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蝴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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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静悄悄的,时间停止了流动,而辛宁也停留在了黑夜里,不再思想。
我会给你一个家。这是辛宁挂在嘴边上的话,也是最令她感动的话。这种处境,也许她最需要的就是个温暖的家,而辛宁也正好击中了她的软弱之处。现在辛宁对她来说就是家的感觉。
她下了床,穿上鞋,趁着黑暗溜了出去。门打开又静静地合上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2.在北北和梅兰的婚礼举行之前,毛毛急切地想见到梅兰。她在一个星期天,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师大,可是梅兰没在宿舍里。一个小女生说她们已经大四了,这个学期上实习课,梅兰已经不回来住了,至于她住在哪儿小女生也不知道。
毛毛一个人往回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自问她到底来干什么?是要劝说她放弃结婚的计划吗?可她又怎么可能让梅兰放弃?梅兰还是学生,还没有毕业,这简直是胡闹,会毁了她的前程的。
毛毛回到宿舍,一头躺在床上,打开录音机,里面又飘来那苍凉的歌: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创痛的回忆。。。。。。
听着听着,她的眼角就湿润了。爱情到底是什么,她到底是否明白?她不知道。她心里被什么阻碍着,难道还是赵一夫吗?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他忘掉了,为什么他还像阴影一样随时都跟着她?
北北的婚礼在晚上举行。
那是一家夜总会,带迪厅的。北北喜欢标新立异,表示他的与众不同。那时在那座城市,从来没有人在晚上举行婚礼,更不用说是在夜总会里。所以北北与梅兰的婚礼实在有点特别。
老洪打来电话时,毛毛还犹豫着要不要参加。可是老洪劝她,无论如何结婚是人生大事,以北北的个性,他肯给一个女人婚姻,说明起码他是真诚的。北北跟谁结婚是他的事,他有他的原则,我们何必管这个呢?他还说晚上他打车来接她。
就这样,毛毛不太情愿地参加了北北的婚礼。
北北包下了那家夜总会,她倒觉得更像一个画展,到处都是北北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画,一进门就是梅兰的各种画像,当然包括她的裸体画。梅兰的画都有一人多高,站在他们中间,就像真的一样,看得她心惊胆战。她问老洪,如果你是北北,你愿意让别人看到妻子的裸体吗?老洪似乎很难回答,想了半天他才说不愿意,因为妻子的身体是私有的。正在他们欣赏的当儿,北北神出鬼没地出现了。他见她们对着梅兰的画发呆,就热情洋溢地上前给他们讲解,讲当时的气氛,做画的过程和一些花絮。毛毛第一次感到给一个画家当妻子是件很难的事情。在北北讲得兴奋的时候,老洪一掌打到北北的肩上,说这些画摆在这里场合不对,北北争辩说没什么不对,他和梅兰要结婚了,他要让所有的人欣赏到梅兰的美。老洪说这种美不是人人都能欣赏的,如果不懂得欣赏的人看这些画,就等于亵渎了美。北北说我就看不惯你这样的人,裸体怎么了?哪一个人结婚不是裸体,别他妈的装卫道士,我看你就在亵渎美!
老洪气坏了,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他说像你这种混蛋就欠凑扁了你!她赶紧拉住老洪,并把他拉到了一边,她劝他今天是北北的大喜之日,我们千万别跟他计较。夜总会的四周摆着一些自助餐和饮品,老洪抓起一杯啤酒喝了下去,气才消了大半。
新娘来了,她在人们的簇拥下走进来,当然要走过那个裸体画的长廊。她无法想象新娘那一刻的感受,把自己一揽无余地展示在人们面前的无奈。可是梅兰的脸上一直挂着冰冷的笑,毫无变化的笑,或者也可以说是僵硬的笑。她无法猜测梅兰在此时此刻是否感到了幸福,而她在潜意思里却觉得梅兰不会幸福,那个北北丝毫不在意她的感觉,他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
婚礼开始了,北北说今晚是地地道道的狂欢,什么他妈的中式的西式的仪式,统统的不要,今晚没大没小,没老没少,什么高尚卑下、什么伟大渺小、什么神圣粗俗,都让它们在今晚订婚,让它们做爱。今晚,大家随意胡言乱语、装疯卖傻、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有啊,谁他妈的要花钱随礼,玩那一套庸俗的把戏,谁就他妈的趁早滚蛋。北北的话点燃了夜总会里的气氛,有个男孩子吹了声口哨,大叫他要吻新娘,北北说ok!竟然有好几个男孩子上前去乱吻梅兰,梅兰显得那么无助。乱了,一切都乱了。似乎人们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倒像是来参加狂欢节的。音乐一响,整个场面都像要爆炸了。毛毛努力地寻找着梅兰,她淹没在人海里,根本无法靠岸。婚礼的庄严神圣在这里被一笔勾销了!
过了一阵子,胡闹平息了点,梅兰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了,衣服被撕开了,头发被撕乱了。她努力地抱着双肩,遮掩着乳房。毛毛以为结束了,可是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北北突然宣布他和梅兰要来个行为艺术,让大家开开眼。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时还没有几个人见识过行为艺术,就是对这个名都非常的陌生。
北北和梅兰隐到了一块幕布的后面,毛毛想他们可能在化妆吧!几个小伙子抬过来一条类似船的东西,船的中间下凹,有一棵树。一束灯光打下来,毛毛突然看清那棵树是在仿造男性生殖器的模样,她顿时脸红心跳。
北北和梅兰出场了。
他们身上涂满了油彩,已经不像是两个人,倒像是两只彩瓶。其实那是国外早就流行的彩绘。灯光下,他们好像什么也没穿,只有私处遮了一片树叶。人们顿时一片嘘声。八十年代,虽然人们都在追求思想解放,但是真正在面对裸体时,还是不能接受。有人已经悄悄地离开了现场。
他们开始表演,似乎在演绎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他们偷吃了禁果,相望,有了羞涩,也有了异性的吸引。他们当众接吻,人们又是一片哗然。当他们终于拥抱在一起,在一阵迪斯科的音乐声中,用快节奏的动作表演那种原始本能时,人群中骚动起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骚动,它像一只黑色的蝙蝠,忽啦啦地乱撞着,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然后似乎把什么撞碎,无法收拾……
有一些人们已经被他们煽动起来了,跟着节奏扭动起身体,狂呼乱叫着。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们加入了进去,他们叫着喊着喘息着,忘乎所以。
这种混乱的场面,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毛毛与老洪对望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做什么。正在他们沉寂之时,忽然感到了一股冷嗖嗖的凉气,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一把刀已经冲着北北的头顶砍了下去。那一刻,她尖叫了一声,虽然没有人听到这种尖叫,它在那种高分贝的噪音中显得太弱小了。可是老洪听见了,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虽然那刀已经落在了北北的头上,虽然血已经倾流出来,老洪,还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乔还是紧紧地抱住了持刀的人。隔着层层的人群,她知道持刀人是谁,只是她无法近前。
所有狂欢着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惊恐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幕。老洪已经推着狂乱的蚊子往外撤着,在她眼前经过的瞬间,她发现了蚊子的目光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刺中了她。她觉得蚊子在用目光杀人,杀所有的人,当然杀掉的还有对这个世界的爱。她不禁倒抽口凉气,感到头顶冷嗖嗖的。
忽然门被撞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把礼堂团团围住。人们在惊愕之余,亲眼看着警察把蚊子、梅兰,还有流着血的北北抓住,并把他们推上警车,开走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毛毛和老洪面对着面,不知所措。
北北和梅兰因为聚众滋事、当众裸体表演不健康的行为,严重地破坏了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建设而被拘留,而蚊子则因持刀伤人也被拘留。所幸北北伤得并不重,只是头部有个口子,出了些血,否则真不知道蚊子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这场行为婚礼被登了报,被批得体无完肤,那位作者从腐朽的西方思潮到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对他们的侵袭,再谈到用正确的人生观、道德观来对青年进行思想教育,谈得有理有据,很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尤其提到梅兰是师大女学生,居然也被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腐蚀,更说明我们的高校思想混乱到何等的程度。
那天晚上,小乔给毛毛打了一个电话,通知她晚上到老洪家聚会。她下了班就直奔老洪家,可是这次的聚会明显冷清,少了梅兰、北北,只剩下老洪、毛毛和小乔。他们三个人默默地喝着酒,心情索然。老洪说今天叫他们俩来就是为了北北的事儿,据说裸体表演一事轰动了全市,人们一片哗然,北北和梅兰凶多吉少。
那我们该怎么办?毛毛问。
老洪叹口气,摇摇头说他都努力过了,真的没有办法,现在正是严抓精神文明和意识形态的时候,这个北北也是,为什么非要赶这个风头?
小乔说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老洪说我都咨询过了,除了被单位除名之外,还有可能要坐牢。
毛毛感到震惊,她说这个北北,怎么能这么胡闹呢?
小乔说,可许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还是了解他的,他绝不是人家想象的那种“流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名堂。
老洪说无论怎样,现在的后果是不可避免的了,听说师范大学开除梅兰已是铁板定钉的事儿了,为了更好地警示别人,师大下周要开个现场批判会,北北和梅兰都要拉去。
他们很惊讶,这不跟批斗会一样了吗?小乔愤怒地说,都八十年代了,怎么还搞文革那一套?那简直就是人身攻击,拉出去示众吗?北北还好,梅兰以后怎么办啊?这样做太过分了吧,人还有没有尊严?
第四部分什么都是可以表演的(2)
3.周六的下午,老洪带着毛毛和小乔急匆匆地赶到师大礼堂,想趁机见见北北和梅兰。对于未来,他们十分地茫然,不知道北北和梅兰将会怎样,他们还会不会见面,三个人都把这次相见看成是一次告别和相送。
师大的礼堂是一座五十年代的建筑,是当年苏联人修建的,虽然年代久远却有着西方建筑独特的美感。师大的学生们因为那斑驳的红色都习惯地称之为“红楼”。当老洪他们赶来的时候,想不到红楼里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涨红着脸,伸着脖子,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似乎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批判会,而是一场晚会,他们热烈地期待着主角出场。
主持人是师大的团委书记,这个因为没有专业只能干行政的五十岁的老男人走上台,显然他因为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场面而激动得微微颤抖。他用发颤的声音说:同学们请静一下,今天我们开个别开生面的会,这个会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非常重要。改革开放给我们的国家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也把一些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东西带进了我们的校园。可能大家都听说了,我们师大艺术系的女生梅建兰(梅兰是她的笔名)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搞了一场臭名昭著的裸体表演。同学们哪,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你们都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革命青年,你们是天之骄子--祖国的大学生,可就在你们之中,却出现了这种丑恶的现象,太令人痛心疾首了。这说明我们师大的思想政治工作还缺乏力度,还没做到家,我作为师大团委书记,非常惭愧啊!同学们,你们要树立什么样的人生观,做什么样的人,是个重大的问题。你们该好好想想了,该好好反思一下了,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师大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了让同学们更好地反省,检查对照自己,我们校方专门把梅建兰和那个画家带到你们的面前,让你们好好看看他们丑陋的灵魂。我相信我们师大的学生都是有着革命理想,有着正确人生观和价值观,一定会从中汲取教训,引以为鉴。现是我们绝不搞文革那一套,不进行人身攻击,不侮辱人格,我们是善意地规劝同学们,把他们作为自己的一面镜子。好,现在大会开始--
这时,北北和梅兰被带上台来。
台下立即一阵骚动。人们忽啦一下子全站起来,踮起脚尖,整个礼堂沸腾起来。
北北面容平静,目光从容地走上来,他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或者是一丝嘲讽的笑。他根本不像出席什么批判会之类,而是来领个什么奖一样骄傲。梅兰则不同,她低开着头,不敢看台下那千千万万她熟悉的目光。北北看了她一眼,小声而热烈地说,抬起头来!
梅兰的头慢慢地抬起来了,虽然多少有些躲闪,但是她的眼睛里没有羞怯,没有恐惧。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与老洪他们相遇了,北北冲着他们点点头,还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老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应该给他力量,让他坚持下来,让他更勇敢一些。可是他怎么表达呢?他感到十分为难。
接下来,便是师大的学生一个个上台,他们照着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深入地狠挖他们内心里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发誓要肃清其余毒,从梅建兰的身上吸取教训,使自己成为合格的有用的人才。
几个同学的发言结束了,根本没有任何新意,完全是那一个套路,听得人们没精打彩。这个会开得有些令人失望,情绪一点没被煽动起来,气氛一点也不热烈。最后,团委书记上台,进行下一个程序,让梅建兰检查自己的错误,从思想根源上找毛病,要讲细节,要生动,开始吧!
礼堂里的气氛一下子调动起来了,人们立即睁大眼睛,等待着梅兰说话。毛毛小声地跟老洪说,梅兰应该拒绝说话,她就算是犯了法也有法律,犯不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检讨自己。
梅兰在一片静默中说话了,她小声但很坚定地说,我不忏悔,我没有做错什么。
人们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禁不住一片哗然。团委书记见势不好,急忙上台说,梅建兰同学,今天我安排这个会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就看你的表现如何,如果你对自己的错误有深刻的认识和悔改,也许我们会考虑你的学籍问题。但如果你是这个态度,那么后果如何,你是能够想到的。
梅兰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上似乎又多了一层坚定与自信,她平静地说,我说过了,我不忏悔,历史会证明我是无罪的。
会场里静下来,人们看着梅兰那柔弱的肩膀、激动的眸子,感到莫名其妙。团委书记显然对这种情况没有预料,一时愣在那儿,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北北开口说话了,他说同学们,非常高兴有机会跟你们在一起探讨一些问题。梅兰的话想必让你们很吃惊也很茫然,但是她道出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历史在前进,历史会证明一切。你们都知道当年哥白尼因为“日心说”而被焚的故事,你们也一定知道张志新因为说了真话而被割掉舌头的事儿。当然,我和梅兰所做的事儿实在太小,根本无法跟那些先驱们相提共论,但是道理是一致的。我在这里想告诉大家几个关键性的问题,也是你们特别关心的问题,我相信你们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