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桐野夏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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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子边看着热水不断增多,边脱衣服走进浴室淋浴,想起昨晚在工厂的厕所考虑的事,想立即洗刷掉宫森和雄留下的痕迹。现在自己连脚脖子都沾上健司的血,指甲缝中塞满了肉沫,尽管如此,想通过淋浴洗掉的却是宫森和雄的痕迹。
回想起活着的人与尸体都是同一物体这一良惠的说法,雅子边冲着淋浴,边点头认同。尸体即使令人感到讨厌,却不能动弹,而活着的和雄却能威胁自己的安全。
还是活着的人令人厌烦。
雅子往后备厢里装进装有健司身体各部位及头颅的塑料袋,比平时早两个小时驶离家门。良树还是没有回家,这令雅子感到放心。由于良树属于可以改变的人际关系,或许能避免出现与对邦子的感情相同的心情。
雅子沿着夜晚的新青梅公路向都心方向驶去。上行车道空荡荡的,雅子一边欣赏着左右的景色一边开车,把上班时间及后备厢装的物体从头脑中完全抛开,对迄今为止看惯了的景色,如何映现在自己的眼中颇感兴趣。
左侧,穿过净水厂横亘的巨大天桥,从天桥的顶端能够看到西武游园的庞大游览车的照明灯饰,像硬币的轮廓似的,在遥远的夜空中闪闪发光。自己已经完全忘却了这种景色。乘坐游览车还是在伸树小时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就像伸树变成自己所不了解的年轻男人一样,自己也超越身份发生了变化。
右侧,小平灵园的水泥墙一晃而过。一见到巨大的、鸟笼似的高尔夫球练习场,雅子就向右转弯,驶入田无市,驶进了农田中的居民街,发现目标——一座大的公寓。
因田无市是以前工作过的公司所在地,所以雅子了解这里。还记得那座公寓住户多,管理混乱,后面有垃圾回收场,无论什么人,任何时间都可以自由出入。
雅子在垃圾回收场的旁边停车,若无其事地拿了五个塑料袋下了车。那里放着几个特大的蓝色塑料桶。上面写有“不可燃垃圾”和“可燃垃圾”几个大字。两种桶内已投入大量的横七竖八的垃圾袋。雅子把垃圾袋分开,把下面的袋子推了进去。健司的身体与家庭抛弃的生活垃圾及纸屑已难以区分了。
雅子继续开车行驶着,一发现公寓大楼,首先寻找垃圾回收场,只要能放进去,就偷偷地把袋子放进去。
深夜,在不熟悉的居民街缓慢行驶,只要有不受欢迎的垃圾回收场,就若无其事地重复着向下塞垃圾袋的动作。这样,健司的身体和衣服不但被分成许多包,而且被随意丢弃在不同的场所。剩下的仅仅是头和口袋中的物品。
到了必须要去工厂上班的时间了。随着车的后备厢的变空,雅子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她担心,没有汽车的良惠往哪里扔呢?但是,不是太多,总是容易处理的。再加上良惠是一个可靠的人,令人担忧的是邦子这个人。后悔给那个不能信赖的女人十五袋,确实是自己欠斟酌。如果还没扔掉,也许不如自己处理更好。
雅子沿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跑了三十分钟左右,终于抵达工厂的停车场。邦子还没到。坐在车中等了一会儿,邦子的漂亮车还没有出现。说不定她今天受了刺激,或许会休班的。这的确令人气愤。但她又想,即使邦子缺勤,也没有什么关系。
走出车外,雅子感到七月干燥的、并且与今晨相比相当凉爽的空气中,明显地飘浮着油炸食物的油腻味。
雅子想起废工厂前面的暗渠,水泥盖上布满了小窟窿。假如把健司的钥匙环和钱包扔在里面,谁也不会发现的。健司的头颅明天白天在狭山湖的周围的山中埋下就可以了。
雅子想赶快把健司的物品扔掉,能使身心早点轻松。一看到废工厂的卷门和茂密的夏草,脑中就浮现出昨晚宫森和雄说过的“我等着你”的话。但是,从早晨的接触来看,和雄不可能来了。尽管如此,为慎重起见,她还是环顾四周,渺无人影:雅子走近暗渠,目不转睛地寻找小窟窿。在水泥盖上发现好几个小窟窿。
雅子从塑料袋中取出空钱包和钥匙环,投进小窟窿里。雅子听到“啪嚓”的一声后,放心地走出黑暗。黑夜中,盒饭工厂灯火通明。
雅子根本没有发现宫森和雄蹲在昨晚把雅子摁倒的那个生锈的卷门下。
五 邦子从雅子家获得解放,就不断地做着深呼吸。
天空中露出要晴天的征兆,从云缝中甚至能看到不少块蓝天。雨后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清洁的空气进入鼻腔,邦子稍微松了口气,但一想到右手拎的黑色塑料袋中装满了令人厌恶的东西,邦子打了个嗝,皱起了眉头,甚至连刚吸进来的空气都略有暖意,感到一阵恶心。
邦子把塑料袋放到地上,笨手笨脚地打开高尔夫车的后备厢,灰尘和汽油混在一起的汽车所特有的臭味使她再次想吐。里面还必须放进更加恶心的东西,邦子边把后备厢里乱七八糟的工具、雨伞及鞋子等拢在一起,腾出空地方,边对自己现在的行为感到难以理解。
戴橡皮手套,片肉片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触,砍断的白骨,还有带着体毛的苍白的皮肤,此刻都一幕幕地清楚地在头脑中重现。邦子甚至想,自己今后一般的饭菜都做不好,肉食是无论如何也不做了。
虽然当着雅子的面说话一本正经,但是,实际上她想的是尽快把这些臭肉都扔掉。不,岂止如此,片刻也不想把这些令人恶心的碎肉放进自己心爱的车内。
会不会马上腐烂,恶臭充满车内呢?如果那种臭味渗透进光滑的皮革座位里,汽车除味剂也无济于事,将会使自已永远懊恼。一想到这些,邦子就焦躁不安,心想干脆就扔在这附近吧,并开始环视雅子家的周围。
像是平整荒原开垦用地似的,小岗似的隆起的农田顶部,新建起一片小型住宅。真是天赐良机,在住宅和农田的交界处,发现一个用水泥墙围起来的垃圾回收场。邦子回头看了看雅子的家,当确认见不到雅子的身影时,把一包黑色塑料袋提了过去。
在这儿被发现,会留下线索的,但对邦子来说,无所谓,因为只是被随便托付而已。郑子“扑通”一声,把黑色塑料袋扔进清扫干净的垃圾回收场。袋子的顶部有点破。为了尽量不被人发现,邦子掉头就跑。正在此时,一个男子喊了一声。邦子吃了一惊,站住了。
“等一等。”
一位穿着工作服、皮肤黝黑的老人怒气冲冲地站在垃圾回收场前。
“你不是我们这一带人吧?”
“对。”
“都像你这样到处乱扔垃圾,不早就乱套了吗?”
老人把把邦子刚刚扔下的塑料袋小心地拎起来,使劲推还给邦子,并且,以得意的神色指着农田说:“经常有像你这样不自觉的人。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呢。”
“对不起。”
不喜欢与人争吵的邦子,接过那人推过来的塑料袋,逃离现场。回到车旁,她便毫不犹豫地把袋子扔进后备厢,并慌慌张张地启动发动机,向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老人站在原处一直往这边望着,邦子急忙开车。
“死老头子,快点去死吧。”
邦子对着后视镜吐了一句脏话,毫无目标地启动了汽车,跑了一程后,痛感要把这些袋子扔了是何等困难啊。自己这是参与的什么事啊,心情又变得沮丧起来。毕竟自己领了十五袋,重量也不轻。用手拎着走路也比较惹人注目。但是无论如何,想早点处理掉。邦子想:扔在什么地方好呢?边握着方向盘,边不断地向前方搜索。她心情焦躁,几次因有信号而犹豫不决,被后面汽车的喇叭声打断了思路。
汽车经过一个清晨也向外开放的小型都营住宅区。邦子注意到在简陋的儿童乐园陪孩子们玩耍的年轻母亲们的动作,她们正把快餐店的点心袋往旁边的垃圾筐里扔。突然,一个好主意闪现在邦子的脑海中,把装肉的塑料袋扔在公园里最保险。公园里到处都有垃圾箱,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对,公园里最合适,扔在能自由出入的大公园里最好。
对自己偶然冒出的想法感到十分满意的邦子突然很得意,开始哼着歌曲注视着前方。
邦子曾经和工厂的伙伴们来K 公园赏过花。这里大概是东京最大的公园,把袋子里那些令人讨厌的东西扔在这里大概不会暴露吧。
邦子把车停在公园后面的石神井川的堤坝上。多亏是工作日的中午,没人发现。邦子想起从雅子那里领的橡皮手套,把它戴在手上,从后备厢中取出盛尸体的黑塑料袋,从后门进入公园。
保留有原始杂木林的公园中,参天大树葱郁繁茂,草木的芬芳令人留连忘返。
离开小径用手拨开矮草往前走了一段,邦子白色的平底鞋已经湿透了。因太热,手套中的掌心,已大汗淋漓,心情不佳和塑料袋的重量,使邦子感到喘不上气来。
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有没有不被人怀疑可以扔肉袋的地方呢?但是,杂木林中没有一个垃圾筐。
走出树林,眼前有一片开阔的空地。赏花时节,这里曾是人山人海,而如今因雨刚停,游人却令人难以置信的少得可怜。有两个年轻男子在练习棒球的接发球;一个男子在悠闲地散着步;被雨淋湿的草坪上,铺着银色的休闲塑料布,一对穿泳装的情侣正在窃窃私语;一群家庭主妇正陪幼儿玩耍;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带着巨型犬在路上溜达。映人邦子眼帘的就是以上景象。要处理这些垃圾袋,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地方了。邦子窃笑。
邦子为避人视线,一边从一棵棵树中穿行,一边搜索垃圾筐。首先,往网球场旁边的一个大筐型的垃圾箱里扔进一袋,接着往儿童乐园的广场旁边的筐里扔了两袋。途中因怕和散步的老人们擦肩而过,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躲进了小树林。邦子在公园里到处转悠,寻找垃圾筐,偷偷地把十五袋全部扔光,用了大约一个小时。
是否与如释重负有关呢?突然,邦子感到饿了。从早晨起,什么都没吃。邦子找到一个小卖店,把手套和腾空的黑塑料袋放进背包,走了进去,买了热狗和可口可乐坐在木制长椅上吃起来。吃完后,邦子想把一次性的纸杯和纸碟扔到垃圾箱里,往垃圾箱里一瞅,却发现乱扔的炒面上爬满了绿豆蝇。如果装碎肉的塑料袋破了,也会像这样爬满绿豆蝇吧。群蝇云集,蛆虫蠕动……邦子再一次感到恶心,嘴里充满了酸酸的味道。
最好是早点回家睡觉。邦子叼着薄荷烟,踏着被雨淋湿的小草迈步走去。
也许是睡眠不足,也许是和在雅子家见到的血腥场面和在公园的善后工作的原因有关,邦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家门。从公用走廊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男子慢慢地向自己走过来。邦子坦然地注视着男子的装束,身着朴素的西装,手提小公文箱。,一副外销员的样子。决不上他推销的当,邦子急忙开锁,想赶快进屋,却被那男子喊住了。
“您是城之内小姐吧?”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邦子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男子。男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质朴的方格花纹西服与浅黄色领带相配,服装的品味倒也雅致。细高挑,染成棕色的头发,外表不难看,令人感到有点像在电视上常看到的年轻的歌星。邦子感到很好奇。
“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姓十文字。”
男子从西服胸兜中掏出名片,熟练地递给邦子。邦子看着名片,不由得“啊”
地喊了一声,因为名片上写着“百万消费者中心,董事长十文字彬”。
已经顺利地向雅子借了五万元,然后,由于忘我地去丢弃那些装人肉的袋子,邦子几乎彻底忘了去银行的事。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产生了那种念头,去向雅子借钱。我真是个大傻瓜。
无论何时总是装模作样的邦子却难以掩饰焦躁。
“那个……那个……对不起。我有钱,可我糊里糊涂地忘记存了。啊,我真的有钱。”
邦子从手提包中取出钱包时,带出一次性橡皮手套,掉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
十文字弯腰拾起,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还给邦子。
邦子越来越慌张。但是,催款人又不是黑社会的什么人,而是一位意外的温文尔雅的人,所以也就放心了:这个人,好像容易对付的。不知不觉,邦子已恢复了平时的那种乐观。
“是五万五千两百元吧,请您找零吧。”
邦子从钱包中取出从雅子那里借来的五万和手头的一万,一起递了过去。十文字摇了摇头。
“在这儿不合适吧?”
“啊,那么我们现在去银行存吧。”
邦子看了看表,接近下午四点,如果用机器还能存。
“不,那倒不必,就在这儿收吧。不过,我是担心你的邻居看见呀。”
“是吗,对不起。”
邦子惴惴不安地鞠躬行礼。
“啊,您真是不易啊,我完全了解的。我充分感受到城之内小姐的一片诚意。”
十文字递过零钱和收据,然后担心地小声问:“听说您丈夫已经辞职了?”
“啊,是的。”连这种事情都暗中调查了吗?邦子内心颤抖着回答说,“你们,了解得很清楚啊。”
“是的,我知道这很失礼。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还是要核实。那么,他现在何处高就?”
十文字仍然面带微笑问话,柔和的语调和温柔的表情使邦子感到像蜘蛛网似的缠绕着自己,甚至于走嘴说出了不应该说出的话。
“那个,啊,不知道。”
“为什么?”
十文字不理解似的歪着头。就像猜谜比赛中出场的年轻演员对很简单的问题依然左思右想一样,看起来很可爱。邦子被想告诉对方的冲动所驱使,把不应该说的都说了。
“啊,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回家。我想或许是离家出走了吧。我正担心着呢。”
“对不起,您已经人籍了吧?”
“没有,是同居。”
邦子轻声地回答,十文字叹了口气:“喔,原来如此啊。”
隔壁的房门打开了,“是否要去购物?”背着婴儿的主妇手拿折叠婴儿车走了出来。她向邦子点点头,掩饰不住对与邦子说话的那位男子所抱有的好奇心。
十文字看着主妇身影消失,只是暖昧地点点头,一副非常担心邦子的神色。
“假如您丈夫真的离家出走,今后您打算怎么办?请问,生活费没问题吧?
这样追根问底很失礼,但是……”
邦子黯然,的确如此。自己在盒饭工厂夜班挣的十二万元工资几乎全用于偿还贷款的利息,生活费全靠哲也的微薄收入。如果哲也出走,当然,仅靠计时工这点收人难以维持生计。
“是的,必须上班挣钱。”
“啊……”十文字沉思似的,把头歪得更厉害了。
“您上班大概仅仅能解决生活费吧,对不起,返还贷款这方面可就成问题了吧?”
“对。”
邦子突然默不作声。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谈一谈今后的偿还计划好吗?”
十文字想进屋,邦子慌了。因为今天早上是发了怒跑出去的,屋里一片狼藉,怎能让这位衣冠楚楚的美男子进屋呢?
“啊!不过……”
“这里有大众餐馆吗?我开车来的。”
邦子这才放了心。
“那么,对不起。您能稍等一会儿吗?我去去就来。”
“我在下面等您。在停车场停着的那辆深蓝色的西马车上。”
十文字脸上浮现出讨人欢心的微笑,行个礼就离去了。
什么开的深蓝色西马车,什么在小餐馆商讨今后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