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桐野夏生-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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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吧。”良惠疲惫地坐在洗衣机旁边,无力地提议道,“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俊事。我可不想和邦子一样坐着等死。”
“那我们都得被捕。你不怕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
“扔掉算了。”十文字想了半天,看着邦子丰满的乳房说道。
“扔到哪里?”
“随便哪里。然后我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办法可行。不过,我要把责任推给佐竹。”雅子说。
“你有把握吗?”十文字看着雅子的脸,带着责备的口气说道。
“我还不清楚。不过,我要让那家伙知道我并不怕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良惠不可思议地叫道,“你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这么做,就能牵制住对方。不然我们都在明处,对方却一直在暗处,到头来我们将全军覆没。〃 ”可是,香取,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十文字搓着一夜之间长出的胡子,眯缝起眼睛说,“莫非把邦子的尸体再送回到那家伙的家里?”
“那家伙住在哪里?”良惠从疲劳中恢复过来,两手按着太阳穴,“谁也不知道哇。”
“说的是啊。”雅子沉思起来。
“请等一下。”十文字用两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让我们冷静地想一想。
这里可能有对我们有利的东西。”十文字看着邦子口中的黑布。雅子急忙戴上塑胶手套,把黑布从邦子口中拽了出来,是一个揉成团的裤头。轻轻地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带花边的高档裤头。可以想像,邦子是有意穿上这种裤头的。在工厂里她总是穿较便宜的内衣。
“用这个堵住嘴然后勒死的吧。”十文字看着邦子脖子上粗大的勒痕,露出悲哀的表情。雅子手提着裤头问道:“我说十文字,那个男的是不是很有风度?”
“脸没看清楚,不过体型不错。”
是色情欺诈。雅子在思索邦子周围有没有这样的男人。可是,自从最近与邦子闹僵后,就不知道邦子在跟谁来往了。
“看来目前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将尸体肢解掉了。”雅子无奈地说。
“哎,我可不想干!”良惠嘟噜着,“我不想干。自己亲手把邦子大卸八块,会做恶梦的。”
“这么说师傅是不需要钱了。那好,说好的那一百万就不给你了。我一个人干,你那份也归我。”
听到雅子这么一说,良惠慌忙站了起来:“那可不行,那样我就搬不成家了。”
“你们就知道放火,把火点着了,你们就都不管了!”面对雅子毫不留情的数落,良惠低下了头。十文字被夹在两人中间,一时不知所措。
“你赶快去搞纸箱。然后和上次一样,你把它扔到九州去。”雅子对十文字吩咐道。
“只能这么做吗?”
“嗯,没有别的办法。”雅子咽了一口唾沫,但唾液被卡在喉头怎么也咽不下去,就像是自己不愿意承认面前的事实似的。
“那我去准备纸箱。”有机会离开这里,十文字心里高兴地站起身来。雅子己经看透了十文字的心思,便叮嘱道,“你要逃跑的话,我们就撒手不管了。”
“这我知道。”
“我告诉你,事可还没完。”
“哎,哎。”十文字对雅子的执拗不耐烦地点着头。
“师傅打算怎么办?”雅子向呆呆地看着邦子尸体的良惠问道。
“……我干。拿到钱后我就搬家。”
“随你便。”
“你打算逃到哪里去?”良惠间道。
“暂时还不走。”
“为什么?”良惠吃惊地提高了声音。雅子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良惠说话。她在反复思考着十文字刚才说的那句话:“这么说,只有我一个人见过他的身影。”自己是不是在哪里也见到过佐竹?这种想法萦回在雅子的脑海里久久不能离去。
“那我去了,马上就回来。”十文字走后,雅子系上了塑料围裙,然后,对还在发呆的良惠说,“师傅,把传送带的速度调到十八。”
八 和雄向楼上走去。公寓那铁制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座装配式的二层建筑,是盒饭工厂专为巴西籍员工准备的宿舍。夫妇两人可以住一间,像和雄这样的单身青年员工,两人合住一间。宿舍面积不大,只有六个榻榻米大,有一个带淋浴的厕所。唯一便利的就是离工厂很近,步行只需两分钟。
和雄站在楼梯中间向周围望去。前面农家的院子里,没有及时收起的衣服随着寒风飘荡着;楼前细长的道路上,照明灯青白的光照在已经枯萎了的茶色野菊花上。初冬的暮色,令人感到凄凉和孤独。
巴西的圣保罗马上就要进入夏季了。和雄胸中一阵闷痛。
圣保罗夏天的傍晚令和雄怀念不已。飘荡在街道上的各种小吃的味道和花草的清香,穿着白色夏装的漂亮女人,在巷子里嬉戏的孩子们,狂热声援桑托斯的足球迷们……这些都已经远离自己。自己又缘何在这里?
难道这里就是父亲的国度?和雄又向周围望去,渐渐昏暗下来的景色中,所看到的只有住家的灯光。远处发出青白色萤光的地方就是盒饭工厂了,只一有那里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突然,和雄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两手捂着脸伏在了楼梯的铁栏杆上。同屋的人大概已经回来了,像是正在看电视。对和雄来说,只有这公寓的走廊和双层床的上层才属于自己。
和雄所面临的考验有两个,确切的说是三个。一是要在工厂里工作满两年,好挣钱买车。二是求得雅子完全的饶恕,为此,日语必须要熟练。目前唯一能实现的是日语已经比较熟练,语言已基本能沟通。可是,雅子却从那天早晨以来,连话也不想跟自己说。自己现在不要说得到她的饶恕了,连说话的机会也得不到了。
这也可能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要雅子不爱自己,求得她完全的饶恕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样一来,和雄最初的目的,即给自己设定的在这里工作两年的目标也开始动摇起来。
看来对自己来说,与雅子的关系是最大的考验。不,谈不上什么考验,是自己的意愿无法实现。也可以说是在考验自己对这种无法实现的意愿的忍耐力。想到这儿,和雄已泪流满面。
还是回国吧,和雄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对,圣诞节就回圣保罗去。买不到车也没关系,反正即使呆在日本,也只是生产不合自己口味的盒饭。要学计算机,在巴西也能学。在这里真是苦不堪言。
回国的决心已下,重重地压在和雄心头的阴云,突然间云消雾散。对自己的那种考验也随之悄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自己抗争而败下阵来的一个可怜的男子站在那里。和雄再一次用带有敌意的目光看了一眼浮现在昏暗中的盒饭工厂。
这时道路上隐约传来女人低低的叫声。
“是宫森吗?”
和雄想,是不是听错了,向下一看,见雅子站在下面,身穿一条工装裤和破旧的男式羽绒服。和雄吃了一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便打量了一下狭窄的楼梯。
“宫森。”雅子又清楚地叫了一声。
“是我。”宫森便踩着摇摇晃晃地楼梯跑了下去。为了躲避住在一楼的人们的视线,雅子向街灯照不到的地方走去。
和雄踌躇地跟在雅子身后。她为何而来?又受到什么挫折了吗?刚刚被和雄放下的雅子又出现在眼前,和雄内心那个考验,又像干柴遇到了烈火,熊熊燃烧起来。情感的烈焰使和雄困惑地停了下来。
“我有事要拜托你。”雅子回过身来正视着和雄。她每次都是从正面看着自己。和雄看到近在眼前的雅子面色憔悴,脸上流露出一种扯不断、理还乱的复杂表情。但是,和雄却觉得此时雅子的脸很漂亮。与雅子对视着的和雄,就像是一个冻僵了的人急需得到冬日的阳光似的,急切地等着雅子开口说话。
“这个,能在车间里你的带锁的橱柜里为我保存一下吗?”雅子从和雄见过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像是放着文件似的,沉甸甸的。和雄没有马上去接,两眼直直地看着那包东西。是接还是不接,和雄一时拿不定主意。
“为什么让我保存?”
“有那种橱柜的人里我只跟你熟。”
和雄失望了,这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
“存到什么时候?”
“我需要的时候。听得懂吗?日语。”
“差不多。”和雄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自己拿着?放在家里不更方便。如果想放在带锁的橱柜里,火车站里不是也有吗?
“你是不是觉得唐突?”雅子紧张的脸放松了下来,“家里不能放。可是,放在工厂里万一被偷了就完了,放在汽车里也有可能被盗,所以这些地方都不合适。”
和雄把纸包接了过来。正像他想像的,很重。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里面是什么?我有责任的。”
“钱和护照。”雅子直率地回答,然后从羽绒服的口袋里取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着。和雄听说是钱,吃了一惊。果真如此,那一定是很多钱。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给她保管这么贵重的东西?
“多少钱?”
“七百万。”像是在唱报从传送带上传过来的盒饭的数量似的,雅子干脆地说。
“为什么不存在银行?”和雄的声音有些颇抖。
“不行。”
“为什么不行,能告诉我吗?”
“不能。”雅子断然拒绝,吐了一口烟,把头扭向一边。
和雄思考了一下,说:“万一你需要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
“我会跟你联系的。”
“怎么联系?”
“我来找你。”
“那好,我的房间是201 号。到时候我去工厂给你取。”
“多谢。”
自己本打算圣诞节要回国的,要不要告诉雅子呢?和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说。和雄觉得雅子一定遇到了麻烦事。
“您好像休息了几天啊。”和雄又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
“哎,感冒了。”
“我还以为您辞职了呢。”
“我不会那样做的。”雅子回头向道路前方的黑暗处看了一眼。顺着这条路往前走,是废弃工厂和盒饭工厂的中间地带。雅子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常见的不安。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和雄想,这事情与雅子扔到暗渠里的钥匙有什么关系吗?敏锐的感悟性是和雄的一种武器,但也是一大弱点。今天无疑是一种武器。
“您好像有什么麻烦。”和雄又是单刀直入。
雅子回头看了和雄一眼:“你看出来了?”
“是。”雅子的不安好像也传到了和雄身上,他点了一下头。
“出了点麻烦。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只请你把那包东西保管好。”
“什么麻烦?”
雅子没有回答。和雄知道自己多嘴了,红着脸说:“对不起。”
“不,是我不好。”
“我明白了。”和雄说着把纸包放进自己茄克衫里面的口袋里,拉上了拉链。
雅子的车好像停在什么地方,她从口袋里取出了哗啦作响的钥匙串。
“那么,拜托了。”
“还有,雅子。”和雄终于鼓起了勇气。
“什么?”
“上次那件事,您能原谅我吗?”
“当然了。”
“完全原谅我?”
“那还用说。”雅子简洁地回答后垂下了眼睛。和雄认为最难的考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通过了,瞬间,和雄竟不知所措。和雄也意识到其实这是最容易的考验,因为其实质是他已赢得了雅子的心,不然,那种原谅就是毫无意义的了。
和雄失望地低下了头。他用手摸了一下茄克衫里紧贴肌肤的那把钥匙和内衣口袋里的那包东西。他感到了它们的分量。
“可是……”和雄小声嘟囔着,雅子像是在认真倾听似的伸长了脖子。“你为什么把这么重大的事托付给我?”这是和雄最想知道的。雅子把吸剩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轻便运动鞋捻灭,然后抬起了严峻的脸。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的事情我己经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
和雄吃惊地看着雅子嘴角处那细小的皱纹,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雅子的孤独。
她有家庭,有朋友,但却让一个不太熟悉的外国人为她保管贵重的东西。雅子像逃避和雄的目光似的,低下头,抬脚踢了一块小石头。石头咕噜咕噜地在和雄的身后滚动着。和雄咽了一口唾沫,用日语重复着:“没有人?没有一个人?”
“是的。”雅子点头说,“没有一个人。我连个藏匿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说,你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是。”这次雅子直视着和雄。
“那你相信我?”和雄提出这个问题后,屏住呼吸看着雅子。雅子与和雄对视着,说道:“相信。”然后静静地转过身去,沿着已完全暗下来的道路向工厂的方向走去。
“谢谢。”
和雄低下头,右手摁住左胸口。不是因为那里放着装钱的纸包,而是因为心脏在那里。
第七章 出口
一
弥生像是在看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欣赏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那是一个式样一般的白金戒指。
她回想起了和健司买戒指的日子。那是早春一个温暖的星期天,她和健司一同去了百货店。健司逐个货架看过之后,说一生就这么一回,选了一个最贵的。
当时自己那种羞怯和高兴的心情仍记忆犹新。那种感情丢到哪里去了呢?情意绵绵的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消失了这种感情的呢?
自己杀死了健司。突然,弥生胸中发出无声的悲鸣。她现在才发觉自己闯下的祸有多大。
弥生猛地从客厅的椅子上站起来,跑进了卧室。她站在穿衣镜前,把毛衣向上撩起,看着自己裸露的上腹部。她是在确认让自己产生杀意的原因。但是,作为憎恨的标记,胸口那块明显的青斑已经渐渐地变黄而消失了。
自己确实是因此杀了健司。杀了一个曾说过一生就这么一回,特意为自己买了昂贵戒指的男人,然而自己却没有受到惩罚,天地何容?弥生无力地瘫倒在榻榻米上。
过了一会儿,弥生抬起眼睛,看到祭坛正面健司的照片正看着自己。那是被孩子们经常更换的燃香熏染的照片,是夏天旅行时照的。弥生看着健司面带笑容的照片,不由得气上心头。
“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吗?你不是总是虐待我吗?其实你也就会欺负像我这样的老实人。孩子你也不管不顾。”弥生一边拭着泪一边自言自语。以往的激情又像波涛似的涌上来,刚刚萌生的一点点悔恨,又像撞击到海岸的浪花,瞬间又流回了大海。
“我知道不该杀你,但我还是不能原谅你。”弥生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决不原谅你,即使杀了你也不能原谅你,永远不能原谅你。是你变心,变坏了,是你背叛了我。让挑选戒指时的那两颗心心相印的人消失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弥生来到起居室,气鼓鼓地打开阳台的门。狭窄的院子是用黑色的墙砖与邻居家隔开的。院子里放着孩子们的三轮车,支着一架小秋千。弥生从手指上搭下戒指,猛地向院子里扔了出去。她想索性扔到邻居家的院子,可没想到扔到了墙上,反弹回来,又落到了自家院子的角落里。等到看不见戒指的踪影了,弥生突然又有一种无法挽回的留恋的感觉。尽管心里想没了就算了,可一想到它,心中还是有一种刺痒的后悔感。
在十一月份正午发白的阳光下,弥生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