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特森林一四号-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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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已经等待了百年,自然可以继续这样,百年千年地等下去,然而我却不同,我的生命短暂。
我因而笑得更欢,眼泪都快流出眼眶。我说:「那么,期待您在罗尧的生命烛火燃烧殆尽以前,能够得到他的真爱。」
「我会的。」公爵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两眼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
「公爵!」我在背后叫他,他止步,我微笑着发问,「那么你爱我吗?」
他僵在原地,久久不曾开口,然后他终于迈步走出去,砰地摔上房门。
我背靠玻璃窗,慢慢滑坐在地,双手抚住额头,将脸埋在两腿之间。
身后,冰冷的雨点打落在地,噗嚓噗嚓地响个没完。
月亮升起之时,我摸黑去公爵的卧室,归还走廊尽头房门的钥匙。
公爵不在房内,硕大的空间里静得吓人,我将钥匙挂回床头,转身出来。路过书房门口时,视线不自觉瞟向紧闭的大门,双脚情不自禁地迈了进去。
我坐到书桌前的宽大座椅上,抬头仰望墙壁正中挂着的那一幅油画像,画像里的少年睁着一双闪亮的黑色眸子,同样笑意盈盈地俯视画框之外。
我模仿画中人的姿态,将双手交叠在腿上,面露微笑,然后意识到这样的自己有些变态。
我竟会面对与罗尧相同的一张脸,脑中却要将他想象作自己,实在别扭。
可惜事实上,脑海里深远的记忆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看见公爵与伊诺,他们嬉戏取乐,相互依偎,他们爱得昏天黑地,誓死不渝。
就在此刻,有人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我一矮身子,低头钻入书桌下方。
原以为此时尚有闲心来书房散步的,非公爵阁下莫属,孰料来人却似乎出人意料。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嘶哑暗沉的嗓音,道:「你发现这件事情已经多久了?」
那种标志性的嗓音,在这古堡中也只此一家,那便是老管家雨果。他有意压低嗓音,又使得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具特色。
「已经好几日。」回答他的问题的,是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子。
这座古堡里虽有着许多不同的女佣,她们之间的行为以及语言习惯,也因为多年的共处而变得极其相似,可是我仍然一下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介于她语气中所蕴含的那些微的蛮横,我能够因此断定,她即是那位专门负责照顾我的无名女佣。
听罢女佣的回答,雨果不再开口,书房里顿时变得安静之至。套用一句陈旧的说法,现在即便是一根针跌落在地的声音,恐怕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女佣按捺不住,率先打破沉寂:「我去向主人禀报。」
「不!」雨果立即出声打断,阻止女佣,「这件事情不必劳烦主人,由我来解决。」
「可是……」
「你想令主人失望吗?」雨果突然提高音量,震住女佣未曾出口的话。
片刻犹豫之后,女佣叹息,问:「你打算如何处理?」
雨果的回答干净利落:「依照惯例。若是不幸遇上意外,必要时须得除掉他们。要知道,任何事都比不上主人的安危来得重要。」
女佣啧啧嘴,语谓变得轻松,她说:「真可惜呢,我才开始有一点点喜欢左思。」
乍听见自己的名字,我只觉心头一惊,待到明白那两人话中的含义,我的身上已是爬满层层的鸡皮疙瘩。
雨果所说的要除掉的人,是在指我?
为什么?我并没有做过什么足以威胁到公爵安危的事情!莫非是那一次我用烛台打晕他的事情,他还怀恨在心?
不,应该不会。究竟为什么?
那两人既已达成共识,便不再进行更多讨论,扭开门把轻声踱出去。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的时间,我自书桌底下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将耳朵附在门上,仔细辨析门外的声音,直到确认外头确实没人,这才开了房门,没命似的奔回自己房间,将门上的几把锁全部锁死,躺倒在床上。
当夜,屋外风雨潇潇,暗潮汹涌。每有风吹草动,我都要惊恐万状地死死瞪住声源来处,生怕一个疏忽便会小命不保。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再也抵挡不住朦胧睡意,莫名其妙深陷梦魇。
梦里,雨果拿着大锤,凶种恶煞地在背后追赶我,路边站着一排手持尖刀的女佣,笑得异常诡谲,对我说:「左思,真可惜呢,我才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你。」
我浑身上下的肌肉全部受到惊吓,一同抽搐起来,然后我望见前方不远处的公爵,仿佛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他飞奔过去。
我口里大叫着:「救救我,公爵!救救我!」
我伸手去抓公爵的衣袍,只差毫厘,他却向后退开一步。我眼见他搂紧怀里的罗尧,无奈地向我摇摇头:「我只要我的伊诺,你休想代替他。休想!」
「不!救我!」我面向公爵,不死心地大声求救,嘴里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只要能够叫出这名字,他就会放开怀里的人,过来救我。
可是我张了口,却什么也叫不出来,记不起那个关键的名字,那个日日挂在嘴边的名字……
眼见公爵决然地回过身去,我的心情跌入谷底,仿佛即将落至地狱,于是放弃一切挣扎,任由身后的老头与女佣撕扯我的衣裳,将我拖入无尽深渊。
睁开眼来,呼吸依旧困难,我的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客人,主人邀您共进早餐。」雨果在床边半躬着身子说。
我猛地回头去看,见他仰起头来,眼中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神色。我再也无法抑制地尖叫起来,一把掀开被单丢到老头身上,飞也似的赤脚跑至客厅。
冲进大门的一刹那,我望见坐在主座上的公爵,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扑进他怀里,两只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
那一记冲劲势头过猛,我的腰腿撞上餐桌,将上头的桌布全数扯了下来,只听得身后叮铃匡啷一阵响,我知道自己做了十分严重的事情。然而,倘若恐惧这种情感是能够随心所欲的话,那么也就不能够称之为恐惧了。
因而我继续拼命抱住公爵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直到背后传来巨大无比的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
我感觉身下的公爵似乎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我用力按回原位。
公爵大声喊:「伊诺!」
可是罗尧的脚步声依旧毫不迟疑地向外踏了出去。
我听见公爵重重的吐气声,他的手掌在我的头发之间穿梭,每隔一段时间便温柔地张口问我:「好点没有?」
我俯身在他身上,用力摇头,他于是只得继续任由我抓皱他的衣襟。
很久以后,在我真正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而不得不从公爵的椅子上爬下来吃早饭的间隙,他终于得以脱身,去安抚他的罗尧。
而我仅是在女佣古怪的眼神注视下,草草解决了早餐,躲回自己房中。可是我立即感到一丝不妥,昨晚分明将门锁锁得死紧,早上却毫无例外地看到雨果立在床边。
我总算清醒地认识到这所古堡实在危险,太过危险!
正想到此,女佣突然开门进来,我的身子暗自一颤,眼巴巴地望着她给我的床头柜上放上茶杯和药丸。
我瞪着她道:「都拿走,我不需要药丸!」
女佣早已习惯我的难伺候,转过头来扫我一眼:「不吃药脸上会留下疤痕。」
「我乐意。」我说。
女佣并不理会,迳自放下东西便出去。
我待到她合上门,立即伸手将药丸丢入茶杯之中,拿手指搅匀,正待起身倒水出窗外,房门突然又被打开。
我回过头去,视线同女佣的相交,她嘴角含笑,将我捉喊在场。
我很尴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心脏怦怦乱跳。
突然,女佣大叫:「小心!」
我顺着她的视线仰起头,忽见顶上一抹黑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砸落下来,幸得反应及时,朝后大退开几步,然后便有一大块石块轰地撞在地上,溅起许多灰土碎渣。
女佣惊魂未定,过来搀扶我起身,我看到她的面色有一点惨白,丝毫不似佯装出来。她拍拍我身上的灰土,兀自说道:「这房子太老,须得重新稳固了。」
我并不说话,只是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揣测她话中的含义。
女佣于是回过头来,对我说:「还有,罗尧叫我向你转达,希望你晚上去他的房间,他有话要对你说。」
第六章
孤身一人在房里待到晚上,我总算提起精神决定去罗尧的房间,同他叙旧。
他如今仗着有公爵的宠爱,派头何其之大,竟要我亲自跑一趟。
跨进罗尧房间的时候,他正颓丧地坐在床头,手里握着水杯吃药。
我走进去,两眼盯着他手上的杯子:「我倒是不知,你身上原来也有伤?」
「镇定剂。」他答得平静,「我的精神一直不太稳定,从小就是。」
我点点头,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背脊向后一靠,说:「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罗尧搁下水杯,回过头认真看我,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他说:「我不想说废话,单刀直入地说,请你不要再阻扰我和公爵。」
阻扰?他说我阻扰他们?这呆子至今还未搞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第三者,看来我有义务提醒他。
我双腿交叠,身子向后靠去,一双手交叉在身前,冲他咧开一抹微笑:「罗尧,你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我可以忘记,权当没有发生过。你原本就是无意间被卷进来的,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早日离开这里为妙。」
以上,纯属我善意的提醒,丝毫不假,可惜罗尧并不领情。
他勃然大怒,拍着床沿跳起,向我大声道:「左思,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仰望他一脸激动,只是无奈地耸耸肩:「不必如此惊讶,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伊诺转生,你又何须继续假装?」
「你胡说!」罗尧的神情异常愤怒,仿佛我玷污了他圣洁的信仰一般。他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脑袋凑到我跟前,用力强调:「我才是伊诺的转生!」
「哈哈!」我笑得颇假,眼神死死盯牢面前的人的眼眸,问,「你有前世的记忆吗?有吗?」
他微微一愣,却又更加强了气势,语调肯定:「我是伊诺的转生,我知道!」
「啊哈!」我向他一摊手,不以为意,「很可惜,你继承的只是表象,真正的伊诺在这里。」我将手按在心口上,朝他笑得泰然。
罗尧的面色变得惨白,他手一松,向后退开一步,无力地跌坐在床边,目光游离,嘴里翻来覆去地不停重复那句话:「我才是伊诺的转生,我才是……」
我见他的情绪不太稳定,并不打算继续刺激他。要知道,兔子被惹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他是个四肢健全的人类。
我于是立起身,道:「听我一句,这座古堡的确十分不安全,你最好能够早点离开。」
说罢,回身要往房门外去,却听得身后罗尧高声命令道:「站住!」
接着便是一声扳动枪支保险栓的声响。
浑身的毛孔一时之间全部扩张开来,我想要回头用眼睛确认一下是否自己方才听错,罗尧的第二道命令当即传来:「把门锁都给我锁上!」
我没有犹豫,伸手将房门上的三道锁全部加严。
「转过身来,到墙边上去。」罗尧又说。
我双手举过头顶,缓步踱至远离房门的墙壁旁,然后慢慢回身,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握着的那柄长猎枪,顿时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僵在当场。
「罗尧。」我用力扯动嘴角,试图微笑,可是面部肌肉僵硬,什么表情也摆不出来,「咱们有事好商量,你千万不要紧张。」
「闭嘴!」他不耐烦地立在床边,枪管指着我的方向,「我早就该想到的,你从一开始就总在做一些阻挠的事情,我当初还以为你是好心帮我逃出城堡,其实你根本就觊觎公爵很久了,是不是!」
他此刻问出口的话,根本就是主观臆断,他简直认准了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不但抢了他的车他的钱,现在还要抢他的爱人。
「罗尧,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那时我根本还不知道一切。」我尝试解释。
他并不搭理我的说法,反道:「你如果不放弃公爵,我就杀了你!」
「罗尧,别开玩笑……」
我的话未完,空气里猛然响起「砰!」的一声枪响,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晃荡,震耳欲聋。心脏随之剧烈地跳动,噼啪噼啪,浑身上下的每一根血脉几乎都要爆裂开来。
微微转头,可以看见距离脑袋左边几公分的墙壁上,多出一个半大不小的弹孔,弹孔中正飘出几缕轻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钻入呼吸系统。
待到耳鸣终于退散,重新能够听闻一些声响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以及女佣们的呼喊:「客人,您怎么了?快开门!」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床边的罗尧,未及思考透澈,突然转身飞奔向房门,边听见罗尧惊慌的尖叫:「你给我站住!」
开玩笑!生死关头,我给你站住?
但是我立即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房间里又再响起一声高亢的枪声。
那一刹那,我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可是小腿却被什么东西自后头撞击了一下似的,右脚突然朝着地面猛地弯曲下去,身子顷刻间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脑袋撞在地板上,砰咚一响,痛得我咬牙切齿,接下来腿上的伤口终于开始作痛。低头去看,浓稠的红色液体竟像自来水一般流了出来。
罗尧的鞋子停顿在我的身边,他用猎枪枪管指着我的脑袋,我仰头看到他的神情纠结,不比我痛快到哪里去。
有人开始撞门,房门匡当匡当地抖动。
我的小腿不自禁地抽搐着,血水越流越多,经脉在皮肤下显得格外突出。
突然,指着脑袋的猎枪「啪嗒」掉在地上,罗尧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唇。我看见他猛力地咳嗽,每一下似乎都要将自己的肺给咳出体外。
随后,我的脸上被什么东西溅到,抬手去摸,是血液,罗尧的血液。
我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指缝中渗出的,同我腿上颜色相同的液体。
罗尧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摔在柔软的床垫上,不再动弹。
房门被人撞开,公爵冲了进来,一眼望见倒在床上的罗尧,和满床被血染红的被单,怒而回过头来,用摄人心魄的眼神,狠狠瞪住我道:「伊诺若是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罢了,他一把抱起罗尧,头也不回地朝外头去。
我依旧半跪在地,血流不止。
没过多久,公爵召古堡中众人到客厅集合。
我不及仔细处理伤口,只草草包扎了一下,便拖着伤腿去往厅中坐下。
公爵的神色凶狠异常,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
与别不同,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时间,这才移开。
然后,公爵开口,第一句话便语惊四座。
他说:「伊诺被人下了毒。」
我的脑袋像遭人狠狠敲击了一下,立即想起前晚在书房听见的一切,视线不自禁地瞥向立在一旁的雨果和女仆,却见两人毫无半点心虚,镇定如常。
「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不过他需要好好休养。」公爵的面色很是阴沉,可以看出他正极力压抑怒火。他发问,语气里满含威严:「是谁做的?现在、立即,给我站出来!」
客厅里一派死寂,女仆侍从们个个低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