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特森林一四号-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于是解下表带搁在床头柜上,转头问女佣:「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端起铜盆往外走,一面懒懒地答:「放心,吃晚饭的时候自然不会忘记叫你。」
待她出去合上门,我便从床上爬起,四下翻寻罗尧的钱包,果然不在房内。
自然,因为早前逃出去之时,我刻意将它丢在了树林里。
古堡中的众人妄图合伙骗我,要我以为自己整天一直躺在床上睡觉,所有看到的都只是梦境,可惜他们也太小看我。
我吃了药,在房里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些有趣的线索,用以解释这古堡中的古怪现象。然而除去一些生活必需物品,结果并没有任何发现。
我于是闪身出门,避开来回走动的女佣,沿走廊的房间逐一入内检索,依旧没有收获,但是却有另一件事情引起我的注意。
那就是这里每一间房都有的一个不起眼的共同点——房内毫无例外的,找不到任何一具可以显示时间的工具。
虽说这并非什么可以深究的大事,若不是我的手表停了,也未必会想要寻找一只时钟来看一下,可是硕大的一栋古堡之中,却连一个古色古香的大挂钟也没有,实在给人很微妙的感觉。
没有记错的话,就连进餐用的客厅里,似乎也独独缺了这一样家俱。
我进入罗尧的房间查探,意外地发现他的衣橱里竟塞满了奢华的中世纪礼服,一件更比一件做工精致,夺人目光,不禁对于公爵的区别待遇颇有微词。
就在我合上衣橱大门,打算出去继续检查其它房间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人声,有人即将推门而入。
我心中暗叫不好,回身一头扎进床底,房门恰在此时被推了开来。
罗尧的声音响起,略带着一些不耐烦,他说:「公爵阁下,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我早已说过,对你并没有感情。」
他略微停顿一下,继而补充道,「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我看见他坐到床边,两条腿向前伸直。
公爵也跟了过来,一下跪倒在床边,真吓我一跳,连忙将身子又往里缩了一缩。
公爵说:「罗尧,你为何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我是如此爱你,百年不变。」
罗尧不屑地冷笑一声,道:「百年之长,你如何保证自己不变?」
公爵忽然抓起罗尧的手,放到嘴边亲吻,一面说:「那么,让我来告诉你,我是如何孤独地在此等候了百年之久的吧。」
百年之久?
我心中稍稍一惊,犹记得头一回,同公爵一块儿吃早餐时,他也曾说自己在这世上待过许久时光,久到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姓。而他此刻的声音一点不像说笑,莫非他讲的是实话?
罗尧抽回手,双腿交叠:「不必了,我对于公爵的爱情故事一点不感兴趣,更何况我早已有了爱人。」
「爱人!」公爵的声音变得激动,却又极力压抑,颤抖着嗓音问道,「是谁?你的爱人,是谁?」
罗尧不语,他大概以为谎称自己已有爱人,公爵便会知难而退,谁料某人却誓死追问,有心刨根问底。
聪明人此刻便该横眉瞪眼,语带嘲讽地反问对方:「爱人是谁又干你何事?何须再问。」
可惜罗尧这呆子不懂变通,竟自沉默,招致公爵耐心不存,飞扑过去将他按在床头,高声质问:「你的爱人究竟是谁?」
两人在床上扭打,灰尘落了我满头满脸,尚有不少钻进鼻子里头,激得我直欲大打喷嚏,忍得辛苦。
折腾了好半天,罗尧终于败下阵来,语带哭腔,喘息连连:「我说!我说!」
床上这才安静下来。
我能够猜测到公爵此刻的心情,一定如同遭遇审判一般,忐忑不安。
「但是你要答应。」罗尧又说,「听过便罢,不可对我的爱人有所报复。」
公爵应声答应,罗尧这才清了一下嗓子,说得泰然。
「我的爱人,就是左思。」
啊?
我被他这话一惊,大张开口,随后,再难自制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心里一边道:这回真的完蛋了。
「啊嚏!」
「是谁?」公爵在床上发问。
我此刻窝在床底,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正兀自烦扰,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揪住衣襟,刷地拽飞到房间中央。
我跌倒的姿势很是狼狈,肚皮朝下,四肢上扬,下巴撞到地板,震得牙齿咯咯打颤,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听见公爵自床上下来的细碎声响,脚步一直踱到我身边,站定。
没有回头,却能强烈感受到身后射来公爵凶神恶煞的眼神,直盯住我的脑门。
我只道自己小命难保,心慌意乱地在脑中编排自己出现在此的理由,一低头不意瞧见左手手指上的那个银戒指,不觉眼前一亮。
没记错的话,公爵似乎对我这只戒指有所顾忌……
不及多想,我一翻身,猛地跳跃而起,伸出左手摆到公爵面前。
不出所料,他的脸色猛地一沉,向后退开一步。待到看清我的手臂以后,脸上忽然显出一抹镇定笑容。他举手一把握住我的胳膊,五指深陷,探头到我跟前发问:「左思,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压根没有料到,公爵竟会不如先前的那几次一般慌张,夺路而逃。他如今抓住了我的胳膊、他抓住我的胳膊!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我浑身上下顿时立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意欲掩饰却迟了一步。
罗尧望着我们静止的动作,也从床上下来,跑到我俩中间,左右张望。
我忽然灵机一动,瞪住公爵大吼道:「你刚才对罗尧做了什么!」
我吼得如此用力,青筋暴起,直把那两人都狠狠吓了一跳,于是越发得意地沉溺于悲愤情绪之中,扬起右手往公爵脸上就是一拳,一边说:「你竟敢对他做那种举动!」
公爵应声倒地,手捂脸颊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瞧我。
我很满意于自己能够随机应变,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心底暗自庆幸报了早上之仇。
我回头一把拉住罗尧的手朝外头走,嘴里说道:「罗尧,这位公爵阁下对你来说太过危险,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罗尧被我拖着朝外挪步,欲言又止,不时回过头去看坐在地上的公爵。
我们来到古堡大门边的时候,雨果正堵在那儿。
他说:「没有主人的命令,谁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我哈哈大笑,反问道:「怎么我记得自己早上曾经活着出去过一次?」即使后来又晕倒被人捡回来。
「左思!」身后传来公爵的叫喊。
我回过头去,眼见空中飞来一样东西,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抓住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公爵立在较远的地方,手里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东西。他将那剑「嗖」地一挥,剑尖直指我的面孔,高声道:「是男人的话,就跟我决斗!若是你赢,便带他走,输了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
上帝耶和华!
我这是在做梦吗?是的话,请赶快让我醒过来吧!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跟人决斗?还是真刀!
握着剑的手心不禁渗出许多汗水,我在心中默默向上帝祷告,祈求赐予人间爆雷台风洪水闪电,请立即恩赐这个贫瘠的地方吧!
然而上帝并未搭理我的请求,什么都没有发生。
公爵见我不说话,权当是默认,举剑就朝我的方向攻来,剑尖直刺胸口。
我可没学过什么西洋剑法,完全舞弄不来,胡乱地用剑身抵挡躲避,逃还来不及,更不必说是攻击。
没多时,公爵便已洞悉我不谙此道,进攻势头逐渐变弱,开始左右抽击,割得我脸上累累血痕,疼痛不已,他却乐此不疲。
他此时明明已经占尽上风,却还恣意拿言语挑衅,不断发问:「左思,你为何不反击?你怕了吗?你在发抖!你为何要发抖?你害怕我?你害怕我什么?再不反击,罗尧就是我的人了!你还不反击?输了可是一辈子都不能再走出这座城堡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正中我要害,连环炮似的问题之中,我也就听清这一句,脑子里轰地炸开了花,不管三七二十一,举剑就往前刺送,被他轻易偏头避开。
再看公爵一脸尽在掌握的神情,越发叫人怒从心起。
我回剑再刺,公爵朝后跳开一步,举剑与我的剑身相交,他手腕一抖,我手里的剑立时落地,发出悦耳的铿锵之声。
「你输了。」公爵笑得得意。
我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剑,一股凉意自脚底开始,一路往上升腾。
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里……
「开什么玩笑!鬼才会留在这个地方一辈子!」
我尖叫一声,转身撞开阻挡在门边的罗尧和矮小老头,奋力去拉古堡大门。
公爵在背后「哼」地一笑,说:「左思,倘若你不是如此有趣之人,我原本打算放你离开的。」
什么话!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是我做错了事吗?
然而这句话我始终没有抱怨出口,因为在那以前,已经有人从后面敲击我的颈肩,将我打晕。
第三章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很无奈地从睡梦中回到现实。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要醒来,或者,相信现在开始发生的一切,才是真正的梦境。
这里明明只同现代社会相距一个树林的距离,偏偏又如身处茫茫大雾,怎么也拨不开遮眼的屏障,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这种鬼怪故事里?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吗?因为我洗劫了罗尧?
雨果站在床边开口,嗓音嘶哑:「主人邀请客人共进早餐。」
他一定是机器人,我想,来来去去总共也只会说这几句话。
「我病入膏盲,不想吃早饭!」我用被子捂住脑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我会向主人禀报的。」雨果说完,回身离开房间。
听见「嘎哒」的关门声以后,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确认房中再没有其它闲杂人等,这才起身出门,直奔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既然不能离开这古堡,至少要将心中的疑惑全都解开才行。我这样想。
可是走廊尽头的房间上了锁,无法打开。
我于是转而绕道,踏着吱吱作响的陈旧楼梯爬上二楼。
二楼总共只有两间房,我随手打开其中一间的房门,发现那是公爵的书房。
难以计数的古书典籍堆砌在极高的书架之上,气势惊人,书桌角落边整整齐齐地叠着大叠档案和书信,显示主人的繁忙。
然后,我看到了书桌之上,那幅巨大的油画像。
画像十分陈旧,里头的男孩面容清秀,笑意盈盈。他身穿华服,坐在一张极尽富丽的宝座之上,姿态优雅,气质独特。
画像的左下角写着一句话:给我最爱的男孩,伊诺。
没有署名。
我盯住那幅形态逼真的画像,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现在,你可曾明白?」公爵出现在我身后,手掌搭上我的肩膀,「我在这里等待了百年之久,终于等到伊诺转生,来到这里,请你不要再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我发现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小贼,每次作案,都会被主人发觉。
我回过头去,看到立在公爵身边,瞪大了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墙上油画的罗尧。同画中男孩如出一辙的细致五官,受了惊吓似的,略有些扭曲。
然后,我们听公爵讲述了他的爱情故事。百年前的他,与他的男孩伊诺。
故事并不惊心动魄,公爵与男孩相爱,海誓山盟永垂不朽。
可是,男孩死了,如此突然。
伊诺是被领地里,一个甚至没有姓名的铁匠打死的。
他们在市集上发生一点冲突,伊诺的马车撞到了铁匠的铺子,可是孤傲的少年绝不肯道歉,并且出言不逊,惹恼那个粗人。
于是,他就死了。
「我当时的悲愤心情,无论用任何语言,都难以言明。」公爵的眉宇纠结,说得撕心裂肺,「我可爱的伊诺,竟然转眼间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人世。」
公爵伤心欲绝,一怒之下颁布了一道惨绝人寰的命令:杀光镇上所有的铸铁匠和他们的亲友,用来祭奠他的伊诺。
一时间,公爵的领地中怨声载道,血流成河。
他的暴行最终撼动到上天,万能的神明给这座古堡下了一道诅咒:古堡里的男女老少,他们的时间终将停止,永生永世只得待在古堡之中,为自己犯下的恶行赎罪。不老不死,永世不得超生。
闻及此,我不觉低下头去,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手腕。
先前我一度以为,令公爵感到不安的是我戴在手指上那一枚银戒指,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真正害怕的,实则是我腕上的手表,因为那代表着时间的诅咒。
「可是我不在乎。」公爵牵起罗尧的手,放到面前亲吻,「我一直在这儿等待你的到来,我知道,你一定还会出现在这个世上,回到我的身边。」
我眼见公爵对罗尧讲着绵绵情话,心中隐隐的感到不是滋味。
原来整个故事里,我不过一介配角,任务便是在半途夺走罗尧的汽车与钱包,令他误入这片森林之中的古堡。接着命运的邂逅,两人双宿双飞,逍遥快活。
而我呢?我甚至可以没有名字,配角不需要有名字,就像那个女佣,我至今不知她叫作什么。
心头闷闷的,我看到公爵怜爱地抚摸着罗尧的脸蛋,如此谨慎,如此疼爱,仿佛怕他受伤似的,动作轻缓而温柔。
我立起身来,向两人行礼:「抱歉,容我先行告退。」
然后转身,替他俩关上门,独身一人走过曲折的阶梯。
「左思!」罗尧从房里追了出来,叫着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跑至我身边,脸蛋靠近我的耳朵,轻声说:「我们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愣愣地转头看他,不明所以:「为什么?」
他满脸惊诧,语调夸张:「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你认为那种骗小孩的前世今生的故事还可以沿用多久?」
「罗尧,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是伊诺转生的自觉?」为什么身在福中的幸运儿总是不知自己身在福中?
罗尧向后退开一步,上下仔细打量我一番,迟疑发问:「莫非你真相信公爵的说辞?」
「抱歉,我深信不疑。」我说。
他之所以不信,是因为他没有见识过公爵的厉害,我却不同。
罗尧闻言,微微蹙起眉头,丢下一句:「疯子。」自顾自弃我而去。
自那天起,我的情绪变得低落,郁郁寡欢。
女佣安慰说:「没关系,反正你和我们不同,你的生命短暂,终有一天能够解脱。」
我抬头看她一眼,弯起嘴角笑笑。
她不会明白,对于我来说,能不能够离开这座古堡,早已变得不再重要。我只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别人生命中的陪衬这个残酷的事实。
被卷进这个古怪的世界已经是个巨大的打击,现在的我甚至连作为一个拥有人人平等权利的世界公民身分都已丧失。
我只是个陪衬,是配角。为了罗尧的故事上演而卖力演出。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女佣见我颓丧依然,张口还欲说点什么,这时,罗尧挽着公爵的手臂走了进来。
两人并排而立,如此般配。
罗尧脸上漾起灿烂的微笑,对我说:「左思,难得天空放晴,你为何仍是一脸阴霾?」
我不吱声,回过头去看外面的阳光普照。
罗尧又说:「为了令你提起精神,公爵答应了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