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苏幕遮后续)-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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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的，”眼见着顾惜朝摇晃着好象随时会跌倒的身体，戚少商自然也是不忍，不知为何，一看到他那被深深浅浅的忧郁覆满的面容就会一阵心悸，好象怕他会突然用带着泪的笑望着他，好象要把整个世界的绝望都拢在怀里，要把那么巨大而不可承担的压抑带来，让他不得心安…。。
“那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如果你是惜朝，那我们以前是朋友，还是…。。”
大步上前一把拉住顾惜朝，戚少商甚至是面带愧色，语气里没有先前的霸道，细细听着还带着些须的温柔，全然不象他的作风，
“朋友？我们么…”顾惜朝似是有些无奈，轻轻将脸瞥向光影交错的地方，看不清的神色，怅然得恍如一声叹息，
“我们以前是知己呢，戚，大，侠，”语气里透露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怨恨，只是脸上的笑意未褪，依旧是弯弯的眼角，明亮的眸子，戚少商曾以为凰是他见过最精致的男孩，可却不曾料想，眼前这人仅仅是与栎瞳有着不同的嚣张跋扈的张扬却能在他们相似的脸上显现出如此不同的明丽容颜，
话里的“戚大侠”三个字让戚少商不知怎么忽然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三个字所在的年代他依稀觉得熟悉，可距离现实所处的世界又如此遥远，真是让人很不习惯的称呼，
巷外的喧闹逐渐平息，安静得有些不舒服，顾惜朝弹了弹身上的落尘，一地惨淡的月光，他的身影颀长而瑰丽，
“我们，真的很像么，像到连你都分辨不出来…。”陡然软化的口气，顾惜朝踱到戚少商身边，“有人在追杀我，这里很危险，你随我来，”说罢，毫无避讳地牵起戚少商，握住的手，冰凉得没有温度，顾惜朝微微蹙眉，却什么话也没说，掩饰得很好的表情，也许戚少商永远都不曾知晓此时的顾惜朝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站在他的身边…。。
追杀？
戚少商立刻意识到情况的严峻，他的身上有血渍，受伤了？还是…。
“我没事，”对担忧自己的戚少商轻轻一笑，顾惜朝很了解地安慰道，“这血是别人的，”
目光相遇的刹那，戚少商却蓦地感觉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好象失去神采一样颓然地散去原本聚焦的那丝惊喜和欣然，剩下的只有空洞的迷茫和不安…
“我没有杀人，只是打伤了他，”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到，感觉到握紧的手猛得被松开，戚少商愣愣地望着顾惜朝，心疼，不忍，种种的心情纠结在一起，他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气氛的骤然改变让人产生了不自在的感觉，一时间似乎找不到突破的缺口，尴尬地对望着，好象两个知道犯了错误的孩子，面面相觑，
“你说，我们以前是知己？那我以前究竟是什么人，”僵局还是需要打破的，戚少商咳了一声，“我的家人呢，我应该是失踪了很久了吧，为什么都没有来找我？”
“失踪？家人？”好象被问住一样，恢复精神的顾惜朝很为难地在心里考虑他无端抛出的问题，这要他怎么回答，
“我…我不知道…”像是怕戚少商失望一样，顾惜朝浅浅笑道，“认识这么久，现在才发现，我除了你这个人以外，对你一无所知，”
“我们因为一本兵书成为知己，你是唯一赏识我的人，我很感激你，真的，我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将它读完，”并肩走着，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所以即使声音很底也足以让身边的人听清楚，顾惜朝很小心地说着，那些他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说出的话，那些在他心底折磨他，让他无法释怀的歉疚，
“以后，…以后…。”来不及去看戚少商追问的样子，顾惜朝自己却猛地停下，硬生生地截断继续下去的话，
“以后？我们怎么了…。”觉察到顾惜朝古怪的神色，戚少商自然是莫名其妙，可望着他那一脸痛楚的表情，心里似乎隐隐作痛，这样的神伤他见过，竟和栎瞳如此相似，
“不，刚才说的，你全信了？”忽然抬起头，顾惜朝再看向戚少商时，笑得格外灿烂，灿若春花…
“你，你骗我？”有些愠怒地瞪着顾惜朝，戚少商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戏弄愤怒，他竟拿这么重要的事情说笑，更可恶的是他方才的样子那么认真，不相信才怪，
“好啦，刚才是骗你的，重头说好不好，”玩弄了别人真心的魁首立刻“讨好”地表示歉意，“我们以前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至于你的失踪，我真的一无所知，很抱歉，”
“普通朋友？”仿佛相当不满意这样的说辞，戚少商脸上的怒色未消，乍一看上去真的有些恐怖，“那为什么那么多人我都忘了，偏偏记得你的名字？”话里意外地透着让人心动的意味，为什么偏偏记得他？
因为你是戚少商啊，所以当然应该记得顾惜朝，
被这样的话触动的顾惜朝神色复杂地望着戚少商，欲言又止，有些话，真的无法说出…
“那，你可知道我以前认识的一位经常穿着青色衣服的朋友？”眼见逼问之下依然缄口不语的顾惜朝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戚少商清楚即使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没有什么结果，索性话锋一转，“我想，那个人对我一定很重要，可惜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我…”很重要么，真的么，
“我不知道你有那样的朋友，没有听你提过，”
对不起，又对你撒了谎，少商，…。。
“这样啊，”对这样的答案虽心存疑惑，可一时也找不出不相信的理由，勉强接受日后再说吧，
心里做了这样的打算，戚少商无不失望地摇了摇头，“现在连你这条线索也断了呢…。”
“过去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追究？忘了不好吗？”已经感觉到自己在动摇的顾惜朝竭力避开戚少商一脸失落的样子，他不想，不能看见那样的戚少商，他怕自己失口就把一切都说出来，
我们一再错失，我已经没有勇气坚持下去，能在这里看到你，就足够了。
“我知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回到这里一定有我的目的，我想寻一个人，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寻到他，可笑的是，我却忘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黯淡地低声说着，戚少商依在班驳的墙上，倾斜的身影透在地上形成很奇怪的形状，意外地有些颓废，
“我要走了，”不忍地转过身子，攥紧的拳头几乎把手掌磨出血来，顾惜朝背过光线缓缓向前走，几步之遥，他却觉得像走了几辈子那么长，那么艰难，
“以后要怎么见到你？”恍然意识过来的戚少商并没有挽留，只是依稀地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寻常，他对他隐瞒了什么么？为什么…。
“你若想见我，每天晚上去街角的那家酒吧，我就在那里…”幽幽的声音穿过清冷的空气传来，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我无法到达的地方一个人寂寞…。。
“我们见面的事情，可以保密吗？”
“对任何人？”
“恩…。”
想起顾惜朝刚才被追杀的经历，戚少商理解地答应下来，“好，我不会说出去的。”
离开时，像是一场默剧，没有对白，没有音乐，安静地如此让人不安，
为什么在你的脸上我好象看到久违的忧伤，曾经那么鲜明地重创过我的神情，为什么在掩饰的时候，你依然选择微笑…。
顾惜朝么，真的是好熟悉的名字，好象可以遗忘一切，惟独不能忘记的名字…
一路走回去，戚少商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停止混乱的思考，方才那称自己是顾惜朝的人怎么会给他如此纠结痛楚的感觉，好象即使离开那双深不可测的目光却依然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反复纠缠着的牵挂，让他无法释怀。
“戚大哥，戚大哥，”意外地，戚少商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是凰。
“你们怎么会来？”疑惑地望着凰一脸的焦虑，戚少商一副甚为不解的样子，“怎么啦？”
“你还问，听瞳哥哥说你脸色很难看地跑出来，想到你有失去记忆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几乎是愠怒地瞪着木讷的戚少商，凰颇为清秀的脸都不由得地涨成一片桃红色，难得见他生气的样子，虽是毫无气势却也的确让戚少商一阵惭愧，
“我…”自知理亏的他当然无可争辩，可不知为什么听到瞳这个名字时他又突然触电一样想起什么，猛地拉住凰，表情更是凝重得让人害怕，
“你说瞳…他…”
“也不知道你们谈的什么，竟把人弄得这么憔悴，方才已经安顿哥哥休息去了，脸色白得好吓人，”好象故意夸大的语气，但内容却让人深信不疑，戚少商的确亲眼看到他接触到逆水寒剑的那一刹那痛苦欲死的表情，如今听凰这么一说，他心理便更加不安，
“他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没离开过吗？”戚少商突然的追问倒让稍稍放缓呼吸的凰一惊，不过很快他又恶趣味地反问，
“不和我们在一起，难道和戚大哥一起跑出来胡闹啊？”刁难的语气里分明还透着些须暧昧的意味，意味深长地一瞥更是看得戚少商毛骨悚然，
“真的不是他…”好象受了什么打击一样，戚少商无不失望地摇摇头，
“你说什么啊？都听不懂哎，戚大哥你很反常你知不知道，也不至于见到我的瞳哥哥就把你弄的这么一副灵魂出壳的样子吧，”嘴上一向不饶人的凰似乎是抓准时机地挖苦戚少商，一派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毒”样子，很难和平日呆在曦身边的乖巧的凰相比，
“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怎么性格差这么远？”被凰的言论逼到死角的戚少商终于找到反击的空隙，“一定是因为长期分居两地才会差别这么大的吧，”
“你…”被说到痛处一样，凰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辩解，“哪里不象了，你没见过大哥呢，他才不象瞳哥哥，明明是孪生兄弟却找不到一点共同点，那才奇怪，”
“孪生兄弟？和瞳吗？”忽然听到关键性语言的戚少商立刻转变了方才调侃的神情，“那他，该和瞳生得一模一样吧，”
“是啊，他们是孪生兄弟嘛，”凰漫不经心地搭理道，“不过人就有些恐怖了，笑起来虽然是很漂亮可是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而且啊，他还是个妩媚到骨子里的人，你若是见过他，估计也会受不了的。”
“是么，怎么从未听你们说过他？”好象找到一些眉目的其少商忍不住回忆不久前分手的那个黑衣丽人，说到妩媚和不怀好意，他的确是很符合。
“都过世两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明白戚少商这么追根问底的缘故，凰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难道你…。。”
“过世了？！两年前？”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写满了戚少商的整张面孔，“已经死了？！”
（二）
被戚少商近乎粗暴地抓住的凰神色痛苦地望着他，良久，戚少商才仿佛回神一样缓缓松手，“不是…那他是谁…”
“戚大哥你说什么啊？”从刚才的慌张中调整过来的凰侧过头，“你是不是刚才遇到…恩…遇到什么人了…”
试探着地走近样子颓然的戚少商，凰担心地询问，“你还好吧，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和瞳哥哥有关？还是和大哥他…”
“不，”避开凰伸来的手，戚少商径直向一边走去，“大概是弄错了，我们回去吧，”
“呃…”疑惑地看着对自己勉强抱以微笑的友人，凰自然不好再逼问下去，走到他身边，虽然担忧他这一脸沉重的表情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可这毕竟也是他的私事，
“对了，戚大哥不要对瞳哥哥说起大哥的事情好吗，瞳哥哥他一直都很避讳这件事情，我想这也是他两年来一直不愿回来的原因，”幽幽地望着街边穿梭而过的车辆和行人，迷离的灯火沿着凰的脸颊划落，不寻常的忧伤密集地覆满整个明亮的眸子，如此无法安慰。
“两年前的一场火灾，家里死了很多人，我和母亲外出旅游逃过一劫，而瞳哥哥也因为那晚外出散步而幸免于难，可是大哥他就…。”无法继续的话在一大片悲伤和压抑之中只落下一些细微的哽咽，将自己藏在灯光阴影下的凰软弱地就好象是个孩子，
“瞳哥哥一直很自责，他总说他那天应该让大哥和他一起走，他说他做了噩梦，有不详的感觉，却不知道这预兆来得如此迅速而准确，”
“所以，以后都不要提起这件事情好么…”
“是梦救了他…”不知语气里是喜是悲的戚少商却很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庆幸，好在他逃过一劫。
实在是很奇怪的感觉，自己与他不过相识不久，却对他…好象意外得挂心，
“瞳哥哥说他梦到自己从很高的山崖上坠下来，胸口很痛，好象被利仞洞穿了一样，可是他抬头向天上看的时候却看到漫天的烟火，美得能让人忘记痛楚，他总是说以后经常会梦到这样的情景，很悲伤，他好象听到有人叫喊他，那个声音让人眷恋而心痛，所以他逃到了美国，想要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漫天的烟火…么…”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的戚少商锁紧眉头没有再开口，他恍然地意识到什么，可是，他不知为什么，听到凰如此的描述竟会给他似曾相识的错觉，可是为什么重叠在这样画面里的面孔，竟是那个有着妖艳笑容的黑衣男子，那样的笑容，悲哀而美丽，
第二天见到瞳，他的样子果然应证了凰的描述，没想到逆水寒对他真的有如此大的影响，想到这里戚少商自然是不安，
“昨天的事情，真的是很抱歉…。”各怀心事地沉默一阵，瞳毕竟不知道凰和戚少商昨夜交谈的内容，所以看上去明显要自然得很多，
“不，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我太莽撞了，”似乎是很心虚地偷偷瞥了瞥一边施以眼色的凰，戚少商歉意地笑道，“今天身体已经没关系了吗？”
“恩，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才会那么失态，”觉察到戚少商语气里的关切，瞳微笑着，“你的脑部扫描我已经看过了，奇怪的是并没有预期的类似于血块压迫神经这样的情况，我想你的失忆应该不是身理上的原因，”很认真地像戚少商介绍病情的瞳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纤尘不染的颜色，整个人都显得高贵而优雅，脸上轻微的倦色却让人不觉地怜惜，
可是，对一个初识不久的人产生这样的感觉会不会太奇怪了，
心里想着这样事情的戚少商暗中打量着瞳暴露在清冷空气里淡泊而安静的侧脸，却无意识地想到另一个人…。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的一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是这样苦涩，好象随时都会难过得哭出来…。。
“戚先生，你有在听吗…”看到戚少商失神的目光，瞳提高了声调，“我听凰说你常梦到一个人，你记得是什么样子的么…。”
“呃。。”猛得从臆想中惊醒的戚少商一脸诧异地望着瞳，许久，他才失落地摇头，“只记得他一身青衣，永远都那么模糊，看不清楚，…”
隐隐约约地，那景象若隐若现，可戚少商此刻却不能犹豫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分明记得他梦里也有一片烟霞，身后也是万丈深渊…。
“对大夫隐瞒的话可是会让人很困扰的，”看穿一般，瞳仰起嘴角，浅色的笑意温暖如春，
“我没有…”像孩子的诡辩，此刻的戚少商忽然领悟到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能让凰那样的人如此臣服，他的笑容里，有一种叫温柔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再向瞳看去的时候，眼神里虽有不解却并不让人觉得压迫，淡然地好象很信任他，
两人走到院中，已经是花轻似梦的季节，脚边的落樱湿红一地，鹅卵石的小径，池里的游鱼，淡漠地如此惬意，瞳轻轻转过身，
“戚先生有听过一味叫‘杜鹃醉鱼’的名品么，…”风声悄然走落，衣袂间，留香四起，
“杜鹃醉鱼…。”在口中咀嚼着，好象沉吟一样，戚少商忽明忽暗的眼眸竟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丝悲哀，“我记得…。我记得…。”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