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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玩命-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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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叫。 
  “哈哈!”旁水蔓得意地狂笑,他问:“依爷爷不依?” 
  “不依。”孔淑梅运足气力,刚烈地说。 
  胡子又找猫,猫抓啊挠啊咬啊,孔淑梅昏死过去。 
  孔家老少一片悲嚎。 
  旁水蔓亲手解开孔淑梅的裤腰带,掏出被血染成红色的花猫,狠狠摔在地上,麻利掏出枪将猫打死,骂道:“妈个B,抓坏了我的玩意。” 
  枪震醒孔淑梅,她见胡子端枪对准全家老少,旁水蔓要挟道:“你不依,就插了(杀)他们。” 
  “我依。”孔淑梅妥协,她明白,胡子说到做到,用自己的身子换一家数口性命值得。 
  “带走!”旁水蔓驮走了孔淑梅,至今未放回。 
  哐!七爷一拳砸下去,两只瓷茶杯跳起来。他披上斗篷,霍霍地走出屋,拉过金栗毛马,飞身上马,对同来的胡子说: 
  “我齐这把草(弄个明白)。” 
  六 
  傍晚,金栗毛马跨进孔家院,七爷显得疲惫,情绪低落可以断定他去干的事无获而归,用胡子话说,没齐这把草(没弄明白)。因此,晚饭吃得很沉闷。 
  “旁水蔓在哪儿趴风?” 
  “飘忽不定。” 
  “多少人马?” 
  “十七、八个。”孔宪臣说抢走孔淑梅的那次就这个数。 
  七爷要看看旁水蔓送来的帖子,孔宪臣就拿给他一张脏兮兮的纸,字是毛笔写的,也工整。 
  宪臣仁兄左右:前到你家,见仓内粮满,圈舍猪肥。此物可解弟衣单腹饥,兹特请赐高粱米五袋,肥猪十头。明晚弟派人登门取之。小姐安健如常,可不必忧……旁水蔓手启。 
  “弟兄们!”七爷看完帖子,对随来的胡子说,“邪岔子(不成气候的小绺子)也敢胡作非为装爷们,你们准备准备,明晚打邪岔子。” 
  太阳还卡在西边坨垭口,旁水蔓率马队进村进院,躲在柴禾垛里的七爷看得清楚,他们骑的马高矮参差、戗毛戗刺,几杆洋炮(沙枪)火燎杆,穿戴更寒磣,破衣褴衫。   
  《玩命》L卷(15)   
  “妈的,就这套人马刀枪也有脸在江湖上混?”七爷心里骂道。最后进院的是头走路摇晃的滚蹄黑叫驴,由小胡子牵着,驮着反绑双手蒙着眼睛的女人。七爷见她时心像突然被蜂子蜇了一下似的,她显然是孔淑梅。 
  一步步走近死亡的旁水蔓,匪气十足的落座四仙桌,故意将匣子枪搁在面前,头不抬眼不睁地问: 
  “孔当家的,备齐了吗?” 
  “都在仓房里。”孔宪臣答。 
  “噢,你挺懂事。”旁水蔓很满意,说,“孔小姐也争气,做胎啦,我送她回来,你要好好将养,生了崽我再接她走。出了差跑梁子(枪)可不认亲!” 
  “岂敢,岂敢。”孔宪臣说。 
  “放她马里(回家),”旁水蔓对身旁的一个胡子说,“和老根子(父)老底子(母)并肩子(兄弟)们亲近亲近。” 
  驴背上拖下孔淑梅,她被连扯带拖弄到上屋。俄顷,孔家人一片哭声。 
  七爷独自走进客厅。 
  “你?”旁水蔓见这张面孔很生,穿戴不俗,气概不凡,顿生几分敬畏也生几分狐疑。 
  “老孔家的蛐蛐(亲亲)。”七爷长衫一撩,大方地坐在旁水蔓对面,开始“摆隐示”——他操起茶壶,将桌上的两只茶碗一只碗不倒满,一碗故意倒洒了。 
  对于烟茶阵一知半解的旁水蔓,他听说过烟茶阵中有仁义阵、绝情阵、义气阵……他没看出七爷摆的是赶自己走的隐示,倒猜出七爷是江湖上的人,“他是里码人(同行)。” 
  “朋友串?”旁水蔓问,这句黑话意思是你来会朋友? 
  “久占。(在绺子)” 
  “哪个山头?” 
  “老头好。请报报你的迎头?”七爷向孔宪臣使个眼色,他便出去,而后直视旁水蔓。 
  “旁水蔓。”旁水蔓似乎闻到什么怪味儿,问:“你借路?(从此路过)” 
  “走死门!(打冤家)”七爷话出口子弹出膛,击碎旁水蔓握枪的手腕。他说,“旁水蔓,你这外马子(他方土匪),叫你过土方(死)。” 
  枪响为号,院里动了手,旁水蔓的人被制服。七爷在院里来回踱步,思忖怎样惩罚绑在拴马桩上的旁水蔓,孔家人持菜刀、剪子、烧火棍,只要七爷允许,旁水蔓将被孔家人撕碎砸扁,那样似乎太便宜了他。 
  “弄只蓑衣子(猫)。”七爷说。 
  胡子弄来一只狸猫,塞进旁水蔓的裤裆里,方式方法都是一样的,它毫不比折磨孔淑梅那只猫逊色。 
  猫叫旁水蔓叫,鲜血湿透他的裤子,这作恶多端的胡子,终于屈服了,哀求道:“饶命啊,饶命啊!” 
  “耢高粱茬!(用马拖死)”七爷决定了旁水蔓的死法。 
  除掉恶人,为孔家出了口恶气。孔宪臣吩咐家人杀猪,要摆酒款待恩人七爷一行人。 
  “多谢啦。”七爷一抱拳行了胡子大礼,命令胡子上马,他朝孔淑梅呆的厢房望一眼,喊声:“挑!(走)” 
  七爷没吃孔家的答谢酒席,率胡子离开孔家,打马回谢力巴德。他与孔淑梅不辞而别,是觉得虎口救下她,还清了一笔债。芨芨草、河滩都成为遥远的旧梦,不再去回想。他最后瞧眼孔家大院,恨恨地说: 
  “我不吃过水面18!” 
  七爷赶回谢力巴德,包家大院已变成废墟。昨夜三更时分,蒙古骑兵得到密报知道胡子踪迹,后来知道是包家人给官府报的信。 
  “响壳了(被包围)!”大柜老头好喊,他叫翻垛先生立马起来,“快推马壳,(推八门,寻找突围方向)。” 
  铁壁合围,哪个方向能冲出去,这就要请达摩(胡子崇拜的祖师)指点。翻垛先生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摆八门阵,振振有词道:“捕贼要打惊门走……要走开门奔远方,离门开!(南门)” 
  “朝南,挑!”老头好上马,匣子枪一挥发令道,“从虎口(大门)跳过去。” 
  能骑善射的蒙古骑兵猛冲猛打,老头好马队冲出重围只剩下十几个人,大部分人被打死,总催、商先员、翻垛先生死在包家大院里。   
  《玩命》L卷(16)   
  七爷在西夹荒找到他们,大柜老头好已奄奄一息。他对七爷说:“卷廉子(失败)啦。我也快……二弟赶快给小九挂柱(入伙)拜香吧。” 
  “荒郊野岭的。”七爷摸着抱住老头好大腿哭成泪人的小九头,说,“回额伦索克,让小九……” 
  “二弟,我回不到家啦。”老头好悲哀地说,“他还没长大呀,我咋对他娘说呀……小九入伙,跟着你们走我就闭眼啦。” 
  “叫大哥放心走吧。”七爷对水香说,“照规矩办,尽量隆重,这是大哥收留最后一个弟兄入伙啦。” 
  荒芜大漠上,胡子举行庄严的拜香仪式,场面悲壮,一匹死马当成桌子,众胡子列队两旁,大柜老头好半依半偎一个胡子怀里,尽量坐直身子,使出生平最大的气力喊出往日威风和威严道: 
  “栽香!” 
  小九在水香的示范下,按习俗插了十九根香,然后跪在大柜老头好面前,水香带着他盟誓:我今来入伙,就和兄弟们一条心。如我不一条心,宁愿天打五雷轰,叫大当家的插了我。我今入了伙…… 
  一丝微笑浮现老头好苍白的脸上,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他对儿子,不,对一个新入伙的弟兄说:“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啦。” 
  “谢大哥”水香让小九这样说,那孩子目光惊异,舌头像突然短了半截似的。 
  “江湖无辈。”老头好说,“小九,在绺子里,我就是你大哥!” 
  “谢大哥!”小九别别扭扭说出这三个字,见爹只点下头,眼珠便定(凝)了,小九哭喊:“爹,爹!” 
  一座新坟培起,那里埋着老头好和他的马鞍、手枪。七爷在坟前烧一副鞍鞯,念道:“江湖奔班,人老归天,大哥你走了,大伙来送你。” 
  七爷骑在金栗毛马上朝天鸣枪,向生死相随的老头好告别,而后率胡子马队离开。昼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老巢额伦索克,修复坍塌院墙,加固炮台,请来医生给受伤的弟兄接骨疗伤。 
  有史料记载这一年爱音格尔荒原冬天最长,风雪最大。在七爷记忆中这年冬天无比漫长难熬,老头好之死,把他推入痛苦深渊难以自拔。孔淑梅被旁水蔓霸占,仇人是杀掉了,可他总觉得她像丢失了什么而难以谅解。有时也想她,有时恨她,心像块面团挤揉压搓,怎么也不好受。揉来团去七爷脾气变得暴躁,沉默寡言。 
  七爷常到古纳斯河边遛马,它是一条横跨爱格尔荒原而注入了辽河的季节性河流,大母都拉村外那条小河便是古纳塔斯河的支流。 
  “记住芨芨草开花前。”这个抹不掉的声音,七爷走到哪里就响到哪里,出现这声音眼前就展现一块白沙滩,沙滩上一个诱人的胴体……精武、旁水蔓你们害我好苦啊!七爷恨旁水蔓,恨精武绺子。 
  一练骆驼沿古纳斯河走来,清脆的驼铃合着武开河的断裂冰排响,七爷听得真切。黄褐色的双峰驼驮着东西,拉驼人悠闲在前,练后是峰紫红色骆驼,脖颈那串铜铃,低沉而宏亮。 
  “双峰均竖,膘肥肉满。”七爷夸奖对方的牲口,这在当时是一种习俗,如现今人们见面互相问候一样。 
  “这马鸽颈鹰膀虎斑。”牵驼人回敬道。他人很聪明,见七爷腰间鼓囊囊,断定是枪,继尔确定遇见胡子,双手抱拳,举过左肩施了礼,说见面的套话: 
  “西北悬天一块云,乌鸦落在凤凰群。不知哪位是君哪位是臣?” 
  “西北悬天一块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七爷搭话,表明他是当家的,“这么说你是……” 
  “大当家的,兄弟是走头子。”牵驼人说,他请七爷报报迎头。 
  “七星!”七爷说出自己的报号。老头好死后七爷当上大柜就以自己心爱的七星手枪来报号。 
  “七星大当家的,久仰!”牵驼人如遇知己,客套道,“大当家的福星高照,本该前去拜访,因兄弟手头有些硬头货,忙得很。在此一见,三生有幸。” 
  “黑末(鸦片)?”   
  《玩命》L卷(17)   
  “东洋的伸腰子(大米)。”牵驼人神秘地说,“最近从新京调运出一批伸腰子,存在套拉干吐镇,再由宪兵、警署押运分送到各处。大当家有否打算?货兄弟转手。” 
  “好,一言为定。”七爷说。他与牵驼人约定事成后,在套拉干吐的阎王古子(城隍庙)接货。 
  “小九!”七爷回额伦索克老巢进院便喊,小九是马拉子(专门为大柜牵马坠镫),他把缰绳甩给应声跑来的小九,说,“叫水香……” 
  河边遇走头子的事七爷说了,他与水香密谋抢劫大米。打从去年入冬至今,三个多月未踢坷垃、砸响窑,备下的粮草基本吃光,杨树扬花柳树抽条春暖花开了,弟兄们依然穿着冬装,没单衣服换,马具更需要添一些,必须弄些钱。 
  “劫火轮子(火车)上的东洋伸腰子容易得手,这一带地形对我们有利。”七爷说他遛马到过月盟坨子,铁路从那儿穿过,扒断一段铁轨使火车停下来,好动手抢。 
  “小鼻子贼鬼,押送给养的武器精良,最难对付的碎嘴子(机枪),打连发。”水香出谋道,“造些盒子炮(土炸弹)……此事别让小美野闻出味儿来。” 
  套拉干吐宪兵队长小美野,七爷发誓要除掉的人排在前几名的就有他。赌场押宝他输了,带警察杀死灯笼子蔓,这个仇七爷要报。 
  行动前准备充分,盒子炮造好十几个,足能炸飞两节火车厢。探清了三天后将有一列由三节车厢组成的货车,给一个叫丰库的日军驻地送大米和马料,火车通过七爷计划伏击的地点正是夜间。 
  马队赶到预定地点——月盟坨子,弦月星光下,两条巨蟒似的铁轨横卧沟底。沟两侧黄土沙壁风蚀雨浸,刀劈一样陡峭,茂密的榆树墩子适于人马藏匿。地形对胡子绝对有利,居高临下,此段铁路弯度大,又是上坡缓行,撬起两截道轨,拔去道钉,将钢轨重新摆在枕木上,远处看不出破绽。经过一阵折腾后,月盟坨子平静下来,训练有素的马和胡子安静地趴在树丛中,等候火车开来。 
  呜——套拉干吐镇方向传来火车鸣声,两道灯光划破夜空,轰轰隆隆地开来,蛇一样钻进月盟坨子沟底。 
  突然,车头脱轨,脱缰野马似的撞向坨壁,翻倒了前边一节车厢后,后两节戛然停住,押车的日本兵咿哩哇啦怪叫,胡乱放枪。 
  “压!”七爷轻磕下金栗毛马,它猛然跃起,众胡子的马紧紧跟上它冲向火车,只短短几袋烟工夫,结束了战斗。胡子砸开车厢,一袋袋大米弄上马背,带不走的放火烧掉。 
  “哈哈!”七爷拊掌大笑,幽默地朝套拉干吐方向说,“小美野先生,爷爷谢谢你孝心啦。” 
  枪声、火光惊动了套拉干吐镇上的宪兵、警察,小美野坐着铁甲车开到出事现场。 
  “报告!”宪兵拾到一个未爆炸的盒子炮交给小美野,他在率队剿杀一绺胡子时见过这种土玩意。 
  “八嘎,土匪!”小美野吼叫道。 
  火车遭伏击消息不胫而走,关东军战区长官深为恼火,电令小美野加强套拉干吐地段铁路护卫,同时迅速查清这次肇事者,限期消灭之。 
  小美野召集套拉干吐大小官吏、军警宪特,研究部署剿灭境内胡子。 
  新任镇长正是我的祖父,他老人家捻着胡须,提出一个方案:招降收编一绺较大的胡子,利用他们黑吃黑。 
  “有多大把握?”小美野很欣赏祖父的智慧,“说出你的全部想法。” 
  “我想这样……”祖父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胡子,当上套拉干吐镇长那天起,他就思考如何清除匪患,可以说他要讲的想法经过深思熟虑,一些细节都想到了。因此,在场的人听完祖父的剿匪方案大加赞赏。 
  “大大的精明,徐镇长。”小美野说,“明天,你就动身去额伦索克。” 
  七 
  月盟坨子劫火车后,七爷带着大米和两挺快上快(机关枪)凯旋归来,在额伦索克老巢杀猪宰羊置酒庆祝。   
  《玩命》L卷(18)   
  胡子猜拳行令,酒席正进行中,水香凑近七爷的耳朵说,“站香(站岗)的弟兄逮住个马后喘(跟在队伍后面)。” 
  “送到秧子房。”七爷同水香一起离开饭桌。 
  胡子押进一个被蒙住眼睛、五花大绑的人,摘掉蒙眼布,被抓的人留着光光的头茬,穿着男人衣服,竟是孔家大小姐孔淑梅。 
  “是你?”七爷惊讶道。 
  “大哥,我去照眼弟兄们。”老于世故的水香,从大柜和被抓来人的眼神表情看出什么,觉得自己碍事碍眼,支走屋内另一名胡子说,“你也去班火三子吧。” 
  秧子房是审讯的场所,多少人在此遭受皮肉之苦,犯了规矩的胡子同样在秧子房受刑。就这样一个令人恐怖的地方,他们相见改变了这里的气氛,温馨了许多。 
  “去年你走后,我才知道是你杀了旁水蔓救了我和全家人……你冒险救下我,连句话都不和我说就走了,都因我叫旁水蔓给逼走,和他……还怀了他的……你还记得我家那匹铁青马吧?是它帮我拖掉旁水蔓的孩子,我四处找你。”她说。 
  “你呀!”七爷心里酸溜溜、苦涩涩的。他说,“这是绺子……” 
  “这回我死也不离开你。” 
  “绺子有规矩,不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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