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捕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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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着休息一下也好。”麦田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说。
我摇摇头,躺着看天花板发呆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我宁愿站着走动走动。
“你先睡吧!”我说。
“我想到了,我可以帮你按摩,帮助你入睡!”麦田坐起来说。
“不要!你先睡,不用理会我!”我摇摇头,想走出去。
“很舒服的。来嘛!试试看!”他一再央求我。
最后,我当然屈服了,因为心想如果可以入睡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被人按摩也顶舒服的。
果然一阵酥麻的感觉袭来,不仅肌肉放松,连精神也跟着放松。
全身上下好像坐拥在云端一样,不到片刻,我就缓缓地睡着了。
原以为如此安详地睡着了以后,就可以获得完全的宁静,但一到夜半,我又开始作着那重复的恶梦。
梦到躲在角落哭泣的时候,被麦田轻轻摇醒。感觉他紧紧拥着我,感觉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感觉自己眼角的泪水,渗进他白色棉质的睡衣里,我心里平静不少。
“你作恶梦了。”他说,他轻拂我的长发。“梦到不好的事?”
“嗯!”我依赖在他怀里,像个需要安慰的孩子。
“说出来会比较好受!”
“记得我和你说过有关我母亲的事吗?我说谎了。”我对着他的胸膛缓缓地说。
“然后?”他等着我的下文。
“我是第一个发现她死去的人,自杀死的,白色的棉被里藏了好多血。”我平静地道出往事。
“你内心的恐惧是什么?”他似乎十分了解我的不安。
“我爱她。而她却不爱我。”我诚实地对他说。
“也许她爱你的。”他安慰我。
“也许吧!”
“试着想她是爱你的,好吗?”他经抚我的背。
然而,试着这么想并没有帮助我入眠,反而是麦田温柔轻拂我的背与发,使我逐渐安稳地睡去。
年初四,父亲南下。
每次送走父亲的心情都一样难过,回来的途中,经过医院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回来以后,一整天都在责怪自己逃避现实。第二天,终于鼓起勇气到医院检查。
检查的结果必须到下午才知晓,于是,我在市区逛了一圈,选了一家咖啡厅坐下,就坐在窗前仍能享受冬阳照进来的桌边。
点了简餐,原本想点咖啡的,但在考量之下改成果汁。翻阅一本店里的音乐杂志,却意外看到Cen的消息。
某摇滚乐团为女歌手玛丽安伴奏,此乐团团长创作的一首抒情歌曲,经由玛丽安如天使般清籁歌喉的诠译,如今已窜升至本周排行榜的冠军,期望在下周还能保有佳绩。
杂志上这么写者,旁边附一张乐团的照片,而Cen只有一小片介面的画面。轻易认出的是他勾魂的笑容与阿波罗雕像般直的鼻梁。
他的眼睛没有直视镜头,我无法真切知道他的表情。
一边吃着简餐,一边随意翻着杂志,看到上面一则广告,有关收购Beatles所有专辑的折价办法。仔细研究以后,办法不外是连续订阅此杂志六期,或是至相关连锁唱片行购买五块CD。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促销施出的惯常伎俩,然而,我仍对此心动不已。
和医生约定的时间到了,果汁和简餐都没有吃完就走出咖啡厅。
到达医院,又闻到惯常的药水味,内心的忐忑不安有增无减。
我相信我是带着苍白的面容等候着医生,就像站在被告席等候着法官宣布是否有罪一样,但我还是尽量让容颜保持无动于衷的样子。
那位慈祥留有白胡子的医生走了进来。“很紧张的样子喔!”
我露出虚弱的笑容。
“恭喜你!你怀孕了。”
听到这样的话,我内心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显得十分无措。
医生说着安慰我的话,不外是头一胎总是会格外紧张,好好保养身体,期待孩子出生是很美妙的事之类的话。
我走出医院,冬天的阳光十分耀眼的洒在我身上,无可否认,我内心是喜悦多于担忧,有一个孩子在我体内成长,听起来真是一件奇妙的事。虽然现在身体的变化是如此微细,从扁平的肚子里,根本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
走过自由路,我停在站牌下等候公车,心里想着不知道麦田的反应会是什么。
心里正在猜想的时候,却如此灵验地听到有人叫着麦田的名字。
起先以为是错觉,仔细寻找以后,瞥见麦田从对街横过马路,即使是他们距离我六十公尺,我仍可从背面知道挽着麦田手臂的女子是卓秋华,他们朝着背对我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看到这样的景象;也许是又搬回自己的房间,独自入眠,独自作恶梦醒来;也许是缺少咖啡和麦田的香烟的藉慰,这些日子,我变得比往常更加郁郁寡欢。
连续好几天避着麦田,一个人坐着公车到不知名的小镇闲逛。这样的生活过累了以后,反而麦田躲得不知踪影,我一个人留在公寓里,好几天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子,两个人极有默契玩着躲迷藏。
杜象的文章在郁闷的心情下完成,和杨教授约好午后三点见面。由于好几天没有出门,感觉好像第一次出门一样。
新的学期开始,三月的校园,阳光恣意洒下,经过湖边,湖水柔和荡漾,呈现一片表绿树林的倒影。
文学院从旧校址搬到新建筑里,建筑物就在湖对岸的马路边,很高、颜色很沉醉的一栋建筑物,只有在水里的倒影是美丽的。
见了杨教授,他说我瘦了。“打起精神来嘛!年轻人。”
不知不觉地也感染了他精力充沛的精神,和他热烈讨论起除了画家以外的其他超现实主义大师。
我想节录一段布续尔的自传,但是自传早有人翻译,他建议我选择布荷东的宣言。
和他谈完话,心情振奋不少。沿着湖边往回走,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告诉麦田自己的想法,不能永远这么躲避下去。
回到公寓大楼,坐上电梯接了七楼的按键,随着指数的爬升,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有幸福的感觉。
出了电梯,我低着头在皮包里找钥匙,根本没看到站在门前的人。
“井洁!”
是Cen!我惊讶地大眼盯着他看。“你怎么知道……”我对着他微笑。
“猜的!想你不在原来的地方,大概就在这家伙这里吧!”他露出迷人的笑容。“你好吗?”
我点点头。“进来坐!”
“是来告别的。”他直视我的双眼。“下午要去巴黎,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他没有露出任何哀伤的表情。于是我也没有。
一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吧!
“你知道吗?巴黎香榭大道上立了一座新的凯旋门,我想去看看。”
“过来。”我对他张开我的双臂,我只想再次拥抱着他,感觉彼此相偎的温热气息,即使是最后一次也罢!
“那么再见了。”Cen最后对我说。
望着他的背影,我与我的过往道别。
我心里仍然盘据着Cen的影子,掏了半天皮包,还找不出钥匙。糟糕!不会是忘了带吧!
我把皮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摊在地上,梳子、零钱袋、手表、笔、稿纸、面纸……就是没有钥匙。
我—一把它们收回去,突然一条手臂横过我的头顶。
我抬起头来,发觉是麦田,不好意思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进去。
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对我生着气,原本想对他说的话也无从说起。
这些天来,我们从来没有面对面相视过。“麦田!”我鼓起勇气叫他。
他只侧过头看我,没有停下脱鞋的动作。
“我有话对你说。”我直视他冷漠的双眼。
“现在才说,不会觉得太晚了吗?”他站直身,凝视着我。
“我……”我低下头想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打断我的话。
“你知道了?”我没有想到他原来已知道我爱上他了,那他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
“我应该也是父亲候选人之一吧!”他接着这么说。
“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不会忘了那一夜的事吧?”他轻蔑地看着我。
我从他只字片语中,了解他指的是我怀孕的事。然而不懂他这么说的用意何在。
“也许你早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是我、还是刚才那个男子,也许是林寅正也说不定。谁都有可能,你只是想愚弄我们,对吗?”
我无法置信他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瞪大着双眼无辜地看着他,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你没有资格露出无辜的表情,你到底知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他对我大吼。
我因他的吼声战栗了一下,一句话也不想说,不想争辩也不想逃避。
他捉住我的手腕,完全丧失理智。〃你说,是谁?”
我想挣脱他的箝制,他却只是更用力地握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的话,要求离婚是不可能的,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吧!”他残酷地笑着对我说。
我感觉眼泪悄悄滑落下来,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以食指抬起我的脸,蹙着眉头瞅着我,冰凉的唇贴在我的唇上,我没有抵抗。
〃下贱!〃他猛然放开我,夺门而出。
他又误会我了,而我甚至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仔细想想他那么生气的样子,也许是非常在意孩子的表现呢!
这么自我安慰的时候,电话却响了。接起来一听声音,轻易认出对方是卓秋华。
“重濂在吗?〃。
〃刚出去了。〃
〃喔!那么……〃她停顿了一下。〃听他说你怀孕了?”
我没有回答。
“他似乎非常苦恼呢!这点你应该也知道吧!重濂是很肯负责的人,即使委屈自己受到束缚,即使孩子不是他的,他还是不会抛弃孩子的。〃
〃他的心情你似乎都很明了!〃我有点想挖苦她。
她柔媚的声音依然不改。〃我们只不过是互吐心声而已,我只想提醒你,没别的用意。〃
我挂下电话,没有办法继续忍受彼此猜疑对方的日子,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麦田的心意!
害怕失去麦田的心,比失去麦田的日子更难熬,即使这么乐观的想法,我的心情也没有获得任何放松。
第10章
麦田夺门而出的那一夜,我等候他一直等到天明。
他没有出现,这在平常也是常有的事,我心里只有难过,没有感到任何异状。
接连三、四天,他都没有回来,我心想大概又避着我不想见吧!
接到他同事的电话,我才开始慌张了起来。他说麦田前几天约好一起讨论新计划案,但爽约了。
建筑师和麦田的老板也都先后打电话来,有突发的急事找他。
“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只能这么对他说。
“真的不知道吗〃他们都会无法相信又追问我一句。
“真的不知道。〃我又重复一句。
“喔!〃似乎十分不相信,既怀疑我说谎,又隐约察觉我和麦田的婚姻有危机的口气,就这么〃喔〃了一声,挂电话。
真正觉得事太严重,是麦田母亲打来电话以后,大概是麦田的同事打电话问她麦田的下落,她才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吵架了。〃我只好这么说。
〃怎么会这样?放下工作和老婆跑得不见人影,真是死硬的脾气和他父亲一样,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他回来我会教训他的。〃麦田的母亲国台语夹杂着,很善良地对我说。
过了一个礼拜以后,仍没有麦田的踪影,连父亲也打电话来,说了半小时有关夫妻相处之道,互敬互爱、相敬如宾之类的话。
麦田谁也没有联络,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有兴起打电话给卓秋华的念头,但还没有付诸行动,她反而打电话来问我麦田的下落。
曾经夸张地联想他们也许私奔了,如今觉得自己实在荒谬得可笑,心里却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四月,麦田离去将近一个月。春天明显的来临,卧房里杜象的画已经换下,我把拼好的《维纳斯诞生》表框,挂在原来挂杜象的画的地方。
发觉生活真的应验了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害怕失去麦田的心比失去麦田的日子更难熬。
夜晚不再作恶梦了,而我依然想他,好像想一个正在作战的丈夫,随时有他不再回来的心里准备。
孩子很好,每个礼拜去看医生时,他都笑笑地对我说。
小弟似乎从父亲那里得知消息,突然有一天来找我,说是要带我去东海兜风。
他的车里面,还是只有一卷陈升的录音带,别无选择地一路上反覆听着他的歌。然而,每次听到《最后一盏灯》这首时,眼泪总是有夺眶而出的冲动。
从小弟那里探听到,父亲对我的婚姻仍十分乐观,他认为夫妻争吵是常有的事。而小弟好像每次都和父亲有相反的感想,要不然,他也不会特地带我出来散心。
四月的东海牧场的草原,像正吹奏着韦瓦第《春》的奏鸣曲一般。
一、两个和我心有同感的学生就坐在树下写生,天空蓝得很高很高,我的心像云一样静止。
回程的路途,我开着车窗不断向后望,风吹乱了我的发,远处的景色变得不可捉摸,只剩下不断流曳的线条。
〃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快乐。〃小弟最后对我说。
翻译的书终于出版了,去出版社的时候顺道找莉。
第一句话她就说:〃还知道要来见我。”
我有点心虚,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和他还好吧?〃她转动她滚滚的眼睛,直盯着我瞧。
〃很好呀!〃我停顿了一回。〃大概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吧!”
她〃喔〃了一声,然后想想这句话她自己以前也说过,遂露出关心的眼神望着我。
〃真的?”
我点点头。
〃你等一下。〃她一溜烟不见人影。
我坐在她办公的位子上,翻看泰戈尔的诗集,找到以前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诗:
叶的凋零与死都是旋风的急速转动,它广大的圆圈在星际间慢慢推移着。
〃走吧!〃莉又像一阵风地突然来到我面前,她拉我起来。
“去哪里?〃我被她拉着手走出办公室,不敢惊动其他人,我小声地问。
〃去散步、去喝咖啡,去做什么都好。〃
〃你不工作了?”我站着不走,反而拉着她也停下来。
她用力摇摇头,理所当然地说:“已经请假了。”
“今天天气很平常,也没有特别好,干嘛!〃我笑着对她说。
〃我心情不好呀!〃她拉着我继续往前走。〃而我想你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喽……”
“那我们去哪里?”
〃喝咖啡好了。〃她拉着我走进一家我从未去过的咖啡厅,她和那位老板似乎很熟,和老板的狗也很熟。
〃攀谈了一阵,我们才选了一个位子坐下。
〃喝什么?〃莉问我。
〃柠檬汁。〃我看了MENU然后说。
她狐疑地斜睨着我。〃柠檬汁?”提高声调,然后做了一个恐怖的鬼脸。
〃你要喝什么啦?”我拍她的手。
〃卡布基诺。〃她对着店里的小妹说,等她走了以后,莉又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