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英国第一畅销小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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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朋友最典型的提问就像她那支串了两颗橄榄和一颗鲜嫩番茄的竹签,内涵丰富。
〃很好。〃索妮娅回答。刚一出口,她就知道玛吉不会满足于这个答案。玛吉总是直来直去,一针见血,有时这让人很恼火。自从这天早上在斯坦斯特德机场见面以来,她们的交谈一直泛泛而轻松,但她知道玛吉迟早会问得更多。
〃你那位干巴巴的老丈夫怎么样?〃这个问题更直接,不可能用一两个字来打发,尤其是不能说〃很好〃。
九点后,酒吧里迅速坐满了人。开始,顾客大多是些老人,他们身材匀称敦实,穿着帅气的夹克衫和油光发亮的皮鞋,不苟言笑地聚在一起。之后,较年轻的人们涌进来,眉飞色舞地站着聊天,在狭窄的壁架上均匀地摆上酒和小菜…咖啡馆里多的是这样的壁架。嘈杂声让人更难交谈。索妮娅将凳子拉到玛吉身边,两条凳子的木头支架碰在了一起。
〃更加干巴巴了,前所未有。〃她趴在玛吉耳边说,〃他不想让我来这儿,但我估计他很快就会想通。〃
索妮娅看了看吧台上的钟表。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她们的弗拉门戈舞表演就要开始了。
〃我们真得走了。〃索妮娅说着从凳子上溜下来。尽管很喜欢玛吉,但现在她想避开这个私人话题。在她这位最好的朋友看来,没有哪位丈夫真正值得拥有。索妮娅常常怀疑,就是这种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玛吉从没有过丈夫…至少她从没拥有过一位只属于她的丈夫。
侍者将咖啡端过来,放在吧台上。玛吉想把咖啡喝完。〃我们还来得及,〃她说,〃在西班牙,不管什么事都会晚一些开始。〃
两个女人将杯中浓香的咖啡喝得一干二净,然后费劲地穿过人潮,来到室外。拥挤的人群仍在不断地涌入街道,她们发现,几乎每一条通往萨克拉门托区的路上,都有一个路牌指向〃洛斯凡丹戈〃。那是一座水洗白的粗陋灰泥建筑,建在山坡上,而这群人都要去这个洞穴看弗拉门戈表演。她们走近时,恰好听到有人拨动吉他琴弦,发出迷人的声响。
第一部分 6。2001年,格拉纳达(6)
2
那晚回到酒店后,索妮娅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平价酒店的客房就是这样,白天太暗,晚上太亮。室外的一线灯光透过没有层叠褶皱的单薄窗帘,照亮了天花板上一个容易引起幻觉的米色旋儿。在咖啡因的刺激下,她思绪翻滚。即使没有灯光和咖啡,薄薄的床垫也让人难以入眠。
索妮娅反复揣摩着自己在这座城市中找到的欢乐。旁边床上,玛吉有节奏的呼吸离她只有几英寸远,令她异样地舒适。她彻夜沉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避朋友提出的问题。不管自己说什么,玛吉迟早都能找到真相,说再多,她也能一眼看出个中究竟。如果玛吉问别人:〃你好吗?〃她只需看看对方回答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影,就可以知道答案。这就是詹姆斯以及很多男人都不喜欢她的原因。对男人她洞若观火,而且太喜欢批判,从不让他们敷衍着蒙混过关。
正像玛吉仁慈的描述那样,詹姆斯〃干巴巴〃的,不单指年龄,还有举止。可能从摇篮时期开始,乏味的感觉就在他身上扎根了。
在詹姆斯照着罗曼史课本对她展开一系列追求之后,他们五年前举行婚礼,那是一幕精心设计的童话般完美的情景。躺在这张坚硬狭窄、与她洞房之夜睡的奢华铺张的有四根帷柱的婚床截然不同的单人床上,索妮娅的思绪回到了詹姆斯出现在生命中的那一天。
……
躺在格拉纳达的床上休息的感觉却如此不同。她热爱这张窄床上的孤独,热爱与自己的冥想独处。这里如此静谧。能听到的声响也令人安心:电动车的低鸣,狭窄街道上回荡的隐约的谈话声,最好的朋友稍微有点扰人的呼吸声。
灯光依然从外面的灯柱上倾泻进来,天空甚至开始发白,预示着黎明即将破晓。她的思绪终于停歇,就像蜡烛燃尽般熄灭。她睡着了。
第一部分 7。2001年,格拉纳达(7)
3
仅仅几个小时后,两个女人就被持续不断的闹铃声吵醒了。〃起床,沐浴阳光。〃索妮娅故作愉快地说道,凝视着床边的钟表,〃差不多该走了。〃
〃才八点。〃玛吉哼哼唧唧。
〃你忘了对对你的手表。〃索妮娅回答,〃已经九点了,我们十点就得到那儿。〃
玛吉将被子拉过头顶。索妮娅起床洗澡,用一条破旧的毛巾擦干身体。九点二十分,她就已经穿戴整齐。格拉纳达之旅,她是有目的而来。
……
此刻,索妮娅坐在圣安娜酒店,与丈夫远隔两地。她同情地盯着早餐室里一杯廉价的新调〃纯真玛丽〃,发现自己已不再关心詹姆斯如何看待她这位非传统的朋友。
玛吉出现了,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廊里。
〃喂,真抱歉迟到了。还有时间喝杯咖啡吗?〃
〃没时间了,如果还想赶上第一节舞蹈课,最好马上就走。〃索妮娅发出指令,急切地想粉碎玛吉拖延的念头。白天由她来负责,而到了晚上,她们会互换角色,一直都是这样。
出门走上大街,炽热的空气让她们吃了一惊。四处几乎没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本地老人在遛狗,其他人都坐在咖啡馆里。很多商店的前门仍然藏在金属卷帘后面,只有面包店和咖啡馆显露出生命的气息,甜点和炸糕诱人的浓香在空气中飘散。许多咖啡馆里已经弥漫着咖啡机的蒸汽和香烟的雾气。再过一个小时,这个城市的其他部分才会醒来。那时,狭窄的街道上为索妮娅和玛吉这样的早起者留下的空间仅能转身。
索妮娅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地图,她们穿街走巷,按图索骥地向目的地走去。每一步都遵循陶瓷街牌上的蓝色字母,那些带着音乐魔力的名字…埃斯库拉斯、米拉索尔、贾丁斯,令她们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她们穿过一个刚刚用水龙头冲洗过的广场,走过一个个泥泞的水滩,路过一个在两家咖啡馆之间的绚烂的卖花摊位,硕大的花朵鲜艳明媚,散发出清香。脚下,人行道上的大理石石板平滑柔和,这段十五分钟的路程好像只需五分钟一样。
〃我们到了。〃索妮娅兴高采烈地说着,将地图叠起来装进口袋,〃拉扎帕塔。就在这儿。〃
那是一栋陈旧的房子。前面的墙上贴满了经年累月留下的小广告,一层层粘在砖墙上,宣传城中各处举行的弗拉门戈、探戈、伦巴和萨尔萨晚会。城中每个电话亭、灯柱和候车亭似乎都作了同样的用途,告诉游客哪里有演出。一张广告上的晚会还没举行,另一张新广告就覆盖了它。这个学校很混乱,但它代表了城市的精神:丰富多彩的歌舞就是这座城市的血液。
〃拉扎帕塔〃的里面像外表一样破旧,没有什么迷人的东西。这个地方不用于演出,而是用于排练。
走廊里有四扇门。两扇开着,两扇关闭。从一扇关闭的门后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踏步声,即使是一群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公牛,恐怕也制造不出比这更喧闹的声响。踏步声突然停止,随即是一阵有节奏的击掌,就像打雷之后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一个女子沿着没有照明的走廊从她们身旁匆忙跑过,铁制的鞋跟和鞋头在石地板上咔咔作响。一扇门开了一下,爆发出一阵音乐声。
第一部分 8。2001年,格拉纳达(8)
两个英国女人站在那里,阅读着墙上框中的海报,内容是几十年前举行的演出,她们有些茫然若失。玛吉终于引起了一位女士的注意,她五十岁上下,瘦骨嶙峋,眼神疲惫,正坐在接待处一个舒适的小窝里。
〃萨尔萨?〃玛吉充满期待地问。
女士敷衍地点点头,以示自己的存在。〃菲利普和科拉松教的,在那边。〃她说着指了指一扇打开的房门。
她们将背包放在角落里,换上舞鞋。她们是教室里来得最早的。
〃我想知道会有多少人一起学。〃玛吉边若有所思地说着这句并不需要回应的话,边扣上带扣。
一面镜子横贯了教室的一整面墙,另一面墙上则有一个木头把手。这是个临时的场所,高高的窗户俯瞰着一条狭窄的街道,即使蒙尘的玻璃不透明,仍有少许阳光照进了房间。一种浓烈的增亮剂气味从黑暗的木地板上渗出来,地板因长期磨损而变得十分光滑。索妮娅喜欢教室经历岁月和磨蚀的四壁散发出来的淡淡霉味,喜欢木板裂缝中塞满尘埃、煤灰和蜡印的样子。古老的暖气片间隙里长出了绒毛,银色的蛛丝轻柔地从天花板飘荡下来,每一层尘土中都藏着这个地方的一段历史。
六七个人陆续走进来。先是一群学西班牙语的挪威裔大学生,大多是女孩。后来又有几个二十出头的本地小伙子。
〃他们肯定就是所谓的职业舞者。〃玛吉对索妮娅悄声说道,〃宣传册上说,他们花钱雇这些人来,好凑够人数。〃
最后,老师来了。菲利普和科拉松都是满头黑发,像小牛一样瘦长健壮,但他们衰老的皮肤暴露了真实年龄…早已年过花甲。科拉松瘦削的脸上布满均匀的皱纹,这不只是光阴流逝的刻痕,也是她无所顾忌地表达情感的印记。每当她微笑、大笑、扮鬼脸时,皱纹就在皮肤上绽放。两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身材更显修长。站在教室的白色背景下,他们仿佛黑色的剪影。
班上的十二个人分散开来,每个人都面对老师站着。
〃你们好!〃菲利普和科拉松齐声喊道,微笑地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学生,带着股正合期待的满意。
〃你们好!〃这群学生也齐声喊道,像个由一群六岁孩童组成的纪律良好的班级。
菲利普把带来的一台CD播放器放在地板上。当他按下〃播放〃键时,这片共有的空间顿时变了。小号演奏的欢快序曲刺破了空气。学生们自动模仿着科拉松的动作,而不需要她说一个字,这显然就是她的意图。过了一会儿,学生们更活跃了,转动手腕和脚踝、弯曲足跟、转动脖颈、扩展肩膀、扭动臀部……自始至终,学生们都注视着老师,被他们烟斗通条般修长柔韧的身体吸引住了。
虽然是在弗拉门戈的传统中长大,菲利普和科拉松却看到了风往哪个方向吹。用教学术语来说,起源于古巴的萨尔萨舞更加符合商业利益,它可以吸引那些对弗拉门戈舞的戏剧张力不感兴趣的观众。一些与他们年纪相仿的舞者仍在演出,但菲利普和科拉松明白,这样无法维持体面的生活。他们的策略起作用了:他们精通萨尔萨舞,又创造了新的舞蹈作品,吸引了很多格纳达纳人和外国人来上舞蹈课。人们喜欢萨尔萨甚于弗拉门戈,因为它更流于表面,不必流露出比真实情感更多的激情,就像淡淡的赫蕾丝酒之于醇厚浓烈的里奥哈葡萄酒。
几年来,想学萨尔萨舞的群体稳定下来,年老而资深的菲利普和科拉松轻松地变成了专家。仅仅演示几个简单的舞步,就能看出两个人可能跳遍了世上所有的舞。就像那些音准完美的音乐家只将一段复杂的曲子听上一遍,就可以演奏出来,而且旋律完美;而再次演奏时,会对它进行变动和改编,这两个人也是如此。或许有一天,他们仅仅将男伴和女伴的舞步观察一遍,就能掌握它们。
第一部分 9。2001年,格拉纳达(9)
萨尔萨课程开始了。大部分时间是科拉松在喊叫,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甚至盖过了从萨尔萨旋律中喷薄而出的刺耳的爵士小号声。
〃再来,一、二、三!再来,一、二、三!再来、啪、啪、啪,再来、啪、啪、啪,再来……〃
节拍重复,重复,又重复,直到在人们脑中萦绕不去,甚至渗入梦境。
学生每学会一个转身,老师都会用极大的鼓励和热情给予肯定。〃对,就是这样!〃
到了学习新东西的时候,菲利普会高喊一声〃好〃,然后开始演示下一个转身或旋转。
〃太棒了!〃两位老师会高喊起来,毫不以夸张为耻。
两个女人想学会每种新动作,都在找舞伴跳舞,因此课程到了一半时,她们已经和班里所有的职业舞者跳过了。即使那些人中没一个会讲英语,这两个年轻女子也能用萨尔萨的舞蹈语言顺利地表达情感。
〃我喜欢这个。〃在舞池里遇到索妮娅时,玛吉说道。
索妮娅心想,也许玛吉在跳舞中展示了真实的自我。她以各种姿势在一个男子身边旋转,看上去很快乐。她的手从他的颈背往下走,得到他精确的指令。他的手轻轻一弹,就能告诉她何时该旋转,她毫不犹豫地回应他的节拍。看到朋友已经习惯于展现复杂的舞步序列,索妮娅奇怪地发现,玛吉似乎被这种完全由男人主导的舞蹈吸引了。这位暴躁易怒、渴望自主的女权主义者似乎很乐意被人带着旋舞。
玛吉受到老师的赞扬,脸上闪过一种索妮娅在学生时代就熟悉的表情:一丝惊讶,伴着巨大的喜悦。
课间休息时,大杯的冰水端了进来,倒进塑料杯。教室里令人窒息,每个人都在大口喝水,不同国籍的人们彬彬有礼却磕磕绊绊地交谈着。
解渴后,两个英国女人去了衣帽间。在那里,索妮娅发现了许多涂鸦之作,尤其是最初的几幅,现在已经深深地印刻进古老的木板里。有些笔画已经在岁月中磨去,有些却很新鲜,仍是鲜嫩木纹的颜色。其中有一幅由字母组成的装饰画让她想起了教堂的雕刻,堪称艺术作品。一定是最深沉的爱使得它深深刻在坚固的门上。让人困扰的不是如何随意表达短暂的激情,而是如何宣告真正而持久的爱。〃J…M〃,沉重的木门将永远承载这一爱的表达,直到被拆下铰链,变作柴薪。
她们漫步回到走廊,在教室外停下。墙上拥挤地贴着许多镶了框的海报。其中一张海报上是菲利普和科拉松。风格要追溯到一九七五年前后,那是一份弗拉门戈舞演出的广告。
〃看,玛吉,这是老师的照片。〃
〃天哪,真的!岁月太残忍了!〃
〃他们变化没那么大吧。〃索妮娅试图维护他们,〃身材和以前很相似。〃
〃可是看看那些鱼尾纹…那时候她没有皱纹,对吧?〃玛吉评论道,〃你觉得他们会为我们表演弗拉门戈舞吗?教我们怎么踏步?怎么演奏响板?〃
第一部分 10。2001年,格拉纳达(10)
玛吉没有等到回答,就已回到教室,用手势告诉菲利普她想让他们做什么。
索妮娅站在门口等她。
最后,菲利普找到了几句能表达想法的英语。〃弗拉门戈舞不是教会的。〃他沙哑地说,〃它流淌在血液里,而且只在吉卜赛人的血液里。但如果你喜欢,可以试试。课程结束后我会跳一段给你看。〃
这句话注定要受到挑战。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重复前半节课的动作。然后,在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时,菲利普拍了拍手。
〃现在,〃他说,〃弗拉门戈舞。〃
他大步走到CD播放机面前,轻轻打开CD包,小心翼翼地抽出想找的那一张。同时,科拉松在角落里换鞋,她换上的那双舞鞋带着沉重的鞋跟和铁制鞋头。
学生们纷纷往后退,静静等待。他们听到击掌声和低沉的鼓乐,它黑暗浓烈,与轻松明快的萨尔萨音乐如此不同。
科拉松阔步走到大家面前,仿佛她已经不再理会他们的存在。吉他声响起,她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