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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珍珠夫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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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海的断崖差点要坠落时,青木一定是想跳车,所以把车窗打开了。如果车子真的坠海,那么死的人可能是信一郎和司机,获救的人或许就是青木了。    
    但当车身突然转向,信一郎和青木的命运也就在瞬间交换。无意间同乘一辆车的两人,却扮演着活生生的生死剧,分别站在好运与恶运的两端。    
    想到这里,信一郎因自己的得救而牺牲的青木,更加一层的怜惜。    
    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箱里有一小瓶的威士忌。让重伤的人喝烈酒有什么帮助,他并不十分清楚,但此刻是他惟一能做的事。他让青木的头靠在座位上,然后打开皮箱,取出威士忌。


第一部分把手表还回去(2)

    在青木的口中滴进几滴威士忌之后,不知是否奏效了,或者只是巧合,青木发白泛湿的眼眸,开始显露意识的光芒。一直延续的无意义呻吟,也变成断断续续、开始呈现语言的形式。    
    〃你醒一醒!醒醒!喂!青木!〃信一郎使尽全力不断的呼唤他。    
    青木努力想让眼神凝聚。剧烈的疼痛,似乎让他的魂魄四分五裂,他拼命的想把这些魂魄抓回来。他凝神的看着信一郎的脸,好像终于记起了这次车祸的前前后后。    
    〃怎么样?醒了吗?青木。忍着点,医生马上就来。〃    
    青木的意识清醒后,对这短暂旅途的伙伴所表现出来的热诚,深深的感动。    
    〃谢谢!〃他痛苦地说着,并试图发出感谢的微笑,但过度的疼痛,像肠子绞痛一般,他持续着苦痛的呻吟。    
    〃再忍一下,医生马上来了。〃    
    青木似乎想回应他的话,努力移动身体。他好像很痛苦又快要咳嗽,竟然从下颚到胸前的衣服上,吐出大量的血。充血的脸也瞬间转成青紫。    
    青木淳的脸上出现死亡的迹象。这是内脏因外来的严重撞击,造成内出血,情况已十分明显,对医学一无所知的信一郎,也明白青木的死只是时间的问题。正如青木的脸上逐渐失去血色一般,信一郎的血色也消失了。对旅途中偶遇却马上面临死别的朋友,除了看着竟别无他法。    
    密云重重的压在太平洋上,太阳不见了。昏暗中的山崖路,看不见一个人影。守着临死的重伤者,信一郎感觉异常的孤独。在呻吟间断的时候,崖下浪花冲洗岩石的声音听来更显凄凉。    
    吐了血。仰面倒着的青木,突然把头往上抬,似乎想说什么。    
    〃什么事?〃信一郎靠近他问。    
    〃我我的皮箱!〃大概是被嘴巴里的血块哽住,青木用喘息几乎断气的声音说。信一郎看了看车内。青木的旅行小皮箱就躺在座位的下面。信一郎替他把皮箱取出来。青木试图伸出双手来接皮箱,但他的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你要什么?〃    
    青木动了动唇想回答,但取代言语的是刚才没吐干净的少量的血。    
    〃要打开吗?〃    
    青木想点头,但依然只是意志上的首肯。信一郎伸手想打开皮箱,却发现上了锁,他没有心情去问一个临死的人钥匙放在那里,于是使劲的拉扯,把金属片附近的皮革扯破了两三寸。


第一部分把手表还回去(3)

    〃你要什么?〃    
    信一郎以为有什么药物之类的,但青木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笔记!〃青木的声音微弱的从喉间泄出。    
    〃笔记?〃信一郎边怀疑边翻找皮箱。结果在最下面找到了一本大学用的笔记。    
    青木用眼神示意。他伸手来取,而且试图把它撕破。但他的手却只是滑过笔记的封面,连一张也撕不破。    
    〃丢掉请丢到海里!〃    
    他拼命的发出痛苦的叫喊。然后以哀怨的眼神望着信一郎。    
    信一郎用力点点头。    
    〃知道了,其他还有什么吩咐?〃信一郎很大声的说,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激动,在青木的耳边说着。当然他很想问他有没有遗言要交代,但对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来说,他觉得实在太残酷了。但青木急促的喘息声,已到了非这么问不可了。    
    信一郎的话还是被青木解读了,他有了相对的反应,试图把右手腕抬高。信一郎不解,用手接住他的右手腕,这时感觉到一个又冰又硬的东西。透过微弱的光线,他看见青木手腕上有一只表。    
    〃手表吗?你要把手表怎样?〃    
    因剧烈的伤痛而扭曲的面庞上,出现了另一种悲痛。这和肉体的痛不同是超过了肉体之痛的心、灵魂的痛。他那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几丝激昂的情绪。    
    〃把手表还还回去!〃    
    〃还给谁?还给谁呢?〃信一郎拼命的想问个究竟。    
    〃拜托你拜托你还还回去!〃    
    在努力的挣扎下,青木使尽了他在人世的最后一丝气力。    
    〃到底要还给谁?还给谁呢?〃    
    信一郎不停追问着。但青木的意识渐去渐远。只有断断续续以呻吟作为回答。信一郎知道。如果现在得不到答案,他将永远都得不到了。    
    〃手表要还给谁?还给谁呢?〃    
    青木的四肢开始轻微痉挛。死亡已迫在眉睫。    
    〃手表要还给谁呢?青木!青木!你振作点!要还给谁?〃    
    青木的身体因为痛苦而左右挣扎。信一郎的话似乎已经无法进入他的耳朵。    
    〃手表要还给谁?告诉我名字。告诉我!〃    
    信一郎的声音像疯子般的上扬。这时候,青木的嘴像要说话似的蠕动着。    
    〃青木,要还给谁?〃    
    即将永远消失的青木,在这一瞬间意识突然又被唤醒似的。或许这只是死前无意识的呓语。〃琉璃子!琉璃子!〃他像个孩子般的,简单的言语从他嘴里滑出来。用这句话当作他留在人世的最后遗言,接下来应该有的是剧烈痉挛或回光返照后的衰竭致死,但他却意外平静,接受了死亡的召唤。


第一部分把手表还回去(4)

    信一郎掏出手帕,为死者擦拭从下颚到咽喉间的血迹。    
    凝视着他逐渐苍白如蜡的脸色,眼泪止不住的直往下流。这和面对相交五年、十年以上的好友亡故时的心情,毫无两样。对于亲友、兄弟,甚至亲密的妻儿的死亡,谁都可能因身处的环境,而来不及见最后一面,但对一个仅仅相识三、四十分钟,偶然和自己同行的旅人,自己却守候在他的死处、抱着他、倾听他的遗言,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机缘。    
    他最后说出的琉璃子,一定是他特别期待的女人吧!    
    他开始思索青木交代的后事。如果手表是一定要归还的东西,不必交代他,他的家人也一定会替他归还。他想,青木对笔记的内容和手表的事,都不愿让家人知道。因此除了委托信一郎,别无选择。    
    信一郎小心翼翼的取下死者右手腕上的手表。表和链子看来像银或镍的金属,表面反映了死者最后悲惨的情境,细碎的破裂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了链子上的扣环,因为撞击弄破了皮肉,轻微的出血,而表身也血迹斑斑。信一郎不由得战栗起来。


第一部分把手表还回去(5)

    表到底要还给谁?就是青木临终前所说的琉璃子吗?手表要归还她吗?或者她和手表完全无关?那么又是谁呢?    
    〃把手表还回去!〃他说这句话时,意识的确是清楚的。但在临终前,他的精神已经涣散不清了。    
    〃琉璃子!〃说不定这只是他在丧失心智后,偶然的呓语。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琉璃子这名字,在青木即将死亡时依然深噬着他的心。正如手表深噬着他的手腕一般。    
    信一郎再一次透过微弱的灯光,仔细看着这只小型的手表,这才注意到刚开始以为是银或镍的金属,既没有银的光泽,也不像镍那么没光泽。他用手指摸了两三次,确定是白金。他同时摸到了粗糙的东西,定神一看,原来上面有一颗宝石,位在用金镶成的短剑的柄部。那是希腊式的短剑,像是复仇女神妮美西斯反手所持的剑。信一郎对这很特别的镶镂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手表的原主,必定是个女人。但这镶镂却决然不适合女性,有着过度尖锐的含意。    
    天色变得更暗,只有海面上还漂着一层薄薄的光。司机还不回来,冷清的海边一角,只有他一个人看守着还温热的尸体。从刚才情绪就一直很激动的信一郎,对这一切完全没有丝毫的厌恶或不快,反而感受到一个人尽完重大义务时的激奋。    
    信一郎突然想到,是否因为青木的托付,他就能悄悄的把这昂贵的白金手表从死者身上取走?如果被警察责备,该怎么回答?已经死去的青木当然无法为他作证。如果被误会是从死人身上劫财,根本无从解释。就算说了真话,别人也不一定相信。    
    他内心却响起了青木的哀求声:〃拜托你拜托你还还回去!〃    
    还是先找出琉璃子吧!就算她不是手表的原主,至少一定是和青木关系密切。而她也一定会告诉我手表应该还给谁。如果被怀疑是偷表贼,她也一定会替我辩解。    
    于是,信一郎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藏入口袋里。    
    这时,远处传来人声。他像做了坏事一般,慌张的回头去看,有四、五个人正朝这边快跑过来。    
    


第一部分把手表还回去(6)

    跑过来的人由司机带头,有年轻巡警、穿着宽脚裤的医生以及看来像警察助手的老人,一共四个。    
    信一郎打开车门走到路上迎接他们。巡警边把提灯往车内照,边问:    
    〃伤者怎么样了?〃    
    〃刚刚断气!胸部的撞击太严重了,没能替他做什么。〃信一郎回答。    
    一时,谁都没开口。司机全身开始颤抖,在昏暗的提灯下也能清楚看见。    
    〃总之,请先诊断一下。〃巡警对医生说。司机边颤抖,边打开车内的电灯。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你们不是一起的?〃巡警边注意医生的诊断,边问信一郎。    
    〃不是,只是刚好从国府津一起搭车。不过我知道他的名字,刚才我们彼此介绍过。〃    
    〃叫什么?〃巡警把登记簿打开。    
    〃叫青木淳,没问他住哪里,不过从名字和长相来看,我想应该是贵族院议长青木淳三的公子吧!当然不能随便猜测,看看他的东西大概可以知道!〃    
    巡警仔细的听着信一郎的话。    
    〃有关事故的经过,我已经听司机说过了,我也想听听你的说法。我不会只听司机的片面之词。〃    
    信一郎当下真想立刻说:〃都是司机的过失。〃不过与其说过失,应该说他太不负责任。再看看他一边颤抖,一边很认真的倾听事关人命的大事,露出知错的模样,他实在也说不出口。再说,不管如何强调是司机的过失,也唤不回青木的性命。    
    〃司机当然有过失,不过青木好像自己打开车窗,如果不是这样,也许能免于一死吧!〃    
    〃原来如此!〃巡警写完记录之后,说道:〃万一遗属起诉,可能要麻烦你当证人。可以给我名片吗?〃信一郎递了一张名片给巡警。    
    这时,医生像是有点介意手上沾到的血迹,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吐了很多血!受这样的重伤,没撑太久吧?〃医生对信一郎说。    
    〃半个钟头左右吧!〃    
    〃根本救不活了。〃医生丢下了这句话。    
    〃你也受惊了!〃巡警对信一郎说。〃不过比起身亡的人来说,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听说你要到汤河原,那就让我的助手协助你,一起走到真鹤吧!尸体交给我们处理,你可以走了。〃    
    信一郎觉得自己好像被卸下了重责大任。但一想到藏在口袋里的手表,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个托付。    
    信一郎靠近车身,默默的行个礼,算是对青木最后的告别。然后和巡警打过招呼,走了几步后,他突然想起受青木之托要丢到海里的笔记,于是慌忙的踅回来。    
    〃我忘了东西!〃他有些慌张。    
    〃什么东西?〃正在探视车内的巡警回头问他。    
    〃是笔记。〃信一郎的声音有些高昂。    
    〃这个吗?〃从刚才好像就注意到这个的巡警,把笔记从座位上拿出来递给他。信一郎看见封面上写着青木淳的名字,但是因为灯光昏暗,再加上巡警一点也没起疑,这才放下心。于是把这个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当下收起来。


第一部分把手表还回去(7)

    搭乘真鹤到汤河原的小火车中,坐在从车站到旅馆的乡间马车里,信一郎满脑子都是混乱和不安。而车祸的后遗症不知是否现在才开始显现,觉得头部刺痛了起来。    
    青木的呻吟、吐血的情景、逐渐苍白的脸,都成了幻觉朝他的耳朵和眼睛袭击而来。    
    久别重逢静子的喜悦和安详的期待,因为偶发的死亡事件变得乱七八糟。试图想像着静子羞涩的模样,出现的却是青木死亡的脸庞。〃静子!静子!〃口中念着对爱妻的思念,在不知不觉中那声音却变成了〃琉璃子!琉璃子!〃那悲痛而气息薄弱的呻吟。    
    马车在黑暗的田间往左弯,眼前开始出现了山间温泉街道的灯影。    
    信一郎在见到爱妻之前,设法想把自己混乱的心情整顿一下。尽快回复安稳而平静的表情,不让自己激动的情绪感染给妻子。对于青木的死亡,也不打算提及。    
    沿着藤木川左岸奔跑的马车,过了一座新桥,在桥头的汤宿玄关停了下来。    
    〃太太正在等候您呢!〃侍女和旅馆的女服务生一起出来迎接他。他也同时察觉,在玄关尽头通往二楼的楼梯间,是欲前又止的静子。她看见信一郎,马上嫣然一笑,强掩着藏不住的笑容,兴匆匆的趋前迎来。    
    〃你来了。怎么这么晚呢?〃静子在喜悦中抱怨着。    
    〃对不起!〃信一郎随意的带过,然后就朝妻子的房间走去。    
    这时,他才记起青木拜托他的笔记本还放在夏季外套的口袋里。刚才到真鹤的途中,一路想把它撕毁丢掉,但在巡警手下的面前,实在没有机会。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怎么了?先换浴袍吧?如果觉得冷再穿上外套。〃    
    她边说边接过信一郎脱下来的上衣,然后再帮他脱衬衫。    
    正要把上衣挂起来的静子,突然〃啊!〃的,很惊慌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信一郎也吓一跳。    
    〃怎么回事?这不是血吗?〃静子的脸色发青,把西装的袖扣位置,靠近电灯下面。错不了,的确是血。一块一寸四方大小的血迹在那里。    
    〃还是沾到了。〃信一郎的声音有点颤抖。    
    〃到底出了什么事?〃虚弱的静子,声音却格外高昂。    
    信一郎为了让妻子安心,用很冷静的声音回答。〃没什么!只是汽车撞到山崖,一起搭车的大学生受伤了。〃    
    〃你呢?哪里都没伤到吗?〃    
    〃我真是太幸运了,连一点伤都没有。〃    
    〃那个学生呢?〃    
    〃受了重伤,或许没法救了。总之是一场车祸。〃    
    想到丈夫幸免于难,静子感动之情深深的写在脸上,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信一郎也开始感受到某种不安。遇到奇祸的好像不只大学生一个人。自己和妻子原本安和的气氛,被搞得混乱不安。受青木淳托付的看来不仅是手表和笔记,似乎连他恐怖的命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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