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蝴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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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一个时代的乌托邦（2）

　　　　3．1986年的夏天与前一个夏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总是一闪而过。而惟一留下的就是赵一夫的遗憾与无奈，他一次次地试图冲锋，又一次次地败下阵来。这种失败的情绪蔓延在他的生命里，使他更加紧紧地抓住毛毛，那个鲜活的梦想。　　　　
　　　　毛毛现在坐在秋天的窗口前，回想着这个夏天。与赵一夫相爱，就意味着她必须放弃普通恋人的幸福，比如说一起逛马路，一起看电影，尤其在有人的时候，她必须假装疏远他。但是她原谅他，原谅他的装模作样他的无情他的一脸冷漠。她似乎在他的小说中更加真切地触摸到了他，他的呼吸他的感觉他的爱。所以她说不清自己是爱他的人还是他的小说。　　　　
　　　　现在，她的手边放着一大堆赵一夫的小说，他在小说里写进了她，每一次的抚摸、激情和叹息都在里面。甚至他还把她的信一字不差地写进小说里。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赵一夫的那双手，像夏天里疯长的藤蔓儿，深深地钻进了她的骨髓，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身体里蜿蜒。她拿出他写来的信，一封一封地翻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把自己的信也写进小说，这似乎有些不太公平，但这感觉瞬间消散。她愿意把它理解为是他对自己的珍爱，那些话只留给她一个人品味与收藏。　　　　
　　　　亲爱的毛毛：　　　　
　　　　今天，我出乎意外的兴奋，这个中篇写得简直顺利极了，想象不到的顺利。而这种顺利是你给我的，是你的皮肤你的气息给我的。我发现只要我一接触到你的身体，我的思维就出奇的流畅，敏捷。孩子，你是我创作的源泉，你是我的命啊！　　　　
　　　　这个夏天让我又想起了去年，那件事永远的过去了，我知道你可能在其中多少受到了些伤害。孩子，请理解我，我身处这个位置，迫不得已啊！我想，你也不愿看到我倒霉，还是因为这件不光彩的事被整倒啊！还有一点，可能你永远想象不到，我并没有受到任何调查，我只要想通过这件事考验一下我们的感情。现在，一年过去了，我可以高兴地告诉你，你已经经受住了考验。所以，我还得感谢那个夏天，我看到了你对我的爱是真诚的。　　　　
　　　　我离不开你了，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你了，怎么办哪？孩子。你能可怜我，救我吗？你想每时每刻都跟我在一起吗？我在等待着这一天，你亲口告诉我，你要嫁给我，做我的小妻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嘴唇你的小手你的乳房都是我的。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我都不敢碰你一下，因为一旦我碰到你，我就知道我完蛋了，我就想“毁掉”你。所以我必须克制自己，你能明白这克制有多痛苦吗？　　　　
　　　　现在我还想告诉你我的欲望，以前只要一提起这两个字，人家都唯恐避之不及。但是我要说，它是很美的一个词，很美的一件事。如果你顺应了内心的欲望就是顺应了生命的需要，而生命中的任何东西都是美的。告诉我，你是不是面对我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欲望这样的冲动？可是你为什么不表达不告诉我呢？我需要你亲口说出来，你想这样吗？　　　　
　　　　孩子，我不得不对你坦白，虽然我知道这种坦白可能让你伤心，但我希望你知道这是我对你的爱护。我遇上了一个女孩，并且跟她有了性。你千万不要以为性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儿，恰恰相反，它是很美的。我上周出差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女孩子找上门来，她长得比你漂亮，请原谅我实话实说。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女孩子突然赤身裸体站在我面前，她求我要了她，她说她只是崇拜我，她保证以后不会找我的麻烦。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你，我发现她的乳房长得特别像你。不那么特别霸气，却是那么骄傲。呵，那个乳房，是它诱惑了我。因为你的缘故，抚摸那个乳房亲吻那个乳房几乎已经成为一种需要，一种习惯。毛毛，那就是你的。既圆润又饱满，既乖巧又俏皮，既丰饶又荒凉。在你之前，我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乳房，它不仅仅是用来生育的，而是用来做爱的，用来亲吻的。我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那对乳房。我用双手捧着她，内心里涌起那种无数次涌起的欲望，我要摧毁她！因为我不爱她，我不爱的东西我就可以毁了她，我一点不心疼。毛毛，我跟她做爱了，在那个夜里，我做一百次都不嫌多，都嫌不够，我把她当成了一个敌人，一个对手，我非得占有她不可，非得破坏她不可。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是把对你的爱强加于她的身上了，只是因为我爱你，我真的太爱，我才舍不得破坏你，摧毁你。　　　　
　　　　请原谅我告诉了你这个故事，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不想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的欲望在她的身上得到了释放，我就能有理智更好地保护你。我在肉体上得到了满足，我就可以更好地爱护我的精神。毛毛，我爱你，你无法想象这爱有多高洁，多纯粹，为了这种爱，你要为我保存好你的乳房你的身体，请你相信我们的柏拉图，我们的爱将是永恒的！　　　　
　　　　我想我允许你求我一次，娶了你，但你一定要亲口求我。我会等待着这一刻，永远等待……　　　　
　　　　亚当于夏夜　　　　
　　　　毛毛看完最后一封信已是深夜了。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赵一夫给她的信从未用过他的真实姓名，而是不断地变换，她还认为这是一种昵称。对于她来说，她无法接受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还与别的女人发生性关系，她很嫉妒，很伤心。但是相信爱情童话的毛毛不愿意用普遍的道德来衡量他。他是不凡的，是超前的，她生怕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生怕她配不上他。所以她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他把对她的欲望转移到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更说明他爱得深刻、爱得大气、爱得崇高。可是她是否嫁给他呢？她想了很久，她确认自己是爱他的，渴望他的。于是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他。　　　　
　　　　他呆愣了很久，他已经知道她要告诉他什么了，他激动的心嘭嘭乱跳，又重新感到那种冲动，恋爱时的冲动。多么好啊，那种感觉，就像海上明月，风清茶香。他还没有老，他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像个真正的男人。　　　　
　　　　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说那好，我给你过生日，下午我在咖啡屋里等你。　　　　
　　　　她说希望就我和你。　　　　
　　　　他说当然，你和我。可你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儿？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现在不想告诉你，我想等到我见到你再说。　　　　
　　　　不，孩子，我不想等，不能等，我必须现在知道。我想我会很乐意你告诉我你心里的真话，否则我会很难过。　　　　
　　　　她说那好吧，我说。她迟一会儿，说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我要郑重在告诉你这句话。　　　　
　　　　他的心发抖了，战栗了。他激动得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动，他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可以说她的身心都是他的了。一个二十出头岁的女孩子，愿意把自己奉献给他，奉献给一个伟大的作家，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啊！但是他断断是不能答应的，他百股地引诱她说出这句话，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与魅力，无非是想得到虚荣心的满足。别看他没有能力爱，却照样可以得到这么鲜美的女孩子。让全世界都嫉妒去吧，让所有的男人都吃醋去吧！他放下电话兴奋得想哈哈大笑。　　　　
　　　　


第二部分一个时代的乌托邦（3）

　　　　4．秋天真是个迷人而伤感的季节，树木与瓜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沉浸在这种香气里，明白了爱情原就是这种香，涂满了她的皮肤与嘴唇，使她的嘴唇像闪着一层蜜。　　　　
　　　　你是深水下的火焰。赵一夫的话又响起在她的耳边。但是你应该是水面上的波涛，你不应该把任何东西藏在下面，那样你会更可爱。那时她还不能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只有当她真正成熟，才悟出他的看法是多么贴切。而她想不到秋天把她与他隔开了，她在夏天这一边，而他在冬天那一边。　　　　
　　　　她早早坐在那个咖啡屋里等着他。她穿着一条牛仔的裙子，白色的衬衫扎在里面，戴了一个蓝边的帽子。她要再亲口告诉他，她爱他，她要嫁给他。她想象着他向她求婚，把一只金光闪闪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然后像绅士那样轻轻地拉过来她的手，很有派头地亲吻她。虽然在个性解放的旗帜下，她很想视婚姻为粪土，维护着爱情至上的理念。当婚姻真的作为一种承诺，一种契约出现的时候，她还是对婚姻怀着某种深深的期待。她大概就是这样，开始很传统，一旦爱上了就很放得开，一副不管不顾的疯狂相。而疯狂到一定程度又回到了传统上，是的，她需要婚姻。　　　　
　　　　有一根蜡烛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她在等着被点燃，被一双亲爱的手所点燃。然而她的等待过于长久，下午的阳光很快就从窗口倾斜了。她的心已经焦脆，无法再承受音乐对她的冲击。　　　　
　　　　他没有来，难道他逃避了，他退却了？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在每一封信里都要向她求婚，求她嫁给他？她根本不知道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验证自己的魅力，来挽回因无能带给他的破败。　　　　
　　　　她一个人喝了生日的酒，一抬头的瞬间，她突然看见了赵一夫的影子。她简直不敢相信那真是他的身影，在一瞬间她以为是一种错觉。可事实正好与她的愿望相反，他与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让她不忍再看。她一低头的瞬间，泪水落到了酒杯里，激起一个优美的漩涡。他有女人，他与那女人那么亲热，他怎么再可能娶别的女人呢？　　　　
　　　　赵一夫匆匆站在她的面前，急切地说今天正好是他女儿的生日，他正在领着她们找饭店，对不起，他急匆匆地转身走掉。可是他的妻子与女儿却跟着进来，她问他在跟谁说话，他说没什么，是他的一位作者。他妻子正好看中了这间咖啡屋的气氛，他们也坐下来。　　　　
　　　　她呆呆地望着他们亲亲热热的样子，看着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不时地把头放在他的胸前，她的手就慢慢地凉了下去。这时，赵一夫端着一杯酒走到她的面前，说祝你生日快乐！　　　　
　　　　她不肯喝下生日的洒，她问为什么，这一切？　　　　
　　　　他笑了，很满足很得意地笑了。他说你真是个孩子，怎么总说孩子话呢？你都看见了，那是我的女儿，她比你还大两岁，以后千万别胡思乱想了，懂吗？他转身离去了。她如坠云雾之中，怎么是她胡思乱想呢？他一遍遍地约她，一遍遍地说他喜欢她，爱她，希望她嫁给自己。可是今天当她终于说出这句话时，又好像是自己太自作多情，而他根本就没这么想过。　　　　
　　　　这时，他妻子和他女儿也走过来，那个女人盯着她，那目光让她惊惧。　　　　
　　　　你就是那个死乞白懒缠着我丈夫的人吧！　　　　
　　　　那女孩子说，没错，就是她！　　　　
　　　　毛毛一看形势不好，急忙站起来，望着赵一夫，她希望他能帮她。赵一夫却说，你们别这样，你们不能剥夺一个人爱的权利吧！她想怎么爱是她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爱的权利，你不用护着她，谁破坏了我的生活，我就跟谁没完！说着，她的手便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毛毛的头发，拽来拽去。那个女孩子对她推推搡搡，骂了一些难听的话。赵一夫虽然也在其中纠缠着，可是他似乎对此有一种纵容，他喜欢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快感了。所以他始终没有有效地制止那疯狂的母女俩，有几次他要上手都被那女的一声断喝而打断，直到咖啡厅的老板赶来，才把她们拉开。她捂着脸跑出咖啡厅。　　　　
　　　　她的脸上弄了一些蛋糕，用手一摸，滑腻腻的弄了满手。她使劲儿地擦着，却怎么也擦不掉。就像她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明亮起来。她的泪水带着蛋糕的味道流进嘴里，她对自己说，它既便是堆垃圾我也要吃下去。通过我的消化，也许它能变成甜的东西。　　　　
　　　　暴饮暴食，让自己发胖或消瘦，意义都是相同的。　　　　
　　　　她伴着泪水一路走下去，她发现蛋糕散发着最难闻的气味儿，它与东方人的胃口相去甚远，她发誓我再也不想吃蛋糕。　　　　
　　　　她坐在马路边上看着过往的行人与车辆，仿佛它们都是天外来客，与她毫不相关，直看到眼睛酸疼。马路对面是电影院，她想大哭一场，她需要大哭一场，她需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无疑电影院是最理想的地方。　　　　
　　　　电影叫什么名字她根本不知道，也无须知道。她需要这种漆黑的环境，她需要在哭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她哭得稀哩哗啦一塌糊涂无所顾忌，她的那个小手绢被泪水浸得能拧出水来。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结束了，她被一个人叫醒。　　　　
　　　　嗨，毛毛，你怎么了？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见桑巴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儿，他们亲密的样子正好击中了她的悲伤，眼泪“哗”的一下奔流下去。　　　　
　　　　桑巴对身边的女孩儿说，你先走吧！女孩儿有些惊异地望着我，想说什么被桑巴打断：我让你走！　　　　
　　　　在她听来，我让你走，有点让她滚的味道，这与他刚才对她的甜蜜有些不相适宜，她左右抹着眼泪说，我走吧！　　　　
　　　　她从电影院里逃出来，天已经阴了，有点要下雨的意思，这与她的心情很相配。这样的情境下她希望一个人走走，一个人。　　　　
　　　　她沿着银杏树的街道慢慢地走着，突然有人问她，你闻到树香了吗？　　　　
　　　　她知道是桑巴在陪着她走，她不想见到他，不想让他看见她这个倒霉样儿。她只顾乱走着，不肯理睬他。可是他跟在她后面，不停地跟她说话，在她想擤鼻涕的时候，他十分及时地递过来一张面巾。　　　　
　　　　她接住了那张面巾，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其实爱情就是当你哭的时候一个坚实的肩膀，或者一张面巾。　　　　
　　　　天真的下雨了，硕大的雨点打下来很疼。正好有一路车停在路边，他拉着她跳上了公汽，她暂且把它算做是躲雨吧！　　　　
　　　　雨滴打在车玻璃上，再一道道地流下去。他打开车窗，调侃地问道，老天，你怎么了？我知道他在问她，她不想说话，他就在车里吹着口哨，是当时十分流行的迟志强的歌，一种无赖的歌，引来无数人用眼睛瞪他。他装作没有看见，仍旧旁若无人地吹着。她终于有些忍不住，好像那人瞪他就像瞪她一样，让她特别没面子。她捅了捅他，他终于对她做了个鬼脸，停止了吹哨。　　　　
　　　　车到终点站，售票小姐站在车门口，检查着每位乘客的车票。桑巴前面有个警察，笑嘻嘻地与售票员打着招呼，也没买票就下车了。等到他们下车时被她挡住，她理直气壮地要票。桑巴翻着白眼说没票。小姐气愤地说没票别坐车！桑巴说我跟警察叔叔学的。小姐被噎得停顿了一下，接着她争辩道，他是警察，可你不是！桑巴得意地说，将来我也当警察。她的手已经伸进了口袋，却被桑巴一把攥住，他在售票小姐眼睁睁地目光中把她拉下了车。几个小青年起哄道，这才他妈的见到真流氓了呢！桑巴回身报以他们一个响亮的榧子。　　　　
　　　　他们在雨中跑进一座楼，她问他要去哪里，他急忙脱下自己上衣给她披上，叫她别问，一会儿就知道了。他打开一扇门，说到家了。雨声顿时小下来，雨被隔在了门外。他冲进去就翻箱倒柜，扔过来一件老头衫，说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