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劫 葛之覃-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日辰时,进入山区不久,正行进在两山之间,蓦的前后骚乱蜂起。完颜宗陟勒缰下马,有军士匆匆来报。然后,二人快速前去观阵。王映淮在车中见状,与青黛、紫穗互看一眼,已然心照不宣。
金兵算得是久经阵仗之师,并不曾大乱,除留下小部照应,大部迅速上阵迎战。可是宋女们哪里见识过打仗?早吓得哭哭啼啼、乱乱糟糟,好不热闹。
而山寨军虽则号称数万,但其兵勇皆为河北州县避金贼者,自靖康起事,至多年余,在骁勇善战的金兵眼里不过是乌合之众纠集,只是凭借天险,可得一时之利,毕竟实战经验有限;而且此次邀击之兵,人数并不多,加之首尾呼应不及,显见事出仓促,准备不足,故此,战一时有余,胜负已见分晓。
山寨军退后,完颜宗陟回到王映淮所乘车旁,撩帘探看,车内已空空如也,当时心下一惊,转瞬又不禁莞尔一笑,方才只顾迎敌临阵,一时无暇顾及这个时刻准备脱逃的小美人了——战乱时分,她怎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他察看了一下车辆周围,车队靠近右方山体,她们必然是由此上山了!召来亲兵,吩咐立即顺此方向,在十里之内快速展开追踪搜索。不过是三个小女子,就算跑得了一时,这荒郊野岭的,根本不可能跑出多远。不过,就算如此,如果连试也不试上一下,还真不是她的作风。
而等到一个多时辰过去,派出的四个小队搜索亲兵赶上大军,均回报说未曾搜到。完颜宗陟不禁双眉皱紧,下令择地扎营。看来,非要他亲自出马,才能找到她了。
副将讶然,劝阻道:“将军,山贼方退,此时正宜速速赶路,以期早日出山,不可在此久留啊!”
完颜宗陟沉吟片刻,决定道:“那么,你且先率部出山,只消给我留下十人即可。”
“将军!”副将又劝,“不过走失几个宋女,也不是什么紧要人物;何况山贼行踪不定,将军何必亲身涉险!或者,我们再派几个人前去查探……”
完颜宗陟摆手制止道:“不必!待我亲自擒得逃虏,自会赶上大军!”
副将无奈,只得领命率军开拔。
* * *
战乱骤起,宋女们哭喊连天,又因阵线太长,少数的金兵难以控制,所以金兵们吆喝着,叫所有车上的女子们集中到中央去,以便统一看管。
王映淮在青黛、紫穗的搀扶下下了车,金兵又向下一辆车走去。
王映淮悄声吩咐:“一次一个,到辎重车后躲藏!”
很快地,紫穗首先溜了过去,接着是王映淮,再是青黛。而宋女们那边,扰扰攘攘,犹自乱成一团。金兵们忙着推搡着、吆喝着。
辎重车后的三人,猫着腰,无声快速地借着装满书籍的辎重车辆的掩护,依次迅疾地闪入了林草丛中。
战事仍在激烈地继续,喊杀声、金戈声和宋女们惊惶的哭喊声混成一片。留守的金兵终于把吓坏的宋女集中在一处,然后在外围围成一圈警戒。
林草簌簌,正是春日草长时。逃命的三人顾不得贪恋春色,慌慌张张地行进在没有路径的山林间,方向也没个选择,只想着能跑多远就多远。终于,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一迳没命般疾走,约摸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三人都累得汗水涔涔。
王映淮首先吃不消,臂伤未愈,又如此匆忙逃命,伤处就牵筋动骨般疼痛起来。
“娘娘!”两个宫女急忙扶住她,在地上坐下。
王映淮推测道:“山寨军看来为数不众,战事大概不会持续太久,然后金兵便能察觉我们不见了。最好的景况是,我们无关紧要,走便走了;但是我想,完颜宗陟恐怕……”
“那贼子无一日不在打娘娘的主意,定是放娘娘不过!”青黛道。
王映淮苦笑,“都是我拖累了两位妹妹,若是你们自己逃命,也不至如此!”
“娘娘说哪里话!”紫穗道,“没有娘娘,我们还不知怎么逃呢!”
“娘娘莫想得太多,眼下我们且先过了这关再说。战事结束,金兵找将来怎么办?”青黛问道。凭她们的脚力,定是比不过金兵的。
王映淮四下环顾,然后,指定前方林间一棵大树,决定道:“我们上树暂避!”那棵树尺径适度,并不是林间所有树中最粗壮茂盛者,而且杂处在树木间,并不显眼,应该是最好的隐蔽处所。
“可是,我不会爬树!”紫穗叫道。
“我也不会!”王映淮道,“但是现在必须会!”望向青黛。青黛来自农家,或者曾经爬过树。
果然,青黛道:“我会一些。”虽然那还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但如今情形,也只能指望她了!青黛在树上试了两次,凭着记忆的要领,成功地爬了上去。然后,立即着手训练紫穗。也不知是拜天资所赐,还是求生本能使然,紫穗虽跌得惨痛,但并未花多少工夫就学会了。
然后,王映淮细心地清除了树下杂沓的痕迹,在两人的帮助下,终于爬了上去。
在树上呆了多时,金兵果然找来。当金兵从树林间经过,用尖枪在林草丛中翻拨戳刺时,三人大气也不敢出,当日躲在废屋床下的感觉又重来一次!所有的不同,只不过这次是在树上!
金兵搜寻未果,很快又向前方寻去。
三人不敢下树,直到搜寻的金兵返程而去良久,方才下得地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又开始奔逃的行程。
“呀!”王映淮忽然脚下一绊,就要倒下。青黛眼疾手快,急忙来扶。可是,仍是“嘶”的一声,王映淮被树枝扯破了衣袖,枝上牵挂下一小缕碎布。
“娘娘,要不要歇一歇?”紫穗问道。终于逃脱的感觉真是豁然开朗啊,这山间微风习习,满是明媚的气息,“青春做伴好还乡”,她都想放声一歌了。
“不用!”王映淮道,“我们还没走远,现在还不能说就安全。”
微风拂动着仍挂在枝上的那缕碎布,王映淮不禁心中一动——碎布挂在这里,若是完颜宗陟亲自找来,必会发觉!她伸手想取下,可转念又一想,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娘娘,为什么不取?这会被他发现的!”青黛叫道。
王映淮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完颜宗陟带着亲兵追至此处。
一个亲兵眼尖地发现了树枝上的碎布,叫道:“将军!这里有一缕碎布!”
完颜宗陟快速过来审视,从碎布的痕迹来看,显然是从行人衣衫上挂下来的,其上缕缕逸出的丝头,长短不一、粗细不等,撕扯十分自然,而根据斜拉的方向,行人应该是向南走了!然而,这么明显地挂破了衣衫,王映淮难道会毫无所觉吗?肯定不会!她应该把这种暴露行踪的东西一一清除才是!但是现在,她把它留下了,她一定是刻意留下的!还这样精心地伪装成仿佛是无意间留下的样子,伪装得这么自然!她想要的,无非就是误导他,让他认定她向南而去了!再者,他知道,她一心南去,那么在逃亡之时,她必然会选择一个“安全”的方向,而所谓最“安全”的地方,恰恰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她一定不是向南去!
狡猾的小狐狸!他嘴角露出笑意,下令道:“向北搜!”
* * *
黄昏渐近,山野中轻轻的雾霭悄悄弥漫开来。
“日头快落山了!”紫穗轻喟。
青黛在挖就的土灶间,忙碌地用最原始的方法生火,好在这些事情小时候都曾玩过,没想到如今全派上了大用场!来到这清溪边,摸鱼捉虾,竟和紫穗玩得不亦乐乎。是啊,有多久了?她不曾这么放纵了!
紫穗一边将摘净的鱼虾用枝条一一穿好,一边好奇地问坐在溪边石上的娘娘,“娘娘,先前,我们为什么要继续南行呢?”
王映淮微笑着,为她解惑道:“因为,完颜宗陟心机狡诈,雕虫小技定然瞒他不过,所以,只能无为而治了。”
“哦!”紫穗有点似懂非懂。
“这叫大智若愚!”青黛抬头补充道。
王映淮一笑,“那缕挂下的碎布,痕迹自然,但越是自然,就越令人起疑,而聪明人尤其多疑,必然想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所以,我只好虚虚而实实,扰其判断了。”事实上,这也是孤注一掷的一搏。现下看来,应该是奏效了,否则,以她们这三个久居深宫的小女子的脚程,还能如此安然地在这里嬉玩笑闹吗?
“我的天!怎有这么多的道理!”紫穗敬服地说道,“娘娘若是男儿,领兵上阵,怕也做得独当一面的将军呢!”
“娘娘,”青黛问道,“我们不能在这山野中久留,日后要向何处去?”
王映淮沉吟道:“日间那袭击金兵的山寨军,不知是什么来头?若是义勇之军,我们不妨去投奔他们!明日且寻一户人家,一问便知。”
“嗯!”青黛点头,递过来烤好的鱼串,“我想,既是抗金之兵,应该不差。”
大家食毕起身。
紫穗选好南向,就欲举步,又被王映淮拦下。
“怎么?”她问,“不是南行吗?”
王映淮摇摇头,“尚不能判断已经脱离险地之前,还是小心为上。若是完颜宗陟果然来寻,北向追踪未果,必知上当。我等弱女,岂能与他们脚力相较?需得改向!”
“向北吗?还是东、西?”青黛问。
王映淮笑笑,方才她已经算计好了,这次不论东南西北了,“我们沿此溪流而下,当能出山!”
“太好了!”紫穗欢叫。
青黛赞同:“如此出其不意,就教那完颜宗陟在这山里转昏头去!”
* * *
完颜宗陟不可思议地俯视着三个累得沉沉睡去的小美人。他紧紧盯住王映淮,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她的脸,莹洁如玉。
他叹息着在她身旁坐下。
三个小女子逃亡了一天,真的累坏了。他们又何尝不是!当他自信十足地向北追出数里,仍然找不到一丝她们可能遗漏的痕迹时,他忽又想起那缕碎布,那碎布撕扯的痕迹做得自然之极,蓦的——他脑中电光一闪,他上当了!王映淮根本就没有北来,她这一招,似拙而实为大巧啊!立即,他掉头反向力追。果然,在一处清溪之畔,找到了她们的痕迹,不是她们不小心,实在是人迹所至,毕竟不能完全复原,而只需要一点点新鲜的泥土、一点点烧过的灰烬,就足以说明这里不久前曾有人来过。这痕迹显示,她们离此应该不远。然而,从此以后的南行,又失去了她们的气息。他不得不又再折回头,在清溪边沉思,直到夜色沉寂,溪流的水声越发清晰地敲进他的耳中,他方才心中一动,跳起身来,分出五人沿溪水上溯追寻,自己则亲自带人沿着溪流追下去。终于,在这溪边林中的树下,发现了她们熟睡的身影。
这一天真是太累了!好在追逐途中,并没有山贼草寇来袭,否则还真不知能否顺利走出这山去了!好了,现在美人已在身侧,可以小歇一下了!不过,天也快亮了!
林中最早起的生灵就是鸟儿。晨光才微露,它们就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得人不得安生!
王映淮仍然紧闭双眼地皱着眉头,这些鸟儿,实在太聒噪了!可是,一声尖叫令她立时双眸大睁。立即,她明白紫穗尖叫的原因了——完颜宗陟笑意盈盈的脸正挂在她面前!
哦!她心中所有的愿望只剩下仰天长叹。
“王昭仪灵慧过人,实在令在下佩服之至!”
“唉!”王映淮长叹一声,“可惜终究还是略逊一筹啊!”
“王昭仪过谦了!”完颜宗陟由衷说道,“你两度脱逃,都几乎成功,已是难能可贵!”
可是终究还是败在你手下!王映淮垂下眼帘,悲哀地想。
完颜宗陟道:“如果你只是一般女子,逃便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怪只怪你自一开始,就令我实实难以舍下!”
强词夺理!她抬眼愤然瞪视他,讽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就是你们强贼的道理!和侵宋毫无二致!”
唉!侵宋侵宋!她总是不能抛开这一层!低叹一声,他唤道:“映淮!”
“你?”她倏然一惊,他不是一直称她“王昭仪”的么?
“映淮!”他又唤,热切地盯住她,“我对你之心,想必你心中雪亮,何必如此纠缠于家仇国恨,死不罢休?宋金今日情势,既非我所愿,亦非我所能改变!何况,改朝换代之事,遍及史册,古来有之,本是平常之极!你我之间,何妨暂且撇开家国成见,就做一般民间男女,坦诚相待、礼尚往来,不好么?”
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王映淮清晰回道:“两国既开战端,子民便各有属国,‘一般’二字,从何谈起?今日,即便我不是大宋宫室,你不是金国宗亲,你我之间,也断无可能!”
“映淮!”他还想说服她。
“无须多言!”她断然拒绝。
他一瞬不瞬地看定她,想从她脸上看出她到底坚决到何种程度,可是她仍是以她一贯的姿态,对他怒目而视。如此固执的冥顽不灵,直令他怒火腾烧,他就不信,凭他的手段,真就拿她不下!“无论如何,我不会放过你!”他宣称,当即决定道:“此后,你便入我大帐服侍,我倒要看看,在我眼皮底下,你还能如何脱逃?”
“不要!”王映淮急叫,到他大帐“服侍”,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她会同所有那些金营中死难的姐妹们一样,生生被金人折磨至死!与其被辱,毋宁现在即死!她夺手就去拔他的佩刀。
完颜宗陟一把握住她的手,脸上泛起危险的阴森气息,眯着眼盯紧她,向青黛、紫穗的方向抬抬下巴,威胁道:“你敢死!我会叫人让你那两个宫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耻!强盗!”她失声痛骂。
“你最好自己闭嘴!否则……”他眼中的意图令王映淮心中一凛,可是仍不肯示弱地昂首挺立,只不过在他的脸越靠越近时,头勉力地后仰,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而伤臂又被反剪,疼得她皱起眉头。
“哼!”冷哼一声,完颜宗陟竟放开了她,不屑鄙夷道:“你以为我真会要你吗?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就凭你这没有几两肉的身材,睡你,我还怕被硌死!”
“你!”王映淮倏地睁开眼,恼羞成怒、满面涨红,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完颜宗陟终于趾高气扬地哈哈大笑起来。
* * *
大帐中,王映淮陪着青黛做针线。
自从被抓回,三人便被完颜宗陟移进大帐,替换原先侍候的三个宋女。三人无不惴惴不安,好在完颜宗陟并未要她们侍寝。即便如此,暗夜来时,她们仍不免提心吊胆,就怕他哪一刻兽性大发,那她们将如何自保?
放眼这金军之中,都是些随时随地就会发作的淫兽!将领们有自己的女人还不够,继续肆意调戏猥亵妇女;而那些没有资格享受分赐女子的士卒或小头目,除了到沦为营妓的宋女帐中发泄之外,更是时时袭击落单的宋女,连完颜宗陟帐中的帝姬、宗姬也未能幸免,屡遭军卒调戏!事故之多,令完颜宗陟头痛不已。可是,这些事,他想管也管不过来!猛安谋克本是一种亦兵亦民的组织——平日为民,战时为兵,实在很难谈得上什么严整的军风军纪!谋克们首先护短,他们的手下,就像他们的财产一般,怎肯轻易交出来受重处!最多不过抽几鞭了事!何况,金人也从不视此为大事,毕竟,亡国的宋女,本就是他们的战利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