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麟这家伙-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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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党残部、地方武装进行最后的战斗。一场鏖战就在离杨锦麟家乡不远处激烈进行。7月间,台湾的蒋介石军队万余人,突然对福建东山岛发动袭击,终于被人民解放军击溃。历史记载寥寥数十个字,但对杨锦麟一家,这场保卫东山岛的战役非同寻常,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父亲在这场战役中,出生入死,建立了功勋,获得了福建省政府颁发的一等功臣的称号。
这是在大陆。
无独有偶。海峡另一边的台湾,同样在这一年开始实施其第一期四年经济建设计划。新年伊始,蒋介石发表“ 告同胞书”,叫嚷“ 军事第一”、“ 反攻第一,复国雪耻”。
…………
之所以对杨锦麟出生这一年,不厌其详地描述,是因为任何个体命运都和他生长的环境密切相连。这一年发生的事,与杨锦麟,与他的家庭冥冥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相当长时间里影响着这个大家庭的方方面面。
福兮祸兮,毁誉哀荣,皆从这个不平静的年代而起。
生命繁衍不息,一脉相沿,本是最自然、本色不过的。但生下来是一个男孩,对这个大家庭成了格外重要的事。
锦麟这个名字是祖父起的。祖父的得意之作,寄寓着这个看重男丁的大家庭对后代的期望,吉祥、富贵、前程锦绣,全都包含了。可被叫的这个人那时却很难体味到,并不领情,怎么这么多写不完的笔画。就是这个名字,不仅让童年时代的小锦麟犯怵,在随后靠拢组织的年代里,他和革命小将们一起嗅出了其中“ 封资修”的味道。
小时候,家里悄悄请人给杨锦麟看过八字,算命先生批字说,命相里有文昌的人亦不多见,这孩子竟不止一个,于是连连道贺。老爷子甚是宽慰,对这个孙儿格外高看一眼。杨锦麟幼时得宠,自是理所当然。
三岁开始,祖父亲自教杨锦麟习字读诗,或许真是深得遗传,杨锦麟学得很快,祖父感到的惊奇和喜悦连缀一串。三岁看老,祖父甚至无数次地为孙儿的未来铺排、畅想着……
《杨锦麟这家伙》 第一部分成长的过去(2)
二、祖母最初的温暖,成为恒久的记忆
幼年的回忆温暖、朦胧。一些平凡而美好的印象,总是让一代代人把关于“ 童年”的记忆定格恒久,成为甜美的回忆。
厦门,温和湿润的季候风吹拂,草坪的气息、露珠的光泽,鼓浪屿金沙白浪、绿树古木,一切是那样的美丽而迷朦,而大家庭的和睦才是杨锦麟幸福快乐的憩园……距离杨锦麟家乡不远处,一位生在闽南坂仔乡村、求学厦门,虽是始终未见显赫,确浪得大名的人物曾经慨叹:“ 一个人一生出发时所需要的,除了康健的身体和灵敏的感觉之外,充满家庭的爱情和美丽的自然环境便够了。”说这番话的是享受闲适散淡人生的林语堂,他和他晚辈同乡杨锦麟,得天独厚,在出发时全都幸运地拥有了。
年轻的共和国如初升太阳般鲜亮耀目。“ 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人民当家作主的由衷喜悦,不停歇的政治运动的轰轰烈烈,新时代的一切,对于沉醉仰望星空、俯看虫花,崇尚随意所为、自由无碍的林语堂、林博士,相隔已是太遥远,无论从时间抑或地域上。但对杨锦麟,出生在1953年,除了“ 家庭的爱情和美丽的自然”温暖包裹着,给了他充足的孩提时代的快乐,那个特殊年代的火红、喧嚣,如影随形,成为他那代人褪不去的印痕。
前尘往事,杨锦麟说,对自己影响最大最深,最令他难以忘怀的是自己的祖母,那位善良勤劳、持家有方、豁达大度,“ 我所知道的人中,最伟大的女性”,“ 她从不求报答,却把自己全部的爱奉献出来,全心全意照顾她的所有孩子们。”
那个年代,父母们永远大公无私,热火朝天地建设新中国,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满腔激情地投身各种名目的运动。拉扯孩子一类的小事私己,要么甩给身边、乡下的父母,或者干脆寄养到亲戚家。那时候,许多老人的身边常常是围着几家孩子,俨然今天私立的小型幼儿园。
杨锦麟和兄弟姐妹几个全都由祖母一手带大。
祖母无微不至的呵护照顾,杨锦麟体味了无私的给予和最初的坚韧。有人评价杨锦麟有着一副古道热肠,称道他的侠义、悲悯,对此,杨锦麟毫不谦逊,也不忸怩,“ 这一点也很像我的祖母”,“ 真要说我有什么痛苦,最大的痛苦,就是想帮人而时常能力有限,帮不上,着急上火。”
印象中的祖母大字虽然不识几个,却一肚子故事传说、民间智慧。自己的生活经历、身边的事例,她都可以用来告诉孩子们做人道理。
祖母出了名的爱干净。据说,日本人打到厦门,全家人四处避难的时候,家什、值钱的东西根本来不及收拾,一个铜制的洗脸盆,祖母却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流离失所、颠沛之中的老老少少,便是靠着祖母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操劳,靠着她每日提着竹篮,沿街贩卖五香花生,才勉强维持了那个流离失所的家庭曾经的体面。
杨锦麟自称并不十分喜欢回忆往事,“ 每天忙的跟龟孙子似的,哪还有时间怀旧”。但祖母是一个例外,关于祖母一直是杨锦麟十分珍贵的记忆温暖,让他对荏苒的光阴串起一种流连眷恋的感觉,往昔不再是云烟一片。
祖母的名字叫做米环。很简单和普通不过的名字,却是杨锦麟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甚至是他们的子女们记忆中的永恒。
三、鼓浪屿绿树古木,迎面吹来不再是凉爽的风
厦门,相传是白鹭栖息的海上花园,别称鹭江、鹭岛,正由此得名。厦门还是著名的港口,曲折蜿蜒的海岸线,星罗棋布的岛屿,形成天然的防波屏障。温和多雨的亚热带气候,使得美丽的鹭岛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与厦门市区隔海相望的鼓浪屿,是著名的“ 钢琴之都”,岛上错落有致、红瓦圆顶的欧美式建筑,别具特色,因而享有“ 万国建筑博览城”之美誉。
浸润、享受着大家庭的温情和自然的美丽,杨锦麟一家其乐融融,生活在这海上花园。但这一切似乎又很短暂,和日后所经历的漫长苦难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1978年的“ 超龄”大学生,在五十年代末,正值含苞欲放的“ 祖国的花朵”,天真烂漫。杨锦麟天资聪颖,这才五岁多一些,家里横竖是关不住了,送进学校无疑是长辈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小鸟在前面带路,太阳照耀着杨锦麟们,推开波浪的小船,飘荡在水面,一切是那样生机盎然,又如此绚烂多姿。脖子上系着红旗的一角,杨锦麟和少先队的伙伴们时刻准备着、准备着。但是,孩子们渐渐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能接革命的班,爸爸、妈妈单位里传出的坏消息,很快波及到学校、班级,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了——迎面吹来的,不再是凉爽的风。
不知从何时起,杨锦麟开始注意到自己越来越少有份参与学校的集体活动,无论学习成绩多么拔尖,无论自己怎样努力表现、争取,也无论先前自己还是其中一分子。总之,许多事情都在刻意地绕开他、远离他,而他却没有答案。
杨锦麟对自己的过去不想提起,宁愿忘却。“ 记忆所及,好像无忧无虑的花季跟自己的少年时代无缘。”即使初中一年级仅有的一次参加合唱团的集体荣誉,杨锦麟拼命表现,“ 也不知道自己尚未发育的尖细嗓子,究竟能否为本校大合唱壮行色、添光彩”,即使是一次难得的歌唱表演,对他亦毫无乐趣可言。
对于过去,他十分决绝地说:“ 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记忆,没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曾经,生活的窘迫是那般沉重。说起来,他的心下定是一片苍凉。
挫折对每个人来讲都只不过是一种阅历——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已是若干年后,杨锦麟长大成人。
生长,永远是主题。
回想起来,杨锦麟也说不太清楚,年少的自己究竟属于哪类性格,多少有些怕羞、内向,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一件小事,有趣的事”,恍如隔世,从旁佐证了杨锦麟性格的另一面,这是他童年时代难得欢娱、难得表现的片刻。
2004年岁尾的几天,杨锦麟回乡探望年迈的父母。曾经教过的学生从福州赶到厦门看望老师,聊兴正浓,学生突然问起,杨老师听说你小时候还参加过诗歌朗诵比赛,什么我家住在大海边,蓝蓝的海水,蓝蓝的天……杨锦麟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当时非常惊讶,真有这事,忙问学生。原来这位学生的表哥表嫂是我隔壁班同学,经常和他讲起。四十多年前的事,他们竟然历历在目,真不知道我那时还有什么傻事。”自己已全无丝毫印象的孩提时代的“ 作秀”,被今天的学生不经意地张扬开来,当老师的万分感慨,一时语塞。
鼓浪屿参天古木,红花碧草掩映的亭台、屋檐,几乎每一扇窗户都有叮当的琴声,乐韵飞扬,经年月久,弥散不消,引发多少咏叹。如果说,一场童年的歌唱,一次童年的吟咏,也许是难堪、无趣,也许是得意洋洋等等,孩子毕竟是孩子,忘记总会来的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更新鲜的一天,奔跑着追逐明天的太阳,才是常态。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开始让年幼的杨锦麟陷入迷朦、无所适从……
荒诞和离奇接踵而来。
《杨锦麟这家伙》 第一部分成长的过去(3)
四、是非曲直的转变,竟是在瞬息之间
二十世纪最初那几年,少年林语堂,且行且念,在鼓浪屿的海边,默祷上帝,给他以所求。这个牧师的儿子,自称享乐主义者,吃好味道的东西便能给他无上的快乐,不过他那时所谓的最好味道,最念及的不过是餐馆里卖的一碗素面、一个芝麻饼、几块糖果,如此而已。若干年后,即使置身熙熙攘攘的纽约,也常让他想起渔樵之乐——夜半垂钓,口含烟斗,手持钓竿,看湖光山色,看鱼虾扑跳。
转眼已经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依然是鼓浪屿海边,连跑带跳丢着石子过来的是杨锦麟。照理,少年杨锦麟与同时代的玩伴并没有太大差异,多的只是因为学习成绩还算不错的一点优越感。家里墙上那张记录下福建省人民政府授予父亲的一等功功臣嘉奖令,无疑代表着这个家庭乃至整个家族一份巨大荣耀。比起曾祖父和祖父辈仗义疏财的口碑和坊间赞誉,父亲几乎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荣誉,毕竟至高而无上。
当然,少年杨锦麟不可能想象出,当年父亲曾经一个人独自站在江水滔滔的桥墩底下,只身阻挡着刚刚从苏联引进的打桩船对桥墩不断的冲撞,长达二十个小时,几乎冻僵了,几乎因此丧失了性命,因此确保了东山战役惟一的运输管道——漳州江东桥畅通,所建立的功勋与自己生命之间的关系;但若干年后,杨锦麟时常提到,如若父亲在那场战斗中不但成就了英雄业绩,也由此成为了烈士,杨锦麟就成了孤儿,尔后人生故事就要改写。1953年,正是杨锦麟出生那年,儿子几乎是伴着父亲的捷报而来,双喜临门让杨锦麟一家赶上了。
感怀身世,童年时那些快乐和深忧的时光,杨锦麟深深体味了什么叫做造化弄人。显然,这都是后话。
造化,其实一直在捉弄人。
“ 厦门沦陷前,父亲参加了当时抗日救亡儿童剧团,年仅十二三岁的他,以童子军大队长的身份,参与协助运送弹药,抢救伤员,在当时的陆军医院不眠不休数天数夜,坚持到最后一批才撤离到‘万国租借鼓浪屿’。”年幼时,父亲的形象高大,百分百儿子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然而,这一切异常地短暂,不等杨锦麟兄妹们细细品味、陶醉,已被一个个“ 地覆天翻”的运动裹胁而去,扫荡一空。
五、“ 双十”历史上失去阳光的日子
1965年,杨锦麟以骄人成绩考入初中。
他的母校,是与辛亥革命齐名,享誉八闽大地的双十中学。台海关系紧张的六十年代初,学校一度更名为第八中学。所以,杨锦麟的履历表上,当其时填写的也只能是第八中学。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 文革”结束,学校重新恢复为原来的“ 双十”。
当年的升中考试,杨锦麟是校方争抢的优生。如果不是八中捷足先登,杨锦麟很可能被另一所名校——厦门一中挖走。倘若这样,在那里他会遇到一位同乡、知青农友、厦门的女儿,著名诗人舒婷。
说到底,还是为了省钱,省下一笔搭公交车的钱,八中离杨锦麟家近。要知道,现在看来不过区区小数的车资,当年杨锦麟全都靠自己去挣的。厦门溽热的天气让人筋疲力尽,木板房里,整个暑假,兄妹几个没完没了地糊纸盒,简单几个动作重复又重复,机械无趣,一边劳作,一边算计,然后变现,结果不过是一个学期的学杂费。
杨锦麟最终没有就读厦门一中,时任校长的王毅林对孩子的父亲、自己的老朋友颇有微辞。王校长口里叨叨着,老杨连个就近照顾世侄的机会都不给,实在也是因为惜才心切,不愿失去一名好学生。
与王毅林校长的交情,在父亲看来是自己一辈子最珍贵的记忆。这不仅因为王校长解放前担任过厦门地下党城工部(市委)书记,还在于俩人曾有过一段并肩相处的经历。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记忆。
对这段小插曲,几近四十年后,年已半百的杨锦麟在双十校友总会出版的《感悟双十》一书中慨叹:“ 当年,如果因此而进入一中,我也就没有感悟双十的福份了。”
《未能感悟惟有感怀——追寻逝去的双十岁月》,是杨锦麟应双十校友总会所作。这篇杨锦麟鲜有的回忆过去的长文,起因于“ 双十”总会几代校友几度敦促,一番盛情难却,杨锦麟确实也有割舍不断的母校情结。“ 感怀双十”,还有杨锦麟无法推托的第三个理由——惊叹于厦门老三届知青群体追思过往,不懈的执着。为此,他还仔细拜读过《告诉后代——厦门老知青人生纪实》,这本厦门知青合著,被称为是“ 二十世纪中国老三届知青最大的一部书”。
厦门老三届知青的执着有目共睹,实例为证。
2001年,纪念厦门特区创办二十周年的系列庆典,专门安排了“ 中国厦门老三届知青文化周”。1969年9月,短短一个月时间,仅仅二十万人口的厦门,就动员了近三万人,背井离乡,到闽西落后边远山区插队落户,全城动容。三十五年后,“ 2004厦门知青文化活动年”——厦门似乎动员了全城,全年都在为此祭奠、追忆、找寻和唤醒。整个活动的最高潮,当早年名闻全国的三位知青英模侯隽、邢燕子、董加耕出现,竟然让年过半百的厦门知青排起长队签名合影,过足了“ 追星一族”的瘾。
回到杨锦麟开学第一天。
新生入学典礼设在校园宽敞的草坪上,这一天,阳光灿烂,照耀着祖国的花朵们,甜美的笑脸和炯炯的目光充满着期待。校长用宏大的嗓音致辞,一句接一句发问的声音,不等杨锦麟听清楚,整个操场,应声四起,好似“ 千营共呼”的军旅之象。就是这一幕,足以令初一新生杨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