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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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噪音,以及操作绞绳的人向下大吼的喊声,引起观光客的注意。那群登山客聚集在断崖顶围观,碇泊在查普曼之池内的游艇乘客也纷纷搭乘小艇驶过海湾来看热闹。这些围观者都一致认为那个妇女仍活着,否则不会出动直升机搜救,因此在担架重新吊回直升机时,众人还喝彩叫好;多数人还认为她是由断崖摔落下来,有些人则推测她可能是用充气式小艇漂离查普曼之池时遇上了麻烦。至于谋杀,大家连想都没想到。
或许,尼克·印格兰姆除外,他将那具娇小僵硬的尸体搬上担架,想到死神竟然偷走了一个美女的尊严,不禁觉得怒火中烧。与往常一样,胜利属于那个小偷,而不是受害者。
史蒂文·哈丁应报案台接线员的要求,护送两个男孩下山到停在船棚边的警车上,三人各怀心事在此等着开车的警员回来。两兄弟在狂奔绕过查普曼之池后,便筋疲力竭地沉默不语,此刻只想离去,不过他们的同伴,一个24岁的演员,认真地负起“就地监护”的责任,不准他们擅自离开。
他紧盯住两个受托看管且默不作声的孩子(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吧,他想),同时将他所目睹的援救过程描述得口沫横飞,试着替他们打气。言语间充满了夸张,像是“你们俩是英雄……”、“你们的母亲会以你们为荣……”、“她真是福气,有这么两个懂事的孩子……”等到直升机飞往普尔之后,他面带微笑鼓励他们,说道:“好了,这下你们可以不用担心了。妈妈安全了。”这时兄弟俩才明白他误会了。他们没有料到刚刚他口中的母亲,指的是“海滩上的女士”。
“她不是我们的妈妈。”保罗无精打采地说。
“我们的妈妈真的会气坏了,”丹尼看到他哥哥打破沉默,胆子也壮了,以他尖锐高亢的声音补充说着;“她说如果我们赶不及回家吃午餐,就要罚我们吃一个星期的面包和白开水。”(他还真会掰)“如果我告诉她都是因为保罗想看裸女,她一定会更生气。”
“闭嘴。”他哥哥说。
“而且为了要看得更清楚,他还逼我爬上断崖。爸爸会因为他摔坏望远镜而宰了他。”
“闭嘴。”
“难道不是吗?这都是你的错。你不该将望远镜弄掉的。色鬼!”丹尼知道身旁这个大人会保护他,因此最后还补上一句。哈丁看到哥哥已因羞愧而眼中噙着泪水。听到“裸女”、“看得更清楚”、“望远镜”、“色鬼”这些字眼,大概就可知道是什么情形了。“我希望她值得你看,”他若无其事地说:“我第一次看到的裸女又老又丑,过了三年之后才想再看裸女。她住在我家隔壁,臃肿得像一头大象。”
“接下来那个像什么?”丹尼以他10岁孩子的逻辑追问。
哈丁与哥哥交换个眼神。“她有漂亮的乳头。”他眨眨眼告诉保罗。
“这一个也有。”丹尼热心地说。
“只不过她死了。”他哥哥说。
“或许没死,你知道。很难说一个人死了没有。”
“她死了,”保罗垂头丧气地说;“我和丹尼下去捡望远镜。”他拿出藏在T恤下已经严重磨损的蔡司牌望远镜;“我——呃,我去查看,想要确认一下。我想她是溺毙后被潮水冲上岸的。”他再度闷闷不乐地不说话了。
“他本来想对她做口对口人工呼吸,”丹尼说;“不过她的眼睛看来好恶心,所以他没做。”
哈丁再度瞄了哥哥一眼,这次是带着同情了。“警方得查出她的身份,”他神色自若地说:“所以他们或许会要求你们形容她的样子。”他抚摸丹尼的头发。“那时最好不要提起眼睛很恶心以及乳头很好看的话。”
丹尼将头由他手中移开。“我不会说。”
哈丁点点头。“好孩子。”他拿起保罗手中的望远镜,先仔细检查镜片,然后拿起来望向查普曼之池内那艘班尼提乌公司的船。“你认识她吗?”他问。
“不认识。”保罗不自在地说。
“她是个老妇人?”
“不是。”
“漂亮吗?”
保罗扭动着肩膀。“我猜是吧。”
“那么,不胖啰?”
“不胖。她很娇小,有金黄色的头发。”
哈丁对焦看着那艘游艇。“这些船搭造得像坦克车一样,”他喃喃自语,视线扫过海湾;“好了,虽然外壳有点磨损,不过镜片没问题。你们的爸爸不会太生气。”
如果玛姬·珍娜的小狗柏狄听从她的哨声,她就不会卷入这个案件中了,不过柏狄就像其他狗一样,想装聋时就对哨声充耳不闻。她在直升机的噪音吓着马儿时就从马上下来,并出于好奇的天性,牵着马下山,这时山下正在进行救援工作。她、马儿和狗一起走到船棚处,柏狄被这一场纷乱搞得兴奋莫名,直朝保罗·史宾塞的胯下冲过去,鼻子在那男孩的短裤处磨蹭,还热切地闻闻嗅嗅。
暗2(3)
玛姬吹口哨,狗儿根本不理。“柏狄!”她叫道:“过来,孩子!”
柏狄是一头爱尔兰母狼犬有天晚上出外寻欢作乐后的结果,它的体型硕大、外貌凶恶,白色的口水不断由下颚滴流出来。它甩动毛茸茸的头,满嘴唾液飞溅到保罗的短裤上,吓得那孩子不敢动弹。
“柏狄!”
“没关系,”哈丁说着,揪住那只狗的项圈将它拉开;“它只是表达善意。”他抚摸着柏狄的头。“对吧,老弟?”
两兄弟可不这么认为,匆匆躲到警车的另一侧。
“他们今天早上已吃了不少苦头,”哈丁解释着,舌头嗒嗒作响逗弄柏狄,将它牵回它主人身边;“我如果放开它,它会乖乖待着吗?”
“现在这么激动就不会。”她说着,由她的裤子后口袋掏出一条绳子,一头扣住狗的项圈,再将另一头系在靠她最近的马镫铁上。“我两个外甥很喜欢它,它不明白其他人对它的看法是不是一样。”她微笑。“你自己一定也养狗,不然就是很勇敢。大部分人都会逃之夭夭。”
“我在农场长大。”他说着,伸手摩挲“贾士柏爵士”的鼻子,而且直率地以欣赏的眼光端详着她。
她比他年长十来岁,身材高瘦,有一头及肩的黑发及深邃的褐色眼睛,让他这么露骨地盯着瞧,她的眼睛不禁满怀戒心地眯了起来。当他刻意朝她没戴结婚戒指的左手张望时,她就很清楚眼前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物了。“好了,谢谢你的协助,”她不假辞色地说;“现在我可以自己处理了。”
他立刻后退。“那么,祝你好运了,”他说;“遇见你真是荣幸。”
她很清楚自己对男人的戒心已达到病态的地步,也有点内疚地担心自己是否看走眼了。“我希望你的孩子没受到太大的惊吓。”她说着,口气温和了些。
他一派轻松地笑了笑。“他们不是我的孩子,”他告诉她;“我只是在警察回来前暂时代为照顾。他们在海滩上发现一具女尸,着实把他们吓坏了,可怜的孩子。如果你能行行好,说服他们相信柏狄只不过是超大型的毛毯,对他们应该会有所帮助。一个早上连续被尸体及大狗所吓,我看这对他们的心理会有不良影响。”
她犹疑不决地望向警车。那两个男孩看来的确满脸惶恐,她想,她也不希望害得他们一辈子怕狗。
“何不邀请他们过来,”他看出她的心思,建议道;“在它受到掌控时让他们拍拍它?一下子就行了。”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答应;“如果你认为这样有帮助的话。”不过这有违她的理智判断。她觉得自己再度失去主控权了。
直到晌午印格兰姆警员才回到警车,他发现玛姬·珍娜、史蒂文·哈丁、史宾塞家两兄弟全都在车旁等他。“贾士柏爵士”和柏狄系在远处的一棵树下。尼克·印格兰姆带着仰慕的眼神望着玛姬,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现在,当她与大自然、马匹及俊美的人待在一处时更是难分轩轾,他怀疑她是刻意摆出那种迷人的姿态。他拿出白色大手帕擦拭额头,有点烦躁地暗忖着那个帅哥是何方神圣,他和玛姬在周日上午这种燠热难耐的天气里为何还能看起来这么神清气爽。他们望向他,笑着,他基于人类怀疑的天性认定他们是在嘲笑他。
“早安,珍娜小姐。”他以夸张的礼貌口气说着。
她笑着点头回礼。“尼克。”
他转头询问哈丁。“我能效劳吗,先生?”
“我看是不能,”那个年轻人挤出一丝笑容;“应该是我们替你效劳。”
印格兰姆是土生土长的多塞特郡人,没时间应付这种穿着短裤,刻意把皮肤晒成古铜色、谈起话来吊儿郎当的人。“如何效劳法?”他语带讽刺,玛姬·珍娜瞪了他一眼。
“我报案时,警方要求我将这两个孩子带到这里来。尸体就是他们发现的。”他将手搭在他们肩上;“他们是一对英雄。玛姬和我刚刚在说他们应该获颁勋章。”
印格兰姆可没有听漏了“玛姬”这个名字,他很怀疑她怎么会和这个装模作样的人混在一起。她的品位应该更高一些,他想。他将注意力移转到史宾塞家两兄弟身上,他收到的指示再清楚不过了。据资料显示,两个男孩说看到他们的母亲在使用望远镜时由悬崖上摔下来。但他一看到尸体就知道——没有足够的擦撞淤痕——不可能是失足坠崖,而此刻望着那两个孩子——太若无其事了——他对局里提供的消息感到怀疑。“你们认得那个女人吗?”
他们摇头。
他将车门打开,由驾驶座旁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你怎么会认为她死了,先生?”他问哈丁。
“两个孩子告诉我的。”
“是吗?”他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然后故意舔舔笔尖,因为他知道这样会让玛姬觉得不快。“能否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地址,以及你老板的名字,如果你有老板的话。”
“史蒂文·哈丁。我是个演员。”他说了一个伦敦的地址;“我平常都住在那边,如果找不到我,可以找我的经纪人,巴娄经纪公司的葛拉翰·巴娄。”他又说了另一个伦敦地址。“葛拉翰负责安排我的行程。”他说。
好一个葛拉翰,印格兰姆酸溜溜地想着,拼命压下对帅哥的强烈偏见……时髦拉风……伦敦人……演员……哈丁说的地址在海布里,印格兰姆敢打赌眼前装模作样的小子铁定是阿森纳的球迷,不是因为他去现场看过球,而是他曾读过《极度狂热》(Fever Pitch)这本书,或看过那部改编的同名电影。“一个演员怎么会到我们这种乡下来,哈丁先生?”
暗2(4)
哈丁解释他到普尔来度周末,打算当天徒步到拉尔沃思湾再折返。他拍拍系在腕带上的移动电话,说幸好他“有”这个东西,否则那两个孩子就得到沃斯马卓伐斯求援了。
“你的行囊很简便,”印格兰姆说着,望向他的手机;“你不担心会脱水?由这里走到拉尔沃思很远。”
年轻人耸耸肩。“我改变主意了。等这件事处理完后我就要回去了。我没料到有这么远。”
印格兰姆询问两兄弟的姓名地址,并要他们简要描述事情经过。他们告诉他,他们在10点钟绕过爱格蒙岬时看到那个女人躺在海滩。“然后呢?”他追问;“你们去查看她是否死了,接着就去求援?”
他们点头。
“你们好像一点也不慌忙,是吧?”
“他们放腿狂奔,”哈丁说着,挺身替他们辩护;“我看到他们。”
“如果我没记错,先生,你打电话报案是10点43分,两个健康的少年跑过查普曼之池,用不着40多分钟吧。”他紧盯着哈丁;“既然我们谈到了令人误解的讯息,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收到的消息是两个男孩看到他们的母亲在使用望远镜时坠落断崖?”
玛姬正打算替两个孩子说话,但印格兰姆朝她看了一眼,让她打消念头。
“好,呃,那纯粹是误会,”哈丁说着,甩开眼前的发丝;“这两个家伙,”——他亲切地将手搭在保罗肩上——“朝山上跑过来,大吼大叫说有个女人躺在海岬另一头,还说望远镜掉了,我一时未察明白就将两件事情混为一谈。实际情况是,我们都太过激动了。他们是为了那副望远镜在担心,我则以为他们说的是他们的母亲。”他拿起保罗手中的蔡司牌望远镜,交给印格兰姆;“这是他们父亲的。他们看到那个女人时,不小心将望远镜滑落了。他们很担心父亲在知道望远镜摔坏时的反应,不过玛姬和我已经告诉他们不要担心,只要他听到两兄弟的表现就不会生气了。”
“你认得他们的父亲吗,先生?”印格兰姆问道,检视着那副望远镜。
“不认识,当然不认识。我才刚刚碰见他们。”
“那你也只是听他们说,这是他们父亲的?”
“呃,是的,我想应该是。”哈丁不大确定地望向保罗,发现那男孩的眼中露出惶恐的神色。“噢,别这样,”他改口说道;“不然他们是哪里拿来的?”
“海滩上。你们说你们在绕过爱格蒙岬时看到那个女人。”他提醒保罗和丹尼。
他们僵硬地一起点头。
“那么为何这副望远镜看来好像由悬崖掉下来的?你们是不是在那个女人身旁看到并决定占为己有?”
两个小孩想到自己偷窥的行为,焦急得面红耳赤,满脸羞愧。两人都没有开口。
“听着,放轻松,”哈丁脱口而出;“只是好玩,就这么回事。看到那个女人赤裸着身体,他们才爬到高处想看个仔细。他们不晓得她死了,直到下去捡掉了的望远镜时才发现。”
“你亲眼目睹这一切吗,先生?”
“没有,”他承认;“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由圣阿尔班岬那边过来的。”
印格兰姆转身看着右方远处海角上的小教堂,那是为了纪念圣阿尔班而兴建的。“由那边可以将爱格蒙湾看得一清二楚,”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晴空万里的天气。”
“只有透过望远镜才行。”哈丁说。
印格兰姆面带微笑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没错,”他同意;“那么你和两个男孩是在什么地方遇上的?”
哈丁指向海滨的步道。“他们在爬上艾米兹山丘的半山腰时开始朝我大叫,所以我才下山和他们会合。”
“你对这地区似乎蛮熟的。”
“是很熟。”
“怎么会,既然你住在伦敦?”
“我常到这里来。夏天的伦敦就好像地狱一样。”
印格兰姆瞄了陡峭的山腰一眼。“这座是西山,”他说;“艾米兹山是隔壁那一座。”
哈丁友善地耸耸肩。“好吧,我想我对这个地区没有那么熟,我通常都是驾船来的,”他说;“海军地图上没有提到西山。这一整片斜坡都标示为艾米兹山。我和两个孩子差不多就在那边相遇。”他指向他们上方一处翠绿的山腰。
印格兰姆由眼角余光注意到保罗不同意地蹙眉,不过他没有说出口。
“你的船现在在哪里,哈丁先生?”
“普尔。我昨天很晚才入港,不过由于几乎没什么风,而且我也想运动一下,”他孩子气地朝尼克·印格兰姆笑一笑;“我想安步当车。”
“你的船叫什么名字,哈丁先生?”
“疯狂石光号,这是文字游戏。石光是石头的石,不是时间的时。”
这个高大警员的微笑可一点也不孩子气。“它通常停泊在哪里?”
“利明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