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戏言系列 之 绝妙逻辑(上)-兔吊木垓辅之戏言杀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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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同行者的我,昔日恩师三好心视老师居然就在这间研究所任职。这么说来,我们抵达时已是傍晚,不到六小时的时间,包括刚才与春日井小姐的邂逅,我既已见过研究所内的全体成员了。
呿!世上竟有如此倒霉之事。
「……啊啊,我想起来了。」
我在蒙蒙细雨里猝然停步。
「说得也是……还不能算是见过研究所内的全体成员……」
还差一人。
这间研究所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可能性吗?我不知道这个几率有多高,但既然有可能性,我就不能不有所行动。只要是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即使数字几乎等于零,我亦不能不有所行动。
话说回来,我又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离开宿舍呢?并非单纯因为失眠。是为了与春日井小姐见面?太扯了。我又不是异能者,不可能预测到这种偶然。
对了!
我是为了确认才离开宿舍的。我想起这间研究所里还有一个不安定因素,为了确认那是不是我的错觉,因此到了室外。
「——既然如此,」我缓缓闭上眼,接着睁开。「人间失格再度登场吗……」
前往第七栋造访兔吊木时感到的东西,甚至现在亦有所感应,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犹如从远方注视,仿佛从远方窥探,宛如从远方观察,如同从远方监视,这般令人不适,不知其人为何,黏腻湿漉的气息。不,甚至称不上气息,就像是浑浊的氛围。
这是视线。
「出来吧……入侵‘者。或者应该称为零崎爱识吗?」我低语般地说:「一直在那里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太丢脸啦。」
「我既没有鬼鬼祟祟,也没有躲躲藏藏。」
就在正后方。
她真的在我的正后方。相隔数厘米,不,是数微米的距离,她就站在我的身后。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别说是呼吸,搞不好连心跳都能听见,她就如此存在于我的正后方。
「……」
居然……居然在这么近的位置。
逼近到确实掌握生杀大权的位置,而我却一无所觉?原本打算突然吓对方「喂!从哪里看我的某某人」,反倒害自己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别说是跃开,就连回头都做不到。何止如此,整个人因为过度惊讶而僵立原地。一直到她主动绕到我的面前,才有办法确认她的身影。
丹宁布长裤,对女性而言太过帅气的穿带皮靴。上半身是粗糙的衬衫,外面再罩着一件下襬长如大衣,跟长裤材质相同的丹宁布夹克。一头长发,左右各编了一条麻花辫。应该没有度数的平光圆眼睛,以及同样是丹宁布的鸭舌帽。因为帽子压得很低,所以无法看见双眼。
我全身发颤。不,身体甚至没有颤抖,甚至没有战栗,甚至没有恐惧。完全没有动摇、错乱、惧怕,我极度冷静,不知为何极度冷静。这种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宛如面对人类最强是的这种感觉是——
雨滴越来越重,甚至难以辨识前方景象,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了;然而,我置之不理。相较于目前的状况,这种事根本不重要。若与这种感觉比较,这场雨就算永不停歇,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堕落三昧』斜道卿壹郎研究所——」她以突兀轻佻语气率先开口。「——话说回来,这里真像亡者聚集的墓园哪。」
「你不觉得老人的梦想是世上最丑陋的事?你不觉得嫉妒小孩的老人是世上最可悲的景象?仿佛死后还拽着人世不放的亡灵……丑陋、可悲、可怜、凄惨、卑‘劣、难看、可哀、令人同情,教人无法目睹。」
「……」
我无法反应,彻底被对方震撼。
「可是,嗯,真是一场好雨。」她对这样的我嫣然一笑,重新深深压下鸭舌帽子,宛如森林精灵般……诡异一笑。
「就像在暗示你的未来,好一场美妙的雨。呵呵,这还真是十全十美。」
「你是——」
「我的本名是石丸小呗……今后请多指教。」
注释:
*1:物理学里最基本的定律之一,系指宇宙间各物体的能,虽可由此物移到他物,或由此种能变为他种能,但其总能量恒久不变。
*2:取自电影「肖申克救赎」(The Shawshank Redemption,也称为“刺激1995”……OTL)之中,男主角安迪(提姆?罗宾斯饰)对狱‘友雷(摩根?弗里曼)说的话:「心存希望是一件好事,也许是最好的事,而好事是不会凋零的。」(Hope is a good thing;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 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 )
第二天(1)——延宕的开始
0
人不可貌相。
只许以貌取人。
1
雨似乎在沉睡之际停了。
清晨六点。
天空的云还很多,太阳迟迟不肯冒出头,但此刻照度已足以让肉眼辨识风景。我独自在宿舍顶楼吹风。吹风这种话听起来颇为帅气,其实只是在屋顶发呆,驱散睡意。
铺设瓷砖的屋顶有几处水洼。我一时兴起踩水,积水自然溅向四面,浸湿我的鞋子和裤子下摆。我盯了一会儿,终于感到厌倦,将腿抬离水洼。
「——累死了。」
我自言自语,接着用左手慢慢抽出藏在上衣内的小刀。非常薄,简直薄如蝉翼,似乎亦能用于精密医学手术的小刀。轻轻挥动就有撕裂空气的错觉。
我继续试挥两、三下,这时师法美衣子小姐,俗称反手刀的招式。虽然没有砍杀的对象,这样挥动刀械也有一种发泄内心郁闷的爽快感。
「……真不愧是哀川小姐,」我停下动作低语:「这把刀真了不起。」
那个人间失格也未必有这么棒的刀子吧?因为刀身狭窄,或许不易造成致命伤,但这种轻巧度和顺手度确实值得记上一笔。若要加以形容,这就像是新世代匕首吗?仔细一想,这是哀川小姐送我之后第一次实际挥舞,但总觉得在紧急情况可以派上用场,我暗自点头,将刀子收入背带。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其实也不必非得用左手挥刀。我既不是左撇子,也不是右撇子。硬要说的话,顶多只是左手腕力比较强;可是,既然这把刀如此轻巧,换言之就是以速度见长,实在没有一定要用左手操控的理由。或许应该换成右手,当成一种辅助武器才对吧?而且人类大多是右撇子,这个收纳小刀的背带却是位于右侧胸口的左手专用品,不就证明这把刀正是一种辅助武器吗?
不仅限于小刀,只要持有凶器,人类意识就很容易集中于该凶器。遭受攻击者自是如此,就连攻击的一方亦然;反过来说,只要小心凶器,其实就很安全。
总之就是一种变动(Variation)。
这把刀虽然锐利,但也不能太过依赖它。我这么一想,,于是褪下夹克,翻过背带,将刀鞘位置改为左胸。接着收好小刀,穿上夹克。
「——不论摆哪边,都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哪……」
或者是一种休闲活动?
不可否认这句独白掺杂些许自嘲。这间研究所的异样氛围已令我万分郁闷,现在居然还有三好心视老师,以及、以及石丸小呗……
石丸小呗吗?
从哀川小姐手里接过小刀时,老实说我觉得应该没机会用这种东西,就算真有机会,在我手里也派不上用场;可是,这种自我安慰或许是聊胜于无。情况比玖渚友预测的更加严重,事到如今恐怕也只能仰赖安慰。
「——你的嗜好还真危险哪,伊字诀。不是堕落三昧,而是刀械三昧?」
背后突然传来人声,我诧异回头。不过我已猜出说话者的身分,站在前方的正是铃无小姐。她尚未更衣,依旧穿着旗袍。大概是刚起床,她没戴隐形眼镜,换了一副黑框眼镜。
「……早安,铃无小姐,你起床了啊。」
「本姑娘天生就跟太阳公公是好朋友,早上都起得很早呢。嗯,早,伊字诀。」铃无小姐略显嘲讽地笑笑。「一大早就耍刀?你想参加俑兵部队?我说伊字诀啊,既然如此,我替你介绍个好地方吧?」
「不用客气了。」我逃命似的远离铃无小姐,靠近屋顶边缘。「我只是稍微活动活动筋骨,早上的运动很重要嘛。喏,我也快二十岁了吧?在十几岁累计的疲劳浮现以前,当然要锻炼一下。」
「既然要锻炼,本姑娘也可以帮忙。要扭打的话,胸部借你也成。」铃无小姐一脸认真地说:「所以呢?蓝蓝呢?在哪?」
「……我们又不是成天双双对对的。你可能有所误解,喏,玖渚基本上是家里蹲废柴吧?而且又住在城咲,偶遇率其实很低的。」
「就偶遇率来说,浅野确实高出许多,你们毕竟是邻居。」
铃无小姐说完,伸了一个懒腰。从她的模样判断,并非猜测我在屋顶才上来,纯粹是来做简单的运动和柔软操。
「喏,伊字诀。」做完一轮柔软操,铃无小姐叼着香烟道:「我当小学生的时候,看过一本挺有趣的书。本姑娘迄今看过的书不计其数,但觉得有趣的书前前后后就这么一本。」
「喔?是怎样的书?」
「对,要说这本书哪里有趣,其实是推理小说,全部约有五百页,可是后半部都是白纸。如此意外的结局真是吓了本姑娘一大跳呢。」
「这是缺页吧?」
「可是很有趣喔,真的非常讶异。」铃无小姐取出打火机,喀啦一声点燃香烟。动作潇洒极了,但因为穿着旗袍,不免少了些味道。「……不仅限于小说,电影业一样。如果知道电影的长度是两小时,就能够掌握自己目前处于哪个位置。一小时的话,就是在一小时的位置,最后五分钟的话,就在最高潮,总之就有一种安心感。若非极度不合逻辑的情节,电影很少会在半途骤然结束。」
「相较之下,人生就截然不同……这是你想说的吗,铃无小姐?」
「有些类似,但不尽相同。」铃无小姐将一根香烟伸向我,问道:「抽吗?」我摇头婉拒。
「总之啊……好比欣赏好莱坞拍的电影,过了一个小时女主角还没出现、既没有劫机也没有劫大楼,甚至没出现异型,你觉得可能吗?」
「确实不太可能。」
「好比阅读推理小说,看了总页数的一半还没人被杀,甚至没出现名侦探,你觉得可能吗?」
「确实不太可能。」
「相较之下,人生就截然不同了。」铃无小姐重复我的台词。「差不多该发生什么事件了,差不多该结束了,这种预测……或者该说,这种计划是不可能成立的。好,讲了这么多,差不多该提一下了,喏,伊字诀,你打算对蓝蓝怎么样?」
「……什么叫打算对蓝蓝怎么样?还真是唐突的问题。」我侧头,假装听不懂话题的连续性。「我并没有打算对她怎么样的打算。」
「明明要上课,还一路跟到这种地方,甚至顶撞兔吊木和卿壹郎,你到底在做什么?」
「虽然是很基本的疑问,但这种事我也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想思考自己在做什么。难道铃无小姐就能解释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吗?」
「就算无法解释,至少本姑娘没有矛盾。你可别搞混充足理由律(* 1)和矛盾律(* 2)喔,伊字诀。哈哈,我说的有点太艰深吗……伊字诀,本姑娘呀,就是不相信有男人面对自己心仪的女生仍毫无欲念。」
「……」
我并未响应铃无小姐的这句话。
「这当然是伊字诀的自由,但你的人生不可能永远继续下去。你应该学习稍微依赖别人,否则一定会处处吃亏的。」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不相信人类的小鬼。」
「你本来就是呀。确实是不相信人类,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吧?可是,就算这样,本姑娘还是喜欢你喔,浅野也是疼你疼得不得了。正因如此,那家伙才向本姑娘低头,要我当你们的监护人。蓝蓝更不用提了,她深爱你。这些事伊字诀也明白吧?」
「志人君和兔吊木也是这样……什么喜欢讨厌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自己不该反驳,我知道铃无小姐是对的,但我忍不住要反驳。不, 这甚至 不是反驳,这只是……这才叫小孩子闹别扭。
「谁能保证只要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就绝对不会背叛自己?跟讨厌的对象和平相处,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吧?你能不能别再这样?没事老扯这些喜欢讨厌的,只会让彼此感到不愉快。」
「又不是食物,谈谈自己的喜好也无妨啊。」
「人际关系这玩意跟食物一样啦,有品鉴力的家伙就能尝到甜头。」
「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铃无小姐毫不理会我的挑衅。宛如应付麻烦小孩,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我突然想到,你该不会出生迄今从没说过真心话?呃……这……就叫戏言吗?」
「……」
「我是觉得……你多撒娇一下又何妨呢?」
「……我什么都没说,我天生沉默寡言。」
「喔?是吗是吗?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防御壁啊,或者该说是最后的自尊?若是这样,还真是廉价的自尊。你或许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从外面看,其实没什么不同。」
「这件事能不能就到此为止?」我将目光从铃无小姐身上转开。「我现在没心情听铃无小姐说教。我的烦恼已经非常、非常多了,多到微微一倾就会漏出来。因为我有很多事必须思考。」
「很多事啊……比如说蓝蓝的事啦、自己的事啦、蓝蓝的事啦、自己的事这些吗?」
「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虽然没说,不过确实是这么想。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该多注意一下外界?你现在这样,跟这间研究所又有什么不同?」
「什么意思?」
「竖起这~么坚固的墙壁,也不知里面在搞什么鬼。喏,伊字诀,我老实说了,我们……总之就是跟你啦、蓝蓝啦、卿壹郎博士啦,还有兔吊木这种特殊异常系种族不同的普通系人类,我们啊,就怕莫名其妙
的事物,因为很莫名其妙嘛。」
害怕莫名其妙的事物。
卿壹郎博士对玖渚的恐惧……亦是属于这类吗?
「……害怕不知原形的东西是生物共通本能,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你比较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物吧?从实招来,你最喜欢暧昧不清、摸棱两可的状况吧?」
喜欢无法理解的事物。
兔吊木垓辅对玖渚的崇敬……亦是属于此类吗?
「我并没有……不是这样的。」
「你还真是扯谎高手。就算骗得过别人,也骗不了本姑娘的。」
「修行僧说话果然不同。」
「本姑娘是破戒僧,没在修行,因为没必要。总之,你喜欢暧昧不清,正因如此,你自己才会站上这种暧昧的立场……可是,偶尔也没关系,一下子就好,配合我们也无妨吧?」
「别看我这样,我也有努力配合的。」我说:「可是,我也是有极限的。你们大家似乎都对我抱持过多期待,既然受人期待,我当然也很想响应,但期待若是超越我的能力范围,我终究无力回应。如果这样就认定是『背叛期待』,我也很困扰。」
「你这种不上不下的亲切性格,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铃无小姐突如其来地说:「明明讨厌人类,却又想留在人类身旁,根本就是逾越社会允许极限的任性。」
「——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真的觉得一切很烦,就像本姑娘这样归隐山林不就得了?这对你来说很简单吧?你一个人也能悠然生存吧?既然是厌世家,就像厌世家那样彻底厌世,躲到荒山野地去呀。你可别因为我说这些就认为我很冷酷喔。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