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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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切切实实的利益纠缠。资本虽然刚刚萌芽,已经渗透进政治当中,已经懂得
为自己的生存空间而博杀。这个怪物虽然有些畸形,但确实在茁壮成长。李善长
只说对了一半,这辆马车不仅仅是要避开前路上人多的岔道,把牺牲降到最小。
而是无论谁挡到了马车前边,无论多少人,它都会撞上去,或者给自己撞出一条
血路,或者被掀翻于地,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血醒和肮脏”。窗外,紫色的闪
电划过夜空,留下一抹猩红。
“凌儿,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望着外边连绵的夜雨,武安国突然很迷茫。
一只温暖的小手塞进他的掌握中。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对不对,但是我知道只要你
成功了,我父亲的悲剧就永远不会重演”。
雷声由天际而来,震动着千年古都,震动着森严的金陵紫禁城。
御书房,李善长的身影伴着雷声的节奏被灯光扯得忽长忽短。白天商议了半
天,得出的不过是解决问题的方向,具体细节,朱元璋还得和他商议。中书省被
裁撤后,权力更强的集中到了皇帝手中,国家管理状况也更多的依赖于皇帝的勤
奋。
君臣面前都摆着一大堆奏折,这些都是地方和各部上来的请示折子。李善长
要将自己面前的奏折挑拣主要的转给朱元璋,并在奏折中夹上纸条,写清楚自己
的建议。入夏以来,夜宿朝房已经是家常便饭。在别人眼中,李太师圣眷更隆,
但李善长能觉察出自己的身体日见沉重。
一连串的长咳令人揪心。
朱元璋抬起头,示意太监过去给李善长捶背,关心地叮嘱,“善长,不行就
歇一会,朕传别人来替你”。
“谢,谢陛下圣恩,臣还能盯得住”,李善长一边咳嗽一边回答,腿下半坐
的凳子已经被汗湿透,轻轻一动就能挤出水来。
好心的王公公端过一腕参汤,示意小太监给李太师喂食。李善长哪里敢喝,
挣扎着站起,推开小太监递到嘴边的磁碗。
“喝吧,是朕吩咐他们给太师准备的,善长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朕没找
到合适的大学士之前,你可不能躺下”。朱元璋摆摆手,示意李善长坐下享用参
汤。
“微臣不敢”,李善长轻轻的抿了一口,把参汤放到了桌子角上,感激的说
道:“为皇上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多少人梦寐以求,天天烧香都求不来这份
荣耀,微臣岂担得起辛苦二字”。
朱元璋笑了笑,把面前的奏折向旁边一推,示意太监给自己倒一碗参汤过来,
大口灌了下去,清清嗓子说道:“歇会,歇会,咱君臣说两句闲话,太师辛苦,
众所周知,开国辅政之臣中,朕最倚仗的还是你”。
李善长依言放下毛笔,也端起面前的参汤品了品,感动地回答:“臣本一介
布衣,蒙陛下恩宠,因名主而扬名,位极人臣,岂敢不鞠躬尽瘁。日后汗青之上,
提及陛下丰功伟业,必然有微臣之名列于其下,人生如此,心愿已足,臣死亦无
撼也……”。
王公公听见李善长的表白,觉得不符合其平时小心谨慎的姿态,微微一愣。
借灯光偷眼观看,只见老太师须发尽白,隐隐透出些仙风道骨的清瘦。刚刚咳过
而憋红的脸上青筋虬结,淡淡的蒙着层灰色。心里没来由的一酸,眼泪差点儿掉
了出来,上前两步,轻轻的抓起羽扇,慢慢的在李善长身后扇动。
“有劳公公了”,李善长被习习凉风吹得通体舒泰,回头抱拳相谢。
“不妨,善长你尽管放开些”。朱元璋豪爽的说道。“太师不过柒拾岁的年
龄,休要说些丧气话,什么此生不此生的,咱们君臣总得有始有终吧,你撒手不
管了,我找谁去”?
李善长谈谈展了个笑脸,伸伸胳膊说道,“陛下身边人才济济,我这把烂骨
头说实话是厚脸皮懒着圣恩不肯给别人让地方。老成持重些的,吴沉、王本两人
才能强臣百倍,陛下如果喜欢年少力强,头脑清晰的,北平布政郭璞、工部侍郎
周无忧,户部尚书费震都是栋梁之材。况且陛下还有太子、燕王、武驸马这些自
家人在身边没用到”。
“王本?太师别和朕说笑,朕是问你正事。王本除了那两笔字外,其余地方
不坏朕的事就不错。今天白天那个周无忧倒是有胆有识,做事也沉稳,可惜人望
不足。费震又太小家子气,郭璞名声不错,谁知站到朝堂上是否能立得住。太子
海事还忙不过来,姓武那个愣头青,那副脾气要不给朕好好改改,早晚朕要打他
一顿板子。今天听说他还当面顶撞了太师,善长,不知可有此事”!
“也不算顶撞,驸马只是说,为政者要对百姓负责而已”。李善长笑笑把话
题叉开,又引发一串长咳。“为政者无私德,但为政者要讲良心,为政者要负责
任”。武安国白天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咳嗽够了,李善长喘息着说:“万岁,
武驸马脾气虽然执拗了些,但确实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官,满朝当中,比他替陛下
考虑多的官员也不多”。
“这倒不假,这小子民间出身,读书虽然少,但比起一些满嘴文章的家伙强
多了。为政者要负责任,这话也有道理。朕前两天看书,北平有个叫伯文渊的,
写了篇文章叫官府之责,也说了这个道理。说什么”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
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些都是官府的责任,官员不但要对皇帝负
责,还要对治下百姓生活是否富足负责,说得真是有见地。满朝文武,明白这个
道理的真还不多,这几年,人材都出在北平了”。朱元璋听李善长转述武安国的
话,提到为政者的责任,赞叹了几句。
“陛下圣明”,李善长听朱元璋提起大儒伯文渊的著作,不知是祸是福,小
心翼翼的歌功颂德。自从武安国对他说出目前政治的弊端是太依赖于明君与清官,
他就一直处心积虑希望修补这个缺陷。大明的制度出自他手,他希望在有生之年
自己设计的东西尽可能的趋近完美。而以前读过的书不能提示他如何去做,所以
李善长对于观点新颖的著述非常关注。伯文渊公开发表的任何著作他都未曾放过。
有些观点他非常认同,有些观点他虽然不认同,但是非常担心这些观点会给作者
带来大祸,总是小心的回护一二。孔子诛少正卯的先例在那摆着,古今儒者都不
在乎从把对手从肉体上消灭,尽管对手也是圣人门下。
“圣明不圣明朕不知道,朕和你都比有些大臣当百姓的日子多些,知道的撒
是当百姓的苦楚。前些日子王本建议朕把伯文渊抓了,治他歪曲圣人言语,不敬
朝廷之罪,他奶奶的当朕糊涂么?朕当即问他,有个姓孟的小子说”民为贵,社
稷次之,君为轻“,比伯文渊大逆不道多了,朕是否先把他诛了九族”
李善长听到朱元璋姓孟的小子,不知是谁,先是微微一愣,猛然间醒悟过来
朱元璋是拿亚圣孟子奚落王本,笑得不住咳嗽。边笑边说道:“是啊,依臣所见,
有个姓李的更应该抄家灭族,他居然说”百姓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
舟“,不是公然唆使百姓造反吗?陛下赶快派人把他抓了,迟了这人就逃了”!
满屋子的太监都被逗笑了,不敢大声,背对着墙壁拼命捂住嘴巴。朱元璋笑
了半晌,喘息着说道:“他奶奶的,老子今天还说过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让他
们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养活了谁,莫不成老子自己要造自己的反不成。武小子曾对
朕说胸怀坦荡的人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凭这一点就比王本他们强!”。
“那陛下为何不把伯文渊招到身边来,听听他对朝政的见解”。放贤才在民
间,一向不是朱元璋的习惯。把伯文渊招到京城来,听听他对朝政的建议,对自
己修正制度也有所帮助,李善长的建议考虑可谓长远。
朱元璋长叹一声,说道:“朕又何尝不想,但是大贤可能在民间才能成就其
贤,到了朝廷,很快就和众人一样了。朕这些年发现,一个人再有贤名,做官没
几年,就把自己所说过的话全忘了,昧了良心贪起来花样更多,并且借口总能理
直气壮。还不如那些科举上来的后生小子,好歹变坏得慢些。为政者要对百姓负
责,说得容易,真正肯为百姓负责的,朕到现在也没找到几个”。
李善长苦笑了一下,朱元璋说得有道理,以前起事抗元,很大程度是因为对
官府欺压百姓不满。但大明朝欺压百姓的狗官杀了一批又一批,贪官们总是前仆
后继如飞蛾仆火。今天趁着朱元璋高兴,不如把要紧的事先和他说了。想到此,
李善长又建议道:“武驸马倒是个肯负责的人,目前应该派他出去收拾北方的乱
局,新政出自他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关键。况且如陛下所评,武侯心怀
百姓,不至于坏了陛下的事”。
屋子里的呼吸声一下子止住了,所有人竖起了耳朵听朱元璋的下文。王公公
偷眼看看刚才笑得面红耳赤的李善长,心中着实纳闷这个谨慎的太师今天怎么突
然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朕正有此意,这小子赚钱还有一手,脑子也够用,刚好替朕检查一下为什
么小小天灾折腾得这么厉害。北平的事情也确实需要个人去料理,只是他为政经
验太少,朕怕他把事情弄急了,反倒不好收拾”。沉吟了一下,朱元璋回答道。
派武安国去给震北军解决后顾之忧,对付北平的股灾和军火库被烧问题,捎带着
在路上检查一下各地救灾情况,的确是个非常好的选择,但是这小子一旦出了京
城,可谓是虎入深山,再招回来就不容易了。为此,他已经犹豫了很久,白天不
肯治武安国考虑事情不周之罪,就是为此缘故。李善长不知是太擅长揣摩圣意,
还是不约而同和朱元璋想到了一处,提出的建议正中其心事。
“陛下,武侯虽然贵为驸马,但出去替天子巡视边疆,不领兵权,不算违背
律法。况且作为钦差大臣,在地方无具体职责,陛下朝中有事需要听取他的建言,
可以随时招他回来。”李善长怎会不知道朱元璋怕什么,小心地提醒道。
“这个建议甚合朕意,只是武小子太过刚直,还需要一个好帮手才行”。朱
元璋被李善长说中心事,老脸微微一红,连忙找借口掩饰。钦差大臣是个让他非
常满意的提案,表面上权力非常,实际上所有权力全凭皇帝一句话,随时可以收
回。
“这,微臣一时想不起谁能担此重任。微臣觉得驸马是可塑之才,希望陛下
多磨炼于他,为日后留为备用。”
李善长明显有托政之心,朱元璋对这一点也看得非常清楚。想想刚才李善长
所说的心愿已足,虽死无撼的话,心里不由得一软。好言回答道:“朕知道你以
武驸马为汉之周亚夫,唐之徐世绩。但其毕竟太年青了,为人太执着了些。太师,
朕这回要跟你借个人,驸马李祺处事稳重,朕一直未曾大用,这次朕亦想和武安
国一并派出,不知太师可否舍得”。
驸马李祺是李善长的亲生儿子,朱元璋此举明摆着是给李善长一个恩典,李
善长如何不知,当下谢恩。“谢陛下恩典,李家父子蒙受皇恩,万死不辞”。
“免了,朕对大驸马放心得很,只是希望武小子不要辜负了太师的举荐之恩
和朕的信任才好”。朱元璋终究还有些不放心武安国离开,嘴上不好说明,叹了
口气,眼睛透过玻璃窗向北方看去,遥远的北方天际,乌云沉沉,闪电不断从云
中裂出一条条口子。
乌云沉沉,闪电不断从云中裂出一条条口子。撕裂黑暗,又被黑暗吞没,撕
裂黑暗,又粉身碎骨于黑暗之中,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第二卷大风第九章复出(二)
复出(二)
骤雨初歇,玄武湖畔,烟波浩淼。大江小河,白水奔流。
岸上的出租马车生意顿时好了起来,到处可以见四轮马车风驰电掣一样在街
上奔跑,伴着叮叮当当的车铃声,泥水溅起老高。来不及躲避的行人可就遭了殃,
刚浆洗的衣服上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身泔水一般,从头脏到了脚。
“找死啊,你”!没等行人生气,赶车师父先回过头来骂上一句,这叫没理
也得先站三分,先下手为强。当行人缓过劲来回骂时,车已经跑远了,追也不及。
京城赶车的师父都是出了名铁齿铜牙,天南地北,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市井
传闻,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指点江山,品评人物,端的有天子脚下的气派。乍
来京城,不知道的真以为这位赶车的师傅是未得势的卧龙,整理鱼杆的姜尚。
要是碰上坐车的也是个喜欢聊天的主,一路上绝对不会寂寞。京城赶车这活
讲究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躲避过往车辆行人,一边分心二用和乘车者
吹牛(南京话,特指聊天,无贬义)。
无论何时,最热门话题总是朝廷的人事变动,哪位官员升迁了,那位官员被
皇上打了屁股,是因为哪个妃子吹了枕头边儿风,有那个烟雨楼的头牌姑娘上了
阁老的床给七大姑的小侄子的表舅的外甥换回了个好差事,管他谣言是否合情合
理,总能分析得似模似样。
最近朝廷人事变动剧烈,也确实给赶车的师父们提供了大量可发挥想象力的
话题。十天前,王本、估佑、袭斅、杜斅、四大学士因年龄太大而致仕,年龄比
他们还要大些的户部尚书费震却补了大学士的缺,并且不再兼任户部职务,专职
给皇帝分忧。费震入了阁,却依然领一品尚书俸,而大学士的俸禄本来为四品。
其他几个新补的大学士邵质、吴伯宗职别也在从三品到正二品不等,高于正四品。
这一举措无形中把四品殿阁大学士的职别向上连擢了几级,愈发显得位高权重。
户部侍郎郭恒擢为户部尚书,这位新任尚书的名气十分响亮,洪武初年的探
花,两江第一大才子,做得一笔文章,打得一手好算盘。在户部任职几年,多次
奉命巡视地方钱粮,每次归来都能上一篇切中时蔽的奏折,深得皇帝的欢心。郭
恒做人又懂得逢迎,在京城官员中口碑极佳。不过据车夫们说出京城二百里,此
人的名声就要打个对折,偶尔有出过远门的,则带回很多不好的传闻,民间很多
笑话也是不指名的针对这位才子大人。
除了关于这几个大学士和尚书们的奇闻逸事,车夫们最喜欢分析的还是二位
驸马结伴出巡的新闻。鉴于去岁收成不佳,朝廷下旨,今年秋天免畿内、浙江、
江西、河南、山东、河北税粮,驸马督尉李祺,平辽侯武安国奉旨巡视灾区,赈
济百姓,惩办办事不利官员。据说是给了尚方宝剑,先斩后奏。那李祺还好说话,
有名的文雅君子,干驸马武安国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年提八百乡勇灭了
纳哈出肆万铁骑,万马军中单手捉了敌军主帅乃尔蛮,一万勤王兵马压住胡维庸
叛党,小儿闻其名不敢夜哭。
“这回由南到北的大小官儿们可得小心了,听说武驸马据说连皇上都敢顶,
手握尚方宝剑,那还不是一路杀过去,见一个贪赃枉法的灭一个”。听赶车的师
傅聊白活得过瘾,车里的乘客嗡声嗡气地搭腔。这个乘客一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