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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083.明-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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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大风莫须有(七)

    莫须有(七)

    猎猎大风,战旗翻卷如涛,数万手持简陋兵器的农民军和蒙古铁骑列阵对峙,
谁也不肯避开对方锋芒。

    天际边传来隐约的歌声,“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是堂堂男
儿汉,焉能屈身做马牛……。”。

    “先派人冲杀一阵,灭灭鞑子威风,否则军心难稳”,掠阵的军师刘伯温低
声对大将常玉春建议。

    常玉春为难的看看手下诸将,骑兵不过千余,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远不
及对方,况且刚刚从另一个战场赶到,人马身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冲上去,
九死一生。

    “我去”,少年蓝玉主动请缨。

    常遇春点点头,低低说了一句“若有长短,汝子即我子”。彼此目光交汇,
透出尊重与信任。

    “弟兄们,后退一步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儿,大家看着办”?蓝玉长缨在手,
指着后方提醒。

    “杀,宁死不退”,无数农民举起手中削尖的竹杆、棍棒,列阵,肩膀挨着
肩膀,手臂擦着手臂。

    “不怕死的,跟我一块斩将夺旗”,蓝玉将手中长枪向天空指了指,大喝一
声,提马越出本阵。后边,数百个骑兵以他为刀锋,形成一个锐利的三角形。

    蒙古阵中也有将士迎出,银盔银甲,马刀映出一片幽蓝。

    瞬间接近,蓝玉长枪一抖,灰缨上带出一抹殷红,放对的蒙古武将不相信的
看着他,直挺挺的倒下马去。

    二马错蹬而过,蓝玉枪尖斜挑,将另一个蒙古武士刺于马下。迎面冲过来的
蒙古武士越来越多。左侧,一个络腮胡子大骂着,挥刀向蓝玉肩膀猛砍。

    紧盯着对方眼睛,如草原上对峙的恶狼,忽然看到对方瞳孔的紧缩,蓝玉轻
轻笑了,身体微斜,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最后瞬间避开了刀锋,手肘借势向
外一翻,枪纂重重的顶在对手的肋骨上。

    肋骨的碎裂声在千军万马丛中显得分外清晰,对手身体晃了晃,落马。不用
再给他补上一枪了,骑兵对冲时从马上掉下来的,绝对没有在马蹄下生存的希望。
明年春天,这里的油菜花绝对开得最亮丽。

    右侧同时也有刀光闪动,已经没有时间闪避,蓝玉把身体尽力向马左侧倒,
痛楚的感觉从没有盔甲保护的大臂上出传来,大喝一声,长枪回扫,枪杆狠狠的
砸在偷袭者的铁盔上,将圆盔砸成铁饼。

    挑、抹、砸、捅,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稀,眼前的刀光越来越急,身边的同
伴越来越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征衣的边角流下,不知
哪滴来自敌人,哪滴来自自己。

    近了,近了,已经能看见蒙古人的羊毛大纛,四个壮汉跨在马上擎住他,一
动不敢动。旗子太重,一个人很难扶住。

    “要命的闪开”,一条血影从人海中绝无可能,偏偏真实的出现在擎旗者的
面前,没等他们来得急表示惊讶,湿漉漉的长枪已经砸过,战马一声长嘶,仆倒
在地上。将马背上的蒙古护旗手狠狠摔下。蓝玉探臂将蒙古中军大纛扯离旗杆,
半空中挥舞几下,狠狠敌摔在地上。

    周围的蒙古人全愣住了,没有人敢相信一个连全身铠甲都穿不起的人能从阵
前杀到中军,在他身后,是一条数百米的血路,汉人和蒙古人的尸体交织倒在那
里,构成一条红线。

    “蒙古人的大旗倒了,蒙古人的大旗倒了”,义军中传来一阵欢呼,无数锄
头、菜刀、门闩高高举起,踏着勇士的血迹杀了过来。

    “喀察”,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雨,终于落下,浇在身上的伤口里,痛彻
心脾。

    疼,好疼,剧烈的痛苦让蓝玉睁开双眼,几个锦衣卫拎着水桶站在他面前,
将冷水兜头浇下。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一个少年时代曾经的强国梦。当年万里觅封侯,关河梦
断何处?

    皮鞭、烙铁、夹棍、铁蒺藜,阴森的班房里,带着血的刑具触目惊心,空气
中不时传来新鲜的血腥味道。

    “蓝大将军,你醒了,该给我们一个答复了吧,您瞧这大热天,您也让咱们
大伙儿都歇歇”。一个身着校尉服色的锦衣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声音听了让人
心里发凉。

    蓝玉抬头看了几个锦衣卫一眼,轻蔑的冷笑道:“蓝某有什么好招的,蓝某
干的事,天下人都看着,要杀就杀,何必找这些埋汰事污辱蓝某名声”。

    “吆,嘴还挺硬,看了苦头还没吃够啊,大将军,别怪哥儿几个心狠,上边
交待下来的事情,我们不能不办好,来人,把新做的”恨不死“请过来,让蓝大
将军尝尝”。校尉大声吩咐,几个爪牙答应一声,出门去抬刑具。

    “恨不死”是锦衣卫的最新“发明”,用一个木笼将犯人装在里边,脚底下
放上一块钉板,脖子上做一个木枷。受刑者脖子被木枷夹住,全身只有脚趾能着
力,而着力的地方,肯定是钉子的尖端。蓝玉前几天亲眼看着一个旧部在上面挺
了两个时辰,然后让说什么就说什么,把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供了出来,
在蒙古人刀尖下都没皱眉的汉子,就这样毁于自己人手中。

    “你过来,蓝某让你看样东西”,蓝玉摇摇头,招呼主持审讯的锦衣卫。

    锦衣卫官员心中一喜,以为蓝玉身上还有没搜到的金银细软,主审蓝玉的官
吏已经换了三茬,每茬都拿不到口供,而且还不肯对蓝玉家人用刑,这个官员是
第四个,也是用刑用得最狠的一人。蓝玉家中男丁都被他拷问遍了,每个人不是
乱招就是说概不知情。气得他把突破口转向女人,结果头天就审死了一个,监狱
中两个自杀的还不包括在内。害得上司大骂他无能,蓝家的女人是太子的亲戚,
被皇上杀了谁也没话说,若被拷死在狱中,一旦太子问将起来,麻烦不小。所以
最后的突破口还是放在蓝玉身上,诸般能想到的刑罚都搬了出来,他就不信问不
到逆贼的口供。

    “要是大将军有事相托,咱家也愿意代劳,但这刑罚么,只要将军不招,在
下也无法在上司面前给你求情”。校尉压住发财的喜悦走到蓝玉跟前,心想,怪
不得别人不肯用大刑,原来都拿着这厮好处,待老子把值钱东西都拿出来,再叫
你知道什么是铁面无私。

    “说吧,东西在哪”?贪婪的目光如同看到羊羔的恶狼。

    “拉开蓝某衣服”,蓝玉低声命令,声音中透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校尉瞪了蓝玉一眼,细声细气说道:“吆,你还以为你是大将军呢,也罢,
今天就让咱家伺候伺候你”。语毕,伸手将蓝玉的已经成为碎条的囚衣扯落。

    一条条伤疤纵横交错,呈现在校尉面前,新伤痕压着旧伤痕。刀伤、箭伤、
枪伤,几块骨头突兀的在表皮下竖立,那是蒙古人在蓝玉身上留下的纪念。

    校尉被惊呆了,一心想立功受奖的他从没在人身上看到过这么多伤口,正惊
诧间,听见被铁链缚在柱子上的蓝玉笑着说道:“这都是蒙古人给蓝某留下来的,
你数数看,一共多少条伤口,数清楚了,我就写供词给你,绝不赖帐”

    抬刑具的锦衣卫走了进来,看着那一条条伤口,同样是目瞪口呆。蓝玉看着
他们那幅迷惑的样子,仰天长笑:“老子勾结蒙古人,老子谋反,你们不妨睁大
眼睛看看,这就是老子谋反的证据,这就是勾结蒙古人的证据,都是蒙古人给老
子的好处,你们写下来,给皇上送去,送去,看看他怎么说”。

    几个锦衣卫终于明白为什么前边的审讯总是不了了之,再对着这样一幅身躯
下手,谁也没有勇气,虽然从干了这一行开始,良知就逐渐被淘汰出局,可让他
们相信这样一个汉子通敌,他们怎能说服自己的眼睛。

    锦衣卫校尉看到今晚的希望又要落空,歇斯底里地对着手下大声呵斥,“愣
着干什么,把蓝将军请上去,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几个锦衣卫士卒对望一眼,谁也不愿先动手。在长官的再三催促之下,才有
人慢吞吞的向蓝玉走来。

    “完了,可惜没死在蒙古人之手”,蓝玉发出一声长叹,任由锦衣卫架起自
己。内心深处,此刻却清晰的传来一句话语:“强迫人自证其罪,本身已经是在
犯罪”。

    是谁曾经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好些年前,关于牵扯进胡维庸案官员是否有罪
的庭议时,那个武大胆曾经对着满朝文武说出此言。自己当时远在西北,闻讯也
为其胆色和见识折服。这些天,就是这句话支撑着他的意志。反正都要死,不如
死前少受些折磨,锦衣卫劝他招供时,几度让他犹豫,又几度在关键时刻咬紧牙
关,用残躯见证着别人的罪恶。

    我不能招,不能给他们的罪行找到借口。蓝玉坚持着,神智渐渐恍惚。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少年蓝玉提枪上马,向数倍于己的
敌军冲去,每战必前,不畏生死。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比起屈辱的给人做奴隶,死亡就像喝酒一样甜美。已经
忍辱负重了一百年,摧残依然没完没了。汉人打死蒙古人要杀全家,蒙古人打死
汉人只需赔偿一头牛,并且接受赔偿者是奴隶主,而不是受害者家人。

    当我们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时就好了,徐小舍曾经这样说。二十四骑起兵,
当汉人自己的国家建立起来时,身边战友只剩下五个半。

    这是我们汉人自己的国家,可每个人依然是皇上的奴隶,他想杀,根本不需
要理由。编造一个理由只是为了在史书中写得好看。

    征战了这么多年,我们依然是奴隶!蓝玉惨笑着,在锦衣卫的胁持下缓缓走
向“恨不死”。

    恨不死,恨老子当年没死于疆场,没死于蒙古人之手。

    “都他奶奶的给老子住手,谁在碰凉国公一根寒毛,茂太爷先掐死他”。一
声怒喝将锦衣卫班房的屋顶都给掀了起来。“奶奶的,你们家锦衣卫班房又不是
朝廷刑部,有什么权力审问犯人”。

    是常茂,蓝玉心中一喜,身体从锦衣卫的手中滑落,无力的委顿在地上。几
个彪形大汉冲上去将他扶起来,扶到主审官的座位旁。

    “给老子让开”,常茂抡起簸萁般的大手,一个“脖搂”把锦衣卫校尉扫倒
在地,“老子们在前方流血流汗,怎由你们这些龟孙子如此践踏”。

    校尉被打得头晕脑涨,锦衣卫自成立以来,还没人敢如此冒犯虎威,想冲来
人呵斥几句,没等话说出口,又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怎么了,打你的是你家常爷爷,不服不是,老子有免死金牌,打死你白打,
你奶奶的,来人,把这家伙塞进刑具里,让他自己受受”。

    壮汉们答应一声,将蓝玉轻轻扶在主审官的座位上,架起锦衣卫校尉,扒掉
鞋子,紧紧的卡在木枷中间。杀猪般的号叫声从牢房中响起,班房中值班的锦衣
卫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当他们发现受刑的是顶头上司时,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
胆小的哆哆嗦嗦的向后边退,一点点儿向门口挪去。

    “都给老子站住,把门口的,有人出门就用火铳打,死了老子负责”。常茂
高声喝令。把锦衣卫们吓得全部呆立在原地。

    他奶奶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心疼的看着姑夫那满身伤痕,常茂大声命
令:“来人,全给老子绑了,一个不准放走”,“是”,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回
答,又一队士兵列队走了进来,把锦衣卫们夹在中间。陆续有被捕的军官从各处
牢房中被救出,一个个送到常茂面前。

    大多数被捕的军官们眼中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昔日的同僚在他们面前,
却不肯上前相认,手脚并用向墙角躲去,带着锁链的双手牢牢护住脑袋。

    锦衣卫们忐忑不安的站着,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罪行辩解。指挥他们实施刑
罚的人就在刑具里夹着,嘴里不停的发出哀嚎。受害者就摆在他们面前,一具具
行尸走肉都是他们的杰作。

    “奶奶的,真下得了手,比蒙古人都狠”,震北军医护营长镇耀一边检查军
官们身上的伤口,一边咒骂。

    士兵们端起火铳,虎视眈眈的看着锦衣卫,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滴落在牢房
的地面上。

    “把这些狗日的都给我夹起来,把这些刑具每个给他们也尝尝”,常茂索性
一不做二不休,,“小子们,今天咱们让锦衣卫招供他们勾结法兰西人谋反之罪,
不认罪的就给他们挨个上刑,上到他们承认为止”。

    “是”,士兵们答应一声,几个伺候一个,一会功夫,牢房里就传出了声嘶
力竭的惨叫声,比平时审问还凄惨。

    “我招,我招”,锦衣卫校尉第一个支持不住,在囚笼里哭喊道。

    “你招什么”,常茂竖着眼睛问。

    “常爷让我招什么我招什么,我勾结法兰西人谋反,我们要行刺皇上”,校
尉哭叫道,脚趾上下蹬踩。

    “你奶奶的,态度一点都不老实,法兰西在哪,说”!常茂鄙夷的冷笑,吩
咐手下先给锦衣卫校尉脚下垫一块木板,供他稍事休息。

    校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折磨人时,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犯人喘粗气的样子,
此时,他自己终于尝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怎么了,想反悔,弟兄们,撤木板”,常茂可没有等校尉恢复体力的耐心,
冷笑着招呼属下继续行刑。

    “别撤,别撤,我招,我全招了”,校尉紧紧的用脚趾扣住脚下的木板,大
声哭叫。

    “负责记录的人呢,给老子滚过来,别等老子找你”。

    平时专门负责记录犯人口供的狱卒连滚带爬的跑过来,颤抖着双手,如小学
生习字般工工整整的记下锦衣卫校尉的口供,唯恐写错了被眼前这些兵大爷给绑
到刑架上去。饶是平时见惯了如何给人给人栽赃,今天这份供词还是让他大开眼
界。

    “说吧,法兰西在哪,你们怎么勾结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常爷,您饶了我吧,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负责掌刑的士兵见校尉又耍滑头,不待常茂下令,用力一抽,将木板从校尉
脚下撤了出来。

    这下比问什么都好使,校尉一边哭喊求饶,一边招认道:“哎呀,我说,我
说啊,法兰西在我家南边翻过山苗人那一个山洼子里,好多洞洞藏的都是法兰西
人,他们吃活人,生着吃,不沾酱油,嘿呀,常爷,您饶了我吧”。一阵骚臭味
道在牢房中传开,水滴滴答答从校尉的裆部流下。

    “熊样,这么快就尿了,你常爷还没玩够呢,镇耀,你这招好使,快来人给
这家伙画供”。

    常茂的亲兵从后边走过来,吩咐士卒先不着急将锦衣卫校尉抬下,顺着口风
让校尉把计划如何谋反,何人参与,何时进行都一一交待清楚,不清楚的地方则
全部指引他攀扯到几个锦衣卫正副指挥使头上。校尉为求解脱,自然是顺着亲兵
的问话尽情胡扯,问问答答进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查清”一桩惊天大案。在士
兵的哄笑声里,锦衣卫校尉哆哆嗦嗦的在供状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先拣当官的审,他们知道的多,小兵放一放”,黑胖子镇耀扛着药箱穿梭
在人群中间,边给常茂提建议边处理伤口,十跟胖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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