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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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铳射成蜂窝。
“他们逃不掉了,抓活的,本大爱弥尔要亲自审问他,剥这忘恩负义家伙的
皮”!帖木儿躲在高德勇火铳射程之外下令。几队匆匆起来的重装步兵举起巨盾
护住全身,摆着横队向城门口压过来。
这些重装步兵是帖木儿专门为了克制火铳而训练,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力
士。浑身上下的铁甲重量不低于五十斤。再加上手中的巨盾,火铳打过去不过是
给他们搔痒痒。眼看这些人越逼越近,越逼越近,高德勇眼中简直欲冒出火来。
推开身边镖师,哈腰,握住了铁栅栏底端。
李亮、张固赶紧援手,三人大喝一声起,“起”!,铁栅栏咯吱咯吱发出令
人牙酸地声响,缓缓张开了条小缝,又“乒”地一声落回到地面。
完了,晴儿抓出一颗手雷,准备冲入重装步兵群中与敌人同归于尽,就在这
个当口,走在前边的两个重装步兵突然放下巨盾,挥刀砍向同伴的脚脖子。
身着重甲的士兵哪里来得极躲避,眼睁睁看着利刃划向没有铁甲防护的脚腕,
感受到小腿下方传来的剧痛,扑通、扑通倒在地上。六七个伤员惨号着,将整个
路口再度堵上一面人墙。
两个重装突然倒戈的步兵掀开面甲,快速跑向城门口。是张老镖头与詹明远,
晴儿心头一喜,旋即一痛。张老镖头与詹明远胡子眉头全部被火烧了去,二人的
脸上烟熏火燎,仿佛刚从烟囱里钻出一般。同去九个人,只回来他们两个,其他
几个镖师的想必都以身殉国。
“老伙计,我来了,搭把手,明远用手雷断后,别让那帮家伙靠上来”,老
镖头张怀仁边跑边脱下重甲,三步两步奔到铁栅栏下,与高德勇各自把住铁栅栏
一边,李亮、张固撑起中间,四人同声怒吼,铁栅栏颤微微向上起了两寸,停了
停,缓缓升起。
“我掩护,你们撤”,队伍最外围的詹明远集中所有手雷,一个个点燃扔到
人堆中,杀上来地突厥士兵过于密集,被炸得人仰马翻。众镖师看准时机,猫着
腰,顺着铁栅栏下鱼贯而出。
“李亮,张固,你们二人先撒手,撤”!老镖头张怀仁脸上青筋直冒,用力
过度,伤口崩裂,血如溪流般从胸口流过,落在地上一摊殷红。
两个镖师自知力气不如高德勇与老镖头,叮嘱一声小心,一齐撒手,躬身出
了栅栏,在外边又用肩头将栅栏扛住。
“该你了,胖子”,老镖师咬紧牙关吩咐。高德勇两只手臂都早已累得不听
使唤,点点头,蹲下身子挪出栅栏,强撑着未将栅栏放下。刚欲换张怀远出门,
眼前红光四射,几个冲过来的重甲步兵挥动大斧,将老镖头的一双胳膊齐齐切下。
“我操你祖宗”高德勇破口大骂,放开铁栅栏,抽出软剑,隔着栅栏刺穿了
两个重装步兵的双眼。顺着人群露出地缝隙,他看到重装步兵脚下被践踏得不成
人样的詹明远点燃最后一颗手雷,抱着它滚到了人堆当中。
爆炸声再起,破碎的头盔,战甲在浓烟中飞舞。李亮,张固,二人咬紧牙关
死用肩膀撑着栅栏不落,苦苦等待老镖头从缝隙中滚出来。再看老镖头张怀仁,
一个鲤鱼打挺从血泊中跃起,双脚连踢,将冲上来的重装步兵一一踢翻在在。
“老伙计,赶快出来”,高德勇挥动火铳,近距离瞄准重装步兵没有铠甲掩
护的眼睛激射。几个冲得过近的突厥武士被掀倒,双手捂住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来
回翻滚。城门口,又出现了一条窄窄的血路。
老镖头张怀仁凄然回头,笑了笑,算做与众人告别,双脚一个旱地拔葱,越
过人墙,直直地冲向帖木儿。刀光剑影中,一个高大的身躯跃起,落下,落下,
跃起。
“开火,一个不留”,帖木儿气急败坏地大叫。被吓傻了的突厥兵对着空中
飞来的影子扣去扳机。
血落如雨。
《明》第三卷国难第七章忠魂(七)
血,粘沾的,落在突厥骑兵的脸上。身着青袍的帖木儿麾下精锐看着张怀仁
无臂尸体从半空中气绝,落下。不敢用刀去砍,自动闪出一条缝隙,让永不瞑目
的尸体落到地上。他们俱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数日前在欢迎高德通的盛大阅兵式
上,几十个青袍骑士站在一起的气势就超过数千铁甲军。但在老镖头死不瞑目的
尸体面前,这群狂热的能干的威风,杀气,显得那样单薄,那样卑微。
“楞着干什么,打开城门,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皮尔,阿黑麻
与沙哈鲁给我找来,我要亲手剥他们的皮!”惊魂稍定的帖木儿抹去脸上的血迹,
气急败坏地喝叱。数个机灵的士兵从震惊中缓过神,爬上城墙,摇动绞盘,提起
铁栅栏,将一队队骑兵放出城去。有机灵者趁机跑去给火并双方报信,不一会儿,
被帖木儿亲随隔开的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停止火并,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
丧气来到帖木儿的坐骑前。
看到肩头受伤的长孙,再看看满脸是血的四子。大爱弥儿无法压住心中的火
气,挥动马鞭,披头盖脸抽过去。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开始还咬牙坚持,不哼
一声。十几鞭过后,二人渐渐支撑不住,四下乱使眼色。满指望麾下将领能出来
求情,怎奈各领兵武将来见帖木儿火气如此之威,谁敢上前找死。一个个低着头
如泥塑木雕般,任凭皮鞭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堪堪打了三十余鞭,皮尔、阿黑麻肩膀伤重,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栽倒到
地上。帖木儿见孙儿体力不支。心中更气,马鞭没头没脑全部招呼向了四子沙哈
鲁。自觉委屈的沙哈鲁气得两眼简直欲喷出火来。死死瞪着在地上装死的侄子,
恨不得冲上前去一脚将其脖子踩断。
“大爱弥儿息怒。大爱弥儿息怒。他们二人也是受了奸人挑拨,开战并非本
意。”终于有人出来求情了。苍老的声音在沙哈鲁耳中简直就是天籁。透过人群
望去,只见一个头巾都没来得及围的白胡子老头晃晃悠悠分开人群,开来帖木儿
马前。
“是易卜拉欣”,沙哈鲁心头一喜,膝盖登时发软,闷哼一声。单膝支地,
兀自不肯倒下。几个与沙哈鲁交好的大将赶紧上前去扶住他,肩并肩跪在帖木儿
马前。
“今天别指望我能放过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受人挑拨,受人挑拨就拨刀相
向,难道他们自己没长脑袋吗”帖木儿马鞭戟指众将,气哼哼地骂道。
“大爱弥儿,阿尔斯楞这家伙过于奸猾,连老臣都着了他的道,何况二位殿
下当时在黑暗中,情况危急之下,分不清楚敌我。您再打下去,军前又失两员大
将,反而白白成就了阿尔斯楞这个狗贼的声名!”老军师易卜拉欣拉住帖木儿的
马鞭,声泪俱下。他知道帖木儿发怒的真正原因。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叔侄相
残,死几个武将,在帖木儿心中未必是什么大事。二人不是第一次拨刀相向,以
往只要二人平安,惩罚只是做做样子。今夜导致帖木儿下重手的主要因素是,阿
尔斯楞这个城主本为帖木儿亲点,连日来那个无耻的胖子在城内横行无忌也是因
为背后有帖木儿撑腰。甚至今晚的两把大火,也不得不归咎于狡猾的阿尔斯楞充
分利用了帖木儿的淫威。所以帖木儿生气,不痛打儿孙,他实在于众将及仆从诸
侯面前无法交待。
“该死的阿尔斯楞,等抓了他回来,我要亲手一刀刀将他身上的肥肉割下来
喂鹰。这个吃里扒外的蒙奸,枉做了者别的子孙!”帖木儿收回马鞭大声骂道。
“大爱弥儿息怒,不如命人先扶两位殿下和今晚的伤员去城内医治。阿尔斯
楞,他跑不远!”老军师易卜拉欣的白胡子上下晃动,看得罗恩勋爵头昏眼花。
马屁诗人罗恩也没想到自己接连歌颂了数天的伟大友谊居然会出现如此变故,正
忐忑不安间,听老军师如此分析,不由自主伸长了耳朵。
帖木儿摆摆手,示意左右按易卜拉欣的吩咐做。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麾下
的武将长出一口气,各自架起已方的主帅走出人群。老军师易卜拉欣对着二位殿
下的背影摇摇头,转过身,对着帖木儿分析道:“阿尔斯楞太狡猾,大伙上他的
当有情可原,咱们的火器、钢材,还有早期做火器的工匠都是他千里迢迢买来的,
虽然价格高了些,但的确货真价实。大爱弥儿审时度势与大明结盟,也是他从中
出力。甚至连咱们东征西讨抓来的奴隶,阿尔斯楞都是主要买主。像这样一个只
顾发财,不顾良心的人,谁能想到他突然发晕,会替大明卖命?若不是今晚这场
火,老臣一辈子都不敢相信此人心里还有故国二字!”
分析得有道理,马屁鬼罗恩暗中点头。他自己一路东行,将黑的写成白的,
将杀人屠城的血腥写成英雄礼赞,良心不时受到谴责,漫漫长夜里,罗恩唯一可
以自我解脱的理由是,这样做是为了祸水东引,给故国留下足够的喘息时间。所
有‘故国’二字在罗恩心头特别的重。今晚看到帖木儿的军火库被炸,粮草大部
分被烧,罗恩心头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欢喜,对高德勇这个迷一样的人物他大感兴
趣,满心期望多知道关于胖子的一点东西,等将来脱离虎口,躲到帖木儿找不到
的地方把这场战争记录下来,记录下这个大时代下面孔难以辨认的恶魔或英雄。
尽管帖木儿储存的火器的地方不止这一处,尽管东征军的粮草还可以在路上通过
杀戮与掠夺“征集”。
“有道理,这个狡猾的蒙奸”,帖木儿要的就是这几句下台阶的解释,听老
军师将理由说完,怒气稍平。点点头问道:“你说阿尔斯楞跑不远,你怎么知道。
能追他回来吗!”
老军师易卜拉欣点头回应,表示自己有实足的把握。“阿尔斯楞趁着冬天向
西赶。这说明他在大明已经无法容身。眼下咱们与大明开战在即。他要是敢东归,
入了大明境内,就凭他这些年帮咱们做成的买卖,不用咱们派人动手,大明百姓
一人一口都得把他给咬死。所以依老臣之见,他出了城肯定会向西走,继续去西
方寻找他的梦中乐土。而西边不远就是大漠,他若不想渴死,可选择的路……”
“对。他想骗咱们,让咱们以为他会向东跑回大明报信,咱们偏偏向西追。
等抓到这个狡猾的家伙回来,老夫要亲自收拾这个蒙奸!”帖木儿的脸色瞬间变
成一片晴空,马鞭前指,对着身边的青衣骑士命令道:“随我来,追,谁杀了阿
尔斯楞,这个城主之位就是他的。”
“大爱弥儿,抓活的。阿尔斯楞精通会计之学,况且他的票号遍布大明……”,
易卜拉欣侧身闪过一边,心疼地提醒。
“好,活捉他,让他将一生的积累全吐出来,然后再杀!驾”帖木儿一马当
先,带着青衣侍卫冲出城去,身后留下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正如老狐狸易卜拉欣所料,岔路口,一瘸一拐的高德勇停住脚步,指着折向
西南的一条小路与仅存的几个镖师告别,“大伙沿此向南,在前边十五六里处有
条小河,顺着河岸向东北,用不了十天就可折回伊烈河畔,你们穿着帖木儿亲兵
的军装,路上想办法弄几匹马,一般人不敢拦你们。等到了亦刺八里城(现伊宁),
如果那个城市还没陷落,立刻让那里的大明商户全部撤离。亦刺八里国不是帖木
儿的对手,大伙不要恋战。一定要有人活着回去将帖木儿的真实实力报告给张正
武将军知道。记得入大明境后找张正武将军,千万别和秦王或蓝玉联系!”
“高爷,您不和我们一块走吗?”镖师张固惊讶地问道。
高德勇摇摇头,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帖木儿
与大明的盟约最早是我牵的头么?事到如今,纵使大明百姓不恨我,我有何面目
回去!”
“话不能这么说,您是商人,自然要拣赚钱的买卖干。况且当年谁知道瘸子
的狼子野心,就是传说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武侯,不也没想到吗。”镖师
李亮心急,一把拉住高德勇湿漉漉的衣袖祈求。“回吧,高爷,我们哥几个给你
做证,你不是蒙古人,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大明!”
我母亲是汉人,我父亲是蒙古人,我叫阿尔斯楞。高不过是家父为了方便,
随便选的一个姓。大伙快走吧,无论如何,我回不去了!“高德勇轻轻摆开李亮
的五指,摇摇头,拉着晴儿沿一条向西的山路缓缓前行。
“高,阿,阿爷,无论你是哪一族,在我们哥儿几个眼里,你都是响当当的
汉子!”镖师李亮插刀于地,对着高德勇的背影拱手施礼,“阿爷,咱们后会有
期!”
“后会有期”,晴儿回转身,代替高德勇向大伙还礼,“李爷,其实你们那
边的人在我眼里,什么蒙古人,汉人,河南人,北平人,压根没太大区别。差别
都是你们自己分的,我们老家,凡是亦力八里以东,都叫拆那!”
没有马,眼前只有向西南翻过山丹岭(外伊犁山一部),前往托尔马克(伏
龙芝)才是正途。高德勇与晴儿互相搀扶着,与黑暗中蹒跚前行。与大伙儿一块
向东不可能,那样做只会连累大伙。胖子的目标太明显,无论穿上什么衣服,单
凭这付身材,沿途军队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是通缉令上犯下弥天大罪的阿尔斯楞,
所以向西走也许还行得通,帖木儿这次倾巢东进,后路人手不足,西边诸城的防
备必然会出现疏漏。而山丹岭山高林密,没有猎犬协助,追兵很难发现潜逃者的
踪迹。
三天,我只需要三天,帖木儿急于东进。他没有三天的功夫来跟我耗。高德
勇祈祷着,向所有能想起来的漫天神佛许愿。前面的路越来越艰难。腿上中的流
弹无法取出,时间长了,每走一步都刀割一样的疼。初冬的山风下,俏晴儿的面
孔也变了颜色,殷红中慢慢透出些青紫。
黎明来临。太阳追着旅人的脚步跃过头顶,然后再一次慢慢向山丹岭后坠去。
傍晚十分,第一天在平静中渡过,高德勇拉着晴儿找条结了冰的山溪边坐下,根
据冰面的颜色判断出水的深度,搬来几块石头,找了个颜色较深的冰面搭了个防
风灶。拣来干柴,点了把火,淡淡炊烟袅袅娜娜。混迹于苍茫的暮色中。
“胖子,你怎么在冰面上升火”,晴儿蹲在火边撮着双手,满眼迷惑。当年
高德勇给她聘请的男女老师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武功,会计和媚术,可从
来没人教过她在野外如何生存。
高德勇坐在一块烤热了的石头上面,屁股底下传来的温暖让腿部伤口的痛楚
减轻了些。忍着疼痛,呲牙咧嘴地笑道:“你那些师父没教过你吧,别着急问,
等一会,我给你变个戏法瞧瞧,保证你看了还想看!”
“吹牛”,晴儿笑着啐了一口,转过身,从贴身衣服上扯下一块绸布,包了
块冰,在火上烤化,烤暖,拧得半干,用它轻轻擦去高德勇脸上的血迹。抬起嘴
唇在满是风霜的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复借着绸布上剩余的水份在自己脸上胡乱
抹了两把。洗去风尘,烤暖风寒,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再次出现于高德勇面前。
高德勇对着眼前这张自己熟悉到无法再熟悉的俏面楞了楞,心头又是一荡。
危机四伏,不敢胡闹,俯下身子听了听冰面下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