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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古董杂货店 →蒋胜男、匪我思存、飞樱-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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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梦很少和我们玩在一起,因为我喜欢缠着诀尘。父王常去隐沧阁监督玉镯打造的进度,释梦跟在后边。我喜欢呆在隐沧阁的父王,只有在那里,他看着白玉一点一滴被决尘仔细雕琢出形状,他才表情温柔,成了我的父王。释梦在诀尘的面前永远小心地收敛着光芒,连他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微笑弯曲成讨好的模样。也许,失去父亲的小孩都是稀奇古怪的吧。懵懂年幼的我这般猜想。每逢那刻,我就从低垂的帷幔后钻进诀尘的怀抱,揭开香茗,笑逐言开。

我告诉父王,我恋上了诀尘身上飘渺难定的幽香。他睨了我一眼,便将诀尘赐予我。那一年,我九岁,父王的赤蟒宝锏没有流淌不止的殷红。我想我会幸福。

我抵住诀尘的胸膛,感受他的鼻息,甚至心跳。每一个夕阳残红的傍晚里,我们一同看郊野上芳草氤氲浓绿成海,无数扬花飞起。然后我把父王的战绩,王兄们私下的逸事,娓娓述说着;他在一旁听。手指揉乱我的发漩,等薰香袅袅上升,宛若游丝轻逐炉边。安安静静。

诀尘,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好不?我娇纵地问他,没有人敢拒绝我。

诀尘没有看我,声音突然转冷。他说。你想太多了,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也许一觉睡去就再也不能醒转,抓住自己想要的都不容易。你还小,没有什么是永恒。

诀尘从未提及他的过去,那一刻我甚至有点害怕。他也只是淡淡地望向白玉,良久。

不生气,好吗?青黄不敢了。

他继续抚摩我的发漩,没有表情。最后他说,你不必委屈自己。

那晚我做了我人生中第一场噩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害怕天黑。每一个星星渐渐稀疏的夜晚是梦寐无穷无尽的开始。任奶娘如何哄诱我依然哭泣。

梦里父王手持赤龙宝锏站在玄武殿前的石阶上,红色的血液从他锏尖流下。空气中,四处是令我窒息的怨气。他的身下,异族们尸体面目扭曲,凄惨横呈。然后我看见入夜归巢的群鸟,飞快地落入天际,羽毛染成一片血色。我挥舞着手臂想要阻止它们,那越扩越大的血色。但耳边拂过的控诉揪住我,带着复仇的快感,让我无所遁形。直到过了很久我被纳入一具身体,温暖熟悉。我知道诀尘来了,我得救了。


 
 




 
 
 罪孽 
诀尘以手抚去我的眼泪,他说,你父王在你身上种下罪孽,唯有白玉的清冷可以化解。然后他开始教我刻玉。他的手包着我的,一遍一遍。我们刻许多的娃娃,像我像他。

我们成了师徒。

那天起,我唤诀尘师傅。有几次诀尘会在睡前拥抱我,把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别怕,有我。即使只有短短四字,我想我们都心照不宣,我们需要彼此。女人都需感动,更而况是我,一个青涩的丫头。我无法揣测他的心意,我选择放弃,只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也许,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能倚在他的胸前已经心满意足。

我没有告诉师傅,那个梦从没停止过。最后一次,它有了结局。师傅也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变成了我的敌人。在他拥我入怀的瞬间,他背着我拔出了长剑。血鸟在风中飞舞,羽毛飘落像一群嬉戏的蝴蝶。剑气如虹,贯穿我的胸膛。给我一个理由好吗?我平静地看着,但很想从他的紫瞳里知道答案。泪水从师傅的两颊滑过,然后他用最简单的幻术冻结我的血液。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叫释梦来替我解惑。他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可预测未来。我讨厌他看师傅的眼神,让我想起占星师,充满忌惮。因此这是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结局的梦境。

我问师傅,如果有一天青黄不乖,你会杀我吗?

不会。怎么问这傻问题?他笑道,抬手又在白玉上雕上一笔。

永远不会吗?

永远……不会。

我小心翼翼呵护着师傅的承诺,让一个怀疑永恒的男子许下承诺,我岂感再多奢求。童年划过,当枣花簌簌纷纷落了七重,飘满战士的头巾,新的战役开始了。我们的敌人是白翳族,一个弱小却顽强的部落。

我尾随王兄来到魑魅族最伟大最神圣的祭塔下,释梦高高地站在上边,那是他的领地。14年前占星师站在同样的位置给我占卜,然后双泪长流。他昭告天下,我将给父王带去广阔的疆土,车马以计的珠宝与佳酿。预言实现了,瑶池贝阕里魑魅族的子民从此歌舞生平。而我只能躲在父王背后,看着一起起杀戮,源源不断。

释梦穿着银色发袍,举起手臂接受群臣朝拜,他的黑发张狂地飞舞着,隐入乌云翻滚的天空。他连说话都换了语气。成熟的,略带野心。

上去吧,青黄。师傅站在我的背后,小心翼翼地说着。别怕。我却只感觉恐惧。父王没有来。他说有的事情必须我自己去面对。打完这场战役,魑魅族将诞生新的王。

每一个人面色凝重,释梦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结束了占卜,静静地站在祭台的中央,直到人群散尽。

释梦,告诉我结果,好吗?

青黄,你将是魑魅族新的女王。你的仁慈和宽爱远远超过了你的父王,而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除去你生命中唯一的绊脚石。从此以后,没有人能伤害你。你是最强的。相信我——

绊脚石?我的脑海里闪过梦寐的结局,师傅的长剑穿过我的胸膛。不,不,不!我步步后退。摇头,摆手。说,不。仿佛我只会对着释梦说这个字。

我感觉到释梦拉我的手。青黄,我们走。离开这里。你不喜欢这个地方。释梦说着,他一下子不再古怪沉默,看我的眼神全是捍卫。我既感动又惶恐,但是幸福终究无法交易。我需要的不是这双手,那双手已经离开。结局注定我逃不掉。

开战了,又开战了。族人的呼喊淹没了我的脚步。父王的金戈铁骑破城而出。隐沧阁中央,赤龙宝锏早已不见。万籁俱静的城郭,四周号角连天,顷刻间,的卢飞快,霹雳弦惊。

当我赶到城门。师傅被缚在楼篙上,他依然刻画着他的白玉,,每一记森冷绝情。紫瞳注视尸体一个个倒下,没有悲伤。

住手吧,住手吧。师傅求求你,青黄求求你。他是如此的固执,就如同敌人的宝剑一刀刀落族民的身体上,果断坚决。他的眼神,始终落在我的脸庞。如血色的目光,温暖,安详,一眨不眨。

我经不起他如此专注的注视。我突然感觉绝望,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我害怕这样的目光,在血色里温暖,安详,一眨不眨,注视着我,叫我无所遁形。这样的师傅,用目光将我割碎,遍体鳞伤。我对领我进来的释梦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讲得很差,我甚至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清楚。但是师傅却对他说,我要她。你去对她说,我要她留下。

那个夜晚,玄武殿外到哭喊悲绝。我的七个王兄全部阵亡。父王受了伤。他躺在鲜艳的刺桐花丛里。我静静地守着,有那么一瞬间,我发觉父王苍老了许多。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除了他没有人能够伤害你。等待吧,一切终会水落石出——释梦的脸上挂着微笑,预言没有改变。

三天以后,父王伤愈,他命令我在一年后继承王位。本来父王想让大王兄唯一的儿子世袭,可是他尚且年幼,剑术也不能服众。师傅被父王关进大牢,群臣们一致肯定他的白玉,带来灭顶的灾难。

释梦带我到师傅关押的地方。迷离的月光,白玉的光泽冷冷清清,折射着俘虏们的躯体。

我以为师傅会和我解释,或者求情帮助。他却只是要一只蜡烛远远地可以雕玉。污浊的空气里,死囚纵情歌舞。师傅是例外的,他依然神情安详,仿佛是他们的天使。我听着听着就睡去了。一只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袖口。他叹息,将袖子抽回来,我就醒了。他说,这样不如明天不要来了。明天是他处决的日子,他甚至没有挽留我。罢了,你再生气他都不在意你,青黄你输了。

其实我没睡着,师傅,你可知道即使闭上眼睛青黄依然可以看到你。我决不让你死。



 
 




 
 
 魑魅族的王 
我藏起了我们的玉娃娃,要求父王授于我首领的剑法。他知道我屈服了。因此当释梦再次要求父王处死师傅的那刻,父王没有点头。师傅从玄武殿外的大牢搬回了隐沧阁,一切似回到从前。

青黄,释梦值得被信任。父王把赦免令交到我手中,这样深沉地说着。释梦是个内敛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放在心里。他可以为别人预测未来,却从不为自己占卜。他有着和师傅一样的深沉和神秘。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释梦发出的剑气是热的,而师傅刻的玉器是冷的。父王说过,当一个人与一物浑然相成时,人即是物,物既为人,剑热心热,玉冷心冷。只可惜,我依然选择了师傅冰凉的手。哪怕,用我一生的幸福和自由。

寒风呼啸着刮过祭台,师傅抬起头说,王,真正的冬天来了。

我望着那朗朗的夜空,想起我和师傅的童年,想起我们一起雕玉赏月的日子,恍如隔世。

我不再是那个任由他抚摩发漩,幸福自得的小丫头。我的肩头负上了枷锁,我将成为魑魅族的王,而他将成为部落的禁忌。

玄武殿和隐沧阁不过几步,却好似隔着山穷水复。我再也不可以拥着师傅的怀抱入睡,感觉他指间粗糙的厚茧。那已经成为遥远回忆,这是我对父王的承诺。

师傅叫我,王。以前他只唤我青黄。

忽然之间,我想念师傅的白玉,可以雕刻一尊娃娃,一个似他,一个像我。

师傅,青黄做你的妻子好不好。待来年春花烂漫的时候,请您娶我!我也习惯了每天看到你淡然的紫瞳。

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终究说不出口。我真的还是小孩子。父王已经宣布我将在明年春天登基,他要为我筹备婚礼。新郎是释梦。

小孩子会长大吗?我问师傅。

会的。师傅答地如此坚定。他说,所有的女孩都将变成女人,就好像所有的爱恋都有一个收尾,所有的开始都有结束,所有有的伤都将结成疤。也许,你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时间去遗忘。

为何娶我?转过身,释梦站在祭台上,最近他一直陪我练剑,站在那么高高的位置。他身上围着父王那条像征权利的狐皮围巾。细细的雪在他的身后落下,周围有宫女们仰慕的眼光。

不冷吗?他笑了,轻轻走下来,从高到低。

我不得不正视他陌生却又熟悉的脸。认命吧青黄他将是你的丈夫。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以风为态,以玉为骨,以雪为肤。尤其是这双眼睛,涟如冬天的阳光。完美若释梦,你还奢望什么?可是这么美丽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父王说,神给了释梦家族洞悉天机的法力,因此他取走了人类最肮脏的部分作为回报。

要是我能看到你该有多好。释梦淡淡地笑道,然后用一种忧伤至极的温柔接过我手中的剑。他把它举起,剑尖地对向我。笑容突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为了诀尘,值得吗?释梦不笨,他终究猜到了。

为了他成为这里的王,做我春天的新娘?

对不起,释梦。

我可以给你做到你想要的,可是,青黄,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世界上只有你才值得让我这么做。你是我的唯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微笑从释梦的脸上消失,他是一个从来不曾失去微笑的男子。

释梦看着长剑,他甚至流泪,也许我们永远都逃不出这一剑的距离。不会的。

我跑过去,攀住释梦的肩膀,抚摸他的眼睛,那种晶莹得让我心痛的空洞,像海藻一样纠缠我的身体。虽然我不清楚他为我背负了什么,但我却真心怜惜着。

命运正在渐渐地背叛,我依然懵懂无知。

青黄,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好吗?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支持自己不去后悔。

恩。相信你,释梦,无论多久多久,我相信你。我承诺着,眼前和脑海深处只有清澈的雪花和释梦在风中蜿蜒的发丝。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再留恋。

接下来的等待是平静的。天空是一成不变寂寞的鸽子灰,很少下雨,很少有阳光。

师傅在隐沧居专心为父王赶制玉镯,他把我留在这个干燥而多血腥的玄武殿。我们之间保持着若有似无的铭记或者遗忘,持续了整个冬天。

我一直简单而安静地生活着,很好的活着。我不必再逼迫自己去舞剑,忍受谋术弄权,暗潮汹涌的日子,在这一点上释梦做得足够好。他用他认为合适的方式保护着我,这就够了。虽然他美丽的眼睛已经渐渐在我头脑里变得模糊。

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因宫娥侍婢谈笑间羡慕的语气引以为豪。它们是释梦——用哀伤的微笑预定我全部的信任后——换回来唯一陪伴我的。其他,什么都没有。但现在,只要他代替我走上威严的玄武殿,我都会盯着父王苍老而病态的睡容,一直盯到午夜。空荡荡的屋子,不时发出我的嗤笑,声音填满每一个寂寞的角落。有时候,拿出藏好的玉娃娃,一尊一尊抚摩,直到绝望的气息几乎把自己淹没。于是,我写了封短笺托玄武殿的宫娥呈给释梦。我说,我要一只白玉做的镯子,镯身突脊斜刀刻着饰龙纹,刀工简洁流畅,要和父王命令师傅雕琢的那般。我要一模一样的,这样,我就可以幻想师傅的体温透过,这尊倾注他所有视线的玉镯,传到我的腕间。我曾不再做噩梦,只因它才给过我安全。

释梦答应了。宫娥传来了回复的折子。那上印着他的玺印,“准”。

两个月后的春天。我被宫娥梳妆妥帖,坐在花轿里抬进玄武殿。这是场盛大的婚礼。老人们准备着细沙甜饼,猪头,鲜葱,高香,还有一枚和师傅打造的一模一样的玉镯子。它被一条红色的丝带缠上,由释梦亲自护送。我立于案前,神色恍惚。因为师傅也站在观礼的宾客里,他伫立在旁边,像寻常日子那般,手里却没有那尊白玉。


 
 




 
 
 鲜血 
我恍然大悟,想开口却被喜娘按住,遂连连和释梦磕拜下去。孩子们在玄武殿外燃起爆竹

和纸钱。我开始绝望。释梦究竟做了什么。经用我的信任换取了魑魅族无尚的权利,在他还不肯放过师傅吗?是师傅延续生命的唯一脉络。没了,王定会杀他,很庆幸自由有双好眼睛,清了释梦的居心,庆幸的是我仍然记得父王的剑法。

我在全场的惊愕中抽出藏在喜服下的软剑——那是释梦送给我的礼物……在如此尴尬的场面刺向了他。没有躲开。开怀大笑。的眼睛,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我,洁地笑着。那么的难以接受。

释梦的血顺着软剑流到我的喜服上,有片刻的迟疑,还是伸手要抢玉镯子。傅在那

看着我,满赞许。梦忽然执著起来,固守着玉镯。

还给青黄。王突然出现。臣震惊了,都知道半年前的那场战役已耗尽父王的心力,命留下的只有等待死亡的残喘。礼必须取消,黄嫁给诀尘吧。样的声音哪怕曾让我期盼过许久,当它真正从父王的嘴里落下,疑像击落在我头顶的惊雷。

父王,把我许配给释梦的啊!

可是,青黄,只有诀尘可以救我。父王布满皱纹的脸上有闪亮的痕迹,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的耀眼。释梦和他的父亲欺骗了我们,诀尘不是妖孽,只有他手中的那枚了愿可以救得了我。

了愿?

是这枚玉的名字。释梦流泪了,即使是占星师的离去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我说过他只会微笑。

父王病态的脸皮扭动着,楚楚可怜。魑魅族的首领跪在师傅的面前,喃喃地和众人说,他在祭台发现了占星师的遗谕。原来,早在第一次捕获诀尘的时刻,他看着他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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