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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囚龙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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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正在喝茶,不想一口茶呛到,险些喷了出来。
顾惜朝先是脸色一沉,听到赫连的后半句话,眉梢一挑笑得恶毒:“赫连将军好大度,只怕是尊夫人要来,你不得不来吧,也不怕夫人跟人跑了。”
乍闻此言,戚少商又是一阵猛咳。被刺中痛处的小妖脸一阵青一阵白,总算没让红泪看到自己狰狞的一面。
“顾惜朝,息城主自然是关心大当家,不像你这么狼心狗肺!”穆鸠平插进来的一句话让顾惜朝和赫连小妖脸色同时阴沉下来,后者哀怨地看着息红泪,然后怒瞪戚少商。
顾惜朝紧紧抿住的唇微微划出一个危险的弧度,眼中的冷光盯着那不知死活的八寨主。戚少商瞥见他这幅模样,立刻出声打断了这危险的气氛。
“铁手,你怎么会来杭州?”当初无情可是说无人可派才将那案子交给自己,铁手却比自己更早到杭州,难道京师出事了?
铁手看向顾惜朝。
“铁二捕头有什么话不方便说,我回避就是了。”用尖酸的语调说完,拂袖而去。这世上也就戚少商这个傻子明知敌对还让他坐在那里,其他人即使是猜测,也要这般防着。也罢,顾惜朝冷笑,既然被人怀疑了,不做点什么也过意不去。
戚少商这次没有留他,铁手的迟疑是六扇门的意愿,他无权干涉。
确定那书生不再外面,铁手对戚少商道:“京里师傅和蔡京的争斗日益火爆,我们查到一点线索,这囚龙山庄只怕和蔡京有关。”
脑中闪过一段回忆,戚少商眉间隐隐一跳,却是不语。
“我就知道顾惜朝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当家的,这次你可不能上他的当!!”
戚少商看向铁手:“确定吗?”
铁手点头。
不确定,就不会来了。

顾惜朝并未走远,事实上,他此刻就在戚少商他们脚下。这间客栈本就是囚龙山庄的产业,内有地道暗门,可以说是山庄的一个重要据点。
他环顾这间小小的密室,嘲讽地想——可惜挖得太深而没有增加些机关,不然若能听听上面在谈些什么,想必有趣的紧。不过不要紧,他是在这里等人,不是偷窥。
石门无声滑开,一身白衣的囚龙庄主走了出来,为这昏暗的石室增色不少。
“顾惜朝,好久不见。”殷鹄立在听说戚少商顾惜朝已到后,就从囚龙山庄来了这客栈,他搅了某人的局,自然要做好等某人来算帐的准备。
“殷庄主。”讽刺至极的三个字,顾惜朝危险地眯起眼睛来表达他的不满,“庄主亲自前来,倒叫我好生惊讶。”
“你我一年多未见,不至于一见便要大打出手吧?信的确是我派人送的,以你顾公子之能,那几人也只是消遣而已,何必计较?”殷鹄立笑的自得。
“哦?那铁手呢?如果不是庄主露了马脚,四大名捕应该不会擅离京师才对。”想骗我,有那么容易么?
“我是生意人,赔本的事情不做啊。如果不给那老头一点警告,只怕还没过河,桥就没了。不然顾公子要怎么做呢?”这位青年庄主似乎对顾惜朝很有耐性,一直笑着。
“殷鹄立,我不干涉你,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情,不然……”冰冷的笑容挂在唇边,阴狠的眼神让对方不寒而栗,顾惜朝此时如地狱里的修罗饿鬼,周身围绕着幽冥的火焰。
一把打开随身的纸扇遮住半边脸,白衣青年语带调笑:“哎呀呀,顾公子,我知道和九现神龙睽违两年的重逢让你很兴奋,也不要随随便便就耍狠嘛,我的胆子很小,受不起惊吓。”说到最后,笑容渐敛,目中的光芒亦是冰冷。
对峙片刻后,两人同时敛了锋芒。
“明天我就派人来接你们两人。”将语气重音放在“两人”上,殷鹄立准备撤退,还有很多事等着他这位“庄主”来裁决,没时间陪着家伙瞎耗。

顾惜朝重新踏入后院时就看到戚少商在等他。
白衣的剑客只是默默站在后院里,望着一地落叶,出神。
没有刻意收敛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思中的人,戚少商抬头看向他。
“顾惜朝。”
本要直走回屋的步子停了下来,头却未回。
“大当家的有何见教?”
“囚龙山庄和蔡京有关?”他的口气,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自在平常。
“是。”顾惜朝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这一点,虽然因为殷鹄立的关系,他们知道得的确是快了点,但既然不与他一边,站在哪里,有何区别?
“当日我说将你当作蔡京一党,你脸色一沉,是在掩饰,我却以为你在为我拿他与你比较而生气。”戚少商的语气有一丝的无奈两分的怅然。
“不错。”想起那日,顾惜朝温柔地笑了笑,接着回过身,转为讽刺的笑容,“我还以为戚大当家的脑子终于开了窍,竟然变得那么好使了。”
“你一定要站在囚龙山庄那边?”
“我没有背叛的理由。”
戚少商笑了,讥讽的笑容,同顾惜朝一样的冷笑。
他本来想说——你顾公子背叛还需要理由?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仿佛吐了出来,就是两道心伤。说不出口,只能冷笑。
看见戚少商脸上和自己宛如镜中双生的表情,顾惜朝终于变了口气,像是叹息般的说道:“戚少商,这样的笑容不适合你。”这似乎是他们重遇后,第一次当面唤他的名字。
湮灭了笑容,戚少商闭起眼。
黄沙漫漫,连云寨尸横遍野;白雪皑皑,毁诺城芳魂缥缈;烈火熊熊,卷哥沈边儿同死。然后呢?还要流多少血,才能洗尽他们之间的若有若无的那根线!
“顾惜朝。”戚少商笑,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浮现在脸上,煞是可爱,但目光中,浸满悲哀无奈,“这次,你若输了,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莫要,忘了。”
“那是,自然。”

13

心,有些许刺痛。
自他从密室回来见过戚少商后,便一直呆坐在屋中,回想着那人悲伤的笑容。顾惜朝从来没有想过,戚少商也会做出那种表情。所以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动摇。可他是顾惜朝,从不回头的玉面修罗。
最初,葬下晚晴后,他一直浑浑噩噩不知时日,仿佛心也随晚晴去了。直到铁手带来一个消息——戚少商作了金风细雨楼代楼主。
戚少商三个字就像劈开鸿蒙的一道光,让他慢慢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开始回忆起逆水寒、旗亭一夜,以及,千里追杀。有一些东西在心底成长,或许它原本就在那里,只不过在如今更为繁盛。
然后,铁手去找了戚少商,定下不杀之约。看着戚少商眼中渐渐埋没的仇恨,顾惜朝不觉欣喜,只觉心寒。那人将过去一并埋葬,将他一人,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这算什么?另一种惩罚吗?
思念开始滋生,恨意不断滋长,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生活中,心神里,只剩下一个戚少商——哪怕那人不在自己身边。
醒悟过来的那一天,顾惜朝买了很多的酒,大醉一场。可惜,不是那烟霞烈火的炮打灯,身旁也没有琴音剑影。没有看到的人,大概永远无法想象那样疯狂一醉的顾惜朝。
酒醒之后的顾惜朝仍然是从前那个狠绝毒辣的顾惜朝。而与戚少商擦肩而过的那一天,让他真正下定决心,开了这个死局。
静坐在桌前的他突然冷冷地笑了出来,不笑别人,笑他自己。
口口声声说是死局,他却依然留了一条生路,唯一的一条,双活之路。即便藏得很深,终究,还是存在着。自己舍不下,仍然抱有希望。若真的能心坚如铁石,又何必,心软如斯。

戚少商在树下站立良久,亦回了自己的屋子。察觉到屋内有人,他一抬头,便撞进一双秋水明眸中——是息红泪。
他愣在那里,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息红泪先开了口:“小妖知道我来找你……我有话,想和你说。”
戚少商进屋,笑。都是江湖儿女,倒也不是很忌讳。只是这两天小妖的黑脸看多了,一时在意起来。
“少商,我们三人今晚就会离开这里。”息红泪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我……听赫连说了。”
戚少商苦笑,抬头看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情圣小妖什么事能瞒过息红泪?只怕他会来打探,也是红泪的主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比男人多上那么几分。
“你,打算怎么办?”
息红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此事关乎国家社稷,亦与六扇门、金风细雨楼的利益密切相关。若以少商的脾气秉性,自然是大义为先。但,若对方是顾惜朝呢?
难道自己在与顾惜朝比较?看少商是否会为此人放下他的侠义他的国家天下?
“自然是照我们说好的办。”戚少商答,神色平淡,看不出破绽。
息红泪一惊,复而蹙眉:“少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堂堂九现神龙,也会有逃避的时候么?”若是从前的他,只怕不用想就会回答,回避了,只能说明他在乎。
戚少商不语。
息红泪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眼中神色流转,好似有万语千言,最终化为幽怨低叹:“少商,毁诺城的仇,我不讨了……结果,我息红泪赢了天下女子,却输给了一个男人。”
“红泪……”
美人幽怨,让他想到白牡丹。师师怨他有情无爱,他曾以为爱在红泪身上。谁料如今,红泪亦怨他,她说她输给了顾惜朝,那岂不是说,自己爱着顾惜朝?戚少商只想冷笑,却,笑不出。
他是说过喜欢顾惜朝,但他也可以说自己喜欢李师师。就如同顾惜朝也许喜欢他戚少商,爱的却是晚晴姑娘一样。
但是为什么,当着顾惜朝的面可以说出的狠话,在红泪面前说不出口?
息红泪见戚少商神色迷惘,知道已无力回天,只能低低地叹了一声,出门去了。那个会为她跳崖摘花的少年终于消失于过去,自己为他喜过、怒过、痴过、恨过,却终究如烟云消散,不知所踪。
之所以会答应赫连,只是怕了,在少商拦住穆鸠平的时候,就怕了。女人对情敌,总是分外敏感。她是个狡猾的女人,她不甘心。所以她用自己的一生去赌,她答应了赫连,却还希望戚少商能来找她,求她回心转意。如果他那样做了,不管几年,她也会一直等下去。
可是她输了,来的,只是一份贺礼——金风细雨楼刚刚安定,他无暇抽身。
她甚至比不过金风细雨楼,又要如何与他争?
息红泪看到前方,小妖支着枪站在那里,神色担忧。
她绽开最美的笑颜走向他。
这是她的夫,全心全意爱着她,以她的喜为喜、怒为怒,该知足了。这次来,也许只是为了说一声——
再见,少商。

戚少商自是不知息红泪心中的百般思量。他还在想,想他自己说出的那句话究竟是真是假。原本说得满满的一句话,竟然经不起红泪一问……
他知道为什么,息红泪,他唯一爱过的女子,世上最懂他的女子。他不愿骗她,也骗不了她。如此说来,却是他在骗自己了?
心,乱了。
果然,不该来。
不该有那好奇心,跟着红衣丫头见到他;不该跟他一起脱身,让他为自己挡剑;不该应了他,同他一起到这杭州。千不该万不该,他却无法说——不该遇到他顾惜朝。
有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出现在他生命里,不管他是敌是友、是知音是对手,总是好的。
总是,好的。

赫连一行在晚上就回去了,戚少商送他们走的。
临行时,息红泪没了白日时的幽怨黯然,但见她傲然一笑,对着戚少商道:“你记着,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巾帼潇洒,英姿风流。
戚少商笑,也许,他对红泪,始终有一份愧疚,而今,终于可以放下。
“是,全天下都知道,是天下第一美女不要我戚少商。”
“大当家的,你一定要小心顾惜朝……”老八的话被赫连打断,他一把扯过穆鸠平,对着戚少商努努嘴。
“你大当家的心里自有分寸,我们上路吧!”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危险的家伙,每次遇到戚少商,他就没好事,不过这次红泪好像终于对他死心。看在这个份上,他便帮他一把。
“戚少商,什么国家天下我不管,侠义也好,大义也好,在我小妖看来,世上只有情爱最真。要做什么,先问问你的心,如果你连自己都骗不过,何必再去骗别人,徒惹伤心。”说完,小妖扶着息红泪进了马车。一阵尘嚣,车影渐去。
不要自欺……欺人……么?
若是可以,他又何尝愿意。

客栈掌柜一边听着戚少商与赫连一行的话,一边在手中抄抄写写。而他手中的东西,很快就到了殷诤手中。殷诤也在这客栈之中,只等明天天明,请那二人前往囚龙山庄。
殷诤拿着记录他们对话的那张薄纸,神色不定。
顾惜朝和戚少商的恩怨人尽皆知,如今看来,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回想那清冷的白玉剑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华的一刻,却原来,是为了他?真的很难想象啊,九现神龙为情所困的样子。
庄主难道是为了这一点,才重用顾惜朝的?似乎,并不是这样。庄主和顾惜朝,好像还有其他协议。总归是庄主的事情,自己管不着。只是那条神龙,倒真是令人想囚他于此。
九现神龙和玉面修罗互相恋慕,若传到江湖上,只能是个笑话。

14

翌日清晨,顾惜朝从后院出来时,戚少商正在吃早点。
见他走来,戚少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如往常一般让掌柜加了一份放在顾惜朝面前。
顾惜朝环顾四周,只有他们二人,早上,也没见那些闲杂人等。戚少商也不是什么空坐闲等的人,只怕,派出去了吧。
不用猜便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戚少商淡淡说道:“铁手去了官府衙门,赫连他们昨晚已经离开。”这人自昨天午间就没出屋子,也不知道吃了东西没有。
“这么好的机会,大当家的却没把握住?”顾惜朝喝了口粥,似笑非笑地说。
“把握什么?”戚少商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他。
“横刀夺爱,抱得美人归。”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戏谑了。
戚少商扫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说道:“可惜美人认为我心有他属,大概永远也抱不回来了。”
顾惜朝的脸色黑了几分,他当然知道这个心有他属指的是什么,只是他没想到戚少商会这么说出来。他只能装作不知:“哼,可我看美人对你还是心心念念的紧。”
戚少商用完了早点,放下碗筷,悠然地说:“红泪说,毁诺城的债,她不讨了。”
顾惜朝眉眼一挑,挑衅地说:“你什么意思?”要对他顾惜朝施恩么?
“没什么意思,只是传个话而已,顾公子不要多想。”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接到他的眼神,顾惜朝放下筷子,冷笑着看向周围:“哪里的废物,功夫不到家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眼”字刚落,周围几道黑影闪出,直取戚少商。
顾惜朝讶异扬眉,继而冷眼旁观——就算这几人联手,也应该不是戚少商的对手。
戚少商现下已经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不像在连云寨时那样出手频繁。纵是如此,他的剑艺不退反进,更加洗炼,更加的,快。
只见刀光剑影交织而成的罗网中,一道剑光破网而出,正是戚少商一字剑法中的“一泻千里”。
寒光如奔腾之水,声势浩然无人能阻,戚少商借此一跃,脱离包围。翩然回转,剑尖垂地,凌厉的剑意已直扑偷袭者而去!
顾惜朝此时再看,却是眉头紧锁。
偷袭者一共八人,武艺平平,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方位而站。他示意戚少商不要妄动,手中神哭小斧直冲生门之人。但见八人稍移,顷刻生死门变换,竟生生接下那试探的一击。
戚少商皱眉,他也看出些古怪地方。
顾惜朝则感叹戚少商的运气,他若不是在结阵前一刻脱身而出,少不得要被困阵中,做那刀下之鬼。囚龙山庄的老狐狸竟然连他一手训练的“八阵”都放了出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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