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桐野夏生-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明白了。那么,没时间了,咱两个抬走吧。”
“谢谢!我一定重谢你。”
“我不要钱。”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来帮我?”
“哦,以后再说吧。”
雅子抓起曾是弥生的丈夫的这个男子瘫软的两条腿。健司与雅子几乎一般高,一米六八左右,男人的身子骨可能骨架大,觉得格外重。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健司运到门外。被两个女人抱起的健司,无论其松弛的表情,还是其伸长的脖颈,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醉汉。缠在脖颈上的皮带被拖拉到地面上,雅子默默地看着弥生把它取下,捆在自己的腰上。
“有没有忘记衣服什么的?”
“不要紧,因为今天他空着手,只穿着这件衣服。”
两人把健司的手脚折叠着放在后备厢内,雅子对弥生说:“我们不能休息。
还必须证明你不在现场。所以,要在停车场放一个晚上,好吗?在工厂再考虑处理方法吧。”
“那当然。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那么,雅子,健司就拜托你了。”
把尸体从家中搬走之后,弥生突然恢复了正常。从表情上看,甚至流露出一种结束了工作的解放感。健司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雅子一边对与往日不同的弥生的变化感到恐惧,一边返回汽车的驾驶室,系上安全带。并且,悄声嘀咕道:“忘乎所以,当心暴露呀!”
为抑制兴奋,弥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雅子从驾驶席上注视着弥生水灵灵的大眼睛。
“喂,我像你说的那样吗?”
“有点吧。”
“我说,雅子。更重要的是小猫怎么办。孩子们吵吵闹闹的,真没办法呀。”
“它会回来的。”
但是,弥生看似有把握地摇摇头,又重复一遍。
“真难办呀,怎么办呢?”
雅子发动汽车后加速,一转眼就把弥生的家抛在了身后。跑了一会儿,才想起装在后备厢中的健司的尸体。万一遇到盘问,所有的事会完全暴露。如果发生追尾事故,那就全完了。这样一想,她尽量想让自己自然、慎重地驾驶,可是,仿佛被什么人追赶似的,她却不由自主地全速在深夜的大道上飞驰。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追赶她的就是装在后备厢中不能动弹的“物体”,她只有不断地对自己说:“要沉着。”
终于到达工厂的停车场,邦子的高尔夫车已经斜着停在规定的位置上了。可能是因为赶时间,邦子已经进去了。雅子走出车外,点上一根烟,环视四周。不知何故,唯独今晚上,既没有油炸食品的气味,也没有令人不快的排气气体的气味,或许因自己也太兴奋的缘故吧。
雅子绕到花冠车后面,盯着后备厢。这里面放着尸体,明天才能处理。现在,自己做了从未曾想象过的事。雅子想,自己平凡的人生的未来,将会因此而完全难以预测。这样一想,她完全理解了弥生的心态。
雅子再一次确认后备厢是否锁好后,手指夹着烟,向漆黑的小路走去。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晚的举动千万不能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在匆匆忙忙地走到废弃的工厂旁边时,突然,她被从左侧的黑暗中窜出的一个头戴便帽的男子抓住手腕。雅子大吃一惊,她已彻底忘记了流氓骚扰的传闻。
对于这突发事件,雅子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被那男子用力地拖到路旁废弃工厂的屋檐下。
“放开我!”
好容易才发出的喊声像要撕裂夜空一般尖锐。男子急忙用右手堵住雅子的嘴,想把她摁倒在繁茂的草丛中。但是,由于雅子个头高,肩膀挡了一下,男子的手的位置从嘴边稍稍错位。雅子趁机边挥舞手包边挣扎,想从捂住自己嘴的男子的手中挣脱出来。但是,左手腕却被紧紧抓住,眼看着要被拽倒。这个男人不像邦子说的那样是个大个子男人,但健壮浑圆的身体散发出一股香料味。
“你不要找我这种老太婆嘛,年轻的姑娘不是多得很吗?”
雅子大声斥责,她感到抓住自己左手腕的男子的手在犹豫。雅子确信,这个男子是认识自己的本厂男工,她挣脱男子,想往路边跑。男子急忙迂回堵截,想把雅子追赶到荒地的边上。的确,这一带有覆盖臭水的暗渠。记得有不少水泥盖上有小窟窿,可不能掉到窟窿里。雅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在草丛中确保落脚点,一边拼命地瞅那男子的脸。虽然面孔不熟悉,但在蓝色月光模糊的照射下,一晃便瞅见了便帽下的黑眼珠。
“你,是宫森吧?”
本来是瞎猜地问了一句,但是,这男子却惊愕地看着雅子。
“你叫宫森和雄吧?”雅子叮问道,“我对谁也不说,快放过我。今天我不想迟到。约个时间再见面。决不骗你。”
那男子大吃一惊,屏住气,意想不到地听了雅子一席话,陷人沉思。雅子进一步说道:“我求你了,今天你放过我,以后我们两个人约会。”
于是,男子用带有乡音的日语回答,听声音雅子肯定这个男人是宫森。
“当真?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就在这里。”
“几点?”
“九点。”
男子不作声,却冷不丁地抱紧雅子,把嘴唇凑了过来,雅子被坚硬的岩石般的身体压住,难以喘息。雅子用力挣扎,两个人的腿不由自主地接触到工厂卡车入口处生锈的卷帘式铁门,发出很大的声音。男子因响声而大吃一惊,停止了动作,窥视周围。趁此机会,雅子把那男子撞倒,捡起手包,急忙翻过身来。她的脚碰到滚落在地上的易拉罐,差点被绊倒,她生气地骂了句:“你找更年轻的姑娘玩去吧。”
男子两手无力地下垂,茫然若失。雅子用手指擦拭有男子唾液的嘴唇,然后用双手扒开高高的浓密的草丛。
“明天我等你。”
雅子听到男子在身后低声恳求,用脚探索着盖在暗渠上的水泥盖,向着路边拼命跑起来。想不到,一直很谨慎的自己今天竟然会遭到袭击,气愤和懊悔交织在一起,感到浑身充满一种久违的无比的愤怒。想不到色狼竟然是宫森和雄。更令人气愤的是,昨天还曾和他简单地打过招呼。
雅子一边用手梳理凌乱的头发,一边急匆匆登上盒饭工厂的二楼,卫生监督员驹田正想撤岗。
“早上好!”
听到气喘吁吁的雅子的声音,驹田转过身吃惊地催促道:“快点,你是最后一个了。”
驹田在雅子背后,用除尘滚子推了一下后,好奇地笑了。
“你做什么来着,身上沾着草和土。”
“刚才,慌慌张张地跌倒了呗。”
“是仰面朝天摔的吧?手没伤着吧?”
工厂规定,即使有一点小的挠伤,也不允许接触食品。雅子急忙看了下手指,虽然指甲里面有点泥,但却没有伤,放心地摇了摇头。
遭遇流氓袭击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雅子暖昧地笑了笑,跑进更衣室。
里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雅子慌忙穿上自己的白大褂和工装裤,手中拿着塑料围裙和知了帽走进厕所。往镜子里一瞧,嘴唇上微微渗有血迹。“畜生!”雅子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用水擦洗掉。右胳膊上方的一块青色,好像是被拖往草丛时留下的痕迹。她不想在自己身上留下那个家伙的任何痕迹,现在真想立刻脱光好好检查一下。但是,如果磨磨蹭蹭,就会留下打卡迟到的纪录。雅子拼命地抑制着焦躁情绪。想起宫森的“明天,我等着你”的话,想到自己即使去控告他,他也不会被逮捕,更觉气愤。
雅子走出厕所,认真地洗涮手指后,下到一层的车间。出勤卡上的记录是十一点五十九分,严格地说并没有迟到,但对于总是按时出勤的雅子来说,不能不说是引人注目的行为,令人感到吃惊。
在车间的大门前,恰好是工人排队进入、开始洗手消毒的时候。站在前面的良惠和邦子向这边看,招了招手。雅子举手点了点头。不知何时,戴着帽子和口罩,难以看清表情的弥生站到了身旁,轻声说道:“怎么来晚了?我正挂念着呢。”
“对不起。”
“出什么事了吗?”弥生窥视着雅子的神色。
“没什么。我倒是担心你,怎么样?手什么的,没伤着吧?要是有伤,可要留下证据的呀。”
“沉着”的弥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规模宏大的像冰箱一样的车间。
“我呀,不知为什么,感到自己变得坚强了。”
可是雅子却没有听漏她那稍微颤抖的声音。
“你可要挺住!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啊。”
“你放心吧。”
两人站到消毒行列的末尾。良惠已站到流水线的传送带的头上,她一个劲地示意“快点跟上来”。
“我说,那件事……”雅子一边用水龙头哗哗淌出的水细心地从胳膊肘洗到手指,一边轻声嘀咕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
弥生像是第一次感到疲劳似的,目光呆滞。
“因为是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应好好考虑啊!”
雅子说完,向站在传送带前等待着自己的良惠处走去。途中,向头戴蓝色知了帽的巴西籍工人那里仔细看了看,没发现宫森和雄的身影。雅子相信色狼一定是宫森。
“今天可多亏了你呀!”
对良惠冷不丁的鞠躬,雅子大吃一惊。
“什么事呀?”
“哎呀,你不是借钱给我了吗。而且,傍晚特意送到我家里。这件事,你可真帮我大忙了。发了工资我马上还给你。”
良惠把写有“烧肉盒饭八百五十份”的作业说明书递过去,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雅子的侧腹。雅子觉得傍晚发生的那件事,好像是很久以前似的,不由得苦笑一下,真是漫长的一天呀。
“今晚,出什么事了?”
因雅子没有按时到流水线,给良惠递饭盒的邦子问道。
“啊,对不起。出门时遇到了点麻烦。”
“哎呀,是吗?出门前,为保险起见,我给你挂了个电话呀。”
“没有一个人接吧?肯定是在我离家之后。”
“嗯,不过,那时候是比较晚了。”
“买东西,可需要时间了。”雅子说。
虽然邦子没有再追问,但雅子却感到厌烦。对头脑反应快的邦子仍然需要注意。
良惠边做“盛饭”的准备,边将眼神停留在站在传送带末端的弥生身上。放眼望去,弥生精神恍惚地站在那儿。昨晚摔倒时溅在白色工作服上的猪肉浇汁仍然存在。虽然已经干了,但茶褐色的印迹在腰部及后背扩展成一片,异常醒目。
“你们,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
“她发呆,你迟到。”
“不是从昨天开始的。我说,师傅,中山来了,咱们快点开始吧。‘,雅子一走到”拌肉“的位置,就催促良惠。良惠停止追问,点头同意,打开流水线的开关。首先传递的是说明书。接着,”咕咚“一声,传递米饭的自动程序开始启动。邦子把一个饭盒递给良惠,她就从不锈钢出口处,接一份四方形的米饭。艰辛而又漫长的流水作业,由此拉开序幕。
雅子把扭着的、粘在一起的烧肉摊开,做着准备。她感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一看,不知道何时站在流水线对面“拌肉”位置的弥生正看着自己。
“啥事,怎么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
弥生盯着肉说,眼中闪现着一种狂躁的神情。
“不要吱声!”
雅子小声地提醒道。她偷偷地看了看身边的伙伴,谁也没注意两个人的对话,雅子责备似的盯着弥生。弥生发现了雅子的视线,露出胆怯的表情。她头脑发昏,被提醒后,稍微冷静了些,立刻满眼含泪。雅子非常担优弥生能否摆脱目前的困境。这对于鼎力帮助她的自己来说,也是一大难题。
七 在不锈钢箱体一般的车间里,不知道外面的天气情况。
清晨五点半,作业终于结束。大家拖着疲惫的双腿刚刚登上二楼,就听到走在前面的人吃惊地叫道:“哎呀,下雨了!”雅子脑中立刻浮现出被暴雨拍打的花冠车的后备厢。到底怎么办?必须尽快决定。
“今天,你有急事吗?”
良惠摘下一次性口罩,边用它擦被油弄脏的鞋边问雅子。
“怎么了?”
雅子同样在用口罩擦拭着,并反问了一句。
“还说怎么了?我总觉得你的表情是那么可怕。”
个子矮小、圆敦敦的良惠,仰头瞥了一眼恰好与自己相对的雅子的脸。雅子把网球鞋放进窗下的鞋箱,抬头眺望窗外,清晨,一望无际的灰蒙蒙的天空,与想象的不同,绵绵细雨使马路对面的汽车厂的测试跑道染成黑色。
“我想,你双眉紧蹙,一定在想什么吧?”
良惠阿谀似的说。
“出大事了。”
雅子嘟囔了一句后,陷入沉思。弥生今天下班后按理说应处理健司的尸体。
但是,她还是回家扮演担心丈夫去向不明的妻子更好些。如果那样,就只能由自己去处理尸体。自己帮她是没问题的,但是,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将尸体从后备厢中取出来呢?雅子不停地盯着细眉楚楚的良惠,下决心说了出来。
“师傅,我有件事求你。”
“好哇,只要能为你效劳,我也想找一个报恩的机会呀。”
乐于助人的良惠高兴地答道。雅子边在心中盘算着怎样向她解释,边站进了打出勤卡的行列。这时弥生正拖着沉重的步伐,最后一个登上楼梯。而邦子却已飞快地上了二楼。邦子的确机敏,她已经觉察到弥生和雅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由于没能加入她们一伙,正闹别扭。良惠追上雅子。
“你能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吗?”雅子叮嘱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呢?”良惠愤然道,“什么事呀?”
尽管如此,雅子还是很难开口,雅子把考勤卡推进去后,默默地抱着胳膊,呆了一会。儿说道:“过会儿告诉你,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那好吧。”
良惠爽快地答道,回头观察天空的情况。因她骑自行车上下班,不想回家时挨雨淋。
“另外,跟邦子可要保密啊!”
“知道了。”
说到这里,良惠可能已觉察到出什么事了,沉默不语。两个人在走廊处拐弯,刚要进休息室,就听到卫生监督员驹田喊弥生的声音。
“山本,你把白大褂洗一洗吧。尽管很忙,浇汁的气味也不能让它保留三天吧……”
“对不起。”
弥生道歉后,摘下知了帽,取下发网,走到雅子身旁。尽管她眼圈发黑,但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漂亮,一位染着金发、打短工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吃惊地注视着弥生那摘去了口罩和帽子的面孔。
“你来一下。”雅子把弥生叫到隐蔽处。
“你要早点回家,今天一直在家里呆着。”
“可是……”
“那件事就交给我和师傅去处理吧。”
“师傅?”弥生掩饰不住困惑,做了个偷看休息室里面的更衣室的动作,“跟师傅说了吗?”
“还没有呢,不过,我一个人怎么也搬不动呀。如果师傅拒绝的话,那你就必须来帮忙了。不过,仔细想一想,最先被怀疑的对象就是你,你要绝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弥生好像第一次发觉似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
“回家后要和平时一样。而且,中午时,要给你丈夫的公司打个电话,问一问他是否去上班了。如果对方说没来,你就说一个晚上也没有回家,说你心急如焚,如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