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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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接到北域皇帝昭书,说,婚期不可一拖再拖,嫁到四殿下府后可以接着养病,而且更方便照顾。”萧盏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我知道。”
“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我不可能逃走或者诈死。”
“盏儿,相信我。”白熙握住萧盏的手。
“我当然相信你,”萧盏回握白熙,“若非如此,我倒愿意过门三月便病死。”
“你这傻瓜,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白熙嗔怪,吻了吻萧盏的眉。
萧盏漠不关心地注视着渐渐忙碌起来的丫环下人。
碧喜偶尔外出,一回到园子就静静地整理着萧盏的随身什物。
“碧喜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东西摆放得那么整齐?莫非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随时候着陪你的好郡主嫁到四殿下府去倍受煎熬。”萧盏玩笑道。
碧喜勉强地笑,“郡主什么时候能自己学着收拾东西。如果有一天不见了碧喜,郡主怕是连衣裳也寻不着。”
“坏丫头,尽揭本郡主的短处。你怎么不夸夸本郡主的胆识过人,运筹帷幄。”
“郡主,您喜欢的首饰碧喜全放在了这个雕花檀木盒里。玉佩在……”
“行了,行了,你就歇歇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郡主——”碧喜加重了语气。
“我指不定还得在这园子里呆上多少年呢。我不会真嫁给那个四殿下的。我相信白熙。”
“郡主,您……真的……很喜欢……白……将军……?”
“嗯,”萧盏用力点头以示肯定。
“碧喜希望郡主能够幸福。碧喜从六岁起便跟着您,碧喜一直惭愧,恨自己不能像弈书一样,为您分忧。”
“我要两个弈书干嘛?就像你说的,没了你,本郡主连正常生活都没法料理。”
碧喜安慰地笑了。
朦胧中,萧盏被园外的叫嚷声吵醒。
“碧喜丫头,出什么事儿了?碧喜丫头,碧喜丫头……”萧盏喊道。
没人应答。
萧盏整装起身。
一个看上去颇为面善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跑到萧盏跟前,“郡主,您可醒来了。四殿下来了。”
“四殿下来了?你们皇帝不是应允我病好之前谁都不见吗?”
“盏儿郡主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吗?”四殿下已经步入了园子。
“不好奇。”萧盏冷冷地回到。
“郡主的病看上去已经无大碍了。”四殿下打量着萧盏说。
“四殿下还是请回吧,本郡主的病尚在肌理,四殿下身子金贵,本郡主可不敢把这恶疾传给您。”萧盏的口气冰冰的。
“本王想请问盏儿郡主,那个叫碧喜的丫头哪儿去了?”
“碧喜不过是本郡主的一个丫环,劳四殿下惦记,本郡主先在此谢过。”
“盏儿郡主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想要告诉郡主,那个叫碧喜的丫头现在本王府上由严府监好生伺候着,盏儿郡主不必挂心。”
萧盏禁不住变了脸色。
府监是北域王朝王公大臣府中特有的一种官职,主管私刑。
“怎么郡主脸色突变,难道是旧疾复发?”四殿下的语气说不出的怪异。
“四殿下英明,恕本郡主不能奉陪。”萧盏转向身边的小丫环,“扶我回房休息。”
小丫环看看四殿下,又看看萧盏,见四殿下没有反对,便大胆地扶萧盏回了房间。
“难道盏儿郡主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吗?”四殿下冲着萧盏的背影说。
“四殿下还是请回吧。”萧盏头也不回。
回到房间,萧盏支走了小丫环。
白熙的突然出使……谭夫人的挑拨离间……仲仪的求助……萧玉的态度……
白熙官复原职……
萧盏感觉一阵眩晕。
很久都没有静下心来思考。
似乎那日病了之后萧盏就变得连自己也感到陌生。
一定要先见到碧喜丫头。
萧盏凝神,调动内息,思想也渐渐清明起来……
夜凉如水。
“盏儿。”白熙轻推开门。
“白熙,”萧盏的眼睛润润的,“碧喜不见了。”
“来,坐下来,慢慢告诉我。”
萧盏靠在白熙的肩头,“碧喜被四殿下捉走了。白熙,只有你能救她。”
“碧喜被四殿下捉走了?”白熙惊异地说。
“嗯,今晨四殿下有来找过我。白熙,我该怎么办?”
“盏儿莫急。四殿下有没有提起为何捉走碧喜?”
“没有。他没说上几句话就让我给赶走了。白熙,你是大将军,你去找他要人,他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
“盏儿,四殿下生性古怪倔强,不要说我,就是对皇帝也不给情面。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我会尽力而为。你白日就呆在院子里不要外出。四殿下要拿了人,肯定会关押在四殿下府西面的思过园里。我看需尽快行动,四殿下可不喜欢在思过园里养着人。”
“好,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哪怕是夜闯四殿下府救人,我也要替你把碧喜找回来。”
“白熙,谢谢你。”
“盏儿,永远不要对我言谢,好吗?”
“明日问斩?这么快。”
“是呀,刚听人说的。假不了。”
“这事儿可不能让郡主知道。”
“还用你说,四殿下特意叮嘱过。”
“你们在说什么呢?”萧盏出现在房门口。
那两个嘀嘀咕咕的丫环顿时噤了声。
“我昨日点的云香糕做好了没?”
两个丫环如蒙大赦,立刻呈上云香糕。
“你们先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入后园。本郡主需要静养休息。”
打开前几日碧喜整理过的镶金红木奁。
指尖划过玉佩的温润清凉的表面,沉玉紫辰,芙蕖碧玉,落兰摩桑……
第八章
将军府清幽古朴,如画中桃源。
“公子,方才四殿下差人来说已经把一切都按您的吩咐打点好了。只等今夜请君入瓮。”仲仪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也好。”白熙简短地应,听不出喜怒。
“今夜一过,大事指日可待。公子果然是没有辜负国主的期望,真乃绝世之材也。”
“公子。”有人来报。
“说。”仲仪热切地说。
“拓国郡主从后园翻墙出了落草斋……”
“果然……”仲仪大喜。
“但是我们跟丢了。”来人说完了后半句。
“什么?!”仲仪很是生气,“在这种时候,你们竟然把她跟丢了。枉我训练了你们……”
“罢了。”白熙打断道。
“但愿是我多虑了。”
来人又说,“我见那拓国郡主诡计多端轻功超凡。她好像发现了我们。”
“把人跟丢了就推说拓国郡主诡计多端轻功超凡,方岐,你武功没长进找借口的本事可是日渐登峰造极。”仲仪讽刺道。
“方岐不敢。方岐已派人四处寻访,一有消息,立即回禀公子。”
“先不治你的罪,找到拓国郡主才是关键。”仲仪严厉地说。
“方岐领命。”那个叫方岐的人退下。
“公子,能被方岐跟丢的人绝对不简单。看来这拓国郡主的确和传说中一样,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日在曲竹馆的巧言擅辩至今历历在目。”
“盏儿她……我是说拓国郡主,这样对待她……”
“仲仪知道公子的心思。这么做是有些可惜,如果她不是拓国郡主,仲仪倒情愿……”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希望方岐这小子能不辱使命。”
白熙叹气。
“仲仪有一事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敢对公子言明。”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仲仪斗胆问公子,公子心里可会为这一切后悔?”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既然已经做了,我必不会后悔。先生不用担心我会临时改变主意。”
仲仪舒了口气。
“精于算计,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白公子真不愧是天生霸主。”声音从树上传来。
仲仪惊讶大睁的瞳仁里映出了素衣的萧盏翩然而下。
白熙看着萧盏,既不惊奇也不慌张,只淡淡地说,“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镇定自若,临危不乱。好,好,姓白的,你的确非同寻常。”
“你是来杀我的吗?”白熙猜道。
萧盏笑了,笑得诡异,伸出握着的左手,用力,碧玉色的碎末从指缝中掉落,在阳光下盈盈发光。
“你……”仲仪的呼吸大乱,险些昏厥过去。
“盏儿——”白熙倒吸了一口冷气。
“芙蕖碧玉,真不愧是云尺国的宝物,连我都被骗了。将毒下在芙蕖碧玉中,芙蕖碧玉会掩盖毒的味性。”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白熙的声音轻如叹息。
“为了给我下毒,白熙,你真舍得下本钱。或者是想等到萧盏离开人世之后再把你这云尺王室的宝物取回去。既然我都知道了这芙蕖碧玉是云尺皇室代代相传的宝物,我偏不能让你如愿取回去。”萧盏摊开手,掌力一震,碧玉碎屑满天飘落。
“你是怎么看穿这一切的?”仲仪恢复了镇定,沙哑着嗓子问。
“我想白公子你早就去找过碧喜丫头吧。碧喜对有人赠我碧玉一事并没有多猜疑询问,当时我就奇怪,碧喜那么个好奇的丫头。我昨天突然想起,我并没有告诉过她与你见面的事,也不常提起你的名字,为什么那日她为我收拾行李时,我说的那些关于你的话,她听了没有震惊,反倒表现得有些忧愁,我猜行刺四殿下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吧。趁着我生病没有精力去注意碧喜的行为,你自然方面找机会与她见面。因着我信你,碧喜对你所说的话当然也会深信不疑。今天我问了看门的下人,碧喜隔三差五地都会外出,碧喜在画京城无亲无故,又没见她采购什么东西,她出去,应该只是为了见你。”
“那碧玉的事……”
“碧玉的事当然是你们的失策。你们大概以为虽然我能一眼看出这碧玉属于上上品,也能识别出明若芙蕖,但是我不会想到这是失传了近二十年的芙蕖碧玉,更不会想到有人真的用芙蕖碧玉下毒。不过高明之处还是此毒只会使人隐隐头晕倦于思考,中了毒而自己不知。所以我就没能认真分析近来发生的一切。”
“那你……”
“先生没听过落兰摩桑吗?”
仲仪大笑,“郡主有落兰摩桑?真是天意难违啊。”
“碧喜丫头把我所有的玉都收到了一只镶金红木奁里。我本就猜想自己中了毒,但是想不透是怎么被暗算的。当看到落兰摩桑变成深蓝色……”
“昨晚的话都是试探我的吧?”白熙依然镇定自若。
“是。你也察觉到了。”
“刚想到。”
“你昨晚的话彻底证明了我的疑虑。四殿下要拿了人,肯定会关押在四殿下府西面的思过园里。我看需尽快行动,四殿下可不喜欢在思过园里养着人。哪怕是夜闯四殿下府救人,我也要替你把碧喜找回来。你是想要暗示我去思过园救人吧,然后告诉皇帝说拓国郡主图谋不轨,遣丫环行刺失败,就亲自动手。挑起两国纷争。你们云尺国从中获益,伺机复国。我查了,今日四殿下府上将有贵客到,那个人应该是皇帝吧。在皇帝面前捉了我,正好激怒皇帝。”
“盏儿……”
“不许你直呼本郡主的名字。也是我自己不好,我不该自作聪明因为偶染风寒就故意对自己下药加重病情,导致我没有心力去识破你们的诡计。
“那郡主可知道四殿下为何肯帮助我们?”仲仪问。
“他是想趁两国打仗夺取皇位吧。这个傻小子,可怜了那皇帝竟然有这么不成器的儿子。”
“佩服佩服,仲仪今日总算彻底明白为何拓国民间流传国可无君,但不可一日无郡主。”
“谭夫人的那些挑唆之词也是你们授意的吧。”
“是。”
“先生倒是个爽快的人。看在先生直言的份上,我还可以告诉先生你们还有一处破绽。”
“郡主请讲。”
“先生是白熙的幕僚,但当日先生向我求助时,称白熙为公子而不是将军。还有先生和白熙都管北域朝的皇帝是皇帝而非皇上,可见你们并没有拿自己当北域王朝的人。”
“确实是我们疏忽了。”
“萧盏本该将计就计拔除你们这些拓国的潜在威胁,但是我乏了。我这辈子最相信的两个人都为了利益出卖了我,对我最忠心的丫头大概也凶多吉少。”
“盏……郡主,你……”
萧盏横鞭笞向仲仪,仲仪拔剑抵挡。萧盏招招狠烈,长鞭像一条饿极渴望嗜血的毒蛇,带起呜咽的风声。仲仪渐渐不敌。
白熙划到仲仪身前,击开长鞭。萧盏只顾着攻仲仪,对白熙的进逼毫不躲避,眼见鞭头就要扫过仲仪的脖子,白熙推剑刺向萧盏。
汩汩涌出的血染红了萧盏的衣。
萧盏放手,长鞭落在地上。
“白熙,我赢不了你。你害了我的丫环,我原想杀了你的幕僚解恨。看来是不行了,”萧盏云淡风轻地说,“罢了,罢了。只愿萧盏来生,不再爱上任何一人。”
萧盏轻盈地跃出高墙,像随风而去的幽灵。
白熙不禁起身追随。
萧盏跨上预备在墙外的白马,骏马飞驰,冲向城外。
白熙夺了一匹马,马不停蹄地跟着萧盏。
断崖。
“盏儿……”
“请问云尺少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或者是您又想到了什么高明的谎言来愚弄萧盏?”
“盏儿,你知道……”
“我只知道萧盏是个自以为聪明的傻丫头。”
“我骗了你,你恨我是应该的。如果你想取白熙的性命,请尽管来。白熙会一直等着你。”
“不必了。我说了,我乏了倦了。这些争权夺势的事,白公子有兴趣,萧玉有兴趣,但对于我却是索然无味。我不恨你,生在帝王之家,你有你的难处。我只恨自己傻。”
“我会杀了碧喜。碧喜是你最贴心的丫头。这你也不在意。你就不想救出碧喜。生为丫鬟,碧喜是无辜的。”
“我欠碧喜的,若有来生,定会还她。今世的萧盏已经没了这份心力。”
“那拓国呢?我灭了拓国你也不在意。”
“如果我能化身成精魂,自当庇佑拓国百姓。”
“你……”白熙一时语塞。
“白熙,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萧盏一字一顿地说。
“盏儿,别……求你……”此时的白熙全然失了骄傲与霸气。
萧盏笑了,妖冶的妖精般笑了。
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消失在断崖边。
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第二卷·第一章
额头凉凉的。
浑身无力。
睁不开眼。
抬不起手。
“瑞钰姐姐,药来了。”
“来,你帮我托起郡主的头。”
一股清凉从舌尖滑到心底。
周身筋骨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生命。
第一眼看见的是个丫环打扮的女子。
“郡主,您醒啦?!”女子又惊又喜。
“嗯。”萧盏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紫檀雕竹节纹长条案,铜胎掐丝珐琅花卉纹盏托,青花釉里嵌画方瓶……
这是哪儿?
落草斋?不是不是,落草斋的房间不是这样布置的。
难道是被人救回了拓国?这里是监国史府,司刑史府还是……重新布置了的郡主府?
“碧……你是谁手下的丫头?”萧盏不便直接询问,想先从这小丫头口中套些情况。
“郡主,您怎么啦?您连瑞钰都不认识了吗?”这个自称是瑞钰的丫环似乎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