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醉鱼-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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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好，不过如果伯父是受三套鸭的影响的话，我建议外面是梅子，梅子个头大一个点，比较好操作，而且在视觉上梅子比较占优势，”顿一下子，他又说道，“那不如这样了，把牛肉里裹猪肉，里面再装上别的馅，比如把高汤制成水晶冻裹在里面，汁多味美。跟小汤包一个道理。以前我妈用这种法子做过狮子头的。很多受欢迎。对了，伯父，这菜叫什么名字？您想出来没有。”
“还没有呢，菜名也很重要，评审团的人都是美食家，现场的观众也有不少行家，差不多都是有些文化底蕴的，一个雅俗共赏的名字别容易被人认同。”
“踏雪寻梅，并蒂梅开，喜上梅梢……”戚少商一口气说道。
顾惜朝道：“眉（梅）开眼笑吧。梅子呈横向剖开，肉馅做成龙眼大小，搁在里头，揭开梅子，就可以看到了。”
“好，好，好。”戚跃明连声称赞，不亏是他的宝贝儿子看中的人啊。野渡无波后继有人了，再过个一两年连云集团也给交出去了，自己可以安享晚年了。
顾惜朝继续说道：“不过，具体操作还得多演练才行，理论是可性的，梅子酸甜，牛肉爽滑，鸡肉鲜嫩，或者说每个梅子上外面标识上不同的记号，里面填不同的馅？”
一路上，三个人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连戚妈妈偶尔都发表着一下自己的观念，其乐溶溶的，连开车的穆鸠平都深受感染，咧着嘴直笑。
一行人回到野渡无波已是深夜了，野渡无波在经过一天的喧嚣之后，开始变得安静了。他们还没登上甲板，远远就跑过来三个人，嘴里一路高叫：“师父师父。”黑暗中这声音格外的引人注意，正是三乱
。
穆鸠平临走的时候说，说不定会把顾惜朝接回来，他们三个就一直在甲板上等着。出来打工也有两年了，唯一能过他们温暖，给过他们鼓励就是这个看起冷冷的师父。
顾惜朝惦着戚跃明亲自操刀的事，跟三乱打过招呼之后，就提议去厨房。
戚跃明连忙说道：“小顾，你不是生病了吗？我是听老穆说的，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
顾惜朝一下子红了脸，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了戚少商一眼。
戚妈妈已经知道了他生病的原因，忙在后面狠狠的掐了戚跃明一下，道：“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你偏要操心，这不是回来了，你还怕咱们儿子不会照顾小顾吗？行了，行了，我们趁早回市区吧。”
戚少商道：“可是爸说要亲自操练一番的。”
“我有那么自不量力吗？不用这招哄你们回野渡无波，你会这么听话的回来。现是后生可畏啊，有了小顾在这里帮你，以后野渡无波的事，再也烦不到我了。还有你，给我规矩点，别老弄些花架子出来唬人，小顾的本事是够撑一个野渡无波，可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了，再给我闹离家出去，我就不认你了。”
“是，是，是。”戚少商连连点头，心里暗自发笑：你要真舍得，我还可以再度蜜月了。两老坚持要回市区，戚少商也拦不住，只得亲自把人送上岸，吩咐穆鸠平小心驾驶，一直目送这车消失在道路的拐弯处才回来。
而顾惜朝已经回了小厨房，小厨房自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动过了，三乱天天进来收拾，依然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料理台亮得照出得人的影子，鱼缸里的鱼鲜活地游来游去，大冰箱里还有半碗当日顾惜朝用来喂鱼的杜鹃花瓣，虽然已经干枯了，但也罩了一层保鲜膜，揭开来，香气就袅袅地散开了。
乱虎喜滋滋地道：“师父，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顾惜朝心里一阵感动，问道：“你们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我在大厨房里帮忙，他们让我上三灶了。”
“嗯，那很好，好好做吧。”
“我才不喜欢上三灶呢。”乱虎不满的一撇嘴，“我还是喜欢在小厨房里给您当徒弟。”
顾惜朝笑道：“别说傻话，你总有一天要出师的。”
“可也不是现在，我连你一成本事都没有学到。他们还捧我说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当二厨了，那不是存心坑我吗？我可不想坏了师父的名声。师父，我们还是回来跟你吧。”见戚少商推门进来，忙说道：“戚总，我们不要呆在大厨房了，我们要回小厨房。”
戚少商问清了事宜，笑道：“你师父答应让你继续徒弟，我没意见。”
“师父？”三乱齐齐地围过来，眼巴巴地望着顾惜朝。
顾惜朝无声地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那就回来吧。不过，不许再跟任何人捣蛋了。以后，我参回决赛的时候，带上你们做帮手。”
三乱欢呼鹊跃起来，四个人分别了这么久，三乱有很多话想跟顾惜朝，但是戚少商杵在这里，两方人马都觉得对方对余，三乱是打工仔，就算有顾惜朝撑腰，也横不过老板的，只得先回去休息，乱虎大为不满，咕嘟着道：“戚总也真是的，跟师父私奔了这么多天，还不知足，霸着师父不放。”
●（31）
眉开眼笑，在顾惜朝和戚少商的共同努力下，经过无数次改良之后，很快就端上了菜面，果然正如戚跃明所料那样的，碧绿的梅子，静静卧在细瓷圆盘里，一种清新之气油然而生，微带酸味的熟透的果肉让人馋涎欲滴，加上顾惜朝卓越超群的刀功，透过梅子一层薄薄的皮肉，还隐隐约约可以看里面粉红的肉馅。
而决赛的日子也紧锣密鼓地推到了面前，戚少商早早地就起来准备了，说不在乎是假的，毕竟参赛的人是顾惜朝，哪里嘴里说着无所谓，其实成与败都关系在顾惜朝纤细敏感的心，自然也与他密切相关了。
赛场设在市中心的人民公园里，那里临时开辟了一个广场出来，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美景与美食相互应，再加上野渡无波的参赛代表实在是很俊雅帅气，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作为江滨市饮食界的一场盛事，无论是参赛方还是主办方，以及大大小小在广告商，谁都不想马虎了事。把个会场布置得花团锦绣。
戚少商充分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把旗帜，标语拉得满场都是，野渡无波的宣传单随处可见，连顾惜朝的操作台都做成了船的模型，还好业内人士都是知道那是野渡无波，而不是泰坦尼克。
相反，傅氏那边却低调的很，别说营造气氛，就连人都没有几个，傅宗书更是不见人影，九幽和黄金麟相继出场的时候，掌声都是零零落落的，跟傅宗书平时做人的风格大要径庭。
顾惜朝正自诧异间，黄金麟与他擦肩而过，趁着这短暂的瞬间，黄金麟低声说道：“傅总去法国参加晚晴的葬礼了。”他把葬礼两个字咬得很重，落在顾惜朝的耳朵里，如同两记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懵住了，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晚晴在法国出车祸去世了。”黄金麟冷冷地说着，然后看也不看脸上血色褪尽的顾惜朝，走到了他和九幽的制作台。
短短的一刹间，顾惜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降到了冰点，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紧紧的包围过来，他下意识的撑在操作台上，才没有让整个人倒在地上，但这丝毫不能抗拒死亡一般的寒意；紧接着，公园中间的月亮湖开始旋转。除了疼以外，还有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让晚晴失望了，她怎么可能再回到那个她根本不喜欢的城市？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的，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戚少商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带到后场暂时休息了。
离顾惜朝最近的乱步，把黄金麟的话一字不漏 地告诉了戚少商，而戚少商也束手无策。只得紧握着顾惜朝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惜朝，惜朝。”终于见顾惜朝慢慢地回过魂来，戚少商顾不得旁边就有人，搂住他道：“惜朝，不关你的事，不要责怪自己。”顾惜朝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乱虎急匆匆地跑来汇报：“师父，戚总，他们做的也是眉开眼笑。”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惜朝是关心而乱，而戚少商却要理智得多，他很快就明白了，所谓傅晚晴的葬礼，多半只是一个烟幕弹，用来拖延时间的。
顾惜朝的确太强大了，也许傅宗书现在才认识这一点，一个厨师做他的女婿，他无法接受，但是他没法否认，这个顾惜朝的确很难战胜，对一个没有把握的敌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用他自己的招数战胜他。
戚少商目瞪口呆，这只能是野渡无波里有傅氏的眼线，本来这事情在商业竞争中也算不什么特别招数了。做同样的菜，傅氏也不一定就有胜算的，但是现在，傅宗书却心思慎密到不惜利用一切来打击到顾惜朝，而这一招也是最有效的，晚晴的确是唯一能打击到他。
“惜朝，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点，你记不记得，傅小姐走的时候，跟你留了联系方式的。我马上跟她联系，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我陪你法国一趟好不好？”
“电话号码我存上手机里。”顾惜朝翻出手机，递给戚少商，他实在没有勇气拔通这个号码。
电话铃声仿佛响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有一个清柔的女音在电话的另一头响了起来，本来戚少商觉得不是很中听的声音，在这一刻宛如仙音： “惜朝吗？”
戚少商笑着把电话递到顾惜朝的耳边：“是傅小姐，她没事，她活得好好的！”
顾惜朝略带恐慌地盯着戚少商，还是不出声，只到电话里传来晚晴的询问：“惜朝吗？是你吗？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顾惜朝平息了一下心跳，才缓缓地说道：“晚晴，晚晴，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没事的，真的没有，我很好。……嗯……真的没事，我只是突然很想知道你好不好？你要定婚了吗？那恭喜你了。……再见……”
顾惜朝关了电话，抬眼就看见戚少商关切，焦虑的眼神，两人对视良久，顾惜朝才在他的目光里平静下来，微微一笑，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不过我还是承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明白的，如果你因为我，而把晚晴当作陌路，那你就不是你了。”
“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去比赛。“
戚少商笑道：“算了，我们不比了，除了眉开眼笑的食材，我们没有准备别的，就算再作一道眉开眼笑，也是失了先机的。你刚刚受了惊吓，我们还是回家去算了。”
顾惜朝摇头道：“这场比赛，我一定继续下去的，就算不是为野渡无波，也为了我自己。”
用来参加决赛的菜式，都是保密的，双方自己准备食材，除了相应的炊事工具以外，主办方不再提供任何东西。戚少商想不出来顾惜朝还能做什么，挠了挠头，道：“要不，我去月亮湖里捉一条鱼起来，我们做杜鹃醉鱼，用梅子削成杜鹃花瓣的样子，好不好？”
“不做！”顾惜朝怨怼地瞪了他一眼道：“再说做这道菜，我就把你当鱼烤了端上去。你自己不也说过，你就一条大笨鱼吗？”说到这里，顾惜朝忍不住哧地一笑。两颊飞红。
戚少商心神皆醉，只可惜人多眼杂的，什么都不能做，只得问道：“那你做什么菜呢？”
“我妈妈曾经教过，任何两种食材，用不同的方法，都能搭配出完全不同的菜式。那么多种食材搁在那里，做不了眉开眼笑，我们还可以做别的。”
顾惜朝神采奕奕地回到制作台前，九幽那边眉开眼笑已经上了笼了，顾惜朝也不着急，平心静气地想了想，拿过刀开始剁肉。
观众席上，戚跃明不解地问戚少商：“小顾要做什么菜？”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是他做的，哪怕是盘炒肉，也能显出不平凡来，傅氏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未必就能打得败我们。”
“他的身体没事吧？”
“没事。爸，我常常想，如果惜朝只是一个平凡人，你会接受他吗？”
戚跃明沉思了一会儿，道：“就算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他也有他的优点才能吸引得到我的儿子。我哪果真的不接受，我会连儿子都失去，我接受了，就是多了一个儿子，一点不比我自己儿子逊色的儿子。”
“爸，谢谢你。”
戚跃明微微一笑，望着场子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不再答话，一开始他的确是为了儿子才勉强接受顾惜朝的，但这些天的接触，顾惜朝的聪明，坚韧渐渐的打动了他，他已经从心底深处开始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
顾惜朝并没有做那小巧的可以嵌进梅子中间的肉元，而是做了两个硕大的狮子头，而且两个狮子还不是一样大小的，一个偏大，一个略小。大些的外面是牛肉，里面是猪肉，中间加了一层水晶冻，而小一些用的是鸽肉，里面是鸡肉，最里面才是水晶冻，戚少商猜想大概是因为牛肉跟猪肉都比鸽肉粗，需要水晶冻做润滑的原故。但顾惜朝到底是做什么菜，他也不猜不透。
等顾惜朝做好了，别说戚跃明，连戚少商都从来没有见过。水晶雕空镂花的汤碗里，一大一小两个狮子头搁在中间，一只只喜鹊状的青梅静静的穿插在中间。这些喜鹊全是顾惜朝用梅子雕出来。
“我做的这道菜，叫做七（戚）夕（惜）相会。” 顾惜朝含笑对着满场的评委宣布。“本来一开始，我也是打算做眉开眼笑的，但是珠玉在前，我不方便再做了。”顾惜朝话锋一转道：“一开始，我们研究眉开眼笑的确是连同梅子一起上笼蒸的，但是昨天，我跟戚少商商量过了，蒸的时候，果汁混进肉汁，容易让人造成对肉质的误会。而且果汁也容易失去原有的鲜味，所以我们决定将制好的肉刃装进梅子，这固然工艺有进一点的要求，但却是原滋原味上，如果大家有空光临野渡无波，我按我的做法做眉开眼笑来招待大家。不过，野渡无波的招牌菜将会是这道七夕相会。”
七夕相会，满场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只有戚少商一个人懂了这道菜的菜名包含的深意，他会为了别人而失魂落魄，但是最终能陪着他还是只有自己，天上七夕的传说永不裉色，而野渡无波的七夕之恋也永不落幕。
一回到野渡无波，戚少商就紧紧抱住了那个因而喜上眉梢的人，顾惜朝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对戚少商的热情十分不满。
戚少商贼贼地笑着：“你用菜名表达了你的感情，我自然也得用行动来回应了。”
“胡说八道。”顾惜朝一始即往的出尔反尔，那双贼手实在讨厌，他抓住戚少商的领口。想同第一见面时他甩了穆鸠平一个漂亮的大背摔一样故计重施，不过，这一次，那个大背摔遇到了对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