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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风从哪里来(现代乡村 青梅竹马 年下 虐恋情深)作者:青衫湿透-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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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娘就在旁边守着,赵喜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回屋自己写了张借条,知道纪康不会要,二话不说塞进赵辉兜里:“明算账就算清楚,这是我的一千六百五,赵辉你收着。”

    “唉,你……”赵辉赶紧拿出来。

    “别给我,不然那一张我立马撕了。”赵喜闷着头,斩钉截铁。

    “拿着吧。”纪康垂睫而笑,喝一口水:“那行,我们先走,明儿一早来叫你。”说罢拉了赵辉起来。

    “嗯。”赵喜耷拉着脑袋,把俩人送到门外,哪儿好意思再说啥,掉转身慢吞吞往回走。

    才一小会儿,天上竟又飘起了零星细雨,俩人在水花斑斓的路面上静走,纪康脱了外衣搭在他头上:“想什么呢?”

    “没想啥。”赵辉微窘,揭下来还给他:“不用,雨又不大……”

    “快披着,都冲过澡了。”纪康抖开来又给他搭上,噗地轻笑:“不是在想那娃娃?”

    赵辉眉毛一皱,心想这小子又要说啥不三不四,直觉闭了嘴不搭理。纪康瞅瞅他,自得其乐径自往下说:“呀,那小不点儿真好玩儿,乖乖的,软乎乎,你没觉得可爱?”

    赵辉只得开口,无奈应付:“可爱呀,当然可爱。”

    “真的?”纪康骗得他开了声儿,紧跟着问:“有我可爱不?”一边自说自话、嘿嘿直乐:“你都不愿抱他,肯定没我可爱。”一边碰他肩膀:“是不是?是不是?”

    这不要脸的……赵辉眉毛快拧成麻花,撇着嘴斜眼瞪过去:“滚一边儿。”说罢闪身往前走,却刚走两步就叫人扳住肩膀。赵辉只当他又没正没经,刚想挣,却听那人低声道:“我知道,我也是……”那声音清凉悦耳在发间游离荡漾,竟已无一丝玩闹:“赵辉,在我眼里,谁都没你可爱……真的。”

    赵辉怔然抬头,蒙蒙水雾中,那清黑的双眸覆着水粉莹然的幽亮长睫熠熠幻彩,氤氲着源源不绝的惑人情愫,于雨丝飘摇间依依凝望而来,一时竟让他看得痴了。

    纪康怜爱地撩起他额前几缕湿发,再未说其它,只轻轻、却牢牢地将他拢在臂间,转身缓缓向前走。四月底的山风穿过靡靡雨线在无月的夜里愈发凉薄,而那修长有力的臂膀却异样温暖踏实。赵辉忽然觉得,无论前途是穷峰是险壑,只要相伴而行,就……再无可虑。

    当然,那是在命运居心叵测的又一个玩笑之前。




第三十八章

李氏总爱携个板凳摸到院外栅栏下,顶着一头荒草似的灰发,在祥和的日光里从早坐到晚。赵辉劝她进屋歇息,她说,她要闻,风带来的都是庄稼的味道。

    一季雨露为树木披上了崭新的绿衣,野草饱吸了澄澈的水流,冉冉冒起头来,山塘又蓄满了浑黄的泥汤。青稞节节拔高,扇豆花攀藤孕荚。羊儿吃饱了肚子,咩咩地欢叫游走。苞谷灌上了鲜美的甜浆,散开叶片在风里哗哗地摇荡。草虫悱恻清扬的鸣叫,再次拨亮了夜的琴弦……

    赵辉知道,母亲在贪婪地听,她要守着土地与雨水、作物与阳光的缤纷佳期,咝咝吸进脏腑的,是蓬勃生命的气息。在这沉甸甸的绿色的香氛里,梦境都会变得**而欢实吧?

    一只壮硕的金龟子钻出松软的土层,搓搓腿上的纤毛,卖力地拱起颗粪球,吭哧吭哧大摇大摆地路过。被赵辉拿起草杆一挑,立马翻转肚皮装死。四仰八叉的可掬憨态,逗得人忍不住发笑:“诶,你瞧。”他手上戳着冲旁边那人叫。

    “嗯?”纪康转过来,盯着他脚边的玩意儿,非但没笑,脸上的阴云,倒像是更重了。

    “喂,”这两天做着活儿,有几次发觉这小子突然跑神儿,起先还当他是累的。赵辉丢下草根,抬肘子碰碰他:“你咋的啦?”

    纪康没吱声,捡起那只诈死的金龟子,搁手里翻了翻,揪住它两根后腿轻轻一撕。那虫子骤然负痛,挣着剩下的残腿立马抵死翻腾。

    “啧,”赵辉剐他一眼:“你整个虫子干啥?”

    纪康摊开手心,右手中指一弹,那虫子便划出道金色的弧线,落进了地边的蓄水渠。他拍拍手掏出颗烟:“我有点儿担心,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好,虫子也发得快。”

    赵辉也注意到了,今年害虫是比往年多,但还不至成患。再说低毒杀虫药是笔庞大的开销,在赵家村,还没哪户人家用过:“等这趟夏玉米收完,”他说:“把地给烧一烧?”

    纪康吸口烟,垂着胳膊把灰弹进泥里:“明儿我下山买点六六粉。”

    “六六粉?!”赵辉大吃一惊。那玩意儿除四害时‘战功彪炳’,毒性可想而知,虽说价钱便宜,公田却早就禁用了:“眼看就要收割,为几只虫子撒那个……”说着心一跳,抓紧他手臂:“你是想拿去卖?那不害人吗?!”这小子是非观念一向模糊,未必干不出来。

    “啧……不是,”纪康哭笑不得:“我有那么缺德吗?喷庄稼来不及了,”他皱着眉:“我是担心十八弯那边。”

    药材的生长期比农作物来得长,至少也要秋末才见小熟,大部分还得越冬跨年,可也没庄稼爱招病虫害。赵辉说:“等收了苞谷我跟你一块儿去?顺道给程惠雯家送点儿。”赵芳的工作是不用张罗了,可谢意还是要表示。赵辉早就打算,抽空去看看李菁。

    “不,”纪康掐熄烟头:“明天就去。”

    赵辉纳闷儿:“干啥那么急?”杀虫也不差这一两旬呐?

    “不知道,”纪康迈出一条腿,斜跨在田埂上,目色茫然:“就是不安心。”

    赵辉捋下裤管站起来,先还想说杞人忧天,视线触向那寥落深浓的眉宇,忽然就住了声儿。蝉鸣清幽,油绿的纱帐起伏沉绵,馨香一浪浪漫过山野,阳光静谧而安详,安详得……令人无端忐忑。

    五天后,晌午,微雨初歇。赵辉才放下碗筷,就听见有人呼喊,也不知道喊些啥,只觉得那声音怪异骇人。这时候大部分村民都回家歇晌,听见喊声纷纷跑出去。赵辉迈出院子,天已经阴了,几分钟前还亮晃晃的光线突兀遁去,狂风乍起。空气中弥散开一股浓重的铁锈腥味。‘沙沙沙’、‘沙沙沙’,鼓动膨胀的声浪遽然临近。

    跑出来的人都傻了,牲畜竖耳呆立。赵辉瞪大眼,他没有,从没见过这样铺天盖地的蝗虫,沙尘暴一样雷虐风号,轰隆隆翻滚而来。密密麻麻的虫子织成的巨网,像块厚重的黑云扣在村子上空。不知道谁先跑起来,癫狂**地冲上路面。人们挥舞着扫帚、斗笠、饭盆,一切能上手的东西,惨叫着,发了疯一样往地里跑,谁也没跑过蝗虫的翅膀。

    暗影淡去,阳光再次出现,虫云已经散进田地。狗开始乱吠,羊群怔然不动。人们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撕心裂肺地嚎叫,赶起这头,那头又落下去。打飞的虫子重重撞向人的脖子,耳朵,鼻孔,无数张虫嘴同时啃嚼鲜嫩的豆荚、甘甜的玉米、灌了浆的青稞。‘喀喀喀’,‘嚓嚓嚓’,齐刷刷的沸腾声浪令人寒毛倒竖。绿绵绵的纱帐疾速跌落,一层层矮下去……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所有人都吼破了喉咙,然后,接二连三地往下跌坐,失魂落魄地张着眼睛。半小时前还**飘香的田地,秃了,全秃了……光杆杆的茎茬下,堆上了厚厚的虫尸。被打死的、胀死的蝗虫,一个个鼓起油亮的肚皮。风吹过来,折断的虫翼轻飘飘升起,漫天飞舞,像五色迷离的光膜布满苍穹。

    赵辉丢开扫帚,纪康远远地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在旁边蹲下:“这蚱蜢,好像不会叫。”他捡起一只灰扑扑的虫尸,摆弄一下:“真的,你瞧,是腿和翅膀的摩擦。呵,高原蝗虫,发声系统都蜕化了。”

    赵辉没搭理,坐下地:“有烟吗?”

    “干嘛?”纪康笑,随手丢开虫子:“没听说见了蚱蜢嗅觉会改变,你不是讨厌烟味儿。”

    “少废话,”赵辉扭过头:“有没有?!”

    纪康瞅他一眼,从兜里掏出烟盒,抽一支点燃,掉转烟头递过去。赵辉捏在指间,猛吸一口,苦辣辣的烟气迅速充满口腔。他闭上眼,仰头往下咽。鼻道,舌根,喉管,一路麻痹刺痛,肺叶剧烈震颤,猛然狂咳。

    纪康转开头,像没看见,划起根火柴去烧虫子:“再吸两口,就不咳了。”

    赵辉咳过一轮,脑瓜子昏沉沉发钝,烟递向嘴边,又移开:“放屁,”他说,哗地笑出来,斜眼剐向那人:“你放屁!”

    “真的。”纪康转过来,揩去他眼角的湿印,把烟抽走:“开头谁不咳。”他吸一口,莞尔:“晕不?”

    赵辉捻捻眉心:“有点儿。”

    “呵。来,”纪康抓一把蚱蜢塞给他:“把翅膀和腿拔掉。”

    “干啥?”赵辉愕然。

    “它们吃庄稼,”纪康睒睒眼睛:“咱们把它们也给吃了。”

    赵辉瞪大眼睛,早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蝗虫能吃,还很有营养。饥荒年代,若能弄到个把蝗虫,那是了不得的奢侈品,不亚于当今逢年过节的宴席。却没料到纪康现在会想起这个:“你会弄?”

    “那有啥不会。”纪康笑笑,低着头已经撕起来。蚱蜢灰色的外翅被掀开,绿的、红的、粉的,几层内裙似的膜翼在修长的指节间飞羽般脱落,越往里剥肉感越盛。

    赵辉默然看了半晌,垂手拾起一只。两人并排蹲在地里,片刻不停,比赛一样飞快地剥。附近农田里的人往这边探探头,也弓下腰开始收拣。庄稼毁了,秋收还早,只剩了这些蝗虫……风没了阻碍,贴着地面款然流走,日影缓缓滑向西天。圆滚滚的虫尸披着霞光远远近近隆起来,恍如一堆堆油亮冒尖的青稞垛子。

    “操,指甲都秃了。”纪康撑着膝盖站起来,踢开没上小腿的虫翼,迈到田垄上:“我生火去。”

    “嗯。”赵辉哼一声,低着头继续剥。

    纪康掘了个泥坑,绕边码上石块,上头架片薄的,拿簸箕往虫堆上铲了些,递给他:“别剥了,去洗洗。”

    赵辉站起身,蹲久了让他感觉一阵晕眩,站了会儿才慢腾腾走向田边,将簸箕底部浸到渠里。水流循着竹篾的空隙泊泊涌入,漂涮过虫身,又从另一头静静淌出。纪康捡了堆枯枝回来,单膝跪下仔细往坑里填。火慢慢着了,哔哔啵啵腾起呛鼻的白烟,石片被烧得滚烫,迸出细小红亮的火星。气流蒸腾,水纹般袅袅荡开。

    赵辉托腮蹲在旁边,盯着石片上的湿渍嗞嗞发散,看肥嫩的虫尸渐渐变硬,结出层焦黄的酥壳。纪康拿着根树枝,垂着眼,时不时翻两下,谁都没吭声。直到石片上传出均匀的脆响,直到异香扑鼻弥散。他撤出柴火,捡起只吹了吹,递过去:“别烫着。”

    赵辉接过来,捻碎,手指沾向唇边。

    “香吗?”纪康瞅着他,眼神促狭:“可惜没盐。”

    “香。”赵辉嘬着指尖,启齿一笑:“你也试试。”

    纪康便捡了颗扔进嘴里。赵辉盯着他看。纪康笑起来,丢开树枝。赵辉也笑,嘿嘿地不停。渠水涓涓,在晚风中凝脂般淌游,卷起些轻飘飘的笑声,流向夜幕深处。月升星沉,山野如冥地岑寂。

    “今晚风还挺大。”那人仰起头,唇边噙着抹隐约的笑,一绺额发散漫地拂过鼻梁,黑而长的眉梢斜飞入鬓,逸出水墨般深邃的暗影。赵辉移开视线,眼球针扎般刺痛,合上眼帘,抱紧双膝。

    纪康收回目光,顿了顿绕过去:“好了。”他抚过那道僵紧的脊线,轻轻拍着:“花生不还在泥里,咱们明天去收起来。还有那些药材,刚喷的药,虫子也吃不了……好了……没事儿了……好了啊……”

    “嗯。”赵辉低声应,额头紧抵着对方温热的肩窝,冰凉的泪渍浸透了脸颊。

    那个晴和的夜晚,赵家村升腾起一股迷离的浓香,在家家户户的窗子里,在房前屋后,在低矮的栅栏与潮湿的路面上,缠绵地氤氲着,久久徘徊不去。




第三十九章

‘旱极而蝗’,古书早有记载。然这数十年间并未发生重度旱情,加之农药的使用覆盖率大幅度提高,因而赵家村这些偏远贫困村落,才会在蝗灾中首当其冲。

    次日一早赵辉就出工了,离年底还好几个月,只剩了点儿花生,再不敢出啥差错。这玩意儿做不得主食,往常都是担去镇上卖的。赵家村田地稀缺,若没个新媳妇或是贪嘴的娃娃,一般人家不会种。赵辉也只在山腰夹心地里下了两垄,那儿土质太糙,种粮食反倒埋汰了种子。

    苗秃了收起来费事儿,过晌才算弄完。赵辉想到赵喜家没这个,便盘算着先给他送点儿去。正脱了泥准备装筐,却见那小子一路小跑往这边来,人没到就喊上了:“赵辉!”赵喜汗淋淋地直喘气儿:“你快家去。”

    “咋地啦?!”赵辉心一跳,扔了筐子站起来:“我妈……?”昨儿个李氏早早的就回屋歇了,啥都没提。可庄稼叫虫啃了,搁谁心里能好受?别说半条命吊着的老人。赵辉一宿七上八下睡不踏实,今早是看过她没事儿才出的门。

    “不是你妈,你大姐,叫人打了。”赵喜一边撵他,一边卷裤腿下地:“你走哇,这我给你担回去。”

    赵辉话没听完就拔腿跑了。打了?!叫谁打了?!依赵芬那收敛木讷的性子,都能往娘家跑,还会是谁?早知道陈大山不是个东西,可这成婚不才大半年吗?赵辉又急又燥,却也只当是小打小闹,临近了院门儿,才发觉不好。里头正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村妇走出来,面色戚然,交头接耳嘀咕。

    赵辉顾不得听,拨开人往里跑,迈进门槛,猛地就定住了。怪不得赵喜急火火撵他走,床上的人,哪还像个人样儿。左手肘下全用布条缠上了板子,硬邦邦架在床沿上;右手虚捂着隆起的肚皮,整条乌青紫红找不着一片好肉;脸面更不消说,肿得眼睛挤成了细缝,嘴角也撕破了,血糊糊向外翻着,朝他转过脸来,话都说不清楚,只有眼泪蛋子一串串往下掉。

    “陈大山?!”赵辉转向床边的李氏。

    “这天不叫人活哇……”李氏弓着背连连抹泪:“庄稼遭了秧,你姐夫去吃酒……得亏孩子没事儿……”

    原来几里外的陈家坳,昨儿个也遭了蝗虫。那村子地势好,算得上富庶安泰。村民们往常平顺惯了,一旦撞上灾祸,越发气急败坏、六神无主。人心都那样儿,怨天怨地怨不着,就直接怨人。艾滋村嫁去的这些个媳妇儿,平日里都抬不起头来,一夜之间更成了村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交口贬伐的灾星。

    陈大山起先还顾念赵芬的肚子,只骂骂咧咧搡了两把。待到晚上跟几个狐朋狗友灌了黄汤,一腔子闷气才撒在老婆身上。赵芬公婆就住隔壁,老两口听见响动出来看过,见儿子拳脚没往她肚子上招呼,就闩门睡觉了。汉子教训婆姨,在这大山里天经地义,更何况媳妇又是个不值钱的。娘家虽有个小舅子,却是半桶水的学生哥,打了不就打了。只要没弄出人命,村长都不会说啥。

    赵芬是清早觑了空跑出来的,尽管拼命护着,髋骨还是挨了踹,肚子整宿坠疼。她生怕有个好歹,要瘫在婆家等死,那连死都死不利索。

    赵辉怒火攻心,抄起根扁担就冲出门,恨不得把那畜生立时杖毙手下。一阵风似的奔出村口,却被人从身后猛地拽住。“你干啥?”纪康追得满头大汗,眼神扫过他手上的扁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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