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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桐华 曾许诺[1].殇-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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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下,放着一张桑木塌,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嫘祖靠躺在榻上,似在昏睡,可每当玖瑶叫她时,她又会微笑。
    颛顼靠着塌尾,盘腿而坐,正在低头看书。
    朱萸和云桑一人端着一个竹箩坐在石阶上,一边择着嫩芽,一边商量着晚上该做什么吃。
    “大舅娘看我。”
    “看到了,看到了,你荡得比树都高。”云桑笑着说。
    “哥哥……”
    颛顼双手堵住耳朵,表示什么都听不到。
    玖瑶荡到最高处,忽然跃下秋千,摘下树顶的一朵凤凰花,飘身落下,用力一扔,把花砸到了颛顼头上,得意洋洋地一昂下巴。
    颛顼不屑地瞟了眼玖瑶,蓦然从地上腾起,身子直接蹿向树顶,从树顶摘了一朵凤凰花,又从容地转了个身,站到了地上。
    玖瑶满脸不服,刚要说话,阿珩说:“不许吵架!你们两个既然都这么能干,去桑林里捡一些枯叶来,奶奶喜欢喝桑叶熏过的熏鱼汤。”
    玖瑶耷拉着脸,瞪了颛顼一眼,小声说:“都是你。”
    颛顼倒是很听话,立即拿起一个箩筐跑进桑林,玖瑶却跑到嫘祖身边,卖乖地说:“外婆,今儿晚上的鱼汤可是我为你做的哦,你要多喝一点。”
    云桑和朱萸都扑哧一声笑起来,黄帝也不禁摇头而笑,这孩子倒是很有奸臣的潜质,谄上媚主,空口说瞎话,先把功劳全揽了。
    阿珩看太阳已经落山,地上的潮气上来了,和朱萸一块儿把桑木塌抬入室内。
    玖瑶依在外婆身边,赖在塌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干活?干什么活?外婆拽着她说话呢!
    云桑站起,抖了抖裙上的碎叶,端着竹箩向厢垫旁的小厨房走去,还不忘隔着窗户问一句:“小瑶,你什么时候来做鱼汤?”
    玖瑶冲云桑做鬼脸。
    颛顼抱着箩筐回来了,朱萸在院子里熏鱼,云桑在厨房里做菜。
    烟熏火燎的气息——黄帝觉得无限陌生,已经多久没有闻过了?他甚至不知道宫里的厨房在哪里,可又觉得无限熟悉,曾经这一切都陪伴着他的每一日,他记得还是他教会阿嫘如何做熏鱼,当年的西陵大小姐可是只会吃、不会做。
    阿珩进了厨房去帮云桑,颛顼和玖瑶跪坐在嫘祖塌边玩着游戏,用桑叶的叶柄拔河,谁输就刮谁的鼻头一下,嫘祖做判官,监督他们。
    夜幕降临时,饭菜做好了,人都进了屋子,院子里安静了,冷清了,黑暗了。
    屋内却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在嫘祖身边。
    嫘祖的手已经不能自如活动,阿珩端着碗,围着嫘祖吃饭,好似照顾一个孩子。黄帝鼻子猛地一酸,这个女人,曾穿过铠甲,率领过千军万马,英姿烈烈!
    用完饭,阿珩和云桑又陪着嫘祖喝茶说话,估摸着食消了,云桑带着孩子们去洗漱安歇,阿珩和朱萸留下来照顾嫘祖。
    阿珩安置母亲歇下后,让朱萸去休息,她就睡在隔墙的外间榻上,方便晚上母亲不舒服时,可是随时起来照应。
    阿珩歪在榻上,刚翻看了几页医书,一阵香风吹进来,眼皮子变得很沉,晕晕乎乎地失去了知觉。
    黄帝推开窗户,跃进室内,走到了嫘祖塌边。
    纱帐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
    他隔着纱帐,低声说:“我知道你我已恩断情绝,只能趁你睡了来和你辞别。轩辕如今看似兵力强盛,可真正能相信的还是跟随我们一路浴血奋战过来的几支军队,归降的军队只能指望他们锦上添花,绝不要想他们雪中送炭。蚩尤的军队已经到了阪泉,我决定亲自领兵迎战,挑选了半天的铠甲,居然挑中了你们为我铸造的第一套铠甲。你还记得当年所有人都反对我们用耀眼的金色吗?”
    阿珩体内有虞渊的魔力,黄帝的灵力并未让她真正睡死。她突然惊醒,发现塌边盛放夜明珠的海贝壳张开着,自己竟然枕着竹筒就睡着了,脸被咯得生疼。
    阿珩正要起身收拾竹筒,一抬头,看到一道黑黑的人影投在墙壁上。她心头一惊,掌中蓄力,屏息静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看见站在母亲榻前的是父王。看似凝视着母亲,可又隔着一段距离和密密纱帘。
    阿珩惊异不定,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潜入母亲的寝宫,于是悄悄躲在了纱幔中,静静偷看。
    黄帝微微而笑,自言自语地说:“他们不明白一个人想要拥有万丈光芒,就要不怕被万丈光芒刺伤。还有什么颜色比太阳的颜色更光芒璀璨?”
    黄帝眼神坚毅,语声却是温柔的,犹如对着心爱的女子倾诉:“统一中原,君临天下是我从小的志愿,如果此生不能生临神农山,那就死葬阪泉。”黄帝走近了几步,伸出手,似乎想掀开帘帐。此一别也许就是生死永隔!可手抓着帘帐停了半响,神情越来越冷,终还是缩回了手。身形一闪,已经到了院外,两扇窗户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在他回头间,风吹纱帐,帷幕轻动,朦胧月色下,千年的无情流光被遮掩,榻上人影依稀,仿佛还似当年时。
    黄帝不知不觉中,冲口而出:“我走了,阿嫘。”竟然如同几千年前一样,每次他上战场前的告别。
    大荒第一猛禽重明鸟落下,黄帝跃上重明鸟背,冲天而起,消失在云霄间。
    阿珩脚步虚浮地走到塌边,父王要亲自领兵出征,与蚩尤决一死战!
    她无力地合拢盛放夜明珠的海贝,呆呆地坐着。
    她和蚩尤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她也从不提起他,可是,他一直在她心底,陪伴着她的日日夜夜。
    四嫂自尽前留下遗言说四个已经不恨蚩尤,可母亲知道大哥意思,阿珩怕母亲看到蚩尤受刺激。上一次蚩尤来看她时,她一再求他,不要再来朝云峰。
    这几年,在她的悉心照顾下,母亲最后的日子平静安稳。
    她也在刻意忽略蚩尤和轩辕的战争,只知道他一直在胜利。
    现在,父王要亲自领兵迎战蚩尤了!
    阿珩突然跳起,匆匆出去,叫醒朱萸,叮嘱她去照顾嫘祖。
    赶去云桑的住处,外间的床榻上,被子卷着,却不见云桑,阿珩来不及多想,直接走到里间,颛顼和小夭并排而躺,睡得十分酣沉。阿珩随手拽了件披风,裹好小夭,乘坐烈阳化成的白鸟,星夜赶往阪泉。
    烈阳自虞渊出来后,体内魔力凝聚,速度虽然不能和逍遥比,比其他坐骑却快很多。
    阪泉城外,是蚩尤的大军驻扎地,与阪泉城内的黄帝大军对峙。
    军帐内,火烛通明。神农的几位大将,四王姬沐槿都在。
    蚩尤听风伯、雨师汇报完日常事务后,说到:“黄帝肯定舍不得放弃阪泉,在青阳重伤的情况下,轩辕国内再无大将能和我对抗,按我的预料,黄帝应该要亲自领兵出征了。”
    雨师默不作声,风伯神情凝重,沐槿先是兴奋地说:“那我们就能为榆罔哥哥报仇了。”可转而又想到,黄帝可不是一般的帝王,他是轩辕的开国之首,靠着南征北讨,才创建了雄立于世的轩辕国,她的兴奋渐去,心头生起了恐惧,盯着蚩尤问:“你有把握打败黄帝吗?”
    蚩尤淡淡一笑:“你明日回神农山,这里不是你游玩的地方。”
    沐槿不满地瞪着蚩尤,半嗔怒半撒娇地嚷:“我哪里是游玩?我是来帮你,好不好?难道我不是神农子民?你可别以为我是女子就不行,我告诉你……”
    蚩尤打了个大哈欠,展着懒腰站起来,“已经是半夜,都睡吧!”说话间,已大步流星地出了营帐。
    沐槿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蚩尤的背影,一瞬后,神情渐渐哀伤,战场上有今天没明天,她对他有什么气可生的呢?
    她回到营帐,洗漱休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自从榆罔死后,她一直盼望着夺回阪泉的一天,如今蚩尤真要和黄帝在阪泉对决,她又再害怕起来,万一、万一……蚩尤输了呢?
    在战场上,输,就是死亡。
    沐槿坐了起来,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没穿外衣,只裹了一件披风就悄悄出了营帐。
    因为蚩尤的命令,蚩尤的大帐周围没有一个侍卫守护,沐槿很容易就溜了进去。
    虎皮毯子上,蚩尤闭目酣睡,沐槿脸色酡红,用力咬了咬唇,轻轻褪下衣衫,走向蚩尤。
    刚接近蚩尤,蚩尤的手已经掐到了她的脖子上,眼睛也随即睁开。
    看到半裸的沐槿,蚩尤愣了一愣,掌间的灵力散去,冷冷说:“不要随便接近我,刚才我若先发力后睁眼,你已经死了。”
    沐槿就势握住了蚩尤的手,半跪在蚩尤身边,“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和大家一起扔石头打你,和他们一起叫你禽兽、妖怪。”
    蚩尤把手抽了回来,淡淡说:“你深夜过来,就为了说这个?如果是想道歉,不必了,我不在乎你们怎么叫我。”
    “这些年我一趟趟来,你难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其实,我那时并不讨厌你,我甚至觉得你能驱策猛兽很厉害,我只是气恼你从不肯讨好我,我是王姬,容貌明艳,人人都对我好,唯独你对我冷冰冰的,我气恼不过,才领着大家一起欺负你,那个时候太年少,不明白自己心里其实是想亲近你,如今后悔也晚了。”
    沐槿脱下了最后一件衣衫,身子贴向蚩尤,含着眼泪柔声央求:“几百年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什么都没指望,可是我害怕,害怕以后再没机会,害怕我会后悔。就一夜,就今日一夜,我明天就回神农山,你若胜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若败了,我会永远记着今夜,了无遗憾……”
    沐槿也不知道是怕,还是羞,身子一直打着颤,眼泪也是一颗又一颗不停地滚落,她凭着女性的本能,无师自通,犹如水蛇一般缠绕挑逗着蚩尤,身子柔弱无骨,肌肤腻若凝脂,呵气如兰,在持有耳畔喃喃低语:“蚩尤,就一夜,就今日一夜!”
    温香入鼻,软玉在怀,柔情似水,沐槿不相信蚩尤能拒绝她。
    蚩尤却双手按在她的肩头,坚定地推开了她,起身拽起一件衣服,盖到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沐槿。
    沐槿一腔最真挚的少女热情被打得粉碎,仰头盯着蚩尤,满面泪痕,却再无勇气尝试第二次。
    蚩尤面无表情地说:“我派侍卫立即送你回神农山。”
    “不用!”沐槿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营帐。
    蚩尤默默而坐,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无喜无怒,无忧无惧。
    她拿起枕头下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袍,手轻轻抚过,犹如抚摸情人的肌肤。
    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蚩尤不耐烦,灵力挥出,“你怎么又来了?”
    “蚩尤。”阿珩身子向后跌去,所幸蚩尤只是想把沐槿送出帐外,并不是想伤她,心急之下,他飞跃上前,敢在阿珩跌倒前,又抱住了阿珩。
    蚩尤又惊又喜:“阿珩,真的是你吗?”几年不见,骤然相见,犹如置身梦境。
    阿珩也是似喜似悲,好似不认识蚩尤一样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垂下眼帘,含笑问:“你刚才说谁又来了?难道半夜有美女入怀吗?”
    蚩尤似笑非笑,“不就是你嘛!”
    阿珩瞥了他一眼,低声说:“我眼神不济,烈阳却眼尖地看到沐槿衣衫零乱地从你营帐里出来。”
    蚩尤刚想解释,阿珩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如果真是沐槿,你就没有那么多束缚和顾忌了。有时候,我倒是真希望你能和沐槿在一起。”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冒险星夜入敌营。你后悔过吗?”
    阿珩没有回答,只是靠到了他怀里。
    蚩尤抱紧了她,“不管发生什么,我心里只有一个你,以前是你,现在是你,以后仍是你。”
    阿珩说:“我父王决定亲自领兵出征。”
    蚩尤说:“我知道,这本就是我的计划,逼得黄帝不得不在阪泉迎战我。他在阪泉杀死了榆罔,我也要在阪泉给榆罔一个交待。”
    “你不怕输给我父王吗?几千年来,黄帝从没打过败仗!”
    “我的确有可能输给黄帝,不过我不怕这个,我杀人,人杀我,本就是天道,我倒是比较害怕赢!”蚩尤抬起阿珩的下巴,盯着阿珩的眼睛,严肃地说:“我若死了,你无须迁怨你的父亲,黄帝若死了,也求你宽恕我,这只是两个男人的公平决斗。”
    阿珩眼眶红了,“我特意来看你,你就是告诉我你必须杀我的父王?”她用力 推开蚩尤,转身想走。
    蚩尤急忙抓住她,“我们难得见一面,上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阿珩,你真舍得就这么走了?”
    阿珩神色凄伤,既不说走,也不说留。
    蚩尤看到她的样子,柔肠百转,心中也是极不好受,迟疑了一下问:“我这一生过得畅快淋漓,没有任何憾事,可即使我死了,有一件事我仍然放不下,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少昊……”
    阿珩猛地回身抱住了他,“不许说死!”胳膊越圈越紧,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罢了,罢了,管他是什么,反正我就是一只野兽,也不在乎那些。”蚩尤低头吻着她,在她耳畔喃喃说:“其实,你冒险来看我,已经说明你心里放不下我。”
    阿珩拉着蚩尤往营帐歪走,“有人和我一块儿来见你。”蚩尤不解,倒也没多问。
    静静的山林中,烈阳守着沉睡的小夭,看到他们过来,主动飞去了远处。阿珩把小夭抱给蚩尤,蚩尤嘴上说不在乎,可真看到小夭和少昊酷似的模样还是很不舒服,不愿意接。
    阿珩把小夭强塞到蚩尤怀里,小夭睡得死沉,阿珩摇醒她,“叔叔要上战场了,和叔叔道别。”
    小夭勉强睁开眼睛,觑了蚩尤一眼,“叔叔。”打了个呵欠又闭上,双手环抱往蚩尤的脖子,头往蚩尤肩头一靠,继续睡。
    阿珩还想叫醒她,蚩尤说:“别叫了,叫醒了该哭闹了。”
    阿珩轻轻叹了口气,只能由小夭去睡。
    蚩尤绝顶精明,心中起疑,不禁就着月色细细审视小夭的五官。因为小夭和少昊酷似的容貌,蚩尤从来不愿仔细看她,第一次发现小夭额间有一个淡淡的桃花胎记,他心中一动,问道:“阿珩,小瑶是不是我的孩子?”
    阿珩张了张嘴,欲说未说,忽而狡黠地一笑,“你活着,活着就能知道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蚩尤虽然没有得到渴望的答案,却比知道任何答案都喜悦,阿珩要他活着!
    他右手抱着小夭,左臂长伸,把阿珩拖进怀里。
    阿珩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握着女儿的手,侧靠在他怀里。月光泻入山林,温柔地照拂着他们。
    阿珩多么希望,这一刻,就是天长地久。
    可是,彩云易散,好梦易醒。
    “竟然是你,高辛的王妃,轩辕的王姬!你,你个淫妇,真不要脸!”沐槿乘坐雪雁从天而降,声音尖锐,充满了愤怒,“蚩尤,你怎么可以和她……你喜欢谁都可以,她可是轩辕的王姬,早就成婚了!”
    阿珩默默不语,只是赶忙用灵力设下禁制,不让小夭听到任何声音,蚩尤的严重却有了怒气,“滚回神农山!”
    沐槿恨恨地说:“我现在就去告诉风伯、雨师他们,看看有几个神农将士能接受这个轩辕的淫妇?” 
    沐槿转身就跑,蚩尤懂了杀机,张开五指,灵力虚引。阿珩立即抓住他,“她是炎帝的义女,榆罔的义妹!”又频频叫沐槿,“王姬,你听我说几句。”可沐槿的冲动性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告。
    “沐槿,站住!”
    一声清冷的喝斥传来,悲怒交加的沐槿竟然停住了步子,迟疑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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