑,抠不动,你来试试。”
张妈真就跪在了井台上,俯身伸手摸索井壁,而肃希灵后退几步下了井台,歪着脑袋看了看张妈高撅着的臀部。
下一秒,她无声无息的上前一步,弯腰对着张妈的屁股狠狠一推!
张妈惊呼一声,大头朝下的栽向井内。双手双脚下意识的撑开了,她仓皇的挣扎攀附。井是废井,水在极深处,只要别再下落,她就还有生机。拼了性命向上望去,她看见井口一轮白月,还看见了白月亮下,一张同样苍白的小脸。
“别——”张妈爆发出了一声哭喊:“别——”
然而希灵颤巍巍的举起一块大石,不假思索的砸了下去。
井底深处响起了落水声,“扑通”的一下子,非常沉重。希灵低头向井中看了看,井内漆黑,没关系,只要真有水,她就放心了。
转身从一堵残墙下又挑了大半块条石,她喘息着把条石往井台上拖拽。最后咬牙运力扎了个马步,她硬把条石也推进了井中。
然后趁着四周依然寂静,她轻巧的跳下废墟,快步隐入了花木丛中。
希灵回房,用脸盆里的冷水仔细洗了双手,又用湿毛巾擦去了连衣裙上的沙土灰尘。
两只手都蹭破了皮肉,沾过水后有丝丝缕缕的疼痛。她换上一条充当睡衣的旧裙子,静静的躺上了床。没了卷发与洋装的武装,她显出了脆弱单薄的身体原型。纤细的肋骨蒙着柔嫩的皮肉,微隆的胸脯下,心脏疯狂大跳,血脉几乎爆炸,不是吓的,是累的。
仰面朝天的张开嘴,她喘了许久,依旧是气息不足。
一夜过后,希灵按时起床。容秀睡眼惺忪的给她送来了热水,她若无其事的洗漱更衣,往眼底轻轻的拍香粉膏,遮掩泛青的眼圈。
容秀一点也没留意到院子里少了个人,吃完早饭之后,依然是没发现。
希灵站在院子里,大声的喊张妈。张妈不在,于是她对着容秀挤眉弄眼,三言两语的就勾着容秀陪自己出了门。
珍珠项链在当铺里换成钱,当了七百,希灵留了一百五,余下的给二姨太。她算着二姨太手中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为了这项生意能够细水长流,她不肯下手太狠、吓跑了对方。
容秀不知道她的算盘,她让容秀“保密”,容秀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保密。两人手拉手的回了家,希灵继续喊“张妈”,张妈依然不在,不在拉倒。
在张妈“不在”的这个下午,希灵干了两件事情。
第一,她跑去三小姐舜华的院子里去,甜言蜜语的借来了两副网球拍。舜华笑问:“表妹,怎么有了运动的兴致,要学习打网球了?”
希灵脸皮极厚的答道:“我看大哥这些天总爱打网球,就想跟着学学。”
舜华听了,忽然感觉希灵痴心妄想到了可怜的程度,一时间不知如何鄙夷才好,只皱着眉毛笑了一声。
第二,希灵关闭院门,教会了容秀打网球——当然谈不上技巧水平,但打球的规矩,容秀是记住了。
天黑之后,希灵继续喊“张妈”,张妈当然还是不在。于是希灵和容秀各自安歇。
如此又过了一天,何宅众人陆陆续续的,开始得知了张妈失踪的消息。张妈的家就在北京城里,何家没她,张家也没她,她个小老妈子,也没有被拐卖的价值,于是众人纷纷议论,怀疑她暗地里不正经,是跟着哪个相好的汉子私逃了。
☆、第四章 万万没想到(一)
希灵做了个噩梦。
梦里张妈死而复生,很执着的要从那座废井里向外爬,两只血迹斑斑秃了指甲的手扒在井台上,她不露头,一直是在呜呜咽咽的往上爬。
希灵在梦里依然是不怕,张妈忙着往上爬,她忙着四处找大石头,要把张妈砸回去,石头有的是,然而一块她也搬不动,苦力卖到了一定的程度,她猛一睁眼醒过来,已经出了满头满身的虚汗。
梦里不怕,醒了之后一琢磨,她倒是后知后觉的竖起了寒毛。裹着棉被坐起来,她不睡了,望着窗外想心事。心事倒是很有限,最要紧的只有一桩:何养健到底还有没有可能爱上自己了?
阴谋诡计像水坑里的气泡似的,咕嘟咕嘟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拱,拱得她在床上有点要坐不住。忽然绝望得要哭出来,她想自己并没有什么赢人之处,何养健凭什么会看上自己呢?抬手摸了摸周身上下,她没摸到一块诱人的肉,两条腿在床上蹬了蹬,她恨不得半夜溜到容秀的床边,揪下两人的脑袋换一换——容秀刚吃了几天饱饭,额头脸蛋就已经透了亮,眼看着就丰润起来了。
希灵直挺挺的坐到了天明时分,硬把容秀给等了过来。容秀见了蓬头垢面的她,先是感觉新鲜,随后又觉着她这样子挺可爱,一时忍不住,用湿手在她脸上点了一下。
希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对她露出了个甜笑,同时想这傻丫头没心没肺,鼓溜溜的胸脯和圆滚滚的屁股放她身上,简直是浪费了。
希灵像头高傲的色狼一般,对容秀一边鄙夷,一边垂涎三尺于她的胸与臀。到了下午,她尽管因为没睡好觉,有些头晕,但还是顶着大太阳跑去后花园——不是要捞张妈,后花园有一块充当网球场地的空地,天气好而又有闲的时候,何养健会和他的跟班们在那里打网球而且顺路也能到何太太那里去坐坐——毕竟那是舅母,舅舅不大在家,舅母就算是一家之主了。
结果,一切都如希灵所愿。
何太太见了她,并没多说,只对张妈的失踪感慨了几句。而何养健也的确是和他的一个小跟班在花园里打球。何家的小姐们,因为对亲哥哥不会有企图,所以并不来凑热闹;于是观众就理所当然的只剩了一个希灵。希灵也并不观战,一看何养健这边是刚刚开场,她连面都没露,直接就跑回院子里,把容秀给揪过来了。
希灵打断了何养健的运动,先是笑问“大哥在打球?”然后不等大哥回答,她蹦蹦跳跳的走到大哥身边,又道:“大哥,咱俩比试比试如何?”
何养健的仪态,永远和希灵的卷发洋装一样一丝不苟,握着网球拍在希灵面前“站如松”,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有点糊涂。
希灵挥起网球拍,和何养健对战了约有五六分钟。何养健百般的退步让她,然而她迈着两条细腿在场上左一扑右一窜,像那小水鸟吃了毒药一般,累得一颗心几乎要跳碎,球则是一个也没接到过。
约莫着自己再打下去就要死在当场了,希灵见好就收,面红耳赤的笑喊:“大哥,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有援兵,你敢和我的援兵再比一场吗?”
容秀站在场边,本是闲闲的在观战,冷不防听了这句话,她心中一惊,立刻想跑,然而为时已晚——希灵做了个递球拍的动作,已经向她走过来了。
容秀非常的不愿意和何养健打网球,说不出是为什么,反正她有点怕他。何养健也不理她,两人你来我往沉默着打球,容秀起初的确是笨的,然而手脚天生的灵活,几个回合下来,她用衣袖一抹额上的热汗,觉出了意思。
她的性情,和希灵正处在两个极端。心里一有“意思”,她情不自禁的就有了笑模样,何养健也不可怕了,她一个好球打了何养健一个措手不及,忍不住得意,越发笑得灿然。
于是何养健就难得的多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笑靥如花,脸上有夏花一样的鲜艳颜色。
还击一样的,他也来了精神。
在容秀和何养健鏖战之际,希灵坐在网球场旁的一张白桌子旁,饶有兴味的旁观,同时也觉察出了自己的可笑——自己也是个姑娘,可却要用另一个姑娘才能钓来自己所爱的男人。何养健真威武、真高大,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如愿以偿,那么一定要伏到他的后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在花园里走一圈。
桌上摆着几瓶汽水和一盘外国糖。希灵剥了一枚糖果往嘴里送,同时抬眼又要追了何养健看。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网球挟着疾风劈面而至,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她的手背。她捏着糖张着嘴,猝不及防的向后便倒,仰面朝天的着地之后,她只觉喉咙一痛,紧接着连滚带爬的坐起来,她一手掐了自己的咽喉,被那块糖果噎得整个人都走了形。
何养健和容秀一起跑了过来,容秀砰砰的敲打希灵的后背,没有用,希灵已经憋得要用手抓胸口;何养健灵机一动,弯腰攥住希灵的脚踝,一挺身把她倒提了起来。连衣裙层层叠叠的翻垂下来,她里面的衬裙衬裤全见了天日。容秀一边拍打她的后背,一边把手指头伸进了她的嘴里掏,希灵天翻地覆的一呕,连糖块带午饭,一并呕了出来。
容秀不嫌她脏,何养健也完全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但希灵披头散发的重新站立了,她将两边嘴角向下弯了弯,就感觉自己的精神要崩溃,强忍着才能不狂呼乱叫的发疯。
在何养健面前,她是好面子的!
但她尚未万念俱灰,还有余力伪装,硬说自己扭了脚,走不得路——结果她再一次失算了,何养健并没有借了自己的后背给她趴,而是抱孩子一样把她拦腰抱起,对于他的粗胳膊来讲,她的分量也的确类似一个孩子。
何养健抱着她走,容秀在一旁跟着,她没发言,这两位倒是一递一句的有了对话。何养健说:“我是想给你一个偏球,不料偏过了分,伤了表妹。”
容秀道:“大少爷力气大,这个球要是打给我,我怕是也接不住。”
“我也是想试试你的本事。”
“我哪有什么本事,这是我第二次摸球拍,连规矩都还记不清呢。”
“自己家里人玩,高兴就好,又不是打比赛,规矩倒是不要紧。”
容秀笑了:“不守规矩,怕别人嫌我耍赖,不和我玩。”
希灵偎在何养健的胸前,感觉何养健这是要上钩,同时也有点嫉妒,想化身为毒蜂,往容秀的脸上蛰一下子。
☆、第四章 万万没想到(二)
赶在何养健打电话叫来外科医生之前,希灵审时度势,决定恢复健康。
这时她是在何养健的小洋楼里,平时她难得有机会前来做客,今天坐在长沙发上,她斜斜的对着何养健,留恋着不肯走。容秀站在一旁,很关切的看着她,偶尔和何养健交谈一句。两人打了一场网球,竟像打熟了似的,彼此态度都很自然。
希灵见缝插针,也想加入谈话:“大哥现在是在哪个机关?”
“盐务局。”
“差事大概是很忙吧?”
“盐务局的差事并不忙,我也是跟着爸爸转。”
希灵一笑:“有日子没看见舅舅了。”
“他在天津,近期不会回来。”
希灵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我知道了,大哥不跟着舅舅去天津,是怕舅舅这回又逼着你去和哪家的小姐见面相亲吧?”
何养健微笑着一皱眉头:“孩子话。我一介凡夫,要怕也是小姐们怕。”
希灵意味深长的盯着他:“我不是孩子了,我和容秀一般大呢。”
何养健有些惊讶,抬头去看容秀:“是吗?”
容秀答道:“我比表小姐大三个月。”
然后话题又回到了这两个人之间,希灵又成了个听众。
一个小时之后,何养健有事出门,容秀也把希灵搀了回去。
两人进了院子,身边再没别人了,希灵问道:“容秀,你看大哥这人怎么样?”
容秀不假思索的回答:“一开始看着他有点吓人,对人从来不笑;今天倒是挺好的,对我也挺和气。”
希灵暗暗地咬牙切齿:“你漂亮,他八成是有点喜欢你了。”
容秀又羞又笑,轻轻的推了希灵一下:“你别拿我取乐——”
话没说完,因为她没想到希灵弱不禁风,被自己推了个大马趴。
希灵这一次彻底的身心受创,胭脂褪了色,她显出了不甚好看的苍白脸色。容秀百般的向她赔不是,她也没法对容秀大发雷霆。
独自躺在床上,她把手伸到枕头下,抚摸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那是个空了的香水瓶子,几年前,不只是谁送了何养健几瓶法国香水,何养健把香水分给了妹妹们,她也跟着得了一份。香水她并没怎么舍得用,然而天长日久,渐渐的自己“飞”了,幸好玻璃瓶被她压在了枕下,不会飞。
她总摩挲这个瓶子,一边摩挲一边想何养健。她十七岁了,到了恋爱的时候了,偏偏她这个人性情不好,激烈起来会是相当激烈,爱上一个人,人家都还不知道,她这边已经是抓心挠肝、死去活来。两只脚在床上蹬了蹬,她非常想关起门来发一场疯,然而容秀对她太好了,一趟一趟的进来看她,还不时的伸手摸她头脸,既像她的姐,也像她的娘,让她始终没机会疯。
就在希灵预谋着扭头咬她一口之时,院子里来人了。
这倒是两位稀客,一位是三小姐舜华,另一位穿一身墨绿色西装,戴墨绿色礼帽,配大红领结,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玳瑁边大眼镜,正是个颇为摩登的青年。容秀不是很认得舜华,迟疑着引了他们进房,而舜华也不客气,直接就笑嘻嘻的走进卧室里去了。
希灵咬人未遂,反倒是又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一翻身下了床,她对着舜华和青年微微一笑:“三姐,密斯特林,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舜华笑道:“不是我,是密斯特林——密斯特林正在害单相思呢!”
此言一出,旁边的密斯特林抬手一推眼镜,低声道:“何三小姐,不要拿我打趣。我只是——我只是——”
舜华嫌这屋子里有股子潮气,也不理会密斯特林的反驳,忙忙的就要走。希灵不留她,等她真走了,这才把脸转向密斯特林。
密斯特林大号叫做林美文,家境颇丰,算是希灵的学长,也是个自封的诗人。林诗人对希灵一见钟情,曾做了五十多首新诗来赞颂她的豆蔻玲珑之美,可惜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希灵起初听到“豆蔻”“玲珑”之类的字眼,以为诗人是在讥讽自己长不大;后来发现诗人并非讥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