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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珠帘不卷夜来霜之沅沅曲-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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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一辆明黄轩丽的马车停在怀玉宫门前。杜沅沅看去,只见车身四周分别刻着百花呈瑞、螭龙穿莲、凤凰牡丹、桃花鸳鸯、吹萧引凤、瓜瓞绵绵、榴开百子七种吉祥图案,讨的均是幸福美满、恩爱绵长、荣华富贵的好彩头。难怪称为七宝如意香车。 
  马车缓缓向承宸宫驶去。杜沅沅坐在车中,心随着马车的摇晃而忐忑不安。似期待,似畏惧,似惊喜,起伏不定。几欲跳下马车远远跑开,却又觉得四肢绵软,无法移动。想着守在终点的那个人,不觉甜蜜的微笑泛在嘴角。一时又心急起来。两宫路程虽短,却觉得似乎是走了长长的一生。 
  七宝如意香车停在承宸宫门前,有太监上前打起车帘。杜沅沅一眼就看见殿内那个稳如山岳般的身影,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杜沅沅款款走下车,宽宽的裙幅如流动的水纹,轻纱的披帛袅袅飘动于身后,整个人显得飘飘欲仙。英帝站在殿内,见杜沅沅仪态万方出现在宫门前,容颜服色是从未有过的艳丽夺目,一时之间也是目眩神迷,说不出话来。见杜沅沅含笑走来,便急步向前迎去。待二人走近,杜沅沅刚欲福身参见,英帝却一把扶住,紧紧盯着她姣好的面容,眼中俱是绵绵情意,喃喃道:“沅沅,我们午时才分开,可我却觉得,似是分开了一生一世。”杜沅沅也是感同身受,在英帝耳边低语道:“沅沅也是如此。” 
  英帝只觉耳边一阵微痒,一股暗香袭来,中人欲醉,身体蓦然绷紧。一把抱起杜沅沅。杜沅沅冷不防身子一轻,繁复的月华裙在空中优美地划了道弧线,便已凌空置身于英帝的怀中。一时又惊又喜,将脸埋在英帝胸前的盘龙缂丝锦袍衣褶中,羞得抬不起头来。 
  英帝大踏步地走进寝殿,将杜沅沅轻轻放在一张春睡海棠香榻上。太监、宫女们见状急忙退出殿外,阖上殿门。杜沅沅这才偷偷抬起头来,待看到寝殿内的情景,却不由得呆住。 
  寝殿内触目所及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绣着双喜百子图的大红床幔,长宜子孙的蚕丝绣被,相思鸳鸯的描红玉枕。龙凤呈祥的蟒背椅靠。一旁的案上还燃着一对玉堂富贵的真红喜烛。 
  英帝坐在一旁,深深地看着杜沅沅的眼睛,眼中是一片异常认真的神色。“沅沅,身为天子,也有许多无奈,我无法给你一个大婚,只能送你一间喜房。但从今以后,我必与你相携相守,生生世世。”目光坚定,语声锵然。 
  杜沅沅心似被吹皱的春水,荡起一波又一波幸福的涟漪。她轻轻下榻,走到紫檀雕花大理石桌前,拿起桌上红釉描金孔雀牡丹纹执壶,将壶中的金玉合卺酒倒入一对芙蓉鸳鸯杯中。举杯捧英帝唇边,柔声道:“请昊祯饮下这合卺酒。无论天上地下,沅沅必不负你。”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一股热气入喉,煲的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不一刻,便似要烧起火来。英帝清俊的面容在眼前若隐若现,不由趋上前去,纤指摸上英帝的脸,曼声吟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刚说到这,却猛地停了下来,忽然醒悟,下一句即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在这样的时刻,想到这两句似乎十分的不祥。脚下不由踉跄一下,身体歪倒,正好靠在英帝的身上。 
  一旁的英帝早已将酒一饮而尽,看着佳人突然自动投怀送抱,一张桃花面娇艳欲滴。早已是心旌摇动,不能自己。便一把将杜沅沅抱起,走至榻边,轻柔地将她放在软锦绣褥间。又反手一划,去掉了金龙帐钩,立时,锦幔层层飘落,密密地遮挡住了龙榻上两个缠绵的身影,遮住了一片旖旎的春光。偶尔,可见锦帐簌簌颤动,帐上的百子图案便也轻盈舞动;间或,听得帐内有细细的呻吟声与微微的喘息声。 
  帐外红烛高照,椅靠上的大红龙凤图案益发喜气洋洋,光彩夺目。 
敛锋芒   
  “小主、小主”,似乎是绿媞的声音。杜沅沅缓缓睁开眼睛,一片耀目的红色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转头看去,绿媞站在帐外,正轻声唤着。杜沅沅翻身坐起,浑身一阵酸痛,禁不住吟哦了一声。忽然想到昨夜的情形,锦帐内的需索无度,婉转承欢,不由羞意上涌,面上又是一红。 
  绿媞打起锦帐,上前扶过杜沅沅。道:“时辰已不早,小主该去拜谒太后和皇后娘娘了。” 
  按制,宫妃初次承宠后都要拜谒中宫,因太后尚在,故也要到太后宫中见驾。 
  杜沅沅知道,当初太后有意似无意地将她幽禁在景宁宫中,怕的就是她有朝一日的格外受宠。后来,自己弄了一招暗渡陈仓,在莹露池边赢得了君王的青睐,才有了今日的这番荣耀。太后吃了个暗亏,心中定是对自己怨恨已极。加之如今成为帝王新宠,宫中必是议论纷纷。搞不好,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眼下,既要在这宫中长期生活下去,又要协助英帝完成夙愿。当今之计,唯有光华内衽,敛起锋芒,不引得旁人的注意,才能便宜行事。因此,对于今日的谒见,杜沅沅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妨就让太后当她是个一心争宠的贪婪女子,也好消除太后对她的戒心。故而,早就告知绿媞早些将她叫醒。 
  杜沅沅起身下床,蓦然瞥见锦褥间落梅点点,脸上红色更甚。绿媞面色依旧,一旁只做不知。杜沅沅忽然省起,自醒后便未见英帝,不由问道:“皇上呢?”绿媞道:“皇上一早就上朝去了,叮嘱奴婢在这里守着,不许人打扰。但是眼看时辰不早,奴婢这才叫起。”杜沅沅晤了一声,一边就着旁边宫女端上来的斗彩缠枝西番莲纹盆略净了净脸,一边道:“我们这就回宫。” 
  七宝如意香车仍沿着原来的路线驶向怀玉宫。此时,天光大亮,路上偶遇不知哪宫的宫女,一见香车驶来,急忙在一旁福身行礼,一双眼睛却含着欣羡之色,不时偷偷地打量。坐于车内的杜沅沅暗暗一叹,这七宝如意香车虽精致华美,却无疑是个风口浪尖,让人心生寒意。如今,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要与后宫众多佳丽分享一个丈夫,每日里争宠斗智。除了拥有英帝的喜爱外,她真的是一无所有。这样的日子,漫漫而过,不知要到何月何年。车轮磷磷地碾过禁宫内齐整的青砖甬道,却仿佛是深深碾上她的心头,夹着无法言说的痛意。 
  七宝如意香车停在怀玉宫门前,兰兮率着宫女早已侯在一旁。见杜沅沅下车,齐声道:“恭贺小主。” 
  众人簇拥着杜沅沅走入房内,兰兮端过一只珐琅彩婴戏碗,喜笑颜开,“请小主进了这碗红枣莲子羹,愿小主早生贵子。”杜沅沅脸色微红,双手接过,不由得对着碗壁上的婴戏图怔怔出神。一个孩子么?她和昊祯的孩子,该是怎样玉雪可爱的样子。 
  一直呆了半晌,方才站起身,唤过兰兮梳妆。想着拜谒的乃是太后和皇后,不能过于浓艳和招摇,只随便挑了件荼白滚边的藕荷色广袖缓带细娟宫服,细细的绢布上,未绣一丝花纹,十分雅致素净。乌发低梳成髻,不留一丝碎发,显得严谨庄重。髻心插着半月形冰梅蝶纹浮雕花银梳,一旁点缀一只小小的梅花嵌宝珠发簪。整装完毕,再视镜中人时,已俨然老成许多。 
  景宁宫。 
  步辇稳稳地停在景宁宫门前,杜沅沅坐在辇上,仔细定了定神。才在绿媞和碧痕的搀扶下走下辇来。望着景宁宫宏大的宫门,心中百味杂陈。三天前,自己还是这宫中的一个小小女官。若不是因为丽妃、燕贵人的有意刁难,不是听到自己被封为女官的真正用意,也许,至今还躲在凝婉阁内安心抄录佛经,一门心思的等待出宫。如今,一切都天翻地覆,昨日的奴婢已经成了今日的小主。命运似乎与她开了个极大的玩笑。 
  举步跨进宫门,杜沅沅想着表面慈和内里深沉的太后,背心阵阵发凉。太后对她如此,无非是为了丽妃,今日万一弄个不好,与太后的这个节算是结下了。 
  走到内殿门前,太后身边宫女轻霜见杜沅沅走进,忙福了一福,说了声参见小主,便急忙到内殿通报去了。杜沅沅等在殿外,突听得殿内“哗啦”一声,不知摔碎了什么东西。过了一刻,又寂静无声。 
  杜沅沅站在门边,看着近处朱红的廊柱,远处鳞次栉比的宫墙,只觉得殿阁庞大,自身弱小,感到十分压抑。又等了一刻,方才见轻霜从殿内掀帘出来,道:“太后请小主进去。”杜沅沅整了整装,进入了内殿。 
  比之于殿外的明亮阳光,殿内却是一片幽暗。一应器物都如一片浅淡的影子,在或明或暗的幽光里漂浮。杜沅沅努力凝聚心神,疾步走上前,做出谦恭的神色,口称参见太后,跪了下去。等候良久,不见太后发话叫起,口中银牙暗咬,面上依旧保持恭谨,脊背挺直,跪地纹丝不动。眼光忽然瞥见地下有一小小的青瓷碎片,心中忽然明了,定是刚刚太后听说自己承宠后来拜,一时怒极,摔了茶盏。看来今天太后定是要对自己刻意刁难,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行出击。 
  想到这里,杜沅沅细声细气地道:“太后,沅沅是来请罪的。”说罢忍住疼痛,狠狠地掐了大腿一下。抬头向太后看去,美丽的眼眸中已是泪水盈盈。“太后对沅沅一直照拂有加,沅沅却不知报答,做出如此令太后伤心之事。今日,是特来领太后责罚的。”随着语声,杜沅沅将手中雪青色丝帕遮在眼上,双肩不住抽动。似乎是悔恨已极。旁人看来越发弱不胜衣,楚楚可怜。太后似是端详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道:“起来说话吧。”杜沅沅依旧跪地不起,抽抽噎噎道:“沅沅不敢起来,都是沅沅妄想圣上的恩宠,才会出此下策,该受责罚。”太后似是松了口气,语声放柔:“元嫔起身吧,哀家不怪你就是。”杜沅沅这才起身立在一旁。 
  太后道:“这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如此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以后行事要有分寸,不要总霸着皇上的恩宠不放。”杜沅沅连忙点头称是。太后抬了抬手:“哀家也累了,你去吧。”杜沅沅又施了一礼,方才从殿内退了出去。 
  行出殿外,杜沅沅唇边隐约泛起一个得意的笑容。太后在后宫浸淫多年,对于自己的这点小把戏是否奏效,确实没底。如今太后竟已相信,想来也是看自己年纪尚小,翻不起多大风浪的缘故。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具刚刚十五岁的身躯内,却藏着一个二十八岁的灵魂。 
  再向前行,杜沅沅方觉膝盖酸痛不已,想是刚才跪得久了,不由摇晃了一下。绿媞急忙上前来扶,一脸担忧之色,杜沅沅摇摇头,倚着绿媞的肩膀,快步走出宫门。 
  刚上了步辇,便见陆六福从远处急三火四地向这边奔来,跑到近前,见杜沅沅好整以暇地坐在辇上,不由拍了拍心口,道:“谢天谢地,老奴终于赶来了。小主见过太后了?”杜沅沅诧异地点了点头。“皇上非要奴才来景宁宫看看。看来小主没事,那奴才回去复命了。”杜沅沅这才明白,原来是英帝不放心她来景宁宫拜谒太后,巴巴地派了贴身太监来,就是为了给她解围。心中不由泛起丝丝暖意。忙叫住正欲告退的陆六福,递过手中丝帕,道:“劳烦公公,将此物呈给皇上。就说沅沅一切安好,谢皇上关心。”陆六福眼中疑惑,接过丝帕细看,只是宫中女子寻常使用之物,一时不解其意,看向辇上的杜沅沅。杜沅沅知他不懂,又道:“你只需将此物交于皇上。若皇上问起,你上前来,我嘱你几句话。”陆六福急忙上前,杜沅沅低声说了几句。陆六福眼睛一亮,面上满是钦佩之色,急急领命去了。 
  祈阳殿南书房。 
  英帝坐在案后眉头紧皱地批阅着奏折,陆六福匆匆进来。英帝急忙抬起头,直直看过去。陆六福立即躬身道:“皇上不必担心,小主已拜谒完太后,现正向凤仪宫去了。一切安好。”英帝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今日一早,英帝本想陪着杜沅沅一同前往,又怕反而因此更加重了太后的怒意,看来即便是有些许风波也都被杜沅沅自己化解掉了。 
  见陆六福还站在一旁,不由挑眉问道:“还有何事?”陆六福上前一步,将手中丝帕双手递过,“元嫔小主托奴才转交皇上。”英帝有些愕然,接过展开细看,帕子是雪青色的,一角绣着一枝梅花。质料柔细轻滑,一眼可看出是缃丝织就。缃丝乃是地处南部缃州的贡品。缃洲缃丝素来以轻柔细软闻名,宫中女子都爱用其制成丝帕。此物虽然珍贵,在宫中却也是寻常。英帝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下,嘴角不由泛起笑意。心里暗想,沅沅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子,心思还不是一般的细腻,万般相思都藏入了丝帕里。如果猜得没错,应是……忽然向陆六福,道““元嫔可还说了什么?”陆六福见皇上问起,忙道:“元嫔小主让奴才转述两句诗给皇上听。”“哦?”英帝来了兴致,“你且念来听听。” 
  陆六福正了正容,“小主说,一方素帕寄心知,横也丝来竖也丝。”英帝心下大悦,不由大笑出声,道:“果真如此,朕知道了,你下去吧。”陆六福退了出去。英帝握着丝帕,脑中想着杜沅沅微笑略带调皮的神情,心中漫过丝丝柔情,连带着眼神也温柔起来。 
  站在殿外的陆六福见英帝半晌不动的身影,暗忖,恐怕皇上真是对元嫔小主动了情,这当朝天子如果爱上一个女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皇家秘辛   
  步辇行过禁宫内外城夹道,穿过朱雀门,直向皇后凤仪宫而去。 
  辇上端坐的杜沅沅嘴角始终带着甜蜜的微笑。刚刚她想起《红楼梦》中宝玉送给黛玉两方用旧的帕子,旨在倾诉脉脉相思。不由得灵机一动,便将手中丝帕交陆六福带给英帝,聪明如他,一定想得到其中原委。 
  步辇在禁宫中行进,远远便可望见华丽舒展的凤仪宫巍峨而立,飞檐翼角、斗拱彩画、朱柱金顶,与宏伟壮丽的承宸宫隔着祈阳殿遥遥相对,显示出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 
  步辇停在凤仪宫门前,皇后的贴身宫女晴琇引领着杜沅沅向内行去。踩着脚下阔大的红松竹梅纹的栗色方砖,穿过两边带着抄手游廊的庭院,进了正殿。却并不停留,直接入了左边的寝殿。寝殿内寂无人声,垂着层层叠叠的绛紫色锦幔,显得有些晦暗。室内流动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 
  杜沅沅转过绘着百鸟朝凤的隔扇,一眼便看到凤榻上,皇后只穿着家常宫服,脸色苍白地歪在粉彩百鸟玉枕上。一见皇后,杜沅沅立刻按宫中礼节,跪地行了大礼。皇后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旁的宫女岫烟立刻来扶,皇后摆摆手,让岫烟扶起杜沅沅。晴琇端来青花凤纹茶盏,皇后就着喝了一口,细细地看了杜沅沅一回,方才道:“本宫身子不好,不用太多虚礼了,坐着说话吧。”杜沅沅忙点头称是,坐过一旁。心中却奇怪这个皇后如此和善。 
  停了一会,皇后又道:“你就是新封的元嫔!在秀女二选和昭顺阁赐宴上,本宫见过你。在这宫中,你也算是拔尖的了,难怪皇上会如此上心。”又向一旁的岫烟道:“把东西拿来。”岫烟答应了一声,入内取出一柄象牙瓷青湖色团扇和一匹烟色细纹罗。皇后道:“这都是今年南边新贡的,我也用不着,都给了你吧。”杜沅沅急忙起身谢恩,绿媞在一旁接过。 
  皇后轻轻抚着玉枕上的百鸟图案,悠悠道:“既入了宫,便要与宫中姐妹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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