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传奇 by画楼(ssdwxys)-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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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青年惨淡一笑,“无极,你不明白,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却无能为力,是一种多么残酷的刑罚……”他忽然仰起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盯着面前的白衣道人,眼里只有冷酷,“天玄子,你若爱他,便与我全力一战,胜了我,我自会心甘情愿的离开。你若不爱他,就痛痛快快的放手!我终有一天会让他忘记你的!”
殷赤遐等着回答,无极子对着虚空发呆,天玄子不动声色,一时三人陷入沉默,高山之巅,只有飞雪飘零,寒风萧瑟。
“好,我与你一战。”天玄子平淡无波的声音如从天边传来,却使另外两人同时大惊失色。
无极子语无伦次,“师父!你、……我、……”
天玄子看着他,微微一笑,缓缓道,“无极,当初与你相遇之时,恰逢为师修行中一个机要转折。那时我一千八百岁,各系修为皆至颠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突然觉得茫茫宇宙,唯己身一人而已,活在永恒的孤寂中,还会快乐吗?亢龙有悔,就在我准备再入轮回之时,你却出现了,傻愣的盯着我看,连踏出了悬崖都不知道。我救了你。我救过很多人,却只有那次感到心里的快乐。所以我教你修行,传你法术,让你伴我度过无穷无尽的时间。一千七百年来,因为有你,我不再孤独。”
两行清泪,不可抑止的涌出无极子的眼眶。他忘记了用手去擦,只定定看着白衣道人千年不变的容颜,喃喃两个字,“师父……”
天玄子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教你顺其自然,会让你那么痛苦。其实是为师不敢面对。自古以来,修道者皆谓人间情爱乱心乱性,乃修为之大碍。为师没有胆量以身试法,只好回避。是我的自私害了你,对不起……”
“不!”无极子猛地双膝落地,“师父,无极是心甘情愿的!只要在师父的身边,无极做什么都快乐!”
天玄子点了点头,一丝释然,看向面色越发阴沉的锦衣青年,正色道,“我爱他。我愿意跟你一战。”
殷赤遐苦笑,“还有什么可战的。从你答应一战那刻起,我就输了。而且,我根本打不过你。”他把剑往雪地上猛地一插,泄气一般,“罢了,我与无极此生有缘无分,但求来世再相逢。天玄子,你既然承认爱他,就要接受他的感情,好好待他。”
白衣道人微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苦苦等待。希望你下山之后归入正途,莫再害人。”
锦衣青年怅然一笑,“此生已无他求,杀人又有何用?你放心,下山之后,我只会杀我自己。”
白衣道人轻轻一叹,转身扶起无极子,相携往雾海走去,却没有看到,失意的锦衣青年,嘴角一抹狡诈的笑。
上古十大神器之轩辕剑,传为天界诸神赐予轩辕黄帝击败蚩尤之旷世神剑,威力无穷。
奈何轩辕剑自该战之后便不知所踪。传说春秋末年为铸剑师欧冶子所得,回炉重铸,化为两把宝剑——龙渊、凤池。及欧冶子殁,这两把宝剑也随之销声匿迹。
至乎辰高祖从番帮贡品中得龙渊剑一事,便几乎无人知晓了。
龙渊性属火,置于严寒之地便能自动吸取大地的精华而扩充能量,此事辰高祖也是今日才信。
立于雪地之中的宝剑如同燃烧一般,周身蒸腾着暗红的火焰,蕴含的力量光华流转,似乎随时都将爆发。
殷赤遐眯着眼,望着远去的两个和谐的背影,喃喃,“无极,对不起。你若与天玄子一起,便没有来生了,我又等谁去?不要怪我,时间会治好你的伤痛。”
寒冷在他的眼里沉淀,沉淀到激不起细微波澜。他面无表情的拔出剑,霍然腾空而起,向左边的背影义无反顾的刺去……
“下山之后,我只会杀我自己。”无极子念着这句话,不由悲从中来,早入轮回也好,不过,唉,最后看他一眼吧。
无极子转过头,震惊,来不及想,在利剑逼来的刹那,猛一推师父,任火红的剑锋贯穿自己的胸膛。
鲜血溅满了持剑人的头脸。那人呆住了,傻掉了,不敢置信,连被天玄子一掌击开十丈都毫无知觉。
天玄子接住无极软倒的身躯,忽然惊惶失措,忘记该点|穴止血,忘记该运功疗伤,只用双手捂住剑下伤口,企图阻止汩汩不断的血流。利剑割破他的手掌,他却只感到心在碎。“无极,你不能死啊,我、我不能没有你啊……”
无极子躺倒在师父怀里,微笑,却止不住鲜血沿嘴角涌出。有句话,他藏在心底千年的话,现在一定要说,不然,他会遗憾永生永世。无极子蓄积着仅存的力量,五个字的一句话,却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可当他开口,却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完整,“天玄,我……”
余音随他垂下的手臂湮没在天际。
天玄子猛地清醒了,抱起他,快步向天门走去。他对怀中人说话,即使那人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没关系,无极,你要说什么,等醒来再告诉我……”
天玄宫内,师徒齐聚一堂。
天玄子肃容,“为师要闭关给无极疗伤,可能几十年,可能几千年。玉儿,你入门虽晚,却悟性极高。论修为,众弟子中除无极外无出你右。从今以后,天玄宫就交给你了。你莫要忘记天玄宫的使命,——扶危济世,斩妖除魔。”
玉虚子跪拜,“弟子谨遵师命!”
天玄子点了点头,义无反顾的走进停放着无极子毫无知觉的身体的石室。一扇厚重的石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关闭,将室内室外,隔成两个似永无交界的时空。
天玄宫持续了三千五百年的平静,终于打破……
第二章 玉藏楼
他是个乞丐,——世界上最下贱、最低等、最肮脏的一类人。
他拄一根竹棍,拖着残破的身躯,漫无目的的行走,——他的左腿已经残废了。
走不动的时候,他便席地而坐,低着头,佝偻起身子。
可当有人施舍他的时候,他却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死盯着对方。为此,他常遭到恶骂和毒打。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死。
这个丑陋的世界,给他的只有痛苦,没有任何值得留恋。
可他不想死,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
他本不是个乞丐。
十年前,江南郁家——中原第三名门望族,他是“藏”字辈最出色的后生,年仅十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他叫郁藏楼,——一个响彻中原的天才神童的名字。
大辰才子孰为最?月藏浮云玉藏楼。
然天有不测风云。
大辰王朝高祖四十年,平南王谋反落败,郁家牵连其中。
上下三百口,男子十四以上皆斩首示众,十四以下发配边疆,女子无论老幼皆充军妓。一道黄绢,血流成河。
他在发配途中左腿被打断,没有治疗,终成残疾。
行至沧州,两个解差被武林中人所杀,一行囚犯四散逃窜。
他漫无目的的逃,中原之大,无处是家。
终于他力尽了,气竭了,倒下来。他很饿,他快饿死了。
一枚铜钱在他面前滚落。
他盯着那枚铜钱看了半天,霍然抬头破口大骂,吓得施舍的那个女人赶紧头也不回的走开。
他冷笑,别人的施舍对他来说是种侮辱。
所有侮辱他的人,他都要报复!此生此世,每生每世!
因为不平等,所以才有施舍。
他最希望中原来场大地震,或者大洪水,或者大瘟疫也行。所有的人都死光,世界就平等了。
他没有扔掉那枚铜钱。
他用它买了一个馒头,就着溪水吃掉,继续活下去。
他要看到这个世界毁灭的一天。或许,这就是他要做的事。
他在山脚下树林里拣到几件好衣服,值几个钱,够他几个月的饭。
衣服穿在一个要死不活的人身上,他就顺便把那人拖了回来。
等那人死了,够他吃上好几天。
一间破庙,他临时的住处。
火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也全身发抖。
他颤抖的拿起一只馊馒头,准备填一填空辘辘的肠胃。
那个该死的人却醒了。他咒骂一声,几天的口粮又泡汤了。
那个人似受了很重的伤,挣扎着坐不起来,只有盯着他看。
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狼吞虎咽的动作霎时停顿,如同噎到一般,这是他成为乞丐以来,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名字。
他使劲把口里的东西统统咽下,沉声道,“我叫郁藏楼。”
那人震惊,脱口道,“江南才子郁藏楼?”
他冷笑,“不对,是中原乞丐郁藏楼。”
那人点了点头,幽幽一叹,似十分惋惜,“想不到你竟沦落至此……”
他最讨厌别人的同情怜悯,霍地站起,怒道,“你又是谁?!我跟你很熟么?!”
那人不回答,轻笑,“到最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那个人精神一天天好转,身体却一天天衰败。
他胸口受过一掌,几乎震碎内脏,不知为什么没死,藏楼简直怀疑他的精神和肉体是脱离的。
他来破庙十日,粒米未进,却谈笑自如,丝毫不见饥饿。
第十一天,他要同藏楼做个交易,——他教藏楼一套功法,藏楼为他做一件事。
不过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去名山之巅,向某个人说声对不起。
藏楼爽快的答应了。
那套功法据说练到第九重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故名“灭日神功”。
起源于中原,后流传到西域,几千年后又从西域传回来,被那人偶然得到。
那人修习五十多年,也只练到第三重而已。
藏楼悉心记忆,用心领悟。他有过人的智慧,许多机要处不点自通。
那人对这个撞来的徒弟十分满意。
藏楼得知练功需要活人的性命时,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好似天经地义。
成事无不有牺牲。他也曾是辰高祖成就大业的一个牺牲。
此消彼长,世界才能平衡。
藏楼悄无声息躲在路边树后,两手握着一个碗大的石头,等待他第一个猎物。
还好,是个老女人,不会费太大力气。
藏楼轻松的把她砸晕了。
他右手覆住老女人头顶的天门|穴,依领悟的口诀运功,只觉一股清流沿掌心入体,沁入心脉,舒爽非常。
待得清流断竭,老女人已经没了呼吸。
藏楼运功将吸入的精气同化,于脉轮回转三匝后,身上所有的疼痛消失,不饥不渴,不暖不寒。
他双眼霍然睁开,一道红芒闪现,转瞬即逝。他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他已忍不住要寻觅第二个猎物了。
破庙附近的那条山路,成了通往鬼门关的捷径。
过路人一个接一个横尸荒野,官府派了几批人马捉拿凶手,却都有去无回。
当藏楼手上有一百条人命时,他突然全身针刺般疼痛,蜷缩在破庙地上,忍不住翻滚。
那个人静静的看着,“这是第一道劫关。闯过去功力将突飞猛进,闯不过去就七窍流血而死,全看你的造化了。”
藏楼心里愤恨,为什么之前不提到这点?不过即使提到,他也会一试,只要有机会,他绝不甘愿庸碌一生。
他感到气血上涌,意志迷离,灵魂要出窍了么?要死了么?怎么可以!他恨的人还没有死光,世界还没有毁灭,他怎么可以死?!
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倏地收缩,黝黑的瞳仁霍然一闪,变成血液的暗红。
他感到骨骼开始融化,肌肉开始燃烧,皮肤片片开裂,肠胃里巨浪滔天,干呕不止。
脑神经似被千根长针不住挑拨,在他以为已达痛苦的顶点时,一浪高过一浪,无穷无尽。
整整三个时辰,他欲昏不能,生不如死。
终于脑神经刺痛微消,全身的痛苦都阻止不了他的昏厥。
重见人世的时候,已是月过中庭。藏楼看到那个人的微笑,“恭喜啊,你已经脱胎换骨,练成灭日神功第一重。当初我可是吸了五百人精气,才达到这一重的。”
藏楼不语,动了动四肢,果然不痛了。他坐起来,看见身边片片烧焦的人皮,而自己身上的皮肤娇嫩微红,完全新生成的迹象。
他不经意的看了眼那个离他两丈、斜倚在墙壁上无法行动的人,赫然发现,竟然连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他些微惊喜,又去看其它,果然,即使在月色昏暗的深夜,他的眼也能清晰的辨查远至几十丈外的细小事物。
他不自觉的站起来,像个孩子般重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古庙檐雕琢的纹理,山路上一队搬家的蚂蚁,树叶间盘结的蛛丝,半空中焕然一新的弯月……
忽然他听到溪水的潺潺声,听到枯草掩护下新苗抽长之声,听到百里外村庄里婴儿夜啼之声……
整个天地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更加丰富,很多平时忽略了的细微情况,亦一一有感于心,甚至连风声的细微变化,亦漏不过他灵敏的听觉。
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成佛了。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么?
他想看得更多,走得更远,霍然发现,左腿的残疾已然痊愈。他高兴得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用双脚走路了。
真的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了么?
突然他腹中一阵绞痛,忍不住蜷起身子。这时他听到那个人哈哈大笑,“快去吧快去吧,你肠胃里的废物,恐怕要泻个十天八天才能排干净。”
他一阵脸红,赶紧钻进树丛里去……
自从藏楼脱胎换骨、练成灭日神功第一重,就不再需饮食。即使饮食,也会被身体完全吸收,不留任何废物。
人的精气,才是他真正的粮食。
他用百余人积累的财富,舒服的洗了个澡,置办了一身昂贵的新衣。
暗黑豹纹大氅,火红金绣披风,麒麟腰带,玄武战靴。缎发用火羽冠束起,长披于后。
肤色微红已然消退,莹白如雪,在深黑大氅衬下,如泛微芒,凛然不可逼视。
薄唇微抿,不苟言笑。英气的五官如刀削斧刻,剑眉斜飞入鬓,星目不怒自威,丰姿英伟,气宇轩昂,不愧人中龙凤。
他从裁缝铺出来之时,整条街几乎都安静了。
他冷笑,这就是人,永远以貌取人,一颗心比不上一身衣,真是低级的动物。
他无视周遭赞叹的目光,安步当车,在如血的夕阳下,向破庙方向走去。
藏楼想杀人的时候,一夜可以毁灭一个村庄。不想杀人的时候,却总有些俊男美女主动送上门来。
有时候他会与这些食物先游戏一番,再送他们上路。他从不禁欲,也从不愁无处发泄。
他真正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手刃老弱妇孺,依然面不改色。
他相信,这个世界本来是不平等的。弱肉强食,是自然界永恒的法则。
终于有一天,那个始终没有站起来的人道,“我再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藏楼摇头,“不会。”
那个人欣慰一笑,“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与你有血海深仇的人,大辰王朝的开国皇帝——殷赤遐。”
藏楼冷笑,“我早猜到了。第一天看见你的服饰,我就猜到了。我没杀你,不过是在考虑怎样能让你死得更痛苦些。后来你有了利用价值,就多活了几天。那么现在,你不介意我报仇吧?”
殷赤遐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不过你报了仇,可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藏楼右手覆在殷赤遐头顶的天门|穴,不紧不慢的运功,“这个你放心,我郁藏楼固然卑鄙,却不至于言而无信。”
殷赤遐微笑,下一刻却痛苦的闭上眼睛,双眉紧蹙,全身的血液似被抽干,四肢酸麻。他吸了那么多人的精气,今日终尝到被人吸干精气的滋味。
终于那些微的挣扎也不复存在,一代枭雄陷入长眠。取代那紧蹙的眉峰的,是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藏楼冷笑,殷赤遐几十年的功力,近万人的精气,已尽数集于他一身。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个扭曲的人世,在他的翻云覆雨之下,混乱、挣扎、灭亡……
第三章 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