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淡淡意绵绵-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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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要去哪儿?”雀儿疑惑道。
“不知道,反正是回不去了。”绵竹垂下头叹息道。话说完,绵竹便慢慢走到雀儿跟前,拉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柔声说道:“照顾好自己。”
一听这话,雀儿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她一边哽咽一边抓住绵竹的手不放,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水灵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你们都觉得我不能照顾好自己,可我觉得你们比我更不叫人放心!你要去做什么事?以后都不回来了么?”
“放心,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要专心准备一段歌舞去参加蒙河会演罢了。”
雀儿点了点头,又抽泣了几下,最后终于破涕为笑,开口道:“原来是这样。我一直都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我是真的得走了。”绵竹捏了捏雀儿被泪痕沾湿的脸颊笑道,“等过了十五我就回来了,别太想我呀!”
雀儿挺直了腰板,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说罢两人便笑作一团。
家家粉影
蒙河是曲江的一支分流,被誉为“九衢的母亲河”。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九衢便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特别是位于九衢城中内河,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行走的船只雾里看花,尽是飘飘然,朦朦胧胧,好像这河上蒙着浓浓一层脂粉,故而得此名。两岸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旧时,更有许多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文人才子流连其间,佳人故事留传千古。九衢城有名的凤鸢水榭便座落在蒙河南岸,最是曲江的风雅之薮。
作为金粉荟萃之所,诗酒风流之邦,蒙河每两年便会举办一次规模盛大的会演,比试内容多为歌舞表演,由九衢城中颇有名望的风雅人物在众多风尘女子之中选出三甲,拔得头筹者便被冠以“烟月皇后”的美称。这也算是古时流传下来的旧例,唯一不同的就是过去参加会演的多半是这河上花船中的娼妓,而现今则多是各个娱乐场所的头牌,或者是级别较高的妓女才有资格参加。若是哪一家的姑娘获胜,得的却不止一个名声,更是滚滚财源。
幽兰阁作为九衢城中有名的风月场,每届比试都会派出最出色的女子。六年前,就是幽兰阁的尤嫣红在眉飞桥头低吟一曲,倾倒众生,一举拿下“烟月皇后”桂冠,打破了凤鸢水榭一直独占鳌头的历史。可惜,自此之后,幽兰阁便再也找不出这样卓绝的人才了。所以,当马斌找到明容商谈此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由曾是烟月皇后的尤嫣红亲手调教出的绵竹。
贾六服饰店就坐落在酒坊街,店面并不大,店里的人也不多,但里面的衣服价格贵得惊人,因为它是九衢城最好的裁缝贾六开的店。贾六是留过洋取过经的,手艺精湛,九衢城大半的富绅贵胄都要在他这里订做服装。
嫣红与贾六算是老相识,交情匪浅,所以当得知嫣红光临时,贾六还特别出来迎接,丝毫不因为她的卑微身份而有所怠慢。
“我说嫣红呀,”贾六笑眯眯地指了指正在店内挑选衣物的绵竹,“带着这么个俏娘子出来逛,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又戴上眼镜仔细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嫣红也看向绵竹,却是浅笑不语。
贾六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嫣红,又瞅了瞅背影袅娜的绵竹,撇撇嘴道:“不想说就罢了,反正迟早全九衢的人都会知道她是谁。”
绵竹轻轻抚摸着挂在墙上的每一件旗袍,这入手的丝滑叫人爱不释手。
“怎么样,看了半天衣服,选好了么?”嫣红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已等得有些不耐。
这几句话似是打断了绵竹的思绪,她马上回了一个浅笑,应了声:“好了,就这件。”
她拿起的却并非墙上的旗袍,而是一件大红色的礼服长裙,大片雪背□在外,一侧开叉很高。嫣红皱了皱眉,并不十分赞同。这裙子确实漂亮,若是穿在她尤嫣红的身上自是性感诱人,可绵竹这只青涩的小猫怎么适合?
“为什么选这件?”嫣红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连一旁的贾六也忍不住摇头。
绵竹并不为所动,默默地付了款,然后转身看向门外匆匆走过的身影,低眉轻笑起来。未等嫣红继续发问,绵竹便走到她身旁,向她伸出手,微笑道:“接下来,就麻烦美丽聪明的嫣红姐姐帮我挑选一位适合的人了。”
嫣红眼中的疑惑不觉更深、更浓。
晚饭过后,嫣红一手拉住转身要进门的绵竹,双眼牢牢抓住她脸上的每个表情。良久,嫣红才缓缓开口道:“喜欢么?”
“喜欢什么?”绵竹并没有回头,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嫣红终于放开拉住绵竹的手,也背过身去,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一番吞云吐雾之后轻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别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绵竹不觉笑出声来。
一支烟的时间原来可以这样短暂。
放下手中的烟蒂,嫣红习惯性地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却灵活地转了起来,道:“不错,的确没必要后悔。明容这个男人并不可靠。”
“和明少有什么关系?”绵竹的笑有不易觉察的一瞬僵硬,却没逃出嫣红的眼睛。
嫣红支起下巴,懒懒笑道:“难道你不喜欢他?”
绵竹终于再笑不出来,轻叹一声,道:“我们是好姐妹来着,姐姐千万别乱说。他是救了我一次,还不至于以身相许。况且……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女人呢,怎么敢胡思乱想?”
嫣红终于憋不住,爆发出响亮的笑声,甚至流出了眼泪。她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滴一边笑道:“明容呀明容,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要去练习了,不跟你在这儿胡扯!”绵竹被笑得羞红了脸。
“去练习吧。”嫣红站起身走到绵竹身旁,掐了掐她的嫩脸,意味深长地说:“你要学的东西的确还有很多,不过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学会用心去看这个世界,别被表象所迷惑。”
绵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到了蒙河斗艳的日子。为了熟悉场地,绵竹很早便赶到了城外的蒙河岸边,却迟迟不肯进那比试现场,而是独自在河边徘徊。
此刻恰是正午,阳光炽烈,逼得人几乎睁不得眼睛,但绵竹却十分享受这河畔的骄阳。虽然夜晚时灯火璀璨,那是浓妆艳丽的蒙河,是笼着一层胭脂泪的蒙河,但与此刻艳阳下流淌着温柔绿水的清湛的蒙河相比,还是稍逊一筹。美人以纱掩面固然多了重神秘,殊不知最令人期待的仍是那面纱下的绝代容颜。
绵竹伫立在眉飞桥上,眺望远方,遥想当年嫣红夺魁时的情景,那夜色中的嫣红一瞥,那婉转动人的倾诉,还有那一场梦幻般的爱恋,曾经,一定很美很美……
斗艳的地点就在蒙河北岸的笼月楼。据闻,几朝之前,这笼月楼出了一位艳绝天下的名妓,竟令天子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于是此楼便闻名海内。一楼正中央的大舞场正是选手表演之地,周围设有各种档次的看台座位,而几位评委则是坐在二楼包间里面观赏评鉴。
刚到酉时,笼月楼内便已是人满为患了。虽然入场券贵得惊人,但仍是一票难求。毕竟能一睹美人的风采,绝对物超所值。
马斌和左锐到得较早,可一走进二楼最豪华的那间包间,就见到明容已经端坐在里面。左锐几大步便走到明容身边坐下,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调笑道:“你这小子怎么这样紧张?难不成等会儿上台表演的那个什么竹的是你的相好?”
明容瞪了左锐一眼,道:“是紫瞳,不是什么竹。不要别乱说话,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
“哟,咱们明少这样就生气啦!”左锐咂咂嘴道,“现在你再说和这个什么竹的没关系,我可真不信了!”
“三少呢?”明容不理睬左锐,而是转头问身后的马斌。
“正在赶来的路上呢,他叫我们俩先来。”马斌暧昧不明地笑了一下,“昨晚折腾得太晚,今天过了晌午还不想起来呢。”
“原来是这样。”明容回了一个了然的笑,然后便正过身,目光落在舞台正中不再移开。舞台的帷幕还未拉开,可明容恨不得长了一双长手,只要一伸手就能拨开这层阻碍,将里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楼下的看客越来越多,连后面的空地上也站满了人。一时间,笼月楼内变得嘈杂无比。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谈论着参加本届会演的几位美人,她们相貌如何,身段如何,歌声舞姿又如何,甚至还有人聊起了她们在床上的销魂滋味。
就在场内灯光一齐关闭,周围变成一片漆黑的瞬间,明容终于把眼睛从台上挪到了包间门口。因为,他来了。
“三少。”包间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对着门口的人开口问好。
那人笑了一声,道:“好了,都坐下吧。今儿可是来找乐子的,别太严肃了。”
左锐马上嘿嘿一笑,问道:“三少,那小水仙怎么没跟来?看她那个样子,恨不得就长在您身上呢!”
那人又哼笑了一声,在明容身旁坐下,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懒懒开口道:“那个小妖精,真是缠死人,叫人办不得正事。我就把她送给强华和振威了,现在正舒服着呢。”
另外三个人听到这话,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数左锐笑得最响。在某些方面,男人之间是有着很强的默契的。
三少转过脸对着明容说道:“我对你选的人可是万分期待啊。”
左锐忍不住插嘴道:“可不是,连体力都保存好了!”
马斌听完扑哧一笑,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来。明容却是笑得含蓄,或者说是有些勉强,但他掩饰得很好,因为他已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感情。
“绝不叫您失望。”明容的目光又落回到了台上。马斌也极少搭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处发呆。几人之中最为兴奋的要数左锐,自顾自说个不停。
戌时已过,台上璀璨的灯火霎时熄灭,只余两点,照在主持会演的两个人身上。他们正在一唱一和地逗弄起观众的兴致。原本吵闹的环境因为他们的出现而顿时清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屏息静待。
节目报完后,台上的两点灯光也顿时熄灭。整座楼内陷入黑漆漆的一片,也静得出奇。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若有似无的歌声,宛若香魂一缕,不可断绝,接着渐渐变得清晰。在那轻烟起处,隐约可见袅娜的舞者飘然而至,如她口中吐出的歌声一般飘渺。片刻之后,台上灯光骤亮,那舞动着的水绿衣衫下婀娜的身姿便是一览无余,竟是旧时打扮,如画中走出的人儿。舞台正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竹桌,上面纸墨笔砚俱全。只见舞者长袖翻飞,桌上的纸便飘了起来,如悬挂在空中一般。与此同时,绿衣女子拿起沾了墨的毛笔,手腕用力,笔锋便在空中的纸上描画起来。不过刹那之间,那绿衣女便已收笔,纸也稳稳地落回到了竹桌之上。
“这个玲珑,果真是生了个七窍玲珑的心。”三少嘴角轻轻翘起,又转过头对着身旁的明容说道:“你也来品鉴一下,舞蹈大家。”
看过这场表演,明容明显轻松了许多,笑道:“形未动,神未领,形已止,神先止,她只做足了一半,神韵不足。”
三少点了点头,又对马斌说道:“她的歌呢?”
“模仿的味道很浓,可惜较之嫣红的歌声则逊色多了。”马斌轻笑道,“果然这些年来,没人能超越她。”
左锐待马斌一住口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对三少道:“不用您问,我自个儿就忍不住要说了!她这两笔字实在不济。就连我那个八岁的小侄子,空中写的字都不知比她强了多少。”
三少抿嘴笑道:“你们都是专家,她这歌、舞还有书法自然入不了你们的眼。可要将这些本事全部学来,你们也未必及得上人家。”说完又抿了口清茶,眼神专注于杯中的茶叶,缓缓道:“可惜,她的悟性并不强,每一样也只能学得皮毛罢了,形似而神不似——”
三人听罢,只是默默坐在位置上,并不再答话。
“下一个是哪家的姑娘表演?”待玲珑退场后,三少便将身子舒服地倚在柔软的沙发上,慵懒地眯起眸子低声问道。
“是凤鸢水榭的姐妹花。”马斌恭敬地答道。
“哦。”三少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愈发没了精神。
左锐见状,忍不住笑道:“三少也不是精钢做的身子,一定要好好休息。”
明容虽努力克制,嘴角却还是不停抽动,过了良久才挤出一句话:“如果没记错,上次就是这两姐妹叫三少吃不消吧。”
左锐听罢拍腿叫道:“哎呀,明少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上次那个凤老头非要献宝,弄来这个桃花组合给三少品鉴。他明知道那些西洋娼妓既不保守也不羞涩,在床上煽情□,肆无忌惮,还让咱们三少独个儿挑战两个洋妞。这一战就是三天三夜,那可真是昏天暗地、惨不忍睹,最后还两败俱伤——”
“左锐——”三少的眼神犀利,能杀死人,立刻吓得左锐把未出口的话生生噎了回去。虽然左锐马上识相地住嘴,不过却在用眼神和另外两人交流,仿佛在说,怪不得三少一见她们俩出场就觉得累呢。
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姐姐的艺名叫桃花,妹妹叫桃叶,至于她们的本名叫什么,估计连她们自己都说不出口了。桃叶因幼年时生了一场大病,说不出话,但弹得一手好琴。姐姐桃花倒是生了副好嗓子,唱起歌来婉转动听。这对双胞胎来自北方邻国,是流亡过来的没落贵族,为生计所迫,只能出卖肉体以糊口。初时落魄之际,甚至在低级的娼窑里面接过客,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一律来者不拒。后被凤鸢水榭的老板谢小凤所赏识,花重金从东北的窑主手上将姐妹俩买下,带回到九衢城精心打造成如今的招牌姐妹花。
姐妹俩携手登场,二人俱是高鼻深目,姿质明莹,正是“肌肤嫩白眼生波,腰细裙宽着地拖。面障轻纱频频顾,西方妙妓亦多情。”
桃叶端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键上,微微俯身,胸前的双峰呼之欲出。桃花则在麦克风前站定,先是解下面上的轻纱,然后对着台下众人微微一笑。众人只觉一阵目眩,全都呆愣地注视着台上的二人。待桃花轻启朱唇,学着那些中国妓女的神态语调,唱起洋味儿十足的“七八摸”时,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左锐抱着肚子笑到嘴抽筋:“哎呦,笑死人,钢琴伴奏的中国传统小淫曲儿!你们看她挤眉弄眼那个样子,还捏个兰花指,该不会是和饭店小姐学的——”
马斌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扫了眼隔壁包间,压低声音对着左锐说道:“小声点儿,别给自己惹麻烦。”
左锐马上住了声,看向马斌所指的方向,见到包间里谢小凤正陪着几个西洋人。老头子见几个洋人很满意姐妹花的表演,居然兴奋得站起来鼓掌叫好。左锐忍不住冷哼一声,道:“那些洋鬼子,在咱们地盘上有什么嚣张!那个凤老头真是墙头草,现在洋人进了租界,在九衢有了势力,他就处处讨好,恨不得给人家舔鞋!以前还不知怎么吹胡子瞪眼的!今天要是叫这两个洋妞得了皇后之名,咱们也不用在九衢混下去了……”
“都给我老实点。”三少轻声说道,接着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