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淡淡意绵绵-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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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芷此刻双手被缚,身子被手上的绳子牵着悬在半空,两只脚只堪堪着地。她身后是一扇窗,敞开的窗,冷风正嗖嗖地从这个入口进入,无情地击打着娇躯,一直打到这身子的主人麻木得感觉不到冷和疼为止。被击打过的不只是她的身子,还有那张脸,青肿不堪再找不到一点原本的面貌,上面隐约有几重五指印,和细微的鞭伤;一双大眼睛睁也睁不开,只能勉强眯成一线,是因为长久哭泣的缘故,早肿成了核桃;她的嘴很古怪地咧开,又像是在怪笑,又不时从里面呕出满口污秽。白嫩的肌肤早已冻成了青色,点缀着一条条鞭痕上殷红的早已凝固的血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一具雕塑。完美的身形配上狰狞的惨象,竟如同一件艺术品陈列在眼前。不过,最可怖的并非如此,而是她的下身。那里还在不停滴血,一滴一滴,在地面上积成一滩,渐渐向四周蔓延,描绘出诅咒一般的纹路。
绵竹忍住泪,在屋子里乱翻一阵,总算找到一把剪子。一剪下去,绳子断了,她终于将汀芷放了下来,又将她背到床上盖好被子,再用温热的毛巾给她轻轻擦拭身子。即便再轻再小心,汀芷还是会疼得忍不住倒吸冷气。不过汀芷没有喊停,绵竹也没有住手。不止擦干净了汀芷身上的鞭伤和烟头留下的伤痕,她还仔细清理了下身的伤口。血总算是止住了。
清理完汀芷的身子,绵竹又蹲在地上用抹布一遍一遍努力把地面上的那片狼藉擦得一干二净,好像这样做了,不该发生的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一样。等一切都整理好了,房间恢复了原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床上的汀芷真的只是喝醉了,在这儿小睡了一觉。
绵竹想了想,正准备出门将剪子丢掉,却被叫住。
“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汀芷终于开了口,今晚的第一次。她嘶哑的声音叫她听起来苍老了许多。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很疼,所以她皱了皱脸,却并没有喊疼。
绵竹也安下心,放好剪子后就坐回床边,握起汀芷冰冷的手。看着床上的她一脸平静,心理准备好的那些安慰的话竟都说不出口。
汀芷盯着绵竹的眼,轻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是你自己足够坚强。”绵竹也想笑得若无其事,可心里还是一阵刺痛,“以后,别干傻事了。”
汀芷疲倦地合上了眼,说道:“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愚昧无知。来之前,明少之前已经和我说明白他是个怎样的人,又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可我……并不后悔。”
“为什么?这真是你自己的决定?”绵竹强忍住泪颤声问道。
汀芷回了绵竹一个淡淡的微笑,今晚的第一个笑,安人心神。
“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她低吟着,一双水眸熠熠生光,这里面仿佛早已装进了世间万事,人情疾苦,终换回了内心的一片豁达宁静,“从被卖进幽兰阁的那天起,我还有什么想不开、放不下的呢?”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时候到了,该去表演了。”明容不知何时已站在门旁。
绵竹只看了汀芷一眼,便不发一言地匆匆离开。与明容擦身而过,却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只因她走得太急,像是逃跑一样。
明容看着绵竹淡淡的背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伤感。他低声说道:“你把她吓坏了。”
汀芷合着眼,似笑非笑道:“她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你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心思深得很,心肠也硬得很,不比男人差。我已经有些欣赏她了。”
“她刚刚可是在替你难过,你为何这样说?”明容转过脸,盯着汀芷问道。
“替我难过?不见得吧。依我看,她只是从我身上见到了她自己未来的样子,心里别扭罢了。可是,千万别小觑了她,用的好了,可真是块宝。”
明容走到床旁坐下,低声笑道:“看来,我不只小瞧了绵竹,还有你。你的心思也很深,心肠却更加硬,连自己都顾不得了,豁出去了。依我看,你才是咱们幽兰阁真正的瑰宝!”
“那就别忘了你的承诺,帮我。”汀芷别过脸并不看他,接着轻叹口气,“你出去吧,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就成,我现在要小睡一下,等会儿姐妹们全回来了,我再这样病恹恹的,成什么样子?无论如何,绝不能叫她们瞧了笑话去!”
“好啊,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你说的事情我也没忘,不过……”明容偏着头,笑得一脸暧昧,“以后这催情药可不能滥用,很伤身子的。要真正勾住一个男人的魂儿,这点儿本事可不够!”说完就仪态万千地走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门。
汀芷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同被单一样惨白。她嘴唇紧咬,一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恨不得将之捏碎。她很恨,怎么会不恨?她非常介意,又怎么会放得开一切?总有一日,这些个禽兽加诸在她身上的,她定然双倍奉还!
绵竹也不知是怎么熬过那一场舞,只是目光总会有意无意落在观众席中那春风得意的白九爷身上,他看起来是那么悠然自得,又那么温文尔雅,叫人见了只想亲近他。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些男人总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样子,就如淳阳,又如这白九爷……什么正人君子,翩翩公子,却都有着旁人不知的丑陋本质。说不定,明容,甚至是左锐和马斌,也都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一想到马斌和左锐的冷漠表情,绵竹忍不住战栗。她越来越不相信男人,特别是看起来很好的男人。
幸好表演结束后,那群醉鬼并没为难她们这群舞女,而是早早放了她们。倒是有几个其他地方的舞女故意对着男人眉来眼去,最后被留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做起了荒唐事。
回到住处,绵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就把身子深深陷进沙发里面,再也不想挪动半分。嫣红本已睡下,听到响声,就忍不住走出来看看。
“怎么样,今儿个那白九爷是不是对哪个丫头下手了?”嫣红给自己和绵竹各倒了一杯咖啡,接着走到绵竹身旁坐下,将杯子递了过去。绵竹接过,却不喝,又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身子重新倒了下去。
嫣红笑着为她捶肩敲背,娇声道:“我的大小姐,怎么你自个儿累成这样?难不成……今晚是你中了头彩?”
“要是我中了这等头彩,肯定就没命回来见您了。”绵竹有气无力地说着,又伸长胳膊够到咖啡,一口灌下大半杯。想了想,她终于忍不住看向嫣红,说道:“我原本一直想不明白,做妓女的凭什么叫人瞧不起,凭什么不能过好日子?可现在,过了今晚,我多少看透了,也想通了,连咱们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真是不自尊者人必轻之。我原来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硬了,应该扛得起,可现在看来,我的功力还是不够,更加无法接受自己也是这样一类人。而且,我对男人真是越来越失望了。”
嫣红原本一直微笑着倾听,等到绵竹一口气说完了,这才开口,笑道:“说完了?”
绵竹点点头,说道:“过去这几天心里总好像堵了一块石头,现在说出来,总算好过了许多。只是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今天没能帮上汀芷。”
嫣红轻轻放下杯子,一只手支在沙发上,那双凤眼又慵懒地眯起来。
“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还喜欢上打抱不平了?是因为那个叫姚杏儿的事,叫你当英雄当上瘾啦?还是和雀儿这个疯丫头混得久了,人也变得和她一样笨了?”
“别这样说,我只是觉得,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应该帮帮她。毕竟大家都是可怜人……”
“可怜人?”嫣红失声笑道,“她说自己是可怜人了么?还不是你硬给她戴上这顶大帽子!要我说这个叫汀芷的倒还有些本事,起码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不像某些人,明明自身难保,还在那里胡乱悲天悯人。”
“好,那你来说,什么是该做的,什么又是不该做的?”绵竹有些不服气。
“今天,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
“洗耳恭听。”绵竹一挑眉不以为然道。
嫣红偏着头对绵竹轻轻一笑,朱唇轻启,叹道:“一双玉臂千夫枕,半点红唇万人尝。富贵缠头买欢笑,青楼抛泪苦呻吟。无论是做歌女、舞女还是妓女,本就没有分别。”
她慢慢踱到沙发旁坐下,为自己点上一根烟,不久便从那丰满的红唇中溢出一缕轻烟,若她的话一般轻柔,也一般的致命,道:“即便被包装得再精美,被嫖客们捧得再高,咱们终究只是这人肉市场上的商品,被表明了价格,只能等待着成为那些色鬼们的猎物。无论肉体如何,咱们的灵魂早已被玷污、被迫害,早就残缺不全,也不应该有喜怒哀乐,更没资格期待未来。乖孩子,不如麻木一些,就在这一片燕舞笙歌、声色犬马中醉生梦死,纵情欢娱吧。”
说完之后,嫣红不自禁顿了一下,好像是有些不习惯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话。她瞧了绵竹一眼,笑得别有深意,道:“依我看,你要尽快开苞,过了这第一次,就什么都能看得开了。姐姐我是过来人,知道得最清楚。”
“过去,我也以为我可以,但现在,看得越多,我越……怕……”
绵竹软绵绵的趴在沙发上,双眼紧闭。她这次是真的累得爬不起来,只想快点睡着,快点忘记心中的烦恼。
嫣红轻笑了一声,起身从壁橱里拿出两瓶酒,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子喝了起来,又把另一瓶递给了绵竹,眼睛笑得月牙儿一般,说道:“来,干杯!”
过了良久,绵竹才叹息一声,轻声说:“不错,我的确没资格考虑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况且,想了也没有用。”说完也一仰头干掉半瓶酒。
此刻,明容也在喝酒,只是他的喝法要斯文得多。他一个人坐着,用杯子喝酒,陪伴他的只有四周的一片静谧。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沉浸其中,有的只是他的心声。在这种环境中思考,最为惬意,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灵感迸发。
他正在慢慢品、细细品,仿佛入口的并不是醇香的美酒,而是一个别致的美人,就像绵竹那样的美人。他要仔细想清楚,到底怎样做,才能物尽其用,不至糟蹋了这块瑰宝。
眼波流转,瞥到那一闪而过的霓虹光影,他又想到了汀芷,她也是个特别的美人。今夜,白九爷居然亲自开口向他要人,可见她很有手腕。所以,他要有耐心,要把价码加到最高,然后再脱手。他看得很清楚,汀芷虽然也很有魅力,但只会像流星一般不着痕迹地划过,不能永驻。
暗香浮动
“不行,再来!”嫣红的声音少有的严肃,抱臂站在绵竹面前,声音虽不高,却有着一种无形的气势压人。
绵竹无奈地叹了口气,摆着一张苦瓜脸,很无奈地第九十六次唱起了嫣红的成名曲——意难忘。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如黄莺出谷,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是极动听的,可将这样的声音放进这首充斥着怀念与悲叹的昏黄色曲子里,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她天资聪颖,所以学习音律时并没遇到太多问题,几首歌的曲调也记得很快,甚至于嫣红唱歌时沉醉迷离的表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于是,她也刻意将音调压低,薄薄的两片娇唇微微翘起,像是索吻一般,再眯成一双醉眼,并不把目光聚在一处,而是飘忽于想象中的舞台与观众之间。腰肢轻摆,在恰当的时刻或张开手臂,或抚上麦克,轻缓而温柔。
可惜无论怎样努力模仿,也只是形似而神不似。她的表演总是缺欠了嫣红在台上演唱时那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可她却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哎呦——”嫣红轻揉着太阳穴,一脸的哭笑不得,“真是前世造孽呀,我尤嫣红一代歌后,怎么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收了你这个小音痴为徒!”
绵竹的脸色也不好看,急得满身是汗。她一直自认聪明,此时竟被这等区区小事难倒了。
“算了,我教不下去了,你就自学吧。”嫣红懒懒地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客厅,躲到卧室里去享受午觉。
绵竹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再也不愿爬起来。
有些东西学起来要讲究天分,真是不假。就像过去学背书,沁雪总是背不下来,绵竹那时就觉得奇怪,只要是看过的,仔细想一下,总还会记个大概吧,至于那么难吗?
至于那么难吗?至于。她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无意间想到沁雪,不堪的往事一下子冲进头脑,使得本已不佳的心情更糟了一分。甩甩脑袋,终于稍有清醒,绵竹决定出门透透气。
绵竹推开门走了出去,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正是雪后初霁,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普照,洒满满身,只让人觉得暖洋洋的懒,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冷。
嫣红的这处房子已近郊区,周围除了零落的几户人家外,只剩下大片空旷的草地,还有不远处生着一片无人打理的槐树林,林子旁边是一座无名湖,湖里偶见几对野鸳戏水。经过附近居民的修缮,那片林子俨然成了一个公园,里面有长椅,有凉轩,正可以坐在那里赏些风景,所以绵竹便决定到那里散步。
她喜欢一个人走,从前在苏家时,她就常常独自到房子外那片竹林里散步,那时,即便是严冬,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雪,连竹枝上也堆成一片洁白,只要扑落积雪,还是能见到里面绿色生命的跳动。莫嫌孤叶淡,终久未凋零。她爱竹,就是因为此。
她喜欢慢慢地走,一步又一步,或是踩着影子,或是踏上枯叶,脑子里想着自己的秘密,偶尔会偷笑一声,活脱脱一只贼猫。
雪后的湖面还是一片平静,看不到一点雪落过的痕迹。林子里倒是一片洁白,几乎没有被人践踏过,只除了那一串长长的脚印伸向湖边。
绵竹眼光落在脚印尽头,发现湖边一个长椅上正半躺着一个人,头上盖着一本书,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皮质大衣,胸膛轻微起伏,修长的双腿尽情舒展,几乎快够到湖边。毫无声息,一动不动,看来是正在酣睡。绵竹笑笑,这人倒很会享受,脚边还放着一个熏香的火炉,经过时那一丝丝香气飘进鼻子里面,又甜又香,绵竹竟也觉得倦了。
才刚经过,身后就传来书落地的声音,人醒了,发出懒洋洋的声音,有些暗哑,性感得叫人莫名地红了脸:“你是谁?”
“路人。”绵竹头也不回,只想把脸躲起来不让他瞧见,居然只是听见声音就羞红了脸,叫别人知道,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刚快走几步逃开这场尴尬,手臂突然被拉住,那声音竟在头顶响起:“鬼鬼祟祟的小丫头,你到底在做什么?”话音里竟有了调笑的意味。
绵竹终于有些气恼,用力甩掉他的手,猛地转身,手叉腰,瞪圆眼,张大嘴巴,气势汹汹,一副泼妇骂街的标准造型,本想狠狠回上几句解解气,结果见到了眼前这张脸,就只能在那儿嘎巴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一会儿,绵竹觉得自己飞上了天,只觉得全身被那宝石般的光彩照射得软绵绵,像根面条一样飘动,心里不停流着口水,恨不得也在那俊脸上滴上几滴,心里想着:“嘿嘿,这个男人,长得可真是秀色可餐。”
一会儿,绵竹又变成泄了气的球,在心中捶胸顿足,只想仰天长叹:“一个男人长成他这个样子,还要我们女人作甚!莫非天要亡我——”
美男子见到绵竹的脸也是一怔,不过马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