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劫 葛之覃-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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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最多不过抽几鞭了事!何况,金人也从不视此为大事,毕竟,亡国的宋女,本就是他们的战利品,就“应该”任他们为所欲为、尽情玩弄!
“娘娘!”青黛担心地问向王映淮,“紫穗去已多时,早该回转,却久久不归,会不会是出了事?”紫穗去河边浣洗衣物了。
王映淮也正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听得她问,心中惊跳了一下,倏地起身,就向帐外走去,“我们去找找!”
“去哪里?”完颜宗陟掀帘大步跨了进来。
两人停住脚步,青黛愤然瞪视他。王映淮拉了她衣袖一下,向完颜宗陟回道:“紫穗去河边洗衣,已一时有余,尚未归来,只怕……”
“我着人去找,你们留下!”完颜宗陟转身出帐。
亲兵在河边灌木丛中找到了紫穗,她发乱如草,浑身青紫,衣衫尽被撕碎,眼神麻木呆滞、似傻似痴,再愚钝的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穗!”两个同伴惊呼着迎上前去,紫穗的惨状看得她们鼻中酸楚,泪水盈盈。
而紫穗再也不说一句话。
两人流着泪为她梳洗穿衣,而她就像个木头人,听凭摆布。
夜里,紫穗悄然自杀。她把耳坠、银钗、能找到的小件都吞了下去,手中还捏着半枝掰断的玉簪。
完颜宗陟拉下两个哭着不肯放手的女人,让亲兵将紫穗的尸身抬出去掩埋。死人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他已经看得麻木。这些大宋的女子,不是太过娇弱,就是太过执著于她们所谓的“贞烈”,动辄死去,生命力尤其脆弱!
而青黛心中的仇恨已经无以复加!自从九岁入宫,她和紫穗就在一起受训,一起起居,一起玩耍,十三岁时,又一起被指派给娘娘做宫女,长期以来,两人一直是形影不离!真正的亲人在她心中,面貌已经模糊不清,只有紫穗,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而现在,她的亲人就这样被这群万恶的兽兵残忍地糟蹋致死!可是他们,包括这个身为上将军的完颜宗陟,居然连基本的查问都没有,就这样一脸麻木地草草掩埋了事!只因为大宋的女子,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算一个人!
“你就这样不闻不问?”王映淮不可置信地问完颜宗陟,“如此草菅人命,就是你标榜的‘仁义’吗?”
“不然你想怎样?”他反问。
“怎样?”她怪叫,“当然是查出凶手,严厉惩处!”
“不要忘了,她是自己自杀的!”他提醒她。
“可是,若非被辱,她岂会自杀?!如今已出人命,就该严办真凶,不然何以堵悠悠众口?”王映淮义愤填膺。
“悠悠‘众’口?”他笑道,“也就你们两人而已!这营中哪日不死人?有这个必要吗?”
“治下不严,就是你身为上将之道吗?”
“怎么?”他好笑地问,“王昭仪莫非还想要问我治下不严之罪么?是否需要我再提醒一次,你们是何等身份呢?”
“你!”她语塞。是啊,她们是俘虏!是已经被亡了国的奴隶!她们的生死,完全操控在强盗的掌中,要生要死,早已全无自由,哪还有什么权利要求惩治凶手?!她以为她还是“王昭仪”吗?她如今能保得全身,还得多多拜他所赐,居然还妄想什么替人出头?!
“或者,”完颜宗陟欺进一步,“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如何?”
她抬眼看他。他眼中的深意已经昭然若揭。
“不!”她断然拒绝,她绝不会拿原则作交易。
他挑挑眉,“那就算了。”
* * *
这夜,完颜宗陟召来宗姬赵蕙卿为他剃须辫发。
其时,北方民族的发式都是髡式,女真和契丹髡法各不相同。女真男子,都剃光额前头顶,只留颅后之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背后。这种发式,在宋人眼里,当然是颇为怪异,而且十分难看!
虽然王映淮也不喜欢官家和朝臣那种峨冠博带的样子,但此时相较于眼前这光光的颅顶,不禁油然怀念起南朝的衣冠来,尤其是像二哥王溱的那种装扮,素净的白衫,飘拂的头巾,衣袂翩翩,英俊潇洒,卓尔不凡!她好想家啊。她已经离家八年了!而以如今景况,今生今世,是再难回家了!
赵蕙卿是目下完颜宗陟最宠幸的宋女,她温婉而乖巧、柔弱而美丽。她觉得,能跟着完颜宗陟,比跟着任何金将都幸运,因为至少,完颜宗陟明显有教养得多!只要不违背他的意旨,他就不失为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和南朝的男子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而且,他汉化很深,对于她们的想法,他基本都能理解。所以,她心里是暗自庆幸的,比起那些不堪受辱而自杀、被杀的姐姐妹妹,她的处境何止好上百倍!女子,即便是在南朝,也不过是男人们的附庸,甚至玩物,这和属于哪个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不同呢?她的父兄叔伯们,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美婢成群?世风如此啊!生为女子,在此世间,是不能要求太多的!
完颜宗陟享受地闭着眼,任由赵蕙卿轻柔地为他剃发。赵蕙卿为他刮完头顶,又为他剃去腮边、颌下的髭须,然后,放下剃刀,去盆中拧手巾。而完颜宗陟依旧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
蓦的,青黛风一般旋卷过去,一把抓起剃刀,迅速向完颜宗陟颈项划去!
“啊!”赵蕙卿扭头见状,一声低呼。
“啊——”更响的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喀嚓”脆响!
青黛的肘骨生生被完颜宗陟折断!怒犹未平,他聚全力猛出一拳,正中青黛胸口!
青黛趔趄地倒退数步,猛跌在地,激喷出一大口鲜血!
“青黛!”王映淮简直无法反应!就在一瞬之间,情势急转直下!她尚来不及出手拉住青黛,转眼间,她就被折断手骨,中拳喷血!
完颜宗陟怒火冲天地疾扑到青黛面前,抬起一脚,猛地踹下。青黛闷哼着滚到了王映淮身侧。而完颜宗陟仍不罢休,又迅速冲了过来,抬脚又踹——“不——”
王映淮扑身压住青黛的身子,试图以身代受。完颜宗陟收势不及,一脚正踹在王映淮背上,二女一起瘫倒在地。
“映淮!映淮!”完颜宗陟紧张得连连呼唤。
而王映淮已然昏死过去。
第六章
只在一日之间,王映淮就失去了两个朝夕为伴的宫女,整个人顿时万分萎靡。
青黛啊青黛!你何忍也舍我而去!何忍啊!王映淮痴痴呆呆地坐在颠簸的马车中,脸上已经挂满清泪。
青黛是故意的!紫穗去后,她就已经没有生的念向了!她理解青黛的心思,可是,她也和她朝夕相处了七年,难道就没有一点让她留恋之处吗?可是,留恋!她又该留恋些什么呢?难道留恋这受尽屈辱的日子吗?连她王映淮自己,不也是一心求死而不能吗?她们是奴隶啊!生死不能自主,身心倍受侮辱,只有死了,才能落得一个清白干净!宁可不要生命,也不能没有尊严啊!她是理解青黛的!
可是,可是如今,就这样只剩下了她一人了!她是真正的无依了!以前,虽说似乎是青黛、紫穗事事在依赖着她,可是,就是因为有了她们的这份“依赖”,她的心才有了着落处——她同样也正依赖着她们啊!然而眼下,她们都去了,她彻底地孤单了!她不由自主地缩缩肩,好冷啊!分明是明媚的春日,竟然如此的奇寒!
“唉!”赵蕙卿轻轻地为她拭着泪,低声劝道:“王昭仪,想开一些吧,人死不能复生啊!”青黛死后,完颜宗陟便吩咐她来与王映淮做伴,同时也要她相机劝她顺服。
王映淮虚弱地看了她一眼。金枝玉叶的宗姬,如今也落到这步田地,她不同样是情何以堪吗?“多谢郡主相劝。我还好!”她谢道。
“唉!”赵蕙卿又叹了一声,“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我们这些失国的子民,如今谁不是孤单一人啊!凡事只能是退一步想了。这完颜宗陟,相较于其他的金将,还是要好上些许的!至少,在他帐中服侍,强似他帐许多。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他对你应是有心。你就不妨顺着他些,日子会好过得多!”
王映淮盯紧她的眼睛。
赵蕙卿有些难堪地别过头,低声道:“我知道,我本不该说这等话。可是,大宋连君王都降了,何况我们女子!再者,为女子者,即便是在大宋,也不过是以顺从男子为要务,能求得什么更多?既同样是顺从男人,那么顺从哪一个男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王映淮心中暗惊,她只知一味地抗拒完颜宗陟,还真没有这般想过,如今听赵蕙卿所言,也不得不承认,“郡主所言,也是有理。”
午时,金兵停下埋锅造饭。
由两个亲兵看着,赵蕙卿陪着王映淮下车散步。完颜宗陟本想跟着,可是王映淮忿恨地横了他一眼。他想想还是作罢,她仍在怀恨他出手过重,打死了青黛!就由赵蕙卿陪着吧,宋女之间,毕竟更好亲近。
滏水淙淙北去,逝者如斯夫!清风拂动着衣衫,二女站在河岸边,遥望着对岸的绿草萋萋,以及更远处起伏连绵、浅黛的山峦。这些,都是大宋的江山啊!而如今,却要并入敌国的版图!
“王昭仪,站进来些,莫溅湿了。”赵蕙卿拉了拉王映淮。
王映淮闻言,心中一动,望向湍湍流淌的河水,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际。她依言退回了些许。从眼角的余光看去,两个亲兵离她们不远不近。亲兵身后稍远处,是正在忙碌的人群。而这河边的地势,并不平坦,从她们所站的低地北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土丘,而土丘下的河水,流速明显地湍急许多。
她缓缓转过身,随意地向那土丘迈进。赵蕙卿也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亲兵仍旧不远不近地看护。
走到丘上,她蓦的加快脚步,几下冲到最高处,然后使尽全力,毫不迟疑地纵身一跃,就向那湍急的河中扑身而下!一切发生之快,就连在身边的赵蕙卿都来不及反应!
“王昭仪!王昭仪!”赵蕙卿奔到丘顶,俯身向下张望,失声大叫。河水滔滔,白浪一个接一个地翻卷,王昭仪的身影已不复见!
看守的亲兵大惊,也冲上丘顶,俯视水中人影不见,已不可救,于是飞快奔向人群,一边奔跑,一边大叫:“将军!将军!王昭仪投水自尽了!”
* * *
王映淮随着河水载浮载沉,漂流出去不知多远。河中的尖石划剌着身体,已经痛到麻木。她渐渐失去知觉。
直到稍微清醒,她意识到河面变宽了,因为河水的流速明显平缓了下来,渐渐地,她竟被冲向了岸边。岸边一棵枯树横亘水中,正把她拦腰截下。她奋力紧紧抱住树干,再不让河水把她冲走。
她已经精疲力尽。经过几次艰难的尝试,险些又被河水冲走,终于勉力地爬上了树身。再沿着树身向岸上爬去。
“什么人?”
随着喊声,两枝长枪已经指住了她。
王映淮大惊失色,惶然抬头,看向来人,他们都穿着宋人服饰,拿着武器,但又并不像是官兵,想来应是义军,终于见到自己人了!她大松一口气,聚起全身所有的力气,却只发得出微弱的声音:“有劳军士相报!我要求见你家主将!”
“见主将?如今宋金交战,谁知你是否奸细?”军士疑道。
“我不是奸细!”王映淮急辩。脑中极力思索着证明身份的物件,蓦然想到,也顾不得许多,反手就到衣襟内搜索,终于找到贴身佩戴的印信,万幸没有遗失在河里!举手递出印信,向军士道:“此物乃我印信,烦劳军士交于你家主将,主将见过,便知端的。”
军士将信将疑地接过,那是一块不甚起眼的小玉珮,上面倒是有几个字,可是他们并不认识。两人商量了一下,留一人将王映淮收押,另一人则报往社长帐中。
“报!”军士在帐外报进。
“进来!”社长从地形图上抬起头来,竟是一个斯文俊雅的年轻人!
军士进帐,禀道:“禀社长,标下等在河边巡查时俘获一女子,自称不是奸细,现有一物奉上,说是社长见过,便知端的。”
社长从军士手中接过递上来的物件。
这是一块上好白玉雕成的印信,玉色洁白莹润,入手温凉,乃是玉中上品。如此珍宝,绝非寻常百姓家可有!当时心下一惊,转过来看那刻纹,只见梅花篆字,赫然镌刻着:掖庭宫、文学馆、昭仪、王——这女子是后宫女官王昭仪!
立即,他站起身来,吩咐道:“将那女子带上来!”
未几,王映淮被押入帐中。
社长只见一个衣衫破败的女子,一身泥垢,实在看不出多少高贵的迹象,可是,尽管狼狈不堪、极力支撑,那女子周身仍散发着一股凛凛的傲气,浑然天成,宣告着她非比寻常的身份。来到她身前,吩咐松绑,社长说道:“王昭仪受惊了!”
王映淮的伤臂被这么一折腾,已经疼痛难当,“啊!”的一声低呼,急忙用右手扶住,口中却道:“还好!”而身形几乎就要软倒。
社长见她情形,知道伤势不轻,忙扶她坐下,转头对军士道:“有请卞大夫!”军士领命而去。
社长倒来茶水,递予王映淮,问道:“不知王昭仪如何落得这般光景?”
“唉!”王映淮叹息着接过茶水,回道:“我等均随二帝北巡,将军想必也是得知。我趁金人不备,侥幸投水,才得以逃脱。”
社长点头,“那么这手臂之伤,想必是在河中折断?”
王映淮苦笑摇头,“这倒不是,是我自己折断的。”见他惊异神色,又解释道:“金人欲犯我,我只好断臂以全身。”
社长闻言,肃然起敬,“娘娘刚烈至性,令人敬佩!”
“将军谬赞!”王映淮虚弱地回道,“金贼无恶不作,但凡我大宋子民,均与之誓不两立!我虽女子,也略省大义。正如将军,聚义兵、杀金贼,其理同一。”
社长点头嘉许。
卞大夫入帐。社长暂且退出,让大夫为王昭仪看诊。
卞大夫看完诊出来,边走边摇头,回社长道:“这女子身上背上,都被尖石划破,皮肉翻绽,令人实不忍睹,加之左臂折断,后背又中重击,伤势着实不轻!如今已有烧热,需得赶紧医治!我即刻就去配药,之前且先令她清洗一番。若能救她活命,也算老夫功德一件!唉!”叹息而去。
社长将王昭仪让进自己寝帐,先请王昭仪用了些简单饮食,稍稍恢复一些元气,再命人烧来热水,抬进帐中,请王昭仪沐浴更衣。
递上一套干净衣物,社长为难道:“军营之中,没有女子,所以……只好请娘娘自己照应。呃,此外,由于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女子衣物,这些是在下干净新衣,非常时期,还请娘娘迁就一二。”
王映淮接过衣物,谢道:“这些我都省得,如此已经很好,将军不必过虑。一切我都能自理,将军但请放心。”
社长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她被人服侍惯了,不能自理。“如此,就请娘娘自处了!在下告退。”言毕退出。
尽管王映淮已经稍事休息,也进了一些汤水,可是毕竟伤势太重,仍然十分虚弱。但在这军营之中,没有侍女,一切只能靠自己。她勉力艰难地自身上退下衣衫,衣衫被血渍浸染,粘在伤口上,强行去扒,仿佛撕皮一般。她咬牙强忍剧痛,迅速地揭了下来——总归是要痛,便长痛不如短痛!而伤口入水,又是一阵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