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线的恶意-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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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回答记者的采访。
“我想应该是中午一点左右吧,在屋内的家人,好像蓄意避人耳目似的,让一个东南亚裔的人……”
年轻人慢吞吞的说话方式,听得赤松焦急得简直想抓头发。拜托你赶快说完吧,赶快让远藤瑶子的右手食指按下停止键吧。
播映中的画面传来长坂的声音。已经切换到节目现场了。
“现在要进行本周的‘事件检证’。今晚本节目要以独特的报导角度,为您检证两周前发生的‘大学副教授父女惨死事件’。”
所谓“本节目独特的报导角度”,其实就是远藤瑶子的剪接手法。这是新闻部人尽皆知的事。接下来将要开始瑶子个人长达五分钟的独奏会。从影像间流露出的远藤瑶子的主张,透过这样播出前的紧急修改,不难想像会变得更尖锐。首都电视台内部不少人都将此视为恶梦,但也有同样多的人将此视为提升收视率的最大武器。
长坂保持着跟评论家对话的姿势,回顾这个事件的概要。在八卦新闻也加入报导后,这个事件现在已经广为人知,用不着再解说了,不过为了让头一次听到的观众也能了解,还是必须详细的说明一下。
位于世田谷区经堂的安静住宅区,四十二岁的私立大学副教授和十四岁的女儿,深夜在睡梦中被人用铁槌打死。由于放在副教授夫人寝室旁更衣间内的贵重首饰与现金被洗劫一空,警方将之视为强盗杀人案件展开调查。
三十六岁的副教授夫人,事件当晚跟朋友在银座吃饭,所以逃过一劫。当她坐计程车回家时,才从家门前围观的人群和警车发现出事了。副教授和女儿虽然被送往医院,但由于头盖骨破裂和大量出血,已经回天乏术。
副教授家中装有民间保全公司的防盗系统,事件当晚也按下了开关。当晚侵入者是破坏玄关的门锁闯入的,这时警告讯号虽然响起,但音量并未大到足以吵醒睡在二楼的副教授和女儿。侵入者当然没有解除警报系统的钥匙,所以一分钟后就会响起展耳欲聋的警铃声,自动通知保全公司有人侵入。接着家中的电话就会响起,这是保全公司的人打电话来间出了什么事。如果是家人不小心误触,接电话的人会回答“是我们不小心按错了”,这时保全公司会进一步要求说出暗号,如果对方能够正确回答出来,侵入灯号才会熄灭。这是为了确认接电话的不是小偷,而是家人。
事件当晚,保全公司打去的电话并没有人接。那时凶手早已冲上二楼,将副教授和女儿杀死。电话响了十声还没有人接时,保全公司就会跟负责巡逻该地区的保全人员联络。
在事件发生的前三天,副教授家中也曾亮起侵入灯号。
那是夫人外出时开了两次玄关的门所造成的,根据保全公司的纪录,巡逻中的保全人员在十三分钟后赶到。这项结果,夫人返家后也看到了。保全人员在确认家中平安后,留下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几点几分警铃响起,为了安全起见,检查过屋子内部”。
这个事件有一些疑点。凶手侵入后在十多分钟内杀死二人,毫不担心警铃大作,从容的在家中搜刮现金和贵重首饰后才逃逸。乍看之下似乎是老手干的,但若不知道警铃响后几分钟保全人员会赶到,应该不可能如此从容的劫财害命。凶手的目的也许是要杀死副教授和女儿,夺走财物恐怕只是故布疑阵,想让警方以为这是一起强盗案。
新闻媒体的嗅觉指向幸免于难的夫人。当然,并不只有血统纯正的猎犬能够发挥灵敏的嗅觉,饥饿的土狼也会群集而至。于是八卦新闻的采访群也加入战局,展开了一场采访战。
据邻居说,副教授夫人十分爱慕虚荣,常跟丈夫吵架;友人也表示,她曾在涩谷和东南亚裔的外国牛郎【注】四处饮宴。这些都被摄影机巨细靡遗的记录下来。
【注】男妓。——欧阳杼注
夫人被当作重要嫌犯强制接受侦讯,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然而,搜集了大量影像的土狼们,不知道为什么,在播出时却非常有分寸。每家电视台都很想报导“夫人有嫌疑”,但又始终不敢播出相关的采访画面。
这几年,新闻媒体被贴上了“报导伦理”的封印。自导自演事件、过度报导造成的侵害人权、电视台首脑因在政治报导时不谨慎的发言而遭法院传讯、邮政省的介入……传播界所发生的这些事件,使得基层单位充斥着一种被迫谨慎行事的气氛。
这次的事件,关于夫人的负面影像报导,各家电视台都仅有一次,那是在丈夫和女儿的丧礼上,夫人穿着丧服,激动的阻止蜂拥而来的记者靠近,推倒一个摄影记者的画面。即使对于这个画面,主播也不敢表示“夫人对记者这么愤怒,是否有什么特殊理由?”只是低调的播出摄影记者被推倒在地的画面。
如果有哪家电视台敢鼓起勇气深入报导“这个火气大的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大家一起闯红灯就没什么好怕的,未公开的负面采访影像便可得见天日,但始终无人敢轻捋虎须。
大家其实都很想说,这应该是教唆杀人吧,只是都不敢说。
夫人花钱雇用杀手,再约朋友吃饭制造不在场证明。事件发生的三天前,夫人误触保全系统,恐怕也是为了调查保全人员多久会赶到所做的实验吧。
这时,MBC采访小组获得一段独家专访。那是银行女职员的匿名采访,指称副教授夫人在事件发生的一周前,曾去银行把高额的定存解约。此外,在查访出入副教授家的送报生和送货员时,找到一个定期在附近发海报传单的工读生,在今天傍晚拍到了让现场制作人大呼快哉的证词。
事件发生前五天,发传单的工读生曾在大白天目击一个打扮花俏的东南亚青年进入副教授家中。可能是夫人趁着白天家人都不在时,将情夫叫到家中,让他先熟悉环境,解约的定期存款大概是用来支付委托杀人的报酬吧。
采访带从拍摄现场送到电视台,已是节目开始前五分钟。由于赤松心痒难搔的告诉瑶子拍到这样的镜头,才引起了这场骚动。当节目的片头音乐播出时,瑶子悄悄进入副控室,趁着工作人员专心注视前面的荧幕时,从放映机中抽走了剪接好的带子,害得赤松十分后悔将这件事告诉她。
今晚的“Nine to Ten”结束后,别台从十点开始的新闻节目,或许也会播出同样内容的证词,要抓住机会只有趁现在。
瑶子受到这个念头驱使,不顾一切的独断独行。
第一个镜头,是将夫人在丧礼上含泪以未亡人身份致词后对采访群的粗鲁举动,以鲜明的角度剪接而成。
“我想现在先夫与小女一定安详的在天国生活。”
在泣不成声的鸣咽声后,紧接着“我叫你们让开!”的怒吼声,并出现摄影师被向后推倒、撞坏东西的声音,然后是记者的声音,说“请你不要乱来”。
第二个插入的镜头,是银行女职员的证词:“利率也不错,还有一年以上才到期,她却把两百万的定存解约了。”
第三个镜头是发传单的工读生:“在屋内的家人好像蓄意避人耳目似的,让一个东南亚裔的人进入屋内。那个男的进去后,我瞄到关门的人手上闪着金饰的光芒,是女人的手。”
不说让东南亚裔的男人进入屋内的“好像是夫人”,而让他说是“家人”,这是现场记者出的主意。工读生并没有看见让男人进去的人的全貌,也没有加上任何想像,只是照实说出他所看到的。然而,就算没有加上多余的说明,大家一听就知道,那个家人就是夫人。而且,手腕上带着金饰的女性,也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夫人形象吻合。
瑶子的右手食指按下了采访带这边的停止键。
结束了!赤松松了一口气,仿佛在感谢上天。他抬眼看着播送中的荧幕,长坂还在介绍事件的概要,也许是森岛指示现场导播尽量拖延时间吧。距离长坂面对镜头说出“接着就请收看本周的‘事件检证’”,应该还有一分钟左右。
将剪接好的带子倒带需要十五秒,把带子送到副控室需要三十秒。没问题,绝对来得及。赤松向瑶子的背影伸出手。快点按下退出键,把剪接好的带子交到我手上吧。
然而,瑶子的手指在倒带键的五公厘【注】上方静止住。
【注】一公厘指一毫米。——欧阳杼注
“怎么了?” 棒槌学堂·E书小组
赤松的背上开始起鸡皮疙瘩。在远处围观的剪接师也发现出了问题,纷纷来到后方。
“远藤小姐,请你快点把那卷带子倒回去!”
在赤松发出哀号的同时,瑶子突然转过身来。如瓷器般细白的肌肤上出现点点红斑,足以证明瑶子的紧张。像橄榄般漆黑的瞳孔中,或许是赤松的心理作用吧,甚至浮现正在享受至高乐趣的笑意。
“还有几分钟?”瑶子问脸色发青的新闻部职员。
“你在胡说什么?”
“还有几分钟?”
“哪还有几分钟,只剩三十秒了,不,只剩十秒,零秒,没时间了!”
“三十秒是吧,我知道了。”
瑶子的右半身和左半身再次开始完美的合作。插入采访带,让剪接好的带子快速前进。
“再让我剪接一个镜头。”
“拜托你不要胡闹了!”
围观的剪接师中,有一个人劝告挺身抗议的赤松:
“还是赶快告诉上面比较好喔。”瑶子这种说一不二的个性,大家早就摸透了。
赤松的喉咙发干,他将口水咽下,朝向耳机的麦克风。“呃,她说还有一个镜头。请再给我们三十秒。不,一分钟。最好尽量多一点时间……”
森岛传回来的怒吼声支离破碎,听不清在骂什么。
瑶子以可怕的专注眼神盯着画面快速前进,一边说:
“我想把夫人邀情夫进入家中的画面,跟工读生的证词剪接在一起。”
“哪有那种画面!”赤松忍不住高声惊叫。
“当然有。”
“在哪里?”
瑶子迅速的旋转操控钮,准确的找出采访画面的开头。丈夫和女儿的尸体解剖完毕,夫人坐着警车回家。那是在工学院任教的副教授以三十年的贷款买下的独栋建筑,面积有四十五坪。等在门口的记者一拥而上,夫人对连珠炮似的问题一概拒绝回答,拨开人群进入大门,打开玄关的门,反手关上门,消失在屋内。
瑶子在这里停住画面,旋转操控钮倒带,改为四倍的慢动作。倒转的影像中,映现出门打开,夫人的手露出来的画面。夫人手上虽然戴的不是金饰而是珍珠,但看起来的确像是正要开门迎客。
“你要做什么?”
赤松打从心底冒出寒意。就算是才来新闻部三年的菜鸟,也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站在后面的剪接师发现不对劲,又纷纷站远,避免去看不该看的东西。
瑶子从剪接好的带子中找出要插入画面的位置。是那个工读生正在接受采访,说“在屋内的家人好像蓄意避人耳目似的,让一个东南亚裔的人进入屋内”的部分,找到后,她按下录影键,把采访带像刚才一样倒回去剪接。在画面中,正如工读生形容的,夫人正在为某人打开玄关的门。令人不舒服的慢动作镜头,使夫人透出一股好似娼妓诱人进入魔窟的妖气。
“你是玩真的吗?”
赤松询问时,瑶子已经结束工作,正在将剪接好的带子倒带。
终于完成了。
瑶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宛如等待接棒的接力赛跑者一般,全身的肌肉已开始准备冲刺。耐吉球鞋正在原地踏步。看来她打算亲自送去副控室。
她抬眼看着播送中的荧幕。长坂一边列举事件的疑点,一边频频注意现场导播。八成是导播举起了“请拖延三十秒”的牌子。长坂抽动太阳穴附近的肌肉,浮现“我可不管了”的表情。这段说明结束后,他大概会对着镜头说出“各位请看”吧。要是没有影像出现,他八成会倚在椅子上说“那我们就这么等画面出现吧。”他就是那种毫不在乎开天窗的主播,但这种悠然的态度,事后可会让工作人员吃不了兜着走。
倒带完毕。
瑶子迅速退出带子,把温热的工作用放映带拿在手里。赤松伸出手,说“让我送去”,瑶子却拂开他的手,开始奔跑。围观的剪接师连忙让出一条通路。在全体目送下,瑶子冲出机器堡垒,奔向走廊。赤松回过神来,打算追上去,可是接力棒既然不在手上,他已经不必急着赶去。
电梯门正好在这时打开,瑶子却看也不看的奔向楼梯。在节目即将播出前拿着VTR的工作人员,绝不可以搭电梯,因为万一电梯故障,节目就会开天窗。
她左手将带子抱在胸前,右手大幅挥动着向上冲,由于冲得太猛,肩膀撞上转角处的墙壁。她敏捷的转换方向,继续向上冲。在地下一楼的赤松,用对讲机喊着“远藤小姐现在过去了!”长坂也差不多该将事件说明完毕了,希望他能再拖延一点时间。
从地下室来到一楼的瑶子,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面店外送员。
到达二楼了。瑶子的脚程丝毫不减。她两阶并作一步向上跑,缺乏运动的心脏开始剧烈鼓动。在通往三楼的转角处,她绊了一跤,向前扑到。慌乱中,她忙着保护怀里的带子,额头撞到地面,眼冒金星,差点昏倒,两脚却重新开始移动。只要再爬十个阶梯,就是副控室所在的三楼了。
到达三楼后,她沿着走廊直线奔跑。那一头的隔音门打开了,老鸟播带员伸出手,上司喊着“快一点”。他以为他是接力赛中的最后一棒吗?瑶子冲过走廊,顺势推开播带员,冲入副控室。她要亲手将带子放入放映机。
冲入室内后,森岛在光线织成的牢笼中以僵硬的表情迎接瑶子。放映中的荧幕上,长坂含着笑意说:〃VTR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据说是刚出炉、热腾腾的带子。”他尽量多拖延了一两秒,让带子放人。
瑶子直接奔向副控室的角落,将带子塞人第五层的放映机中。插入口打开,将带子吸入,传出磁头卷带的声音。在瑶子装填的同时,控制桌前的技术指导按下了开关。
瑶子靠着墙,平息呼吸,抬眼看着荧幕。
“准备好了是吧?好,请看本周的‘事件检证’。世田谷区副教授父女惨死事件,令人惊异的新发现。”
没有影像出现。长坂面不改色的盯着没有影像的画面,技术指导不断的按着按键。这时一秒钟好像有一分钟之久。
画面中的长坂,露出“还没出来吗?”的表情后,放松全身靠在椅背上。只要他的嘴里说出一句嘲讽的话,在节目播出后的检讨会上,森岛就会成为众人攻击的目标。
画面突然变暗。
在一片漆黑中,渐渐凝重的浮现国宝级书法家所写的四个大字。
“事件检证”
那是带子接上电波的一瞬间。
可以听见副控室的人同时喘了一口气。森岛肥厚的脸上冒着大粒汗珠,回头对瑶子说: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让人提心吊胆。”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虽然笑脸背后藏不住这种恨意,但他还是对瑶子表达了最低限度的慰劳之意。
瑶子从背靠着的墙壁,滑坐到墙边的沙发上。这里虽然不是瑶子应该待的地方,不过从战场归来的士兵就算休息一下,也不会有人抱怨吧。
“辛苦你了。”
旁边递过来纸杯装的咖啡,瑶子这才发现节目的专任副理仓科在这里。
以他的年纪来说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