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趣随笔-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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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浮现出了陶渊明名篇《桃花源记》的意境来。
救护中心设在一座树木葱郁的陡山下，与招待所隔着一条小溪。赫然
醒目的是一片搭在几棵高大的马尾松间的绿网，里边有好几只彩色大鸟飞来
飞去。原来这是一座进入式鸟笼。管理员老周打开门，我走了进去。立即感
受到一种宁静中的喧闹。白鹇在树丛间飞快地溜来溜去，孔雀在地上安祥地
踱步，一只白山鸡在高高的松树上啼叫，两头红腹角雉扑楞楞地从这棵树跃
到那棵树。最有趣的是两头娃娃鱼。这是一位在这里搞工程的民工，在溪流
里抓到的。原先打算下锅烧了吃，另一位民工看见了，马上劝阻：“吃了要
坐牢的！”要吃娃娃鱼的民工吓了一跳，连忙把鱼送到救助中心。开初将它
们养在一个池里，不知怎么搞的打起架来，一头咬断了另一头的前脚。只得
将它们分开饲养。
绿荫下还有二三座小建筑。一角有一排铁笼。铁笼里养着三头黑熊。
在此之前我听管理局的陈局长说过，它们都是救护中心从偷猎者手中救下来
的。其中一头黑熊，被铁夹夹断了一只前掌。偷猎者本打算养起来取胆汁。
救护人员得悉后赶去一看，那黑熊圈在一个只能前后进退的铁笼子，又瘦又
脏，见了人就张牙舞爪。送到中心后，一下抓断了旁边铁笼里看热闹的小猴
子胳臂。经过救护人员的精心调理，黑熊治好了伤，长得膘肥体壮。如今它
见了人非常友好，我站在笼前，它一直摇头晃脑象是要说什么。伸过手去，
它也伸出仅剩的一只掌子，隔着铁笼和我握了握，还举起来敬了个礼。
黑熊的旁边有几头猴子，一只小猴跳到笼边来，果然有一只手臂不能
动弹。老周说这些猴也是从偷猎者手中救回来的，恢复康健的已放归山林，
剩下这几头都是有残疾的，只好将它们养起来。事实上，附近山上确实有一
群短尾猴，经常下山来玩耍和找东西吃。
我到附近的一个售货亭时，见到一只猴子游来荡去。女售货员告诉我
说这是只孤猴。救护人员从别处将它救下后放到这里，猴王却不肯接纳它，
怪可怜的。说着给了我一包花生，我接过来晃了晃，它便马上就跑过来从我
掌心抓着往嘴里塞。吃了一会儿，突然朝着售货员张牙舞爪吱吱乱叫，原来
是她拿起扫把要扫地，孤猴误会是赶它走。女售货员又好气又好笑，说这家
伙老是这样。对它好也不领情，一不注意就偷东西。我走到桥的那边，看到
山上下来一群猴子，果然也是这样，一见游客就拉着裤脚，特喜欢拉女人的
包。看来这些猴子是被人宠坏了。
尽管猴子们如此调皮，这里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气氛还是给我留下了
深刻的印象。
因此想起了另一个有关的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象这里一样爱护野生
动物呢？保护野生动物要有爱心，但更重要的是根据国家有关法律严格执
法。前几年，保护区内发生了一起在溪流毒鱼的案件。作案者是两个小青年，
其中一个是保护区工作人员的亲戚。案发后，林业公安人员很快破获并抓住
了作案人员。这时就有人来为他们说情，多次上门。
可是有关人员不为所动，坚持将这两人绳之以法。前不久，公安人员
又破获了一起偷猎国家二类保护动物白鹇的案件。当地农民想不通，不就打
了两只野鸡吗，还要判刑？一些人还围着公安人员辩理。公安人员耐心地向
他们宣传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使农民明白了，野鸡也是不能随便打的。经
过十几年的严格执法，终于在农民头脑里树立了不能动保护区一虫一鸟的观
念，成为自觉的野生动物保护者。由此联想到一些地方，至今仍在偷猎偷卖
野生动物，真是不胜感慨。看来，保护野生动物，强化法制，使环保意识化
为群众的自觉爱心，还需要我们做更多的工作。
鸳鸯溪一夜
从屏南县白水洋村后的悬崖上俯视鸳鸯溪，遥遥的一条弯弯银练，隐
隐的阵阵水声，两边陡削的山崖上，长着密密的小树丛，时有一二棵红皮马
尾松突然而起，浓绿中带着斑驳的红块黄块；有悠长婉转的鸟啼从溪谷中传
来。时值初春，大量鸳鸯已北飞，据说还有少量在此越冬的鸳鸯，但是尽管
睁大了眼，空荡荡的不见一物。于是我便决意到崖底溪边实地寻觅。
崖壁上有一条新开的小径，嶙峋不平。攀着径旁小树，一脚一脚地往
下挪，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直到浑身冒汗，忽地眼前一片灿烂，不经意间就
立身于一座小小的红石拱桥上了。桥畔山坡上，明艳艳地点缀着几丛盛开的
雪花般的白杜鹃。桥下则是久闻盛名的鸳鸯溪。那溪水，平静如镜，幽绿黑
亮，倒映着兰天，绿树，赤崖，白花，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在桥边停留良
久，满心指望着从潭深处游出一对五彩的鸳鸯来的，却久久空无一物。
于是溯流而上。两侧树木郁郁葱葱，不高却茂，枝叶遮天，越走越幽
深，仿佛如在黄昏。林中有一条新凿开的小径，仅能容脚。好几处是极高极
陡的悬崖，石壁上沁着一层水珠，石缝中斜生着许多阔叶树，树梢一片嫩绿。
这些阔叶树到秋天时能结许多坚壳果，是鸳鸯喜食的食物。再往前走，眼界
突然一亮。只见一片很大的石滩，中间青石板光滑如镜。其间阶梯样排列着
五六个大水潭，潭中依稀可见鱼儿游动。据说这段溪潭中鸳鸯最多，捕鸳鸯
的人也最常在此伏夜。果然，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边看到一只诱鸳鸯的大竹
笼，可惜里边只有几根鸟毛。一个个水潭走过去，仍是不见一只鸳鸯，路已
似到了尽头。正想回头，猛听得轰轰地如雷贯耳，惊疑间又到了一重境界。
迎面是一条大峡谷。谷中一道巨大的瀑布，汹涌而下，其千军万马之势令人
惊心动魄，热血贲张。就在这一片蒙蒙水雾中，忽拉拉地飞起几只鸟来。“鸳
鸯！”待我回首，一瞬间已飞往高天去了，只留下一闪的一条彩虹。
顺着瀑布旁的悬崖爬上峡谷口，前边无限空阔，青山起伏，兰天白云，
别有一番风光，已是政和九层际地界了。又回头望望鸳鸯溪，大潭，瀑布，
石桥，全隐没在一片绿色中，恍如幻影了。
回到白水洋村时天已全黑了，人也倦极。但立即为屏南县鸳鸯保护区
主人的热情所鼓舞。一张白木方桌，几条同样的白木条凳，数盘农家腊菜，
热腾腾，香喷喷，诱人胃口。而最诱人的还是那粗瓷碗中的老米酒，色泽金
黄如油，晶滢剔透，入口香甜醇厚极了。多少年后，我还记得住那酒的醇味，
我想这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所虽过的最好的酒了，据说是用单季高杆糯米酿造
的。此稻出自千米高山，成熟极迟。酿造时均用当年的老酒做水，再酿而成，
酒成后须再陈三年后才打开坛子饮用，是屏南的民间名酒。一碗下肚，便有
一股股微微的温流从肚腹涌向四肢百孔，说不出的舒服之极。在主人的劝诱
下，我不知不觉地，身体仿佛轻无一物，到了随山风任意飘浮的境界。赤崖，
青树，兰天，白花，绿水，鸳鸯结成彩云，一片迷幻，一片超脱。。
相隔七年之后，重游鸳鸯溪。时值深秋，天气已有寒意。去鸳鸯溪的
路已改柏油路，昔日茅草丛生的崎岖山路不复再见。白水洋村庄远远的悬挂
在山顶上，在晨雾中犹如空中仙阁般缥缈奇妙。顺着往溪谷的小路走下去，
幕然眼前一片极开阔的水面。原来这就是当年的那片大石滩。今年雨水充足，
上游山间许多泉流小涧汇集到此，顺着石滩漫延，形成一片泛着微波轻浪的
水面，只是湖水极浅，在太阳下闪烁着银光。人们纷纷脱下鞋子，涉水嬉戏。
我也脱鞋下水，赤脚走在上面，感到的是光滑与凉爽，一般的地方只有脚背
深水面，最深的也不过膝盖深水。令我油然想起古人濯足沧浪的种种情怀来。
是啊，平日埋头公案杂务，在纷纭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中辛苦劳碌，今天能
有闲情逸志混然于山水间，何其痛快轻松。
涉过洋水面，往下游去，溪流渐渐变狭小，水流积成一个接一个深蓝
色的水潭，平镜般倒映出两岸的奇峰异树，再往下一点，布满卵石的河滩上
突地冒出一块巨大的石峰，峰顶上有几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在上面
嘻嘻哈哈地指点溪山，说说笑笑。平静的溪谷中回响着一片童真无邪的欢乐。
直到此时，我才豁然明白，，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道理。情不自禁想起七
年前醉卧此处的情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只缘山水使人醉。不亦乐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