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蝴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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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她越发不了解桑巴了，他到底离她有多远，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只是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而梅兰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她在讲述桑巴的故事中安慰自己。
这种方式有些奇特。她，梅兰，都是与桑巴有关联的女人，而她们每个人都在桑巴的故事里体味了爱与恨，体味着种种难已言说的感受。因为梅兰把每一个细节都说得非常精彩，简直就是一篇小说。她讲起桑巴来是那么陶醉，似乎都是有关他的特立独行，他的思想，就连他们的拥抱与亲吻都像小说上的细节。
毛毛忍不住问她你们做爱了吗？
她问起这句话后就后悔了。其实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她，如果他们做了，她到底是放松了还是缠得更紧了？
梅兰脸上大放异彩，她兴奋地甚至是不知羞耻地大讲特讲他们如何做爱，用什么姿态，彼此的叫声。讲得毛毛有些目瞪口呆。八十年代，谁好意思如此大声地说做爱这个词呢？谁又好意思说出哪怕一个细节呢？可是梅兰完全地忘我了，忘形了，她讲得精彩纷呈，讲得眉飞色舞。毛毛的心在她的进述中沉寂一片，黑暗无边。
最后梅兰说毛毛，我知道你也爱他，无论你怎么逃避，你都瞒不过我的眼睛的，可你为什么不嫉妒，不嫌弃，不放弃？
她在梅兰的故事中抚摸着自己的伤处，她无法回答梅兰的问题，她只能也讲讲赵一夫。她奇怪她讲起赵一夫时出奇地平静，讲起那些眼泪与伤心，好像都已与她无关一样。她在梅兰面前讲赵一夫，其实是在刻意地回避桑巴。她们像两只可以互相舔食的小兽，安慰着度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而桑巴却在她们的生活中消灭了。梅兰说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突然失踪这个事实，与她不能接受赵一夫没有一句话就走一样。
春天终于在她们的故事中来临了，又是一个四季的开始。她们俩成为心灵里的密友，左手和右手的关系。她们偶尔喝酒，只是毛毛再也不会把泪水滴到酒杯里了。她们开始毫无顾忌地大笑，高声地唱歌。她们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却总是满怀希望地迎接着一个又一个明天。
只是梅兰越来越怪异。她每天都要谈起桑巴，都要在他们的故事中入眠。她不可救药地陷入到她的故事中，有些会突然从梦中醒来，把毛毛摇醒，告诉毛毛她的梦境。
这天早晨，毛毛被沙沙的春雨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梅兰，发现床上是空的。她揉揉眼睛，起床找着梅兰，却怎么也没找到。她心里有些害怕，急忙穿上衣服跑到门外。眼前的情景把她惊呆了！梅兰光着脚，穿着内衣，正站在房顶上，一边指挥着什么，一边朗诵着诗歌。
梅兰，你在干什么？
梅兰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手势在雨里显得那么优雅，流畅，好像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又像一个指挥着庞大乐队的大指挥家。她一会儿唱，一会儿朗诵。
梅兰，你会感冒的！
是谁，让我这么忍受春天？
一种风湿，让我哭不出声来，
让我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把所有的表情都埋进指间。
怎么说，如果不是整个春天的眼泪，
不是你，亲爱的！
我何至于痴到如此，
何至于痴到让死了的心，
又一回回复活……
毛毛被梅兰的诗感动着，她闭上眼睛，真的忍住了自己的泪水。她想，也许真的没有人比梅兰更爱桑巴了。她好不容易才爬上房顶，看着梅兰周身都流淌着雨水，头发全都贴在额头上了。可她的眼睛在闪闪发光，还在继续着朗诵。她说梅兰，我们回去吧！
嘿嘿，他听见了是吧！这种天气是最容易听见的，什么都能听见，比如一根针落在地上，比如一个嫩芽钻出了地面，比如我轻轻地叫他一声，他听见了听见了！她拍着手，喜形于色。
梅兰，他已经听见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到哪儿去？是天堂还是地狱？
当然是天堂。
哦太美妙了，天堂里的雨声。对啦对啦，我要再写一首诗，就叫天堂里的雨声。谁说好？是你，你？她神秘地笑起来……
梅兰，你在跟谁说话？
跟雨呀，跟大地呀，跟天空呀，跟世上万物呀，跟谁都能说话的。哎你不知道，雨的声音好听极了，我们天天都在一起说话，它还能把我的话传到千万里之外，找到桑巴。还有大地的话是黑色的，只能在夜里说。天空的话是蓝色的，要在早晨说。对啦，还有万物的话，要在没人的时候说。你听，听啊，雨又跟我说话了。
毛毛一把搂住梅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费了群牛二虎之力，她才把梅兰从房顶上骗了下来。梅兰走进屋便把衣服全脱光了，她摆着姿势问，你说我够美吗？
当然。
你说我像个荡妇吗？
哪的话。
你说谎。全都是说谎，全世界都在说谎！
毛毛那种预感得到了证实。从第一天意外地见到梅兰，她就觉得梅兰改变了许多东西，跟她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更主要的是梅兰的思维暂时出现了问题，也许是为了那一场“秀”，也许是为了那一场“爱”，也许是什么都不为。现在她惟一能做的事还必须就是让梅兰尽快地安静下来，梅兰需要镇静剂。
一直躁动不安的梅兰终于镇静下来，睡着了。
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们，或者说是她们在等待着什么？而未来究竟将是什么样子，她们都不得而知。
第五部分谁也没有占有的权利（2）
2．又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天气，乡村像一片吸足了雨水的海绵，总让人有太多的奢想。难得的一个星期天，她们蜷曲在床上，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而桑巴的突然出现一下子便打破了她们的平静，她们似乎一下子跌入深渊，破碎不堪。桑巴衣衫不整，疲惫之极，当他靠在门板上望着她们，叫一声毛毛的时候，她顿时就软了，连手臂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毛毛。他叫道。她颤动了一下，梅兰也颤动了一下。她们的目光同样惊诧、惊喜，继而变得荒凉。毛毛的理智告诉她，让他走。她跳起来打开门，往外推他，可他趁势把她一把抱住，他的力量使她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完了，所有的抵抗都在丧失，连意识都在离她而去。他疯狂地亲吻她，她开始躲避着，可当他的嘴唇终于压住她的嘴唇，那致命的一吻，几乎把她的所有的积怨、痛恨都融化了，她忽然热泪横流。她在骂着他，你这魔鬼，你这毒草，你这坏蛋，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出现？然而她的整个身躯都燃烧起来，被他一点点地焚毁、侵袭与消亡。她像个飞蛾，一只赴死的飞蛾，必定朝着火焰，惨烈地死，她只能如此。
这一幕让梅兰惊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不仅是桑巴，还有毛毛，他们在合谋欺骗她。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泪水突然就像决堤了一般，倾流而下。她的嘴唇颤抖着，大叫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们慌忙地分开。毛毛不知怎样安慰她，只能说对不起，梅兰，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那么谁知道呢？是风还是雨？
梅兰，我真的不想这样，真不想伤害你，我……我可能是昏了头了……
梅兰不容分说，一把把他们推出门外，在里面锁上，任凭毛毛怎么叫也不开门。
桑巴说算了，别叫了，我得走了，我出事了，得躲一躲，也许我再也不能回来了，所以我必须来看你。毛毛，你是我惟一热爱的女人，可是你记住，我这种男人配不上你，你是水，而我是泥，忘了我。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告诉我！你欠了债，杀了人？他盯住她，让她不寒而栗。这念头一涌出来，她浑身就颤抖不已。他忽然嘴角一歪，飘忽地笑了。他把他戴的帽子摘下来，扣在她的头上，转身走了。
听着他荒寂的脚步声，她的心几乎破碎了。一千种声音在叫喊着，她必须追上他。她冒着雨追到门口，看见了他有一辆车在等着他。他试图阻止她去送他。而她从另一个车门上了车，那车子在雨中急驶而去。她把什么都忘了，梅兰，这个世界。她只想不能让他一个人走掉，她得追上他。
满路的泥泞，车子在山路上颠簸，几乎把他们的脑袋都颠晕了。一路上，他们没有一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拥抱着，拥抱着……
这是个小站，列车只停两分钟。他已经坐在了车箱里，从窗口处伸出了手，她紧紧地握着，这情景令她心碎。车站总是成为她最心痛的地方，他让她先走，别看着车开。她缓缓地松开手，倒退着走，之后就跑起来。一种强烈的预感追随着她，她会再也见不到他。火车此刻就像把冰冷的刀，横在他们的面前，它不由分说地要割裂他们的现在和过去。这把利刃一下子就切进了她的心脏，使她破碎不堪。这预感让她绝望，鬼使神差，当车就要开起来的时候，她跳上了最后一节车箱。她伏在车门处，呜呜地哭起来。
第五部分谁也没有占有的权利（3）
3．火车隆隆地离开了小站，灯火越来越远了。她独自坐在最后一节车箱，把所有关于桑巴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她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跟着他干什么，许多个车站，她都想下了车返回她生活的轨道。然而一种生离死别的预感在笼罩着她，她离那个偏远的小村越来越远，她想，她离他还是越来越近了。
那个罗河小镇，有他的一个朋友。她第一个下了车，站在出口，等到他走出来时，她热烈地叫着他。他愣了片刻，用双手抹了几把脸，把挺长的头发理顺了一下，然后健步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挽起她的胳膊。
那个罗河小镇的夜晚，月亮钻出了乌云，清明地照着。朋友把家里的床让给了他们，这里绝对安静。他说睡吧，明天天一亮，我就上路了。他一把代上门，一头倒到沙发上，根本不顾她的感受，就有了微微的鼾声。她感到委屈，一时不知道自己赶了这么远的路，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就是来听他的鼾声的吗？为什么她的脚步被他牵引着，来到了这里，而又把她像一件多余的东西一样丢在这儿，不管不问？她越想越气，竟哭出声来。
他很久都没有动静，其实他在醒着，听见了毛毛的细微的哭声。他的心也在默默地流泪。这个女孩子，是他最爱的，在这个最后的夜晚，他总该对她有点交代，表明他的爱情。他二话没说，迅速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赤裸地面对她。这就是他的方式，在脱光别人之前必须先把自己脱光，在毁灭别人之前先把自己毁灭。他热烈地说，来吧，亲爱的，让我们把这个夜晚过完。
他赤裸着抱起她，一边吻着她一边脱掉她的衣服。顿时，屋里像飞起来许多的蝴蝶，它们带着某种尖叫，撞来撞去。终于，他们赤裸相见了。其实那些蝴蝶早已经在毛毛的身体里飞来飞去了，把那绚烂的粉尘弄得到处都是，金光闪闪。他的轻轻召唤就使她亢奋无比，可是她假装矜持，假装庄重。她要让他知道她是多么不轻浮，多么自爱自重。而这种印象对于她来说，尤其是现在来说非常重要。八十年代，女孩子都怀着一个美好的理想，就是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献给最爱的男人，尽可能是新婚之夜。也许过了八十年代，新婚之夜这个词就会从男欢女爱中彻底地抹去。但毛毛就是这么想的，不同的是她把这个罗河的夜晚看作是自己的新婚之夜了。即使是她理想中的新婚之夜，她也不能那么心急，那么不庄重，她要让这个对有妇之夫万分反感的桑巴知道，她是个处女。现在，他就托起这个处女之身，毛绒绒的金灿灿的处女之身，闪烁着那么圣洁的光芒。他把她平放在床上，在朦胧的灯光中捧起了她的脸，他说你就是我的小爱人。
她说不，我是你的小妻子，你得答应娶我，你必须得娶我。
他无奈地笑了，他说我多么愿意娶你，让你做我的惟一的女人。
她没有领略他话语中的不能的因素，她只听到他是多么愿意。这句话让她放心也让她舒心。反正她就是嫁给他了，反正她将是他一生的女人了，那么就让今夜做他们的新婚之夜吧！
他的嘴唇是那么的温润，吻着她细细的锁骨，她的如花的小奶，她的细腰，她的耻骨联合，还有她的欢呼。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她总会计较他是否有过别的女人，会莫名其妙地嫉妒那个虚拟的女人，会怀疑他是在用给别人的方式给自己。可是今夜，她似乎忘记了这些虚幻的设想，她一心一意地沉浸在欢爱之中。也许真正的爱就是顾不了那么多了，顾不了他都给过谁又有谁曾享受过他的爱。他的轻他的重，他的熟悉和他的陌生，她都快乐地照单收下，一点不留。就在他们就要融为一体的刹那，不知怎么，赵一夫就那么蛮横地闯进了她的心，他告诉她精神是高贵的，而肉体则是低贱的，肉体只能服从精神的需要，离开了精神的肉体是无耻的。她开始有些不放心，她无法确认他是因为太爱太爱才想要她，她必须得到他的回答。她突然再次问他你是不是因为爱我才这样？
他回答说是。
她问如果你不爱我还会不会这样？
他沉吟了一下说还会。
她问为什么？
他说我从来都不把它们看成是一回事儿，事实上它们也从来不是一回事儿。你很吸引我，你什么都吸引我，不仅仅是你的才情你的气质，当然还有你的身体你的乳房你的脸蛋，如果我能在你这里得到这双重的吸引，那只能说我是幸运的。
那你要是得不到双重的呢？
那我也不放弃。
那么你要是遇上一个只有身体吸引你的呢？
那我也要。
她有些失落，有些失望，也有些愤怒。
她问那你在跟我做爱时还会不会想别的女人？
他说那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不能保证，真的，其实做爱的时候会有许多时候想到别人的。
你真可怕。
姑娘，其实我们谁也不能永久地拥有谁，事实上是我没有这个权利，谁也没有。
那你能不能娶我，我再问你一遍？
他说我从来不在做爱的时候讨论结果，那显得太可笑。来吧，宝贝儿，还是让我们把这个夜晚过完再说吧！
他的身体重新又贴在她的身体上，一切又重新开始。可是她的内心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虽然很薄很薄，但是她却不能全身心地投入了。那是什么东西，就那么轻轻地拂过去，她就改变了模样？她说不清楚，她只是在迎候他的时候加进了一点小小的拒绝，小小的伎俩。她在他莽撞的闯入时及时地阻止了他，她要为自己保存最后的一块净地，或者是最后的防线，她不能让任何一个不给她承诺的人占有。她便改变了姿势，用另外的方式满足了他的欲望。她还记住了他的脸，在那一瞬间是那么的丑，狰狞。他没有忘记她的欲望，他手嘴并用，也使她飞翔了一次。她不能不承认，那种感觉妙极了，从来没有想过的美妙。她便想自己的脸也一定是这个样子，幸福的扭曲。
许多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