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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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弹,射击。女直人,如同田地里被割的麦子一样倒下,只是今天挥舞镰刀的,
是十八层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退出足足二里之遥,背后再没有子弹追来,女直人停住了脚步。带队者尽量
聚拢起自己的部下。再次结阵,不甘心,武士的怒吼和战马嘶鸣混成一团。就在
这时,沉寂了多日的震北军火炮开始了第一次发言,相隔数里,崔浩都感到整个
大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伴着轰鸣与尖啸,天空忽地一暗,无数枚,铺天盖地,炮弹落入了聚拢在一
起的女直人当中,落地之处,已不是人间,地狱之火熊熊燃烧,断臂,残肢,马
的尸体,人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盘旋。
只是一次三排连射,据震北军阵地二里之处,一条横向千百余步,纵向十余
步的土地上,顷刻间就没有了活物。无数大坑呈现在哪里,坑里,黑色的泥土与
红色的血凝成的泥巴散发着热汽,如魔鬼吞噬着生命的大口。哗,被打愣了的女
直人只要还活着,无不选择了后逃,突如其来的阎罗面前,没人能保住尊严。
炮声过后,荒原恢复了沉寂。硝烟散处,可清晰地听见伤者的哀鸣,可清晰
地看见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在片刻前,他们还在大声地呼喊。
低沉的号角从女直营中响起,在荒原上哽咽如歌。半个时辰后,女直诸部又
整理好队伍,继续,走向他们同伴们的血染之地。这次,他们的马队分散开,排
成纵列,期望火炮打来,只能打倒少数几人,其余的人可是趁火炮的间歇,冲上
阵地,为死去的同伴复仇。
他们如愿了,明军稀稀落落打了几炮后,发现效果不明显,就停止了炮击。
女直人一声呐喊,不再吝啬马力,拼命的冲上前。
战马嘶鸣着,极不情愿,但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冲向死亡。铁丝网,无情地
挡住战马的脚步。只是一盘旋,一瞬间的停顿,已是生于死的交界。火枪,准确
地响起,打进肉体,发出噗噗的声音,勇士从马背上落下,马落荒而逃。后边的
勇士舍命冲上,不过是重复前者的命运。
蹬里藏身,在付出了无数条生命为代价后,终于有人学乖了。藏于马肚下冲
到近前,挺直身子,奋力向铁丝网砍去,以一个生命为代价造成一个豁口。后面,
有同伴策马从豁口一跃而过,落下,马倒,人被摔下,被子弹打成筛子。第二道
铁丝网下,无数铁丝贴地纵横成绊马扣。冲过第一道铁丝网的武士只比同伴多前
进了五米不到,死不瞑目。
“射马”,王浩大喝一声,明军迅速调整火枪射击角度,子弹构成的火网,
先把马射倒,再夺走落在地上的武士之生命。
女直人引以为荣的骑射功夫,此刻完全失去了用途。偶而有骑手把弓箭射入
明军阵内,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何况是精心打造的铠甲。渐渐地,火枪兵熟悉
了自己,也熟悉了敌人,开枪越来越狠,把女直人压到了百步之外。百步之内,
尸体一个个几乎摞了起来。
一边倒的屠杀进行了两个时辰,再付出了无数条生命后,女直人红着眼退下。
只休息片刻,又从大寨中冲出一队队成纵列的步兵,举着大盾,护着弓箭手,缓
缓向前。在他们身后,萨满摇着铃铛,为死者招魂,期待死者的鬼魂保佑生者取
得最后的胜利。
这次,是女直武士最成功的一次进攻,一度攻入第一重铁丝网,但双方实力
上的差距,不是勇气可以弥补。女直弓箭射程不如火枪,盾牌经几次射击,纷纷
碎裂。暴露出来的人,就成了对手的靶子。付出了无数生命走到弓箭射程之内,
剩下的弓箭手已经无法组织起一次像样的齐射。乱纷纷的弓箭打在明军的头盔上,
如同搔痒痒般,连较深的痕迹都留不下。偶尔有人中彩,弓箭落在火枪手没有防
御的手臂上,明军队伍中,立刻有人把伤者换下,送到医护营帐篷中,帐篷内,
军医镇耀与陈士泰一个负责解毒,一个负责处理伤口,在女护士的协助下,有条
不紊。而换上的火枪手终于等到了杀敌之机会,格外珍惜。
整个白天,女直人用血和生命试验着攻破明军大营的方法,浑不畏死。直到
太阳再也看不下去这人间惨剧,躲入西山。本来同意从另一侧发起进攻的蒙古人
没靠近明军大营一步,派人瞭望了一会,慌不急待地把营盘又后撤了三里。高丽
人无奈,北面组织了几次进攻,结果不比女直人理想,明军先是把高丽人打退,
趁其第二次进攻没有发动之机,打开一条通路,把自己的被俘虏同胞接进了大营。
据混在其中的探子拼死送出的消息,俘虏进寨后就受到款待,好吃好喝,单独安
排营寨休息。同一营的弟兄互相组合之后,很快大部分高丽探子就被抓出来砍掉。
当夜幕再次笼罩奔狼原时,三万多具尸体横在了明军大营外,女直大营中,
萨满们忙碌着,用草药与巫术治疗伤者。有人提议趁夜色把死去的同伴遗体抢回,
被族长们含泪制止,今天,女直已经牺牲了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浪费生命。女
直人恨,比起汉人战士的凶狠,他们更恨蒙古人的背信弃义,高丽人的软弱。
是夜,各部族长老聚集在中军大帐,踌躇,争论,谁也看不到取胜之机。就
在这当口,巡营兵士恨恨上报,有明使来访。
第二卷大风第一章黑土(下2 )
“给我压进来”,瓜尔佳挥着左臂,大喝到。不小心牵动了吊在胸前受伤的
右臂,疼得硕大得身躯晃了晃,闷哼了一声。
“汗,如何”,旁边大萨满关心地问。
“不妨,明日且看我给勇士们复仇”。瓜尔佳恨得咬牙切齿。
“把卑鄙得明狗点天灯,祭我勇士”,“下油锅”,“拖死”,“砍碎了喂
狼”,正当大帐中各部族长乱哄哄地为给来人准备死法时,大明使节在女直武士
的“簌拥”下,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
“卑鄙明狗,还我兄弟命来”,瓜尔佳一跃而上,当胸把来人一把捉住。众
人乱纷纷把他们围在中间,用各自的族语大声喝骂。
来人竟然能听懂瓜而佳的女真语,轻轻把瓜尔佳的手掰开,用女真语回了一
句“难道这就是女真人男儿的待客之道吗”?
“你是客,笑话,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白天,你们杀了我多少兄弟,
此时又来做说客,休想,看你敢来我大营这份勇气,我们就让你选个死法,说,
你要流血还是不流血”。大萨满突然一直眯缝着的睁开眼睛,露出一缕凶光。
“萨满,两国交兵不杀来使”。一个赫哲部落的族长小心地建议道。
“他不是来使,他是魔鬼,杀我弟兄的魔鬼”,瓜尔佳大吼,伸手去扯腰上
的刀。“我不让你笑我们以多欺少,来,我和你一对一,让长生天决定我们的生
死”。
来人又轻轻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我打不过你,不过,你
杀了我,一定会后悔”。
“后悔,老子从十三岁开始杀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二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周围各部族一边长大喊着给瓜尔佳
鼓劲,一边向后退,在大帐当中留出一个圆形空场。整个大帐在呐喊中晃动。
“你杀过自己你兄弟吗,你知道多少人会因你而死”?
“死在战场上,是我女真健儿的荣耀,明天打你不过,被你杀了就是,没有
人会皱一下眉头,少废话,准备开始,你要再不选兵器,我就不客气了”。
闻听此言,来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手摸向怀里。
呼啦,围观的人自动向后退了几步,白天火器的威力,让大家心有余悸。几
个忠心的护卫迅速挤到跟前,一旦汗王失手,就准备冲上去把明使乱刃分尸。
那个明使略一沉吟,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大葫芦,小心的刮去葫芦口上的
蜡,拧开盖子,迅速地又把盖子扣紧。
瓜尔佳微微一愣,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咬牙,一跺脚正要扑上,鼻孔
里却传来了一股幽幽的香味,让他精神一振。
“慢”,大萨满忽然疯了般大叫一声,冲到场子中间,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冒
出闪闪蓝光,死死盯住来人手中的葫芦,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
“麝香”!,周围助威的人声音几乎成了欢呼,一齐向前涌来,把明使团团
围在中间。
白天惨烈一战,各族受伤战士颇多,诸部随身带的药材顷刻告罄。而大量部
族勇士因为疼痛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各部的萨满,巫师束手无策,只能祈祷
长生天保佑勇士不死。如今有人把具有起死回生功效的麝香送上门来,那东西小
小的一点研碎给昏迷者用冷水冲下,就能让伤者醒过来。这一大葫芦,不知能让
多少人从鬼门关回转,事关族人性命,大家岂能不激动。
明使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双眼朝天,懒洋洋的问道:“现在,你们还想那么
快的让我死吗?”。
“得罪,时才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则个”。一个经常和汉人打交道的族
长态度登时来了个五百四十度回旋,用生硬的汉语回道。其他族长猜出他的大意,
随声附和,各种讨好的语言,滚滚而下。
德行,那个明使肚子里不满的骂了一句。这口恶气终于缓了过来,想想刚才
临来之前,那个几乎是无所不知的武侯爷还问自己为什么不带雪莲,这是治伤,
又不是治不孕不育,要雪莲做什么。真不知这家伙从哪听说的雪莲可以活命。
(注:麝香,中国古代救命之药,中医认为其有治昏厥,止痛,通络等功效,
现在还用它来抢救煤气中毒的患者,这不是酒徒杜撰,酒徒本出身于中医之家。
倒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天山雪莲,除了治妇科病和阳痿外,没什么价值。)
看看周围,明使慢慢地说到,“大家不要着急,我这次奉燕王的命令,还带
一车红参、三七等药来,大家派人点一下自己营中伤者的数,按需要分,不要有
人拿多了,让真正受伤的人捞不着。”
“好勒”众人答应得分外整齐,几乎都忘了此人是仇敌。
“除了草药,我还带了些成药来,是独家秘方,止血生肌散,着急用的,可
以拿一些”。众人闻言,更是高兴,有着急的不愿回去取盛药的用具,干脆摘下
头盔围了过来。
“慢,先不着急”。半天没吭气的瓜尔佳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阴声说道:
“你们听说过狼给羊群送礼吗,说,你到底安什么居心!是不是在药里下了毒”!
“下毒”?明使不屑地扫了瓜尔佳一眼,大笑道:“我一直以为带领这么多
女直健儿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来是个没有心胸又没有头脑的卑鄙小人”。
这几句话他用女真语说出,又用蒙古语重复,在场的人大半听懂。
“你侮辱我”,瓜尔佳一下子跳了起来,要不是众人拦着,手中的刀子就要
将明使捅个通明窟窿。
“我怎么侮辱你,在你的营中,我要下毒,能走得脱吗?下毒有用这么贵的
药物下的吗,我还心疼本钱呢。你找个人来试试,我把药涂在他身上,倘若他真
中了毒,你就剁了我,陈某绝不反抗”。说罢,直直盯住瓜尔佳的脸。
“好,我亲自来试,要是没毒,我给你磕头赔罪,送你出营。要是有毒,你
自然也走不出我的帐门”。说罢,瓜尔佳用左手一扯,吊在胸前的右臂登时被扯
开包扎,一条四寸多长的大口子露了出来,本来伤口已经被血痂糊住,经此一扯,
登时迸裂,血,汩汩留出。
来人不晃不忙走上前来,先用一条带子把瓜尔佳上臂扎住,吩咐周围人取一
碗酒来,泼掉大半。又从腰间取下另一个葫芦,拧开盖子,把白色的药粉倒在小
碗中,轻轻调匀,然后用一个木片把药膏涂在瓜尔佳的伤处。他随手涂,那血随
手缓,堪堪涂完,血竟奇迹般的止了。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云南白药,1902,
曲焕章整理)
此时的瓜尔佳,早已惊得没有话说,只觉得伤口处一片冰凉,似乎疼痛也减
了许多。那姓陈的明使又用温水调了些药,让他服了,他也不反对,乖乖地把药
吞了下去。
“神医,真是神医,长生天保佑”,众族长一扫疑惑,心服口服,吩咐各自
手下,快快统计伤者,自己却围住明使和瓜尔佳,不住地观看。
“给明使摆酒”,瓜尔佳吩咐一声,自己拜倒相谢。
“请起”,明使伸手搀扶。
“听我把话说完”,瓜尔佳长跪道,“你救了我各部弟兄,各部都承你的情,
日后只要你一声招呼,这二十余族风里雨里,听你调遣。但这是私交,不能阻公
义。如果你这次是给明狗,明军做说客,劝我们罢兵,就不要说了,喝完了酒,
赶快离开,明日疆场,我砍你绝不留情,你杀我也不必客气”。
“好汉子,够爽快”。明使大笑,“今天我本来就不是做说客来的,罢兵,
绝不说出就是,大家先喝个痛快”。说罢,把几个葫芦一一放到地上,让人拿走,
与车上的药材一并去分。扯了瓜尔佳入席,扯肉,喝酒,碰杯,好不拘束。
“好汉,你怎么懂我女真话”,连连干了几碗酒后,瓜尔佳问道。
“我本来就是个大夫,随军做个医官罢了,当年终日在长白山间采药,和你
的族人买虎骨、熊胆之类,自然要知道彼此说什么。非但如此,长白山各族的话,
我都能听个差不多,说嘛,就只会几个大族的了”。明使抓起面前的羊腿,咬了
一大口,边嚼边回答。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议论“这羊腿不错,够味道,不过瘦了
些,若长上些春膘,就更佳了”。
“咳,长春膘,这战事起了,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哪顾得上啊”!一个达斡
尔部的长老叹息道。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明军不离你们很远吗”。
“喝酒,别装傻”,瓜尔佳大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兄弟,我交你这个朋
友,虽然我的好兄弟白天刚死在你们阵前,但是,你别做说客,这白山黑水是我
们各部的家,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谁也别想拿走”。似乎是嫌酒碗不过瘾,
他抓起面前的坛子,咕噜噜地把酒倒进嘴里。
“等等,我倒奇怪了,你且说说,谁要抢你的白山黑水,谁要抢你的土地了”。
明使好奇地问。
“别装傻了,我各部勇士打不过你,就死在你白天那些暗器下罢了,明天,
大家再杀个痛快。你们把整个片土地,你们汉人和那些软弱的蒙古人叫做辽阳行
省的土地都卖了,我们不管他叫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
于斯”。瓜尔佳大声回答,一股豪气在众人之间回荡。
“对,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几个部族长纷纷举杯附和“谁想夺
走我们的土地,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即使整个部族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
成为你们汉人纠缠不清的恶梦”。
“等等,等等”。明使凭空把掌心向下按了按,压住众人的声音:“我们没
有卖辽河以北的土地啊,这次北伐之目的,只是把高丽人赶回老家去,我们只卖
了辽河以南的部分平地,辽河以北,笑话,天寒地冻,一年才几个月热天,又多
高山大泽,不长庄稼,我们汉人又不会放牧,要你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