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如画-p-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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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把身后的女子往怀里一箍，道：“你来得正好，你家的船撞了我的船，还吓坏我的小美人，你说说这账该怎么算？”
　　画眉笑了一下：“我都看见了。请问公子的船自何方向驶来？”
　　那人一愣：“我们本是去五里湾游玩了一圈，自然是从东南面来。”
　　画眉点点头：“公子好雅兴，大清早的便携美游航。今晨起了些薄雾，公子没看清前方的码头边有船，不慎撞了过来，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男子嗤笑道：“这都快晌午了，雾早散了干净，我不但看清了码头上有船，连你家船是从哪个方向靠的岸，知晓的也是一清二楚。”
　　画眉一挑眉：“哦？”
　　男子道：“你家的船是从正东方驶过来的，我说的可对？”
　　老王点头：“是，小姐，我们走的是主航道。”
　　画眉蹙起眉来：“公子家的船从东南面而来，我家的船则是从正东面而来，如若是我家的船撞了公子家的船，公子的船应该船头往西南面偏过去才对，可我看见的……公子的船怎反往西北面偏去了？”
　　男子被一堆方向绕晕了，一时愣在了原处。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船员，一闻此言纷纷道：“这位小姐说得正是在理，显然是公子家的船撞了小姐家的船。”
　　男子结舌：“不对，我说错了，我家的船是从东北方向来的，分明是你家的船撞了我家的船。”
　　围观的人这回轰地全笑了。
　　画眉无奈地看着他：“公子，难道你家的船被我家的船撞了后，还能越过我家的船飞到对面去？”
　　男子也不是笨人，这回想明白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觉得在美人面前十分丢人，干脆一横心：“行了，行了，不就一船破茶叶么，多少银子你尽管说，小爷我赔了就是。”
　　画眉笑着点点头：“老王，告诉他价钱。”
　　老王取出把算盘拨得哗哗响，报出一个数字。
　　男子叫起来：“七百三十五两银子？你们也太讹人了些！”
　　画眉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家的茶叶向来明码标价，多少钱一两店里标得清清楚楚，公子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查看。”
　　男子怒道：“我说呢，原来是要把这些茶叶卖给我。画小姐，茶叶没上铺就还不是出售品，我赔个成本价给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画眉摇头：“这位公子，你若真想按成本价来赔，我也不多说，只是这运费到底多少我也算不出个准。老王，把咱们家进货的那几家地址都告诉他，耽搁两日我也不计较了，等这位公子帮我们把货重新进回来，这事就算结了。”
　　老王心领神会：“好，这回进货一共走了十三个地方，二十七家茶主……”
　　男子忙打断：“打住，我哪有那个时间去帮你们进货。”
　　画眉故作为难状：“没时间？那还是只好请公子按我们的公售价来赔偿……”
　　男子心中暗叫不好。七八百两银子对他家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要一次性去向父亲讨要这样多，免不得要被他责骂，再因此究出他往常私支银两的事情，麻烦可就大了。男子无计可施，横下心道：“画小姐不如卖个人情给在下，就按成本价算了吧。”
　　画眉一口回绝：“公子，抱歉了啊，这个人情我没法卖。”
　　男子闻言不由怒了：“没法卖？画小姐，你可知我是――”
　　“闭嘴！”一个清脆女声凭空响起，画眉和男子都噤了声，齐齐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这一看两人都傻了眼。只见不远处，初云和穆一净并排而站，方才出声的正是穆一净。
　　男子一愣：“堂姐，你怎么来了？”
　　穆一净大步走到男子跟前，冷笑道：“穆一顺，我若不来，便容得你在这里继续丢脸么？”
　　穆一顺被穆一净凌厉的目光吓得头一缩：“不是我。这位画小姐实在太咄咄逼人了些，非要我按着公售价赔偿，堂姐，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穆一净深吸两口气，转过身来：“画小姐，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大家日后也好相见。”
　　画眉惊讶地看着她：“穆小姐，我并没有逼谁呀，我不过就事论事，该怎样，就怎样。那些话也是都是站在理上说的，运费我实在算不清楚，让穆公子替我重新进这批货，他又不肯。”
　　穆一净转头看初云，见他不动声色只认真围观，不免羞怒交加：“七百三十五两银子是吗？好，稍后我会派人送到府上。”又喝穆一顺：“还不跟我回去！”
　　穆一净脚步如风，与初云擦肩而过时，撞得他身子微往一旁侧了侧。
　　画眉转头吩咐老王：“船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哪个地方要修的话，只管找黄掌柜要银子。嗯，顺便帮他们的船也修一下。”说完拍了拍手，转身走了。
　　初云三两步追上画眉：“眉眉。”
　　画眉故作惊讶：“王爷好兴致，大晌午的来游河啊。”
　　“胡说些什么，这河有什么好游的。”
　　画眉奇道：“那就不是来游河的？难不成王爷是担心你家宝贝小净儿的好弟弟被我欺负了去？”
　　初云哭笑不得：“笑里藏刀的丫头。穆家小子闯了祸便有人去喊穆一净，我的眉眉遇到了麻烦事，难道就没人来王府知会我么？”
　　画眉一怔，脸腾地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初云低低笑起来：“早知你这样厉害，我也就不白跑这一趟了。”顿了一顿，又道：“我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画眉止步转身：“什么不好的预感？”
　　初云故作苦恼状：“娶个这样厉害的王妃进府，本王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初云倒抽了口气：“你拧我做什么？”
　　画眉又气又笑，见他手背上一片鲜红，又暗悔自己力道过大，她强装镇定地别开了眼晴：“所以王爷可千万别在我跟前耍花样。”
　　初云一怔，待回过神来，画眉早已蹬蹬走远。他好笑地摇摇头，追过去牵住她的手：“眉眉。”
　　“嗯？”
　　“今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莽莽撞撞地就冲过去，派人去唤我便是。”初云俯头看她的侧脸，轻叹口气：“虽说你聪明，但若遇到更无赖的，又怎办？”
　　画眉心里一暖，却没有答话。
　　初云挡在她身前，认真道：“眉眉，我没有开玩笑。你只记住，往后，万事有我。”
　　画眉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想了想又决定还是解释一番：“王爷，我不是特意为难那位穆公子，也不是有多在乎进货、出售中间差出的那几两银子，只是我们这一行，茶叶的进价算得上是行业机密，我若透露给了别人，别家的茶庄也是没法做生意的。”
　　初云微微一笑：“嗯，我明白，你处理得很好。”
　　画眉呼出口气来：“白害你跑这一趟，王爷，你若有事要忙，就赶紧回去。”
　　“你呢？”
　　“我要去找秦暮楚和舒年一趟，咱们……咳……那件事情，他们还不知道呢。”
　　初云敛了笑意，平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画眉急了，她可不想凭空在两人之间搞出些莫名其妙的误会：“王爷，我爹、娘、哥哥都不在，只有楚楚他们……”话未说完，看见初云眼中忍也忍不住的促狭笑意，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怒道：“王爷！”
　　初云大笑：“知道了，去吧。”

　　他也记得

　　画眉知道今天是秦暮楚外出巡店的日子，决定直接去舒年的住处，在那里等他。
　　画眉敲了半天门，竟然没人应门。她这才反应过来，舒年平日也是要去店里做事的。她想了想，来回跑看起来不合算，干脆坐在门口等他们。
　　日暮时分，画眉隐约听见巷口有交谈声，正想奔过去，心念一动，又停住了脚步。她强压住笑意，悄悄地挪到门口一棵树后面，探出个脑袋往外看。
　　没过一会儿，舒年和秦暮楚的身影就出现了。舒年微皱着眉说着什么，秦暮楚偏俯过头，静静地听。待舒年说完后，秦暮楚拉舒年站住，握住她的肩，柔声道：“叫你父亲不要着急，如若实在周转不灵，我会打声招呼，叫他只管去西街那家店里调。”
　　舒年摇头：“这样不太好。算了，暮楚，这事你别管了，让我爹自己去解决。”
　　秦暮楚含笑摇头：“那样费事做什么？咱们自己家的布庄，总归是自己说了算。”
　　画眉再也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咱们家的布庄，秦少爷，这个‘咱们’都是些谁，你倒是说说看。”
　　秦暮楚微愣，放开舒年，有些吃惊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画眉。
　　舒年红着脸跑过去：“画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你们俩再不回来，我就该走了。”
　　舒年忙道：“那赶快进去吧。”
　　秦暮楚叫住舒年，问画眉道：“眉眉，是有事情么？”
　　“嗯，是有件事情要同你说的。”
　　秦暮楚想了一下，转身对舒年道：“年年，今日也晚了，你早点休息，我们就不进去了。”
　　舒年看了二人一眼，虽然疑惑，倒也没多问什么：“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秦暮楚点了点头，看着舒年进了门，才转身看画眉：“眉眉，我们走。”说着自然而然地去牵画眉的手。
　　画眉下意识地躲开，秦暮楚微微一怔，将手收了回去。
　　画眉环视四周，奇怪地看着秦暮楚：“楚楚，你带我来河边干吗啊？”画眉光顾着说话，一不留神踩上块圆溜溜的卵石，惊叫着抱住了秦暮楚的腰，总算没有摔到水里。
　　秦暮楚的脸上这才透出个隐约的笑意，他轻轻扶住她：“眉眉，幼时你一不开心，就缠着我带你来这里。”
　　河边的凉风一阵紧似一阵，圈住她的这个怀抱中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散发出来。画眉有些贪恋这一丝温暖，笑着仰起头：“这么一说还真是，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秦暮楚沉默了一下：“眉眉，对不起。”
　　画眉想了想，不明白这个道歉是什么意思：“对不起什么？”说着放开手，想挣出秦暮楚的怀抱。
　　秦暮楚左手扣住画眉腰，不容她退开，抬指将画眉额前的散发拨往一旁：“我上次说的那些都是气话。”
　　画眉反应过来了，哈地一笑：“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早忘了。”
　　秦暮楚并没有理会画眉开玩笑的语气，他专注地看着她：“事实上，你出去的那两个月，我每天都担心的要命，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打听曲明那边的情况。曲明一带连下暴雨的那几日，我整晚都睡不着觉。”
　　画眉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的，楚楚，除了爹娘和哥哥，这世上最担心我的人，就是你。所以这件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告诉你。”
　　“什么事？”
　　想起初云，画眉微红了脸，她有点结巴地把自己和初云有婚约的事情讲了一遍。
　　秦暮楚慢慢放开画眉，让开两步，转过头去看河面。
　　画眉等了半天，有点急了：“楚楚，你倒是听我说话了没有？”
　　秦暮楚的声音在风里带出点沙哑：“嗯。”
　　“那你干吗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
　　画眉气结：“你总得说句什么吧？”
　　秦暮楚反过头来看画眉。夜色中，他的眼睛墨黑深遂，让人感觉一眼望不到尽头。画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秦暮楚轻笑了一声：“一句初云如画，几次闺中戏言，这样就叫婚约么？”
　　“……”
　　“如果这也叫婚约的话，咱们俩不是也算得上有婚约在身？”
　　画眉瞪大了眼睛：“啊？”
　　秦暮楚淡淡道：“幼时，你娘和我娘，不也曾戏称对方为亲家母什么的？”
　　画眉惊讶不已，转而苦笑了：“原来你也记得？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没什么。”画眉笑着扬起脸：“不管之前是不是戏言，皇上，嗯，王爷说，皇上下旨命礼部为我们择选时日……完婚。”
　　秦暮楚的视线瞬间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画眉。
　　画眉走到秦暮楚近前：“楚楚，你怎么了？”
　　秦暮楚猛地偏过头去，涩声道：“眉眉，你……先去那边玩一会儿。”
　　画眉好笑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去那边玩一会儿。”她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衣袖：“楚楚――”
　　秦暮楚狠一甩手，画眉被他甩得跌坐在地，她一下子怒了，觉得这个人喜怒无常：“你发什么疯啊楚楚？”
　　看他一点儿拉自己一把的意思都没有，画眉更怒了。蹭蹭爬起来，转到他对面：“楚楚！”
　　秦暮楚别开眼，虚看着水面发呆。
　　画眉无计可施，简直快要气哭了。
　　秦暮楚再转回头来时，眼里已经带出了一点儿笑意：“别像见鬼似的瞪着我，你突然告诉我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就总得给我一点儿时间消化一下。”他想了一下，似在寻找合适的用词：“嗯，一般不都这样么，做父亲的眼看着女儿要嫁人，心里难免会伤感一些……”
　　画眉反应过来，“啊”地大叫一声：“好啊，你敢说你是我爹！死楚楚，我杀了你！”
　　秦暮楚一把将饿虎般扑过来画眉接进怀里，嘲讽地看着她：“这样疯疯颠颠的，哪里有做王妃的样子。”
　　画眉怒道：“谁让你占我便宜？”
　　秦暮楚嗤笑：“谁占你便宜，我明明话还没说完，你就扑过来了。我是说，做父亲的看着女儿要嫁人，心里难免会伤感一些，做哥哥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画眉推开秦暮楚，弯下腰捧起水便往他身上泼：“好，好，说不过你，我用行动的总可以吧，让你捉弄我！”
　　秦暮楚浑不在意自己的衣服被画眉泼了个透湿，只静静看着她，含笑不语，俊美的脸庞在清冷的月色下，泛出雪样的苍白。
　　＊
　　自从上次在码头分手之后，画眉一直没再和初云见过面。这天一早听前院的小厮说府里来了客人，画眉禁不住心里一喜，随便套了件衣服便奔了出去。
　　然而画眉很快就愣住了，她的声音都有点儿抖：“赵……赵公公，你是说那个……皇后要见我？”
　　赵公公满脸堆笑：“嗯，还请画小姐赶紧换身衣裳，总不好叫娘娘久等。”
　　“哦……哦哦……”
　　马车停在了华仪宫门口，画眉终于看见了传说中那“恶毒的皇后”。她看起来超乎想像的年轻，妆容清爽，面目和悦，甚至走过来亲手扶起了下跪行礼的画眉。
　　皇后和颜悦色地同画眉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突然停下来看着她笑。
　　画眉有些忐忑：“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画小姐果然生得好，难怪云儿急着要同你完婚。画尚书他们不在家，你自己准备起来很辛苦吧？”
　　画眉不明白皇后指的是什么，只好问道：“娘娘，您指的是什么？”
　　皇后的语气中透出一点儿惊讶：“下月初六，便是你和云儿完婚的日子，你不会还没开始准备吧？”
　　画眉一愣：“下月初六？”
　　皇后疑惑地看着她：“画小姐，礼部择定的日子，难道你还不知道？云儿也真是，这样的大事也要我这个做母后的来替他告诉你。”
　　画眉心里一涩，勉强撑出个笑容：“娘娘，是这样的，王爷和我最近有些忙，这几天我们都没见过面。”
　　皇后叹气：“要想见面，也总找得出时间，云儿也太不上心了些，想往日他对那穆――”
　　“母后。”一个清朗声音乍然响起。
　　画眉微微一颤，并没有转回头去。
　　一身紫袍的初云大步走近，目不斜视地走过画眉身边，笑着向皇后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