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耳朵宛如贝壳-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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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人和行李一起，全部下来！家长下来，同学下来，全部下来！　　　　　
　　　　学校很大，早已经名震遐尔，据说硬件是上海市里第一流的，样样新式的教学用具都有，什么都是新的，图书馆、实验楼、视听楼、小工厂，食堂就有两个，小卖部像超市一样大，国家投资了几亿呢！　　　　　
　　　　远远地一打量，学校超级大，大出了晓微和她妈妈这一帮人的想象，校门口离宿舍楼非常远，车子不能开进去也就算了，现在车停在路口，离校门口还有一大截，那么多行李怎么搬？家长们包括季丽丽就提意见了，叫道：“不行，不行，太远了。”　　　　　
　　　　那个管校车的老师是个老头，却戴了顶小青年的长舌运动帽，眼睛藏在帽沿底下，不管不顾地拔着嗓子叫：“下来，下来，终点站到了。”态度就是和对待从私车里钻出来的家长不一样，好像看不起乘公共汽车来的人似的。　　　　　
　　　　“什么服务态度！”妈妈们骂起来：有小车稀罕什么，还不是都用公家的，公家的车，公家的油，公家的司机送自己孩子上学，不要脸！腐败！　　　　　
　　　　车上那些没有机会腐败的爸爸们脸色也不好，但是他们没有和娘们一起吵，怪自己没本事呗，在孩子面前塌了台了，于是不开口，提了行李就下车。有的孩子无所谓，木知木觉往前走。　　　　　
　　　　有几个敏感的孩子，垂了脑袋，觉得坐了大篷车似乎低人一等，到新学校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分出了阶级来。倒霉！　　　　　
　　　　季丽丽和陈晓微看大家都下了车，只好也手提肩挂地把被子、席子、脸盆、衣物往学校搬。　　　　　
　　　　一路上，季丽丽不断地骂陈邦邦这个“死人”，早就让他去借辆车送晓微的，他不肯，说不能搞特殊化。特殊、特殊，特殊你个头哇！你没车才特殊呢，什么个世道都不明白，白混了你！季丽丽骂道，“就是不把女儿放在心上，就是死要面子不肯向人开口，自己没本事，连累老婆、孩子……”　　　　　
　　　　太阳当头照着，晓微心里也很烦。她一路忍耐着妈妈的唠叨，很想顶她几句，让她住口，但是看见妈妈满头大汗，心想，随她去吧，还有几十分钟就要和她分别，要有一个星期不在一起，想听也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了。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2）

　　　　　　　可是现在，到了寝室妈妈还不罢休，不给大家好脸色，挑衅似的。晓微真的吃不消，她生气了，低声但是郑重地对妈妈说：“妈，你回去吧，我自己会弄的。”　　　　　
　　　　季丽丽闻言大吃一惊，扭头看见晓微眼睛里有泪水，知道自己又管不住嘴巴，不仅自毁形象，而且连累到女儿的形象了。赶快乖乖打住。　　　　　
　　　　女儿大了，再也不像橡皮泥那样可以给你随意捏随意塑造了，她自己心里有主意，不会再按你的喜而喜，随你的乐而乐了。这一个暑假，季丽丽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她性子好强，不愿承认；而有时候是出于惯性，一时又以为自己的判断永远是对的，哪儿都少不了她，谁都离不开她。　　　　　
　　　　季丽丽被陈晓微“赶”出宿舍，她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女儿学校。　　　　　
　　　　坐回公共汽车位子上，旁边没有了女儿，季丽丽一下子觉得很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潇洒了潇洒了”她劝慰自己，默念道，很多以前不能干的事情可以干了，聚餐啊会友啊打麻将啊。　　　　　
　　　　有人说，女人第一次革命是刚刚毕业，参加工作成为职业女性时。第二次革命就是孩子长大成人以后。现在季丽丽的新生活又开始了，重新做人，重新做人。季丽丽决定不再把女儿放在第一位了，要腾出位置放放自己了。　　　　　
　　　　下了车，季丽丽慢慢地荡回家，见到“克里斯汀”西点屋，花了3。8元买了一小块晓微最爱吃的苦咖啡蛋糕，放进嘴巴一口吃掉。　　　　　
　　　　“陈晓微啊陈晓微，好你个陈晓微，我就是不想你！”季丽丽回到家里，做完中饭和丈夫一起吃了，睡午觉，然后起来做晚饭，吃了。以后，便将这几句话挂在嘴边，念叨个不停。　　　　　
　　　　“你老年痴呆症！”邦邦骂道，“一直嫌女儿讨厌，一直要解放妇女，现在给你解放了，你失落什么呀。”陈邦邦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晚报，听电视连续剧，好像女儿在与不在一个样。“人嘛，要想得开，小孩大了，让她自己去闯，吃吃力力地为她，她长大了会想到我吗？”　　　　　
　　　　对于陈邦邦这种极端自私自利，冷酷的男人，季丽丽只有一个办法：不理睬他！季丽丽走到晓微的房间，坐在电话机前发呆。　　　　　
　　　　晓微身边是有手机的，尽管学校规定学生不能带手机，但是由于宿舍楼里面只有2部电话，季丽丽怕孩子不方便，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她。晓微答应每天向妈妈报平安的。　　　　　
　　　　当天晚上，晓微没有来电话。“陈晓微啊陈晓微，好你个陈晓微，我就是不想你！”季丽丽报复似的念叨了一晚上。　　　　　
　　　　第二天晚上，季丽丽又走到晓微的房间，坐在电话机前发呆。突然，“叮铃铃……”电话响了。　　　　　
　　　　“妈妈”！　　　　　
　　　　“晓微”！两个人像不知分别了多久的亲人，互相喊叫。　　　　　
　　　　“习惯吗？”季丽丽来不及计较女儿的一切不是，大声问候道。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3）

　　　　“妈妈呜”电话里竟然传来晓微的哭声。　　　　　
　　　　“怎么了？晓微！”　　　　　
　　　　“没有人理我，呜大家都各管各的，呜她们都是女强人，呜就是我最差……”晓微告诉妈妈，学校里时间安排得紧，几点干这个，几点干那个，稍有一些犹豫就会来不及。　　　　　
　　　　晓微平时就动作慢，在家里的时候，她像皇帝一样，要起床用卫生间了，即使陈邦邦在马桶上办“大事”，季丽丽也要将他拉起来让位给宝贝女儿。晓微要睡觉了，谁也不能抢在她头里先洗澡让她等。要吃饭了，随时随地随叫随到，都得是热汤热水伺候着。　　　　　
　　　　现在好了，寝室里一共4个人，个个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谁以前谦让过谁啊？几个女孩中，晓微比较起来是内向的，动作迟缓的，那么好，就该你落后。洗澡、上厕所、洗脸刷牙都排在别人后面，一急吧，眼泪就掉下来。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4）

　　　　　　　女孩子嘛，掉眼泪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管不管用？关键是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按这样的推理，晓微的眼泪当然不管用，还是收起来的比较好。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结束，9点半才有机会拿出手机，躲到宿舍外面的走廊尽头黑糊糊的地方，哭给妈妈听。　　　　　
　　　　不过，陈晓微只哭诉了一小会儿就罢休了，因为从电话里听，季丽丽的反应太大了，“宝贝啊，宝贝”地喊，好像马上就要端了滚烫的洗脚水叫出租汽车飞过来似的，可把晓微吓坏了。　　　　　
　　　　另外，晓微在打电话的同时，听到背后一个角落里也发出和她一样的“嘤嘤”哭声，仿佛回声。她扭过头去一看，是隔壁寝室的粉红女孩，也在向妈妈哭诉寝室里的“凶女人”。　　　　　
　　　　突然的，晓微破涕而笑了，“噗……”好羞人，简直是丢人，独立宣言发表了才48个小时就哭鼻子！　　　　　
　　　　那样一惊一乍以后，晓微稍微平静下来，她理智地反过来安慰季丽丽：“好啦好啦，妈妈，不要担心了，过两天我们可以接待家长，你来看望我，那时再说吧，我时间来不及，马上就要熄灯了。”　　　　　
　　　　季丽丽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开始等候女儿接待。　　　　　
　　　　足足准备了两天，到了接待家长的日子。那天的公共汽车特别挤，中年妇女占了大多数。季丽丽打量了一下，都是像她那样提两个大袋食物的。还有两个妈妈捧抱着保暖壶，好像去医院里看望住院病人。　　　　　
　　　　一个妈妈说，儿子几天吃不惯大锅菜，连食堂都不去了，天天吃方便面；一个也是儿子，说是想吃妈妈烧的皮蛋瘦肉粥。季丽丽不肯示弱，她的手上也很小心地提了晓微最爱吃的正鼎白斩鸡，附带两只鸡脚爪，两只鸡砘肝。　　　　　
　　　　季丽丽急匆匆进了校门，一拐弯，远远地见有一个女孩子坐在路口的台阶上。见了她，女孩飞也似的奔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晓微激动地叫，季丽丽发现她的脸被太阳晒得黑了很多，尤其是鼻尖，红红的，露出白色牛仔短裤外面的大腿也是红红的。　　　　　
　　　　“干什么呀，晒成这样。”季丽丽问。　　　　　
　　　　“军训呀，整整三天哪！你知道头一天我们队伍中有几个人昏过去？18个呀，男的女的都有，看上去比我高大比我强壮的都昏过去了，架到树荫下用风油精乱涂……”　　　　　
　　　　晓微有些兴灾乐祸，因为她没有出洋相。听老师说，这些同学都是放暑假的时候天天呆在家里，关在空调房间里把身体搞坏的，太阳一晒就中暑。幸亏晓微天天外出打工，还和妈妈一起去了一趟西安旅游，也算是体育锻炼过了。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5）

　　　　寝室里的同学吃饭的吃饭，去图书馆的，去洗澡的都不在，晓微嘴里塞满了东西，滔滔不绝地向妈妈倾倒她的语言。　　　　　
　　　　班主任是个小姑娘老师，好漂亮好漂亮，是大学里的校花，我们班的男孩子可听她的话了；政治老师也是刚从大学毕业的，一副青年才俊的架式，以天下为己任，一上来就让我们做哲学论文呢，还要上台演讲，偏偏我的学号是1号，怎么办？只有语文老师是个老头子，是个极端的文学爱好者，喜欢莎士比亚、托尔斯泰和老舍，他让我们每天做一篇文章，诗歌、散文、话剧、小说都可以，要逼死人了呀；对了，他还说，星期天一定要让家长带我们去美术馆看“达利”……　　　　　
　　　　“什么‘达利’？是谁？“季丽丽好容易插话问。　　　　　
　　　　“达利呀，西班牙画家，伟大的达利……”也不知晓微究竟以前知不知道这位画家，反正现在她的口气不一样了，她是重点高中的学生，文化程度提高了。　　　　　
　　　　季丽丽似懂非懂点头，反正是老师吩咐的就要照做，怕票价贵想省钱，没门，不要说老师，即使是孩子也不会答应。因为看了以后是有作业要做的，要不你家长来代做？！你小学文化程度的，量你也不行。　　　　　
　　　　这时，同寝室的人回来了，这是一个很秀气的女孩子。季丽丽见了她，屁股从椅子上抬了抬打招呼，想不到女孩子从她屁股下把椅子“啪”地一下抽走了，幸亏晓微眼明手快拉了妈妈一把，否则季丽丽就要坐个空了。　　　　　
　　　　季丽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礼遇”，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晓微小声告诉她：“妈妈，你坐了她的椅子！”　　　　　
　　　　季丽丽愣住了，这样啊？她没有想到，那女孩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叫声“家长好”也罢了，不点下头打招呼也罢了，竟然抽我坐着的椅子！她的椅子怎么了？借给家长坐会坐坏？！　　　　　
　　　　还没轮到季丽丽张嘴教训人，那个女孩子“乒乓乒乓”开橱门关橱门，板着个脸，脚一抬，把一只不知谁的挡她道的运动鞋“唰”一脚踢到一边儿去了。　　　　　
　　　　季丽丽算得厉害的人，也被女孩子的声势吓着了，愣愣地看着她动作，大气不敢出。乘女孩进卫生间，季丽丽问晓微说：“你跟她生气了呀？”　　　　　
　　　　“没有，我和她还是同桌，关系挺好的。她就是这个样子，别理她。”晓微解释说。她对妈妈抱歉地笑笑，可是季丽丽看得出来，晓微的笑有些苦涩。季丽丽还想说什么，晓微对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住口。　　　　　
　　　　探望女儿的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陈晓微要上晚自修去，顺便送季丽丽到校门口。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6）

　　　　　　　季丽丽心疼地抚摸女儿的头发，不知道怎样开口教她，要说让她更厉害一些吧，季丽丽觉得不太好。虽说她自己人到中年，经历了很多生活的磨难，已经养成了钢筋铁骨，不仅不会轻易被人欺负，反而是属于太过厉害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常常显得不那么可爱。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　　　　　
　　　　这一代年轻女孩应该柔一点，秀一点，有女人味。再说，宿舍里的同学应该互相谦让，互相尊重的，如果你凶我也凶的话，空气太窒息了，对学习和休息都不好啊。可是，女儿就这样让别人欺侮吗？这样的话，心理也会扭曲的。　　　　　
　　　　季丽丽真是想不到，脱离了父母的孩子是那样厉害的，是生活教会了她们自我保护吗？可是校园的生活会有那么残酷，需要这样过分吗？　　　　　
　　　　见妈妈磨磨蹭蹭的不愿离开，晓微不好催促，只得不断地看手表。季丽丽记得女儿的时间观念从来没有那样强过，初中的时候她是不喜欢戴手表的，除非考试，平时她老是不肯戴上手表，怕麻烦。　　　　　
　　　　真是今非昔比啊，晓微是没有空闲的时间流眼泪了，季丽丽想。按她了解的陈晓微，现在和妈妈分别是该要紧紧地拥抱，流着眼泪，难舍难分的。可是，眼前的晓微居然这么硬朗，把季丽丽往前一推，挥挥手说：“妈，路上小心点！”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第13章　夜宵（1）

　　　　　　　在这个学校里，吃夜宵是个约定俗成的含义，大家都很清楚，就是单独约会，答应他吃夜宵，就是同意和他交朋友。　　　　　
　　　　李大隆这只大老鼠，现在算是落进了米缸里了。　　　　　
　　　　他考进的那个工艺美术学校在一个偏僻的郊区，虽然学校开办没几年，可是学校领导换得像走马灯一样的勤。下面的老师们也是，生孩子的生孩子，生完孩子买房子，买了房子装修房子，房子装修好了，他们的父母住院了，生活中的麻烦事接二连三，像传染病似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故所以呢，学校纪律被弄得松松散散，学生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　　　　　
　　　　学校每天上午是文化课，下午是专业课。文化课基本上是满堂灌，听不听由你，老师说，高中阶段的学生了，该对自己负责任；而专业课的老师则更潇洒了，布置完写生场景，灯一打，石膏一放就和同学们拜拜，一直到下课的时间还不见他归来。　　　　　
　　　　这样，李大隆就变成了掉进米缸的老鼠。　　　　　
　　　　尽管心里明白，这样下去前途就要毁了，这些人既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书，也学不到真正的本领，可是进这所学校的一批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有几个是头脑清楚、意志坚强，控制得了自己手脚的。　　　　　
　　　　大隆当然不例外，他的身体“哗哗”地胖了起来，他的成绩“嗖嗖”地掉了下去，从原来的第18名掉到第39名（总共40名，一个是当地农民子弟，从没学过画画，征地的时候搭配进来的）。　　　　　
　　　　而且，大隆精神还寂寞，他也想家，但是更想念他的朋友，那群篮球场上的哥们，还有，就是新近认识的小姐姐陈晓微。　　　　　
　　　　大隆的学校门外就是田野，秋收的时节，天高气爽，到傍晚落日时分，天空非常的美丽，景色一美丽，大隆对友谊的渴望就更加饥渴。　　　　　
　　　　大隆的手机暂时不用了，他觉得没有理由用，因为手机的馈赠者小龙女已经和他断线两个多月了，作为一个男子汉，大隆有什么理由让人家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