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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玩石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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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我怕她?!我只是受不了她的叨念,受不了一大串的佛经咒语在我耳边嘀咕,吵得我不得安宁。”
  石炎官越是辩解,青魈眼中的兴味越浓烈。
  “喔——原来您害怕的是经文呀?咱们全寨的兄弟还以为小尼姑道行高深,镇压住咱们黑熊……呃,伟大的四爷咧。”青魈咧嘴一笑,“那还是照我的提议,等会我请小七和雷哥一块动手将她丢出寨门。”
  语毕,青魈还当真准备行动。
  “慢着!谁准你自作主张——”石炎宫喝声制止。
  “保护主爷们是阎王门杀手守则第一项,其中所谓的保护更广义地囊括清除所有危害主爷生命、精神、财富的人事物,以及耳畔嘈杂的‘小蚊子’,以保您耳根子清净。”青魈隐藏在身后的右手不断拧捏着自个儿的大腿,藉由剧痛来压抑唇角捉弄的笑意。
  “去!”石炎官捞起桌上茶杯甩向青魈,“上回你跟我抢那只烤獐子腿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说!”歪理!
  青魈一侧首给躲过:“我总得有力气才能保护四爷您呀。”
  “我还得靠你保护?!”他石炎官何时落得如此无能的惨境?“站住,你的脚在干什么?”他指着青魈欲往外走的步伐。
  青魈回头,露出痞痞的笑:“走路呀。”这么简单的动作还看不出来?
  “然后呢?”
  “走出房门,寻找小尼姑,顺手料理她,将她赶出‘为非作歹窝’。”青魈双手比出驱离的手势,“若她胆敢死缠烂打,我就削了她的脑袋。”
  “谁准你做的?!”石炎官暴躁起身,奔到青魈面前:“我有说要把她赶出去吗?!你哪只耳朵听到的,啊?!”熊掌搭配如雷熊吼——拧住青魈的双耳,并灌注足以震破耳膜的质问。
  “四爷!疼疼疼疼——疼啦……”青魈失声痛叫,“我不敢!不敢了啦!我哪有胆量驱赶四爷您重视的小尼姑咧?”
  “重——视——我啥时说过我重视她?!”咆哮声炸开,“我抓她回山寨是为了折磨她、蹂躏她、凌虐她,哪关什么鸟蛋的重视?!”石炎官提起青魈的衣领,不住地摇晃,青魈原本个头就足足差石炎官一大截,这么一拎,他双腿被迫离地,浑身重量全寄托在石炎官手中的薄弱衣衫上。
  “我……知道……原来四爷您用心良苦……”随着石炎官上下左右,毫无节奏的粗鲁晃动,青魈出口的字句也晃荡成怪异的起伏音调,“但是,为什么……
  受到折磨……蹂躏凌虐的人……好像变成四爷您了……“黑胡底下的脸孔一阵青一阵红。
  “我看起来像是受到折磨蹂躏凌虐的倒霉鬼吗?”双手手劲加强,青魈的衣衫已逐渐发出撕裂声。
  “像……呀……”别再摇了,他早上灌进胃里的咸粥好似正全数翻搅,挣扎地想滥喉而出,“四爷……您别太激动,小、小小心身体的毒……”每个字尾仍有余音缭绕及上下牙关互击声。
  “就算我今天毒发身亡,也非得揍烂你的嘴——”
  石炎官怒吼还没来得及吼齐,干扰已悄然逼近。
  叩、叩、叩——有人在身后戳戳石炎官的背脊。
  石炎官头也不回,只吼声道:“滚开!没瞧见我正准备教训兔崽子吗?!”
  可背脊后的干扰更加使劲,无论石炎官如何缩肩都躲避不掉落在他厚皮上的点触。
  “再不识相,我连你一块揍!死家伙——”火辣辣回头,最后一个“伙”字是以泄气的口吻破口而出,怒熊霎时退化成懦弱狗熊。
  干扰者漾起甜甜笑靥,浑圆可爱的小光头在洒落的日芒下绽出耀眼光辉,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
  锅铲在木盆上敲下响亮的声音,宣告石炎官大限已到。
  “啊哈,找着你了。”
  第四章一物克一物,这是万物永恒不变的道理。
  五行相克的道理原来也适用在他与小尼姑身上。
  头疼啊——尤其是整座山寨里回荡不休的诵经声穿耳而过,化为挥之不去的恼人噪音时,更是让石炎官头痛欲裂。
  一群土匪围坐在饭桌前,静静等待轻浅而庄严的朗诵声中止。
  “现在念到哪一项、哪一条?”鲁镂范咽下贪食的口水,举箸却不得下筷。
  “虚空藏咒。”石炎官回应。这经文他已经听不下百次。
  “好饿噢……什么时候才可以开饭?”小七可怜兮兮地提出大伙心中同样的疑惑。
  “诵完这个咒文,再一回《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及《七佛灭罪真言》,差不多就可以结束。”石炎官几乎将行续的诵经习惯和顺序给摸透了。
  “她干啥对咱们这窝土匪传道授业?咱们里头识字的也不过两三只,那些南无阿弥陀佛、西有阿里不达,我是有听没有懂……念那些玩意就能喂饱咱们的肚皮吗?”小七嘟囔,醒世经文对全寨里的兄弟而言如同“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
  青魈顶顶小七的手肘:“小尼姑可是在帮咱们消罪孽,说不定大伙往生后还能烧出几颗舍利子来打弹珠。”
  “对呀,我每回听到行续大师吟念经文时,心情都好平静。”雷哥是山寨里惟一一个将行续视为仙姑,并且蒙受她所发散出来的佛光洗涤最彻底的人。
  “恭喜,你离成仙不远,别忘了到时候保佑大伙。”石炎官冷冷地送他两个奚落掌声。心情好平静?!分明是扰人噪音,哪来的平静?!
  规律的敲击终止,最后一声落在锡锅上,清清亮亮,充当铜盘。
  “停了,可以开饭了。”小七开心地笑,他虽完全听不懂经文的差别,但却明明白白知道敲响铜盘是告一段落的天籁。
  十几二十只手快速在饭桌上空穿梭,盘中美味菜肴亦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中。
  小七对准正中央一盘炒得青青翠翠的素菜下箸。却遭石炎官猛戳而来的筷势所阻挡。
  “你吃别盘。”石炎官直接将素菜拎到自个眼前,不让其他人染指。
  “吃肉也要吃菜才均衡呀!”小七嚷嚷。
  “吃肉吃菜也要吃吃‘熊拳’才够味,你意下如何?”石炎官眯起虎眼,放下筷子的熊掌摩蹭生热,一副很乐意效劳的模样。
  “不用劳烦,我不用均衡、不用均衡了。”小七努力扒白饭。
  青魈抬起兴味十足的眼,笑看着石炎官的反常。
  石炎官回瞪着他,所幸有满腮黑胡掩去石炎官的窘困。
  良久——“你看什么看!我可没说这盘青菜是要给小尼姑吃的!她吃不吃、饿不饿关我个屁事!就算她念经念到死、敲木鱼敲到手残废,就算她是好心想为咱们消灾解祸、诚心替咱们祈福,那都是她自个儿多事,我可不领情!”石炎官火爆地一股脑倾泄心思。
  “四爷,我什么都没问喔。”青魈笑得好天真、好无辜。
  噢喔——不打自招。要套石炎官的话简直易如翻掌。
  “我说了什么吗?!我什么都没说!”石炎官掩耳盗铃般地耍赖,拍桌而立,并瞬间转移话题:“小尼姑在摸什么摸呀!到底要不要吃饭?!我瞧瞧去——”
  熊似的身躯临走前还不忘带走青菜白饭及一只肥嘟嘟的鸡腿。
  “好在被官差捉到的人是沉默寡言的白无常,万一是四爷这种三两句话就能套出虚实的大嘴巴,阎王门的秘密就荡然无存。”青魈感叹地摇头。
  “喂喂,青魈老弟……”鲁镂范凑向前,“老是听你们在那边白无常黑无常、又是阎王门又是魑魅魍魉,你和四爷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阎王门就是我们的老家,黑白无常、魑魅魍魉只是亲人间的呢称,就好比老夫老妻称呼彼此为死鬼和母夜叉是一样的,别放在心上。”青魈似答非答,他可不想污染了这群天真小土匪——虽然这般形容词用在土匪身上非常怪异,但与以杀人为主业的“阎王门”相提并论下,“为非作歹窝”的众土匪们简直善良得无法无天。
  “我总觉得你和四爷绝不是如此单纯的人。”
  青魈耸肩,不给予正面答复。
  这厢在饭桌里面对众家兄弟的叽喳询问,那厢迈开熊蹄,来到行续的厢房外,看见她仍跪在简陋的供桌前,双手合十地喃喃低语。
  供桌前方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神佛画像,乘龙之资,栩栩如生。
  行续长而微翘的黑睫掩覆住向来慧黠又清亮的眸子,唇瓣一张一合却未曾发出声音,交织成一张虔诚默祷的安祥脸庞。
  为谁?
  为他吗?还是为了整个山寨里的贼子?
  是她的菩萨心?但他所见识过的“行续”恐怕没有这三个字的存在——他可没忘却见面的头一回,这只坏心小狐狸见死不救,以及牙尖嘴利的刀子口。
  石炎官长指敲敲门柱,引起行续抬眸。
  “佛海果真博大精深,厉害得令人咋舌,光念经连饭都可以省下来。”
  行续朝佛像又是一拜,才缓缓回声:“虽然实质上的饱满是做不到,可心灵的餍足的确厉害。上回我教你的经文,你有没有每晚都念?”
  “你说咧?”石炎官粗鲁地拉过她的双手,将整盘饭菜塞到她掌心,“先喂饱你实质上的肚皮,再来跟我讨论心灵上的狗屁餍足!”
  听到不文雅的字汇,她眉间又是一皱。不止一次告诫石炎官“造口业”的恶习,他仍是丝毫不改。
  “你一定没有念,是不?”她将堆在小山似的白饭上那只油亮鸡腿递给石炎官,才小口小口将食物塞进嘴里。
  近来她每餐的菜色中出现了全素的选择,这令她松了口气,也明白是石炎官不再刁难她——由此可见,石炎官仍有同情的善心。
  “我既不想出家,更不想成仙,念啥念。”
  “别这样说话,那道经文是消灭五逆十恶谤法等罪,还保佑现世享安乐,离苦难,临终往生极乐。”行续一顿,吐吐舌,惨了——“临终往生极乐——”石炎官衔着鸡髓,看起来就像只正啃食无辜猎物的猛兽。
  果然……黑熊又要喷火了。
  “你咒我死?还是你怕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刀山、油锅、挖眼、割舌样样不缺,想让我临时抱抱佛脚,减减罪孽、消消恶性?”
  “‘一旦无常万事空,阴路只有孽随身’,你现在向善仍不嫌晚,你就算不过今生打算,也烦请你为来世留条后路可好?”她睨了他一眼,他前世八成就是烧了太多好香,以致现在得以为非作歹、不知死活。
  “我这辈子都安排不完了,哪还管得着下辈子?”三两下石炎官就啃完大鸡腿,随手在衣服上擦拭油腻。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行续转念一想,道:“若你懒得诵经文,不如今天我做早课时,你同我一块做,我念你听,多少能有助益。”
  她专注地盯着石炎官,企图感化他的顽劣。
  好熟悉的模样……石炎官动也不动,她现在的表情,他曾经见过——不经意抬头,瞥见画像上庄严中含带慈爱的佛颜,再回归行续的脸蛋。
  就是这种救赎的表情。
  就是这种光辉无理的表情。
  石炎官双掌抚贴在她脸庞,在行续还来不及发觉他意图之前——大掌收紧,使劲揉拧她的双颊,硬是让一张俏生生的绝艳花颜蹂躏成绝世猪头,不成人形。
  他就是不喜欢看到她脸上有着如此神似仙人的慈悲,就是不准她拥有脱离红尘的淡然表情、不准她——变成一个成日将芸芸众生挂在嘴边的小尼姑!
  “你——做什么?!”她的脸被挤压得好痛!
  “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就该有二十多岁小姑娘的样子!你是爹娘不疼、姥姥不爱,所以早早看破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回归清静佛门,还是哪个该死的算命师说你极有佛缘,非得出家为尼,造福人群?!”石炎官将她的脸当成汤圆,努力搓搓搓。
  “唔……好疼……呜……”
  “从今天起,你叫什么阿花阿珠都行,就是不准再用那个难听死的法号!”
  “那是我师父赐的法号!”
  “我、管、你!”石炎官恶霸地宣告。
  “你不可以这么土匪——”行续嚷着。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土匪。”石炎官咧开嗤笑的嘴,“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土匪,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他伸出食指,比划了个“一”,缓缓地中指也伸直,“二,再不然你就叫阿花。”
  “我叫行续!”她兀自坚持。
  “没有第三个选项。”
  “你——”
  “反正我就是土匪。”石炎官总算体会到身为土匪的好处,无论干啥坏事总能有一个无法推翻的好借口。
  “我才不要选!”
  熊掌继续贴回粉嫩嫩的颊边,这一回的力道轻柔许多:“是呀,我也觉得你不用选择,叫阿花蛮好听的呵。”他挑眉。
  “我叫行续——”
  可惜石炎官充耳不闻。
  行续深吸口气,嫣红唇瓣一抿:“无所谓,姓名只不过是个称呼,我不会因你恶劣的激将法而乱了方寸,否则不正称了你的心。”
  “所以你就照我的话做啰,阿花。”
  “我不要。”
  “你不是说名字只是个称呼?”小尼姑很固执噢。
  “可是阿花很难听!”她攀住玩弄脸颊的熊掌,努力要将他扳离,可惜小鸡如何能抵挡大熊之力?
  “所以我才好心地提供你另一个选择呀,还是你的本名比阿花更逗趣?”
  行续瞧着那张看笑话似的嘲弄脸庞,她突地忆起日前发生过的插曲——看来石炎官是忘却当日的教训。
  行续收回攀在他臂膀的柔冀,双手合十,一长串的经文溢喉而出——“你……”石炎官慌乱地捂住双耳,但阻止不了措手不及的字句滑入耳内,引起脑侧微微的发疼。
  卑……卑鄙……净挑他的弱点攻击!她老早就知道他只要一听经文就头痛,偏偏拿这招来整治他?!
  “住口,我叫你住口!”石炎官的双手担负起阻隔“魔音穿脑”的重责大任,无法塞住小尼姑轻喃咒语的檀口,只能像只落败的狗狂吠不止。
  行续欲罢不能,滔滔不绝念得可起劲了。
  咆哮声中仍能听闻轻柔的慈语飘送,听在几名凑在门外偷听的小土匪耳里,格外诧异——“里面……听起来好像正在收妖……”因为妖孽的抗拒,而法力高深的仙人施咒擒魔,引发正邪两方对峙——小七自我解读一番。
  “是呀,恐怕小尼姑再施点力,四爷就会濒临崩溃。”青魈道。
  “该不会四爷真不是个人吧?”小七寻求青魈的解惑。
  “真不是个人?嗯……这句话若让四爷听到,一定很有趣。”
  “我不是那种意思啦!我是说,四爷为什么会害怕小尼姑的经文攻势?像咱们活生生的人就丝毫没有影响,充其量只不过耳朵痒了点……”小七边开口边扒着盛满饭菜的大碗咀嚼,他直接带着午膳来看戏。
  “也许四爷耳朵所能接受的限度太过薄弱,咱们无关痛痒的知觉用在他身上就成了酷刑。”他相信石炎官并非害怕经文,而是厌恶吧。
  蓦然,内屋的所有声响静止,没有小尼姑的诵经声,更没有石炎官骇人的熊吼……
  “结、结束了吗?”小七咽下满嘴的食物:“邪不胜正还是魔高一丈,四爷会不会被经文打回原形,抑或小尼姑被四爷一口给吞到肚里去了?”
  “四爷能被打回什么原形?”不就是个人吗?青魈失笑。
  “熊呀,他不是千年黑熊修行而成的吗?”
  青魈懒得理会小七嘀嘀咕咕的幻想,沾了些唾液,直接在门扉的糊纸上戳了个小洞,观看现下安静得诡谲的屋内。
  越是看,青魈的眉心越是紧皱。
  “怎么了、怎么了?两败俱伤?”小七努力凑上前,青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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