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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前世今生三百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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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亢古朴的曲调流淌在病房中:“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我不会怒发冲冠,也没有壮怀激烈,可是,我倒也真想仰天长啸呢。 
  小李说,爸爸把电话打到公司里询问我的近况,问我为什么没有开手机。 
  “那你怎么跟我爸爸说的?” 
  “我说你去效游了,大概忘记带充电器。一两天内就会回来。唐先生让你一回来就给他回电话。” 
  “小李,谢谢你。” 我由衷地说。 
  这时候护士走进来说:“走廊上有个人,长得挺帅的,天天下午来这儿转来转去,可是,从来没见他进过哪间病房。” 
  “他长得什么样子?” 
  “高高大大,斯斯文文,穿青色西装。” 
  我抓住床沿,猛地大吐起来,直要将心也呕出。 
  小李愣一愣,起身出去,过了会儿,他转回来,问:“是张楚。你要见他吗?” 
  “不。”我说,疲倦地阖上眼睛。相见争如不见。见了又能如何?我已经没有心了。我的心已经呕吐净尽。等我彻底将心吐干净,我的病就会好,我会忘记张楚,也忘记张国力,重新做回无忧无虑的唐诗。 
  可是,会吗?会有那一天吗?我真的能够忘记吗?纵然我可以忘记张楚,我可以忘记张国力吗?可以忘记张国力就是张楚吗? 
  心一阵绞痛,我攀住床沿,又是一番扯心扯肺地大吐,不可扼止。 
  张国力,张楚,我怎样也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张国力和张楚,怎么可以是同一个人! 
  小李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他愣愣地说:“可是,你才只见过他两次。” 
  “一次就够了,”我喘息着,悲凉地说,“有些人,哪怕你只看他一眼,甚至不用他说一句话,你已经觉得认识他有一辈子那么久,愿意毫无条件地信任他,追随他,可以为他付出所有的感情,甚至生命。对于男人而言,这叫领袖力,对女人,就是爱情。” 
  小李抱着头,痛苦地自责:“如果我可以预知发生什么,那天就一定不会带去你去逛黄叶村,去参观什么雪芹故居。那样,你就不会遇到那个张楚,就不会从此变成一只盲目的蝴蝶,醉死在一朵花儿下面。如果你肯仔细看看我,未必不会发现我有更多的优点……” 
  不,追爱的蝴蝶并不盲目,相反,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有些人,是天生的发光体。我疲倦地安慰小李:“你当然有很多优点,我不是看不到,只是……” 
  “只是不被你珍惜是吗?比起张楚来,我所有的优点都成了小儿科,不置一哂。” 
  “不是的,不是的。”我软弱地摇着头,“我当你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可是,再深的友情也不是爱。友情可以一天天积累,越积越深,爱却不一样,它可以在瞬间穿透人的心,就仿佛真地有一支丘比特神箭,瞄准了人一箭穿心。如果没有遇到真的爱,也许友情也可以在积累中变化为爱……” 
  “可是遇到了真正的爱之后,友情就只能是友情,再也停滞不前了。是吗?”小李打断我的话,顾自一遍遍悔恨着,“唐诗,我真是后悔带你去黄叶村,如果那天没有去过黄叶村该有多好。” 
  可是,就算没有去黄叶村,没有遇到张楚,小李也不会是我的选择对象,因为,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人:张国力! 
  想到张国力,我再次起身,呕吐。    
  呕吐,昏迷,噩梦。夜以继日。 
  梦中,我不知疲倦地跋涉,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要寻找什么。 
  远处隐隐有音乐传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神思若有所悟,飘向不知年的远古,那里有硝烟滚滚,大漠黄沙,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可是转眼成空,颠倒黑白。想当年,岳飞在风波亭里,蒙不白之冤,莫须之罪,含恨而逝,呕血身亡。那时分,他也有凭栏处,仰天长啸吧?他喊的是什么?又抱憾的是什么? 
  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自古至今,英雄从来不怕沙场死,怕只怕,报国无门,有力难为。无能不要紧,最怕是无奈…… 
  我流泪了,在“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歌声中,在大漠黄沙残阳古道的悲怆里。 
  月落星沉,乌啼霜满天,无垠的荒漠风沙飞扬,遮莫眼前路。我到底要去哪里? 
  天尽头,沙的忽隐忽现里,有一个高大的背影在等我。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得手中的剑也锈了。 
  剑没有机会杀人。所以成了废铁。 
  我没有感觉到剑气,但是却感到了寒意,也感到了持剑人深沉的无奈。 
  一个不肯拔剑的武士,还能称为武士吗? 
  我走向他,感受着他越来越近的心事,觉得名悲伤。为什么?为什么要悲伤?为什么要无奈?把那千古的心事交给我好吗?把那沉默的背影转向我好吗? 
  风沙更猛了,那武士终于慢慢转过身来,转过身来,转过身来,仿佛电影中的叠影镜头,无数无数的铠甲武士在缓缓转身。 
  我屏息,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一张威武英俊的脸亦或一张凶狠可怖的脸,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形象我都不准备逃避。我只知道,我要看到他,从小到大,我已经梦见过他太多次,我要知道他是谁,只要让我清楚地看到他,就可以去尽心魔。 
  终于,我看到了,漫天风沙沉定,大地无言,那张脸,无比清晰地显示在我面前,那居然,只是我自己! 
  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颈上犹自嗖嗖发冷,仿佛有人在轻轻吹气。       
  这已经是入院后的第三天。 
  呕吐的症状有所缓解,可是仍然高烧不退,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梦一个接着一个,梦里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回过头来,从小到大就在寻找的答案,原来竟是我自己。 
  贾宝玉对着镜子睡觉,梦见甄宝玉,一个自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醒来后,发现不过是一段镜花缘…… 
  真相令我万念俱灰。 
  护士每天对我重复一次:“那个男人又来了。” 
  “是吗?”我回应,心头无限苍凉。不能表白的爱是不能出鞘的剑,锈了,钝了,伤的只是自己。也许,梦中的武士真的只是我另一个自己,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同样的无奈,同样的压抑。他是因为战争,我是因为爱情。爱也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场,同他一样,我没有拔剑的资格。 
  生命中从未有过一个时刻,如现在这般充满无力感。我在梦中辗转地叫:“张楚,张楚……”有时醒着,也会忽然开口对自己说:“张楚。”完全分不清梦与现实。 
  何处响起一声叹息,我蓦地发现病房里有人。 
  不,不是发现,是感觉到,或者,就是因为感觉到有人进来我才醒的。醒了,也如做梦一样,迷迷茫茫地四顾,然后,我看到了他,张楚! 
  我愣愣地愣愣地望着他,他也愣愣地愣愣地望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而我,则怀疑自己根本没有醒,只是从一个梦走进了另一个梦,一个,有张楚的梦。 
  张楚昂然地立在我的梦里,憔悴,悲伤,可是不掩帅气。 
  我开口,发出自己也不相信的声音,轻轻说:“不要自责。是我自己没用。” 
  他摇摇头,不回答。 
  我又说:“我很快会好的。” 
  他点点头,仍不说话。 
  我闭上眼睛,心里一阵阵刺痛,为自己,也为了他。不,我不想令他这样痛苦的,他这样地消瘦,是因为自责吗?可是,他没有错,错的只是我们相遇的时机不对。第一次,太早了,我6岁,他8岁,虽然手勾着手订下百年之约,可是太小了,根本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诺言负责;第二次,邂逅相遇,我几乎是一头撞上去,毫不犹豫地爱上他,可是,又迟了,他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他有什么错呢?我又有什么理由因为自己痛苦伤心便要他也尝试痛苦的滋味,让他被内疚和自责折磨呢? 
  我不敢看他,鼓足勇气很快地说:“我爱上你,只是因为你太优秀了;我伤心,也只是因为自己没福气,不甘心。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而只能证明你的好。所以,不要因为我的软弱而难过好吗?那样,我就更加罪孽深重了。你放心,我会努力忘记你的,忘记张楚,也忘记张国力,忘记雪灯笼和木灯笼……”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说不下去了。 
  屋里死一样地寂静。 
  良久,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走了。 
  好像从来也没来过,好像一个梦。       
  八、寻找前生的记忆     
  元歌和宋词听到消息,一齐赶到医院来。慰问病号也不忘记吵架,三言两语又火拼起来。 
  恰好小李也在,见到两位佳丽,借口买水果赶紧回避。 
  我没力气再给两人做合事佬,有气无力地说:“趁我病取我命,你们可不可以换个地盘吃讲茶?” 
  两人也自觉过份,总算平静下来,翻开带来的资料说:“这是你上次从大学借的书,很有参考价值。看,这一章写的就是清宫格格出嫁的规模阵仗。”  
  那些书,便是张楚借给我的,也就是在那个下午,他告诉我他已婚,同时让我知道,张楚就是张国力。 
  我努力忍住要吐的欲望,强迫自己沿着宋词做好标记的地方一行行看下去。 
  原来清宫嫁格格要行“九九大礼”的,额附行聘用的每样礼品数都要暗含“九”或者“九”的倍数,因为“九”为乾,至阳至刚,象征皇家至尊。比如9对马,18具鞍,81只羊,90桌酒席等等,分别由上驷院、武备院、内务府收管。 
  而皇帝嫁女的赏赐更加夸张,看了那张嫁妆单子,那叫人明白为什么古人说女儿是赔钱货。通常单是头饰赏赐就有红宝石朝帽顶一个,嵌二等东珠10颗;金凤5只,嵌五等东珠25颗,内无光7颗;碎小正珠120颗,内乌拉珠2颗;金翟鸟一只,嵌碎小正珠19颗,随金镶青金桃花持件1个,穿色正珠188颗;帽前金佛一尊,帽后金花两支;金镶珊瑚头箍1围,金镶青金方胜1件,金嵌珊瑚圈1围,珊瑚坠角鹅黄辫2条,双正珠坠1副…… 
  “多么夸张!”元歌感叹:“这还光是头饰,要是加上朝珠、梳妆品、毛皮衣料、家俱摆设,乖乖,这合成人民币得多少钱哪?她一次婚礼用度可以让整个村农民吃一辈子,哦不,起码是整个县城的人吃两辈子。”  
  宋词轻轻“哼”一声,满脸不屑,虽然没有开口,但是那付“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的表情已经早形于色。 
  我怕二人再吵,正想说点什么岔开,小李回来了,热情地招呼大家吃水果,并随手拿起一只梨子问我:“要吃水果不?我帮你削好。” 
  元歌感叹:“有这样好的一个青年陪在身边,做梦也该笑出声来的,唐诗,我不明白你怎么还会生病?” 
  她一向最擅长的就是送人高帽,可是这次未免有些乱点鸳鸯谱,我发窘,好在小李很快自我解嘲说:“好青年从来都是用来学雷锋的,所以天生应该出现在病房里。” 
  元歌发现新大陆似地轻呼:“原来你不仅亲切,还很幽默呢。” 
  小李脸红起来,梨子削好,早已忘记初衷,昏头昏脑地递向元歌。 
  元歌娇笑:“我又不是病人,怎么好意思要你照顾呢?” 
  宋词“吃”一声笑出来。小李自觉失态,愈发脸红,搭讪地翻着元歌带来的资料,因看到一本小说,随口问:“这写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女作家叶细细的新作《伤感之城》。”元歌答,“重新翻写孔雀东南飞。” 
  “焦仲卿和刘兰芝?是古代故事?” 
  “不,是现代故事,说刘兰芝被焦仲卿休妻后,被兄嫂逼嫁,迫不得已,投水自尽;焦仲卿听到消息,也自缢于庭树。死后,两人的灵魂历劫转世,凭着半块孔雀玉玉坠于今世重逢……” 
  神思忽然又不受控制地飞驰出去。 
  玉?又是玉?古今话本小说里,凡有关前世今生故事,好像往往都会有一件首饰做信物,让两人隔世相认。我想起宋词的玉龙佩,莫非也是如此?可是,它说的又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我望向宋词,她本能地隔着衣服摸了一下胸前的玉龙佩,也正望向我,我们的心思在瞬间相通,一时都是若有所思……         
  出院后,我开始每天跑往秀场看彩排。次次都可以撞到元歌和宋词在呕气,简直无一次例外。 
  “追影灯要和大灯轮换使用,不然还有什么惊艳效果?” 
  “小姐,这是玉饰展,不是舞蹈表演,最重要的效果是卖玉饰不是表现舞美!” 
  “卖也要卖得漂亮,卖出美感来,不然直接练摊算了,还搞什么玉饰秀?” 
  “依你说,想追求美感直接看芭蕾舞表演不就得了,跑到展示会上来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搞清秀的目的?” 
  两个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而最绝的,是你不能说她们没道理。简直一般的理直气壮。什么叫棋逢对手,旗鼓相当,这就是了。 
  受到日间观感的折射,夜里也不得安宁,晚晚梦见两人吵架。 
  大概是研究了太久公主出嫁的缘故吧,在梦中,宋词穿上了格格的服装,凤冠霞帔,珠光宝气,而元歌做宫女打扮,五花大绑,还带着锁链。 
  带着锁链的元歌委曲而宛转,有种令人心动的凄美。宋词格格指着一只小小翡翠杯子喝令她:“这是赏给你的,喝下它!” 
  元歌抬头,眼神倔犟仇恨,充满不甘心,恨恨地盯着那杯酒。 
  杯里红酒如血,不知怎的,梦里我竟知道那是鸠毒,心里一寒,也就惊醒,背上冷汗涔涔。 
  再见宋词,不自主地觉得狰狞,又听她幸灾乐祸地元歌上午被秦归田纠缠的窘状,那份刻薄令我深感刺耳,不由冷冷塞她一句:“元歌不是皇亲国戚,处处被人欺负已经够惨,你不帮也就算了,何必还要落井下石?” 
  宋词脸上一呆,十分不悦:“就因为我出身好她出身差你便站她一边,莫非我做乞儿你才高兴?” 
  我一愣,这话听在耳中好不熟悉,依稀仿佛,心底有个小小声音在对我喊:“你同情她不过因为她是丫环我是格格,难道我任她摆布你才高兴?” 
  我定一定神,那声音已然不闻。 
  谁?谁是格格谁是丫环?我哑然失笑,这可不是白日梦魇?这次病后,我好像更容易做梦了,而梦与现实也越来越分不清。 
  模特儿们正在便装走场,排队型,忽分忽合,闹闹嚷嚷,吵成一片,愈发令人迷乱。 
  宋词交我一张纸:“这是我做的功课,但是一下子找不全这么多服装,只好先对付着排练。你看看有什么要添改的?” 
  纸上是背景图上的各朝人服饰标准,自然以玉为主,计有玉扳指、玉手镯、玉顶戴、玉璧、玉坠、玉环、玉凤、玉珊瑚等等,真看得我眼花缭乱。 
  急于补偿刚才的态度欠佳,我大力赞扬:“做得很好,我没什么意见。”  
  说话间,台上的莺莺燕燕们已经换了服装,服饰头型各不相同:旗袍、朝裙、一口钟、百褶裙、马面裙、鱼鳞裙、凤尾裙、红喜裙、玉裙、月华裙、墨花裙、葛布裙;松鬓、扁髻、元宝头、圆头、螺旋髻、抛家髻、巴巴头、荷花头、抓髻、如意头、架子头……一队队一行行,花团锦簇,摇曳生姿。 
  我不禁醺然,轻轻念:“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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