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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星空暗流 作者:阿西莫夫-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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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孚说:“根据镇长记忆中那个太空分析员一年前讲的几句空话,你就在两分钟内想通这一切?”
  “是的,没错,这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的。太空分析已累积了足够的知识,即使愚可没有提出这个理论,也很快会有别人提出来。事实上,以前就有类似的理论出现,可是从未受到正视。那些理论是在太空分析技术发展之前提出来的,当时无人能解释那些恒星如何突然获得过量的碳核。
  “可是现在我们知道太空中有碳原子流,我们可以画出它们的路径,找出过去一万年来有哪些恒星与这些路径相交,再用我们的新星形成及辐射变化记录核对这些结果。愚可做的一定就是这项研究,他试图对镇长说明的一定就是他的计算与观测。不过,这些全都不是眼前的重点。
  “现在必须安排的是,立即开始疏散弗罗伦纳。”
  “我就知道结论会是这样。”发孚神色自若地说。
  “我很抱歉,强兹,”阿贝尔说道,  “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弗罗伦纳的太阳什么时候会爆炸?”
  “我不知道。愚可一年前就急得不得了,所以我想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但你不能定出一个日期?”
  “当然不能。”
  “你什么时候能定出一个日期?”
  “根本无法保证。即使我们拿到愚可的计算,也需要再从头到尾检查一遍。”
  “你能保证结果将证明那位太空分析员的理论正确无误?”
  强兹皱起眉头:“我本人十分确定,但是没有科学家能预先为任何理论作出担保。”
  “那么就是说,你要我们疏散弗罗伦纳,纯粹是根据一项假设。”
  “我认为整个行星的人命是不可以拿来冒险的。”
  “假使弗罗伦纳是个普通的行星,我会同意你的话。可是弗罗伦纳是整个银河的蓟荋来源,所以这件事办不到。”
  强兹火冒三丈:“这就是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发孚达成的协议吗?”
  发孚加入讨论:“让我来为你解释,强兹博士。萨克政府绝不会同意疏散弗罗伦纳,哪怕分析局声称拥有这个新星理论的确实证据也一样。而川陀也无法强迫我们,整个银河虽有可能为维持蓟荋贸易而支持对萨克开战,却绝对不会支持一场结束蓟荋贸易的战争。”
  “没错,”阿贝尔说,“只怕我们自己的同胞也不会支持这  样一场战争。”
  强兹内心泛起一阵强烈的反感。与经济的必要性相较之下,整个行星的人命居然这么无关紧要!
  他说:“听我解释,这并非一颗行星的问题,而是攸关整个银河。如今银河每年足足产生二十颗新星;此外,在银河千亿颗恒星中,约有两千颗的辐射特征会出现极大变异,使周围的可住人行星变得不适于人类居住。人类目前分散在银河内一百万个恒星系中,这就代表平均每五十年,某处一颗住人行星就会变得太热而无法再维持生命,历史记录中这种事例比比皆是。而平均每五千年,某颗住人行星就有一半的机会在新星爆炸中化为气体。
  “假如川陀对弗罗伦纳不闻不问,让上面的居民和它一起气化,就等于对银河全体人类发出一道讯息——当某些人大难临头时,如果救援他们会阻挠少数权贵的经济利益,那么他们就休想指望有人会伸援手。你能冒这个险吗,阿贝尔?
  “反之,如果对弗罗伦纳伸出援手,你就证明了川陀将自己对银河黎民的责任置于维护财产之上,如此川陀将赢得武力绝对无法赢得的人心。”
  阿贝尔低下头来,又以困倦的动作摇了摇头:“不行,强兹。你说的话令我心动,可是它不切实际。不管终止蓟荋贸易的企图必然会引发的任何一种政治效应,我都不能指望靠情感来化解。事实上,我认为避免调查这个理论或许才是聪明的。光是想到它可能是真的,就足以造成莫大的伤害。”
  “但如果它的确是真的呢?”
  “我们必须根据否定的假设行事。我猜,刚才你离开,是去和分析局联络?”
  “是的。”
  “无论如何,我想川陀会有足够的影响力终止他们的调查。”
  “只怕未必,这些调查不会终止。两位先生,我们很快就会得到廉价蓟荋的秘密。在一年内,不论是否真有新星存在,蓟茄的垄断将不复存在。”
  “你是什么意思?”
  “这场会议现在才讨论到真正的重点,发孚。在所有的住人行星中,蓟荋只生长于弗罗伦纳。在其他各处,它的种子只能产生普通的纤维素。就几率而言,在所有的住人星系中,目前或许只有弗罗伦纳的太阳处于爆前新星阶段。而且,或许在它刚进入碳原子流的时候,大概在好几千年前,它就变成了一颗爆前新星,只要两者的交角足够小。如此看来,蓟荋与爆前新星阶段似乎很可能互为因果。”
  “胡说八道。”发孚说。
  “是吗?为什么蓟荋在弗罗伦纳上是蓟荋,而在别处就是棉花,这其中一定有个道理。科学家在其他行星试了很多人工生产蓟荋的方法,但那些试验都是盲目的,所以他们总是失败。现在,他们将知道爆前新星是关键因素。”
  发孚以轻蔑的口吻说:“他们不是曾试过复制弗罗伦纳之阳的辐射性质吗?”
  “利用特制的弧光,没错,但那只能复制可见光与紫外线光谱。至于红外线和更远端的辐射呢?还有磁场?电子发射?宇宙线效应?我不是物理生化学家,所以可能还有我根本不知道的因素。可是全银河的物理生化学家马上会开始研究,不出一年,我向你们保证,他们就会找到答案。
  “现在,经济情势站到人道这一边了。全银河的人都想要廉价的蓟荋,要是他们找到了,甚至只是猜想不久便能找到,他们就会乐见弗罗伦纳疏散一空。这并非只是出于人道考量,也是由于他们极欲扳倒靠蓟荋敛财的萨克人,而这一天终于给他们等到了。”
  “少威胁我!”发孚咆哮道。
  “你也这样想吗,阿贝尔?”强兹追问,“假如你帮助那些大亨,那么在世人眼中,川陀不是蓟荋贸易的救主,反而是蓟荋垄断业的救星。你能冒这个险吗?”
  “川陀能冒着战争的危险吗?”发孚反问。
  “战争?荒唐!大亨,一年之内,不论有没有新星,你在弗罗伦纳上的产业都将一文不值。赶快脱手吧,卖掉整个弗罗伦纳,川陀买得起。”
  “买下一颗行星?”阿贝尔惊慌失措。
  “有何不可?川陀有这个钱,而且还能因此赢得天下人心,这将值上千倍的代价。如果告诉他们你在拯救数亿生灵还不够,那么再告诉他们,你会为他们带来廉价的蓟荋,那就一定行了。”
  “我会考虑考虑。”阿贝尔说着望向发孚,这位大亨垂下了眼睑。
  顿了好一阵子,发孚也说了一句:“我会考虑。”
  强兹发出刺耳的笑声:“别考虑得太久。蓟荋的秘密很快就会传开,没有任何办法挡得住。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两人不会再有行动的自由,现在两位还能谈个较好的买卖。”
  镇长似乎泄了气。“这是真的吗?”他不断重复,“这是真的?弗罗伦纳要消失了?”
  “这是真的。”强兹说。
  泰伦斯展开双臂再垂下来:“如果你想要愚可的那些文件,它们藏在我的镇上,和人口统计资料放在一起。我特别选了一批尘封的档案,是至少一世纪前的记录,没有人会因为任何理由翻查那些资料。”
  “听我说,”强兹说,“我确定我们能和分析局达成一项协定。我们在弗罗伦纳将需要一个人,他必须了解弗罗伦纳的同胞,必须能告诉我们如何向他们解释这些事,如何以最佳的方式进行疏散,如何挑选最合适的避难行星。你愿意帮我们吗?”
  “你的意思是,这样子将功赎罪?谋杀罪就算了?有何不好?”镇长双眼突然涌出泪水,“但我终究是输了。我将失去  我的世界,失去我的家园。我们全都输了,弗罗伦纳人输掉自己的世界,萨克人输掉他们的财富,川陀人输掉得到那笔财富的机会,根本没有任何赢家。”
  “除非你了解,”强兹柔声道,“在一个新的银河中——一个不受恒星不稳定性威胁的银河,一个人人都有蓟荋的银河,一个政治统一近在眼前的银河——终归会有许多赢家。一千  兆个赢家,整个银河的人民,全都是胜利者。”

  (尾声:一年后)
  “愚可!愚可!”沙姆林·强兹跑过航站着陆场,快步奔向太空船,双臂同时张开,“还有罗娜!我真认不出你们两人了。你们好吗?你们好吗?”
  “我们好得不能再好。看来你收到我们的信了。”愚可说。
  “当然。告诉我,你们对这一切有何感想?”他们一同向强兹的办公室走去。
  瓦罗娜悲伤地说:“今天上午我们回到镇上,田野空空荡荡的。”现在她穿着帝国妇女的衣裳,不再像个弗罗伦纳的农妇。
  “没错,对于在这儿生活过的人来说,看来一定十分荒凉。甚至连我也觉得越来越荒凉,但我会尽可能待久一点,弗罗伦纳之阳的辐射数据有极重大的理论价值。”
  “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完成这么大规模的疏散!这显示了极佳的组织能力。”
  “我们全力以赴,愚可。喔,我想我该用你的真名称呼你。”
  “请不要,我再也不会习惯了。我就是愚可,这仍是我唯一记得的名字。”
  强兹说:“你有没有决定是否要继续太空分析的工作?”
  愚可摇了摇头:“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的决定是,不。我再也无法唤回足够的知识,那部分已经永远消失。不过,这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困扰。我准备回地球去……对了,我很希望能够见到镇长。”
  “恐怕没办法,他决定今天休一天假。我想他宁愿不跟你见面,他有罪恶感,我这么想。你对他不会怀恨在心吗?”
  愚可说:“不会,他本无恶意,而且在许多方面,他都使我的生活变得更好。比方说,让我遇到了罗娜。”他说着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
  瓦罗娜望着他微微一笑。
  “而且,”愚可继续说,“他帮我治好了一个毛病。我终于了解自己为什么要当太空分析员,也了解了为何将近三分之一的太空分析员都招募自同一颗行星——地球。住在一个带有放射性的世界,任何人必定都在恐惧与不安全感中成长。一失足就可能丧命,我们那颗行星的表面成了我们最大的敌人。
  “这就在我们心中形成一种焦虑,强兹博士,一种对行星的恐惧。我们只有在太空中才会快乐,那是我们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
  “现在你不再有那种感觉了,愚可?”
  “当然不了,我甚至不记得曾有那种感觉。你看,这样多好。镇长当初设定那具心灵改造器是为了除去我的焦虑,但他却忘了设定强度。他以为要对付的是一个最浅的、表面的问题,这个根深蒂固的焦虑他根本不知道,结果他一股脑都给清掉了。就某个角度而言,的确值得把它清掉,即使许多其他东西也随之而去。现在我不必待在太空,我可以回到地球,我可以在那里工作。而地球需要人手,永远都需要。”
  “其实,”强兹说,“我们何不像帮助弗罗伦纳那样帮助地球?没有必要让地球人在那种恐惧与不安全感中成长,银河大得很。”
  “不,”愚可激动地说,“这是两种不同的情况。地球有它的过去,强兹博士。很多人也许不相信,但我们地球人都知道,地球是人类的起源行星。”
  “嗯,或许吧,我不敢说是对是错。”
  “绝对没错。它是一颗不能离弃的行星,绝对不能离弃它。总有一天我们会令它改变,将它的表面变回过去必曾拥有的面貌。在此之前——我们要留下来。”
  瓦罗娜小声说道:“我现在是个地球女人。”
  愚可正望向地平线,上城鲜艳夺目依旧,可是居民都走光了。
  他问:“还有多少人留在弗罗伦纳?”
  “大约两千万。”强兹说,“我们将进度逐步放慢,撤离必须保持平衡。还没撤走的那些人,在这几个月里必须始终维持一个完整的经济体。当然,重新安顿的工作还在最初阶段。撤离者大多仍住在邻近世界的临时收容营,会有一段无可避免的艰苦日子。”
  “最后一个人将在何时离开?”
  “永远不会。”
  “我听不懂。”
  “镇长非正式地申请留下来,他的申请已被批准,同样是非正式的。这件事不会留下公开记录。”
  “留下来?”愚可十分震晾,“可是看在整个银河的分上,为什么呢?”
  “我本来不知道,”强兹说,“可是我想你在谈到地球的时候,你自己提出了合理的解释。他的感觉和你一样,他说他不忍心让弗罗伦纳孤独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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