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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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就说本国主答应了。”萧盏生硬地甩下这句话,完全没有先前的轻慢。
与小镇遥遥相对的另一端。
云尺国国主白熙对众大臣宣布,“如果和拓国交战,难免会两败俱伤。为了避免无辜的杀戮,本国主约拓国国主决斗。如若本国主输了,云尺国军队无条件向拓国投降。拓国国主会善待云尺国百姓。拓国国主的能力大家都清楚,相信她能成为一代明君,为百姓谋求福利。届时,还请诸位安抚军士和百姓。”
大臣们瞠目结舌。
等他们好不容易消化掉这条信息,准备规劝国主不要冲动时,却发现丞相大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丞相大人……?”德高望重的丞相一直是百官心中的依靠。
“如果能找到很好的理由,你们就去劝吧。”仲仪明白了白熙的心意,虽然心痛难当,但是他愿意尊重白熙。
这个……
国主刚才说的话……
众大臣沉默了,国主竟然能有这样的胸襟。
决战的日子到了。
碧喜眼睛红红的,不敢说话,默默地伺候萧盏更衣,墨色窄袖修身锦衣,黑底绣金长靴,缎带束发。碧喜还想拿护心镜,穿云甲,护膝,萧盏笑着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安静地各司其职,空气中的紧张因静默而分外明显。
血红的长鞭,嵌着宝石的叠影剑。
萧盏把长鞭和叠影剑交给碧喜,又吩咐道,“拿我的琴来。”
枣红色的骏马衬着骄傲的身影慢慢走出安静的营地。
侍从三次扣错了扣子,白熙笑笑,示意自己来。扬了一半又垂下的嘴角昭示了他内心的紧张不安。
慢慢走出营帐。
无数双含着紧张的眼睛默默看着他。
他的紧张与他们的紧张不同。他们紧张他的输赢。他紧张却是因为近乡情怯,终于要见着那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白衣白马,清瘦傲然的背影。
从拓国褐色的甲阵中轻灵地跳出墨衣红马的她神秘如暗夜精灵。
从云尺国白茫茫甲海中缓步走出白衣白马的他如遗世独立的神。
一千步的距离,仿佛一生的道路。
拓国队伍中抬出一张华丽的步撵。萧盏足尖点马背,跃上步撵。
旁边的婢女递上琴。
“这首曲子,就当作饯别吧。”萧盏云淡风轻地说,听不出情绪。
琴声初而清越激昂,继而悠长婉转,低转呜咽,婉转绵延,徵音不绝,恍若置身云端,寂寞苍茫。在这寂静空辽的边陲小镇,落寞的琴音回响在苍茫的空中似劲风盘旋似浮云飘逸。
像一个忧伤而迷幻的梦。
仿佛心尖压着什么,悲伤里带着快乐,悲伤无助的是现实快乐的是记忆,因着往事不可追,慢慢咀嚼起来,更添了一抹无奈。
曲终意未尽。
“这支曲子叫:离歌。”萧盏淡淡地说。
注定悲伤的结局。
同样璀璨的人,世间只需要一个。
下一刻,飞身上马。
萧盏右手一划,血色长鞭利箭一般插向白熙的胸口,白熙执剑一挡,手腕翻转,鞭子缠在了剑上,白熙用力,鞭子脱了萧盏的手。
拓国阵营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鞭子脱手的同时,萧盏借力顺势而起,拔剑,旋身,像一只振翅的蝶,在天际跳出最美的舞,叠影剑反射着初阳的光泽,像一道闪电,插入了白熙的心口。
鞭子只是掩饰。她最擅长的是剑术。可惜看过她使剑的人都已经不再世上。其实她的剑不用来打斗,而是投掷,务求一击而中。她从未失过手。
萧盏凌空后翻,身体在空出划出维美的弧度,准确地落在了马北上。
九十九步的距离……
灿烂的血色扩散在他白色的长袍上,分外扎眼。
他的眼里仍然停驻着她华丽的伸展。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嘴角扬起微笑,发自内心的笑,没有无奈,没有悲哀。
“铿锵”剑落地,依然缠绕着血红的鞭,仿佛宣告着宿命的纠缠,致死不渝。
他缓缓向后倒。
“白熙————————————”她脱口惊叫,声音划过天际。
她凌空飞身,像一只黑色的剑,嗖地向他射去。速度太快,蝴蝶面具从中坼裂开来,飘落在身后。
她触到向地倒下的他,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萧盏坐在地上,抱着白熙。
白熙望着萧盏的面庞,轻声说,“我早该明白的。”新鲜的血沿着嘴角汩汩流下。
萧盏垂下睫羽,贪婪地感觉着怀里的人,眼睛盯着那最最奢侈的梦境里也没能出现的额头,眼睛,鼻子,唇,幸福地笑,眼睛弯弯,嘴角弯弯。
“盏儿……”白熙低低地唤,穷尽一生的思念。
“白熙……”萧盏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白熙很慢很慢地说,“盏儿,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当日在落草斋的诺言是真的。我本来想在晟德的新婚之夜刺杀了他,嫁祸给晟铭。你那天听到,我说不后悔的事,是让你嫁给晟德。虽然只是形式,可是我怎么舍得看着我的盏儿嫁给别人。那个府监也早被我买通,我利用了碧喜,但是我不会让她吃苦。我当时没向你解释,因为这件事策划已久,绝对不能泄露。我原想等事情办完再解释这个误会。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你会……”说完这一席话,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萧盏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就是陌辰,因为不想违心娶别的女子,所以对陌辰很排斥,甚至不想看一眼。不过,那个侍卫谋反,确实是我不知道的事。我承认我没有认真找寻陌辰……呃……你,因为,我以为那是陌辰。后来再遇见成了藏雪阁杀手的你,我当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晟铭诱我去那个小镇时,我不知道怎么会在那里遇见你。我当时很矛盾难受,我以为自己背叛了自己,喜欢上了陌辰。后来等到你回了拓国,我才知道,原来我喜欢的从来就是你,也只是你。你不知道我多开心。可是,你选择回了拓国,我们……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盏儿,不要再恨我了,好不好?”白熙说完,眼神渐渐涣散。
“我哪有恨过你……”萧盏轻轻说,“看着你从来只有无奈,只有悲伤,只有困倦。我曾经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恨你。”
白熙笑了,渐渐垂下眼帘。
“不许你放弃。你从来都没对我好过。你得对我好,补偿我。”萧盏强硬地说。
“盏儿,对不起。”白熙的声音低不可闻。
“不行。”萧盏取出一粒白色的药,喂白熙服下。
灿烂的阳光下,穿着褐色铠甲和白色铠甲的士兵齐齐卸甲,跪倒在地,高呼,“女王万岁。”
尾声
十天后,萧盏登基为王,定国号为离。
离国疆域辽阔,异常强大。周边小国异族等纷纷自愿成为离国的附庸。
当日阵前的事,再没有人提起。
女王萧盏治国有方,大臣和睦,上下一心,离国逐渐走向强盛。
女王没有子嗣,选定培养的四个孩子经过测试后,庄清扬脱颖而出,成为离国太子。
想来是太过操劳,不过数月,女王脸色渐渐苍白,最后不得不退位修养。太子庄清扬继承王位,由亲王萧玉,丞相仲仪辅佐。
拓国南方和云尺国交界处有一片山林。
山清水秀,人迹罕至。
湖边有一座简陋的木屋。
清晨的阳光照入只有一只装满医书的箱子,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的房间。
椅子上铺着珍贵的貂皮。
白熙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早餐来啦。”身穿褐色布衣的萧盏一边说着,一边端上了两个盘子。
一只盘子里盛的是黄一块黑一块的炒蛋,一只盘子里装着泡在油里的野菜。
“粥马上就到。”萧盏一阵风地跑回厨房,再回来,手里多了两碗粘稠如米糊的粥。
白熙脸色不改地端起碗就吃,萧盏注意地观察观察了白熙的脸色,好像没问题,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动。
不一会,菜和粥都被吃得精光。
“萧女王真是好手艺,如此佳肴,天上地下,只此一味。”白熙温和地笑着赞叹道。
萧盏开心地笑了,得意洋洋地谦虚道,“过奖过奖。”随即作出温婉的模样,“你喜欢就好。”
白熙立刻做低小装,无辜可怜的眼睛看着萧盏,“下次,可不可以让御厨来做菜。我以前府上的厨师也行。要不,随便找个人也可以。”
萧盏柳眉倒竖,坚决地说,“不行。”
白熙苦了脸,不甘心地说,“那个……做菜对皮肤不好。我是关心你,不想你过早成为黄脸……呃……那什么……”
萧盏挽起白熙的胳臂,“我不在乎。”
白熙苦笑。
正好凌漠带了碧云堰辞来访。
白熙对着碧云手中食盒眉开眼笑。
“你们来迟了一步,我们刚用过早餐呢。”萧盏说。
“那就只好带回去了,”凌漠莫不遗憾,“都是白熙喜欢的菜呢。”
白熙连忙摆手,“不妨不妨。我怎么忍心辜负凌漠的一番美意。”
碧云细细瞧着萧盏,“没想到公子原来是这般模样。”
堰辞笑着,手半掩了嘴,对萧盏说,“碧云一直仰慕着公子你……”
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脚。
萧盏抢过凌漠手里的描金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本公子是不是玉树临风,潇洒不凡?”
“萧公子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堪堪浊世佳公子。”碧云笑道。
萧盏用扇子指着白熙,“比我的这位夫人如何?”
碧云吃吃地笑。
白熙深深地剜了萧盏一眼,复而一拉扇子,萧盏一个不注意,跌到了白熙怀里。白熙俯视着萧盏,说,“,多谢碧云赞赏,独自拥有这样绝代无双出类拔萃的人儿,白熙真是不得不感到得意啊。”
萧盏笑了,眼里满满地装着不怀好意,“碧云,你随我到山上看看,我想寻些野菜给白公子做午膳。”
白熙变了脸色。
凌漠偏偏煽风点火地说,“能让女王陛下亲自下厨,白公子真是好福气。”
“那个……既然有客人来,用野菜招待是不是……不如我们……”白熙可怜兮兮地望着萧盏。
“不妨不妨,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再说了,能尝到女王陛下亲自做的菜肴,凌漠三生有幸。”面对白熙充满哀怨的眼神,凌漠笑得格外开心。
萧盏抛给白熙一个得意的眼神,拉了碧云出门。
“公……公子……”碧云习惯性地叫道。
萧盏也懒得去纠正,她现在身份奇异,怎么叫都不合适,索性算了。
一路上,碧云絮絮地和萧盏东拉西扯,“碧云第一次看见公子的时候,虽然公子带着面具,但是面具后面的眼神好凄厉,寒潭似的。但是公子却又不像嗜血的人。公子你是第一个让阁主玩笑的人。”
“那一日公子突然失踪,没想到白……白少主也不知去了哪儿。我猜想公子和白少主在一起,没想到有人说在后院见到了公子,公子还带走了一个人。阁主和白少主却什么都没说。有一天,我还看见白少主一个人在阁楼顶上饮酒,生怕他喝醉了摔下来。”
“对了,公子你知不知道,阁主原来是云尺皇后的侄子,是白少主的表兄。”
“……”
萧盏默默地听,淡淡地笑,鼻尖渐渐冒了汗,皮肤显得有些淡青透明,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化作一滩水。
屋内。
白熙静静地靠在椅背上。
凌漠拿过白熙的手,三指扣上,细细诊脉。
“那一件剑伤及心肺,幸亏及时服下馨蔻续命丸,延续了一年的性命。”白熙懒洋洋地说出了凌漠想要说的话。
凌漠叹了口气,示意堰辞。堰辞递上一只白瓷瓶。
“这是什么?玉露保命膏?”白熙玩笑道,却不伸手去接。
“邃沫香。”凌漠说。
“又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东西?”白熙还是不接。
“是给萧……女王的。”凌漠把白瓷瓶塞到了白熙手中。
白熙白瓷瓶推回,“盏儿的事,她自己有选择的权力。”
凌漠苦笑,“我终于是不了解你们两人。看来你也知道她服了那药,命不长久。我想旁人大概都会想尽办法让对方幸福,宁可牺牲自己,却要对方活下来。你却是看着她一步步陪你……却不阻拦。”
“你可知我们两人几乎错失今生。我不能辜负云尺国旧部对我的信任和希望。盏儿也不能抛下拓国。若非我们两人都只有一年姓名,哪里求得来此刻的闲居优雅。一年的幸福足矣。我本不重名利,与其睥睨天下,孤独终老,不如享受这一年的幸福。盏儿存的又何尝不是这份心思。”白熙淡淡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
凌漠笑了,眼里却尽是辛酸,捏了白熙的手掌握住白瓷瓶,“虽然不赞同,但是明白你的心意。你尽可放心,我倒还没那扭转生死的本事。邃沫香与破音丹相克。萧女王为了掩藏陌辰郡主的声音而服了破音丹。这邃沫香正好可以解了破音丹的功效。”顿了顿,又说,“饭菜你还习惯吧?”
后面那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白熙勉强地笑,说,“呃……这个做饭最重要的是做饭人的心思。这个心思到了……”
“也真难为了你。”凌漠取笑道。
“哎呀,所谓同甘共苦。她自己不嫌弃,我哪敢抱怨。”白熙终于委婉地说出了心里话。
凌漠忍笑道,“那是因为长久服用破音丹会导致另一个作用,味觉渐弱。你明白了吧。”
白熙眼睛一亮,连忙把白瓷瓶接过去,放好,口里还嘟哝着,“难怪她总是做那些苦苦涩涩的野菜,还说苦菜清毒,利于身体。我一只有半条命的人了,拿身体来做什么。”
凌漠见他淡定生死,心下释然,却仍是不好受。
萧盏和碧云回来,带回了各种各样的野菜。凌漠碧云堰辞荣幸地享受到了萧女王亲手烹饪的佳肴,堰辞客气地尝上几口,便推说不饿,凌漠碧云暗暗忍受。难为白熙非但没有抱怨,反而眼角含笑。
几天后,发现了端倪的萧盏给白熙沏了一杯黄连茶,趁白熙一口喝下去苦得说不出话来时发难了,“哼,是那个凌漠搞的鬼吧。哈,你竟然和他狼狈为奸,暗中给我下邃沫香。”继而发了脾气,“我不要陌辰的声音,我不要陌辰的脸,我讨厌你。”
白熙上前搂了她,温和而认真地说,“不管你是否毁了容,白熙喜欢萧盏的心永远不变。”
萧盏笑了嗔他一眼,摸摸自己的脸,“毁容?亏你想得出来。陌辰,陌辰也不难看……呃?”
白熙只是拥着她,不说话。
“那我们以后吃什么呀?”萧盏苦恼地说。
“要不我们要个御厨来?”白熙建议。
“干脆你跟我回宫里去得了。”萧盏说。
“好啊,其实宫里的生活也不错。”白熙心里补充道:饭菜美味,晚上不会有人忘记关窗子,不会有人忘记打扫,不会有人在茶水里加黄连……
“届时,我为你举行三天三夜的封后大典,佳人三千唯白皇后独宠,三宫六院唯白皇后独尊。”萧盏说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盏!?”白熙恨不得捏碎她的得意地笑脸。
清晨,白熙推开窗户,初冬的第一场雪无声降临。
凉凉的雪花飘进屋里。
萧盏冷得缩在被窝里,却又不愿意错过难得安静看雪的时光。
白熙回到床上,紧紧拥着萧盏。
萧盏偎依在白熙心口,听着他薄薄的心跳,热泪盈眶。
白熙凉凉的手指托起萧盏的下巴,在她的唇畔印下蝴蝶沾花似的吻。
“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