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华 曾许诺[1].殇-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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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槿,站住!”
一声清冷的喝斥传来,悲怒交加的沐槿竟然停住了步子,迟疑地看向四周,“云桑姐姐?”
云桑姗姗出现,沐槿指着阿珩,怒气冲冲地控诉:“原来勾引蚩尤的妖女是这个早就有了夫君的淫妇。”
云桑淡淡说:“我早就知道了,风伯和雨师也不会在乎蚩尤喜欢的是谁。”
“那些被轩辕摧毁了家园,杀死了亲人的神农百姓会在乎!姐姐,你忍辱负重嫁到轩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浴血奋战的神农士兵又是为了什么?所有神农百姓都指望着蚩尤打败黄帝,匡复神农,他却和轩辕的淫妇偷偷摸摸在一起,我一定要告诉所有士兵,让整个神农都知道!”
“沐槿,大战就在眼前,你若现在把此事昭告天下,神农军心散了,被黄帝打败,倒是出了你心头的恶气,可神农呢?你这就是为了神农好吗?”
沐槿愣住,云桑轻叹了口气,“在你眼中,不是对就是错,不是爱就是恨,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如果真能这么简单,倒是好了!很多时候,对错难分,爱恨交杂,既是朋友也是敌人。听姐姐的话,乖乖回神农山,好好修炼,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今日我说的话。”
沐槿是个直肠子,性子冲动,可自小最服的就是云桑。此时,虽然心中不甘,恨不能立即狠狠地惩戒勾引了蚩尤的轩辕淫妇,却也明白蚩尤和黄帝的决战就在眼前,不能胡来。她狠狠地瞪了阿珩一眼,跃到雪雁背上,飞向神农山。
阿珩向云桑行礼道谢:“幸亏你在,大嫂是跟着我来的吗?”
云桑说:“我的坐骑可赶不上烈阳的速度,我先你一步出发,却比你晚到。”
阿珩不解,她以为云桑是发现她行踪诡异,跟踪而来,可听云桑的意思显然不是,难道她也是来见蚩尤?
云桑走近了几步,和他们面对面,压着声音说:“前段日子,我悄悄去了一趟高辛,去见那个被酒和药侵蚀得神智昏乱的诺奈。今日夜里我是来见雨师,听说他是你倚重的左膀右臂,心腹大将。”云桑的语气是陈述式,眼睛却紧盯着蚩尤,好似说的是一句问话,在蚩尤眼睛里寻找着答案。
蚩尤淡淡一笑,眼中却锋芒冰冷,“打仗需要大量兵器,高辛是轩辕的盟国,神农即使有钱,也很难从高辛购得兵器。雨师不仅神力高强,还擅长制造兵器,幸亏有他,我们才有源源不断的好兵器。他现在的确是我的左膀右臂。”
云桑好像已经在蚩尤的眼睛里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如释重负,“那就好。”紧接着,她却面色哀凄,眼中竟然有了泪光,赶在泪珠落下来前,猛然转身,疾步离去,“我走了,阿珩,你也快点离开,对你、对蚩尤,都太危险了。”
阿珩低声说:“我要走了。”蚩尤把小夭轻轻放到阿珩怀里,在阿珩额头亲了一下。
双目交视,蚩尤和阿珩都沉默着,眼中千般不舍,一瞬后,却不约而同,都是一笑。如果这是离别,他们都想对方记住的是自己的笑颜。
阿珩抱着小夭跃上了烈阳的背,冉冉而去,她握着小夭的手,对蚩尤挥了挥,在小夭耳边低声说:“小夭,和爹爹再见。”
小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蚩尤。
阿珩一直面朝蚩尤而立,他送着她,她亦送着他,两人在彼此眼中越去越远,越去越小,渐渐地,眼中都只剩了寂寞长空,一天清凉。
十六 桃花落,生离别
面对勇猛善战、嗜杀好血的蚩尤大军,轩辕士兵萎靡不振,阪泉城里死气沉沉。离朱和象罔已经跟随黄帝几千年,经历了无数次战役,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想尽了招数都没有办法振作士气。
旭日东升,整个大地都被太阳的光芒照耀,高高伫立的阪泉城犹如敷了金粉,散发着淡金的光芒。
“看!那是什么?”士兵们惊呼。
在明亮的阳光中,西边的天空好似有七色彩霞翻涌。
彩霞渐渐飘近,众人这才看清是一只硕大的鸟,羽毛五彩斑斓,头上有羽冠,两眼四目,正是有大荒第一猛禽之称的重明鸟。
看着“彩霞”飘得不快,可实际上,重明鸟的速度十分快,大家眯着眼睛正欲细看,忽觉重明鸟背上似驮着一个太阳,发出万道金色的光芒。和东边的旭日交相辉映,就好似天空出现了两个太阳,光芒刺得众人的眼睛都难以睁开。
离朱和象罔最先反应过来,彼此兴奋地看了一眼,振臂欢呼,是他!那个对众人发誓会带着轩辕走出贫瘠土地的少年再次披上了他的铠甲!
重明鸟在阪泉上空盘旋,黄帝一身黄金铠甲,威风凛凛,立于半空,俯瞰着所有人。
“黄帝,黄帝!”
就好似太阳一出,阴霾就会散去,黄帝的出现令整个阪泉城都焕发了勃勃生机。
黄帝温和的声音徐徐响起:“轩辕国曾经的名字叫轩辕族,位于大荒的西北,土地贫瘠,物产匮乏。还记得年少时,我去中原游历,因为说话有轩辕族的口音而被人讥嘲,连为心仪的女子买一件稍微贵一点的首饰都被怀疑是小偷。几千年前,我站在轩辕山上问你们的先祖,有没有勇气跟着我走出轩辕山,他们用气壮山河的声音回到我‘有’!因为他们的答案,你们才得以在轩辕国的土地上衣食无忧,现在不管走到哪里,有轩辕族口音的人只会更被尊重!弱者用眼泪悲叹今日,强者用鲜血奋斗明日!你们是弱者,还是强者?”
士兵们热血沸腾,似乎祖先的英勇气概再次在胸间燃烧。
黄帝落在了城头,声音如雷般喝问:“今日,我问你们,有没有勇气守住阪泉?”
“有!”地动山摇的吼声,响彻天地,远远地传了出去。
风伯遥望着阪泉城啧啧而叹,“难怪这个男人能雄霸一方,我还以为他就阴谋玩得好,没想到阳谋玩得更好,不过几句话就把必败的局势扭转成了胜败难判。”
雨师领着一群匠人,扛着一堆刚打造好的兵器走来,忧心忡忡地问:“蚩尤呢?”
风伯瞥瞥大帐,“还睡着呢!”
“这都吵不醒他?”
风伯笑,“他若想睡的时候,把他脑袋放在老虎嘴里都能接着睡。”
魑说:“刚醒了一下,问‘是不是皇帝来了’,我说‘是’,他就又睡了。”
“那我们该做什么准备?”雨师问。
“生火做饭,哦,多加点肉,多添点香料。娘了个皮,天大地大,大不过一顿热汤热饭!”风伯拢了拢披风,晃晃悠悠地巡营去了,和往常一样,一路走,一路笑眯眯地和所有人打招呼。魑魅魍魉四兄弟本来被轩辕士兵传来的吼声弄得很紧张,可以看蚩尤翻了个身继续睡,风伯依然笑得贼眉鼠眼,他们也嘻嘻哈哈起来。
就像紧张会传染,轻松也会传染,士兵们看他们和往常一样,都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又闻到了饭菜的扑鼻香气,说说笑笑中,一碗热肉汤下去,身子一暖,不知不觉中就消泯了黄帝带来的压迫感。
黄帝到阪泉后,并未改变战术,依旧坚守城池,不管是雨师带兵雨夜偷袭,还是风伯带兵暴风突袭,黄帝总是雨来土挡,风来树阻,防守得丝毫不乱。
这场战争居然一打就打了两年多,双方都精疲力竭。
轩辕是一个完整的国家,粮草供应充足,士兵们又都在城池内,还能坚守;神农却已经国破,粮草供给时足时缺,士兵们又居于荒野,士气渐渐低落。
蚩尤却全不在意,用一只妖兽的胃做了一个球,不打仗的时候就整天带着 魑魅魍魉一帮兄弟踢球玩,重若小山的球被他们踢得在空中飞来飞去,想打谁就打谁。
风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情绪丝毫不受影响,雨师却有点坐不住了,拉了风波去见蚩尤,行礼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
雨师来自“四世家”的赤水氏,赤水氏和西陵氏一样,都是上古氏族,重血脉之亲,轻国家之属,不属于任何一国,在各国都有位居要职的子弟。赤水氏家风严谨,教育子弟甚严,雨师虽被家族驱逐而出,重刑让他变得丑陋不堪,可自小的家教难以改变,说话行事十分谦逊多礼。蚩尤的兄弟多粗人,刚开始完全受不了,多有矛盾,常要风伯调解,但相处久了,大家都对这个说话有礼,办事周到,善于兴云布雨,又精于锻造兵器的将军很敬服。
蚩尤本质上还是个野人,可毕竟被炎帝调教了几百年,也算能武能文,依着神农礼节,先和雨师彼此让了座,再道:“先生请讲。”
雨师说:“两军对峙,时间越久越不利于我们,如今士气低靡,如果再拖下去,只怕就是轩辕大举进攻之时。”
蚩尤笑问:“那先生有何良策?”
雨师叹道:“惭愧,在下苦思冥想无一良策,黄帝的确是千古将才,行军布阵,算无遗策。如今唯一的方法只能是趁着士气还未全泄,先设法激励士气,再大举攻城,毕竟阪泉是我们的故土,我们赢的机会仍有五分。”
风伯说:“阪泉易守难攻,若换成别的主帅防守,我们也许还有可乘之机,但现在还是黄帝亲守,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大举进攻一旦失败,上一次阪泉之战的失败阴影就会重新笼罩战士心头,到那时黄帝的黄金铠甲就真成了我们的招魂幡、催命符。”
“可这么拖下去,我们会更惨。战,还有一线生机,不战,也许就是全军覆没。”
风伯嘻嘻笑看着蚩尤,“喂,我说你!虽然黄帝利用阪泉眼专门为你布了一个什么七星阵,你闯了两次都没闯过去,可你真就打算束手就擒了?”
蚩尤大大咧咧地说:“那我再带兵去攻城。”蚩尤说着话,真的立即就去点兵,攻打阪泉城。
半日后,蚩尤铩羽而归,脸色低沉,所有人都不敢和他说话,营地里的气氛越发压抑。
到了晚上,管粮草的将士又来禀报粮草快要用完了,新粮草却还没到,如今只能减少消耗,若每个士兵吃个三四分饱,大概还能再撑七天。
粮草不足,再英勇的战士都打不动杖,这下连风伯的脸色都变了。
八日后,深夜。
神农族的士兵正忍受着饥饿沉睡,巡营的士兵突然发现从他们驻军营地的后方冒出了轩辕族士兵,一个接一个从山林中冲了下来。
原来,黄帝利用这两年多的时候,明里和蚩尤对峙,暗中派人挖了一条地道,出口就在神农族士兵以为可以作为屏障的山中。
当黄帝看到神农族的士气已经消磨殆尽,粮草也耗尽,正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于是连夜派了精锐部队从地道绕到神农族营地的后方。
精锐军从后方偷袭,大部队从阪泉城正面冲击。
惊叫声撕破了安宁的夜。
饿着肚子的神农士兵在仓促间被杀得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前方是阪泉城,成千上万的轩辕士兵冲杀而来,后方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轩辕精锐,左面是波涛汹涌的济水,众人只能沿着右翼,逃入了阪泉山谷。
山谷地势曲折,不是追击,神农士兵都松了口气,却不知道黄帝已经研究过无数遍阪泉地形,早算到前后夹击时,神农族只能逃往这个方向,所以集中了有神族兵力在此布阵恭候。
为了这个阵势黄帝已经演练了一年多,保证几百名神族将士能迅速各就各位,发动攻势。
如雷的鼓声从山崖两侧传来,震破了神农士兵们地胆,他们绝望了。
黄帝脚踏五彩重明鸟,从天而降,“蚩尤,给你一次机会保住所有士兵的性命,要么你立即归降,起誓效忠轩辕,要么你立即自尽,不管你选择哪一条,我都会善待所有士兵。”
黄帝的离散人心之语在这样的绝境听来十分毒辣,一身红衣的蚩尤却抬头笑道:“如果两条路我都不选呢?”
黄帝一眼看破他是风伯乔装变化,脸色顿变。风伯看他神色,知道已经被窥破,脱下红袍,变回本来面容,笑道:“在你追着我这个假蚩尤时,蚩尤应该已经进入阪泉城了。”
黄帝面色如土,当年他让青阳假扮自己诱敌,今日蚩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以为蚩尤中了他的计,却不料是自己送上门中了蚩尤的计。
阪泉城前早已风云突变,在蚩尤和雨师的强势进攻前,不过盏差工夫,兵力空虚的阪泉城就易了主,当轩辕族的黄色旗帜被撕下,空中飘扬起红色的旗帜时,整个狂野都寂静了。不管是轩辕族,还是神农族都不敢相信,阪泉城竟然丢了!阪泉城竟然重新回来了!
黄帝不愧是黄帝,一瞬后就恢复了镇定,蚩尤虽然带领神族和妖族将士控制了阪泉城,可被蚩尤做了诱饵的人族大军仍在山谷中。
黄帝用足神力将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蚩尤,只要我一声令下,山谷两侧的山峰就会坍塌,这几万被你当成了诱饵的将士将全部葬身谷底。”
声音若擂鼓,加剧了轩辕将士们心中的绝望,震散了神农士兵心中的喜悦。
蚩尤驭着大鹏,转瞬而至,站在黄帝面前,“那我们就在这里一较生死!”
风伯的斗篷飞了出去,满天大风,吹得人站都站不住。
象罔将手中的一把竹筷扔出,竹筷见风就长,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竹林,挡着狂风。
雨师站在阪泉城头,借住城池凝聚的阪泉水灵,下起了漂泊大雨,济水的水位很快就涨了起来,一旦济水水位漫过堤岸,城外的轩辕族士兵就会首当其冲,葬身水底。
“离朱!”黄帝高声大吼,几千年并肩而战的默契,已经让他不需要下任何命令。
离朱站在谷口,面对济水二战,双脚分开,变成了土柱,深深地扎入大地,从大地深处吸纳着土灵,黄土隆起,随着水位一寸寸上涨,堤岸也在一寸寸上涨。
一场神族与神族之间的大战这才真正开始。
黄帝和蚩尤站在高空,遥遥对视。
黄帝挥臂发动了攻势,两边的山崖断裂,巨石滚落,早蓄势待发的魑魅魍魉带着一群妖族士兵扑出,身形犹如鬼魅一般忽闪忽逝,把巨石一块块就像是踢妖兽的胃一般踢了出去。经过一年多的练习,每块石头都呼啸着直击轩辕族,比箭还准。
不过即使这样,仍有不少石头落下,砸死了不少神农士兵,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谷外涌去,与看到济水河位上涨而逃向山谷的轩辕士兵相逢,冲杀在一起。
蚩尤与黄帝在高空激战,黑色的大鹏鸟和五彩的重明鸟身影乍分乍合,黄帝用的是一杆金枪,蚩尤用的是一把长刀,蚩尤刀势大开大阖,化做一头色彩斑斓的猛虎,黄帝的枪法敏捷迅速,化作一条金色的蛟龙。
蛟龙与猛虎缠斗,刚开始还难分高低,时间一长,黄帝毕竟是以谋著称,不是以武闻名,神力弱于蚩尤,渐渐被蚩尤的灵力笼罩,出招越来越缓慢,蛟龙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好几次都被猛虎咬住,虽然挣扎着甩开了猛虎,身体却越来越小。
黄帝知道自己灵力不如蚩尤,只能速战速决,蛟龙故意露了一个空门,猛虎咬住了它的腹部,蛟龙尾巴扫动,打向猛虎,猛虎跳起闪开,蛟龙乘机回头反噬,却在昂头的一瞬间看见西边的天空,有一道极明亮的彩光射向天空。
蛟龙的动作不自禁地一滞,露出了空门,猛虎一口咬在了蛟龙的七寸上。
蛟龙痛苦地长声嘶吼,龙头向后仰去,一双龙目却凝视着西方,缓缓流出了两行晶莹的灵泪。
蚩尤也感觉到西边有异,更惊诧于黄帝的反应,分神看向西方,看到明亮的彩光环绕中一只银风在西边的天空翱翔,光芒渐渐黯淡,就好似银风在慢慢死去。
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