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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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莱斯加小姐所说的呢?”
“据贝舒警官所见,达莱斯加小姐因深受刺激,悲痛过度,在这种情况下所说的话是经不起推敲的。”
“巴奈特先生,这也是您的意见吗?”
“哦!我,先生,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助手而已,我的意见都是根据贝舒先生的见解得来的。”
巴奈特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注视着那些玻璃柜,丢里面存放的枪支深感兴趣。
“这都是些好枪,对吗?”乔治·卡泽冯说。
“好极了。”
“您是个业余爱好者吗?”
“是的,我尤其赞赏高明的枪法。您所有的这些证书,‘圣·于贝尔的弟子’,‘克勒兹的猎手’等等,这一切都证明您是一位好枪手。昨天,在盖雷曾有人对我谈论过。”
“在盖雷,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这件事吗?”
“并不,不过 ,您枪法高明在那儿倒是众所周知的。”
巴奈特拿起一杆枪,抚摸了一阵,又掂了掂分量。
“小心点,”乔治·卡泽冯说,“这支枪已经上了子弹。”
“是为了对付暴徒吗?”
“倒不如说是对付偷猎的人。”
“先生,难道您真有勇气开枪射击别人吗?”
“我只要把这种人的腿打伤就行了。”
“您是在这儿,从窗户向外射击吗?”
“哦,偷猎的人不会走得这么近。”
“这倒是挺有趣的,这是一种高尚的消遣。”
巴奈特在一个隅角打开一扇十分狭窄的半十字型窗。
“瞧,”他喊道,“透过树丛,我可以隐约见到距离这儿大约250米远的‘老塔’,这该是悬垂于克勒兹河上方的那一部分吧,是吗?”
“差不多是那儿。”
“是的,的确是的。哎,我看到在两块石头中间有一丛野丁香。您顺着枪尖望去,看到那朵黄花了吗?”
说毕,他以肩抵住枪,砰的一声,花儿应声而落。
乔治·卡泽冯面露怒容,这个看上去不像是个枪法高明的“普通助手”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有什么权利这样乱闹一气。
“您的仆人都住在城堡的另一头,对吗?”巴奈特说,“他们不可能听到这儿发出的声音……但是,很遗憾,这样一来又会勾起达莱斯加小姐那令人伤心的残酷回忆。”
乔治·卡泽冯莞尔一笑。
“达莱斯加小姐还坚持认为那天早晨的枪声与她弟弟的惨死有关联吗?”
“是的。”
“但是,如何证实这种关联呢?”
“实际上,我本人刚才已经证实了这其中的关联。某个人站在这窗户前,她弟弟正悬挂在另一端的主塔边上。”
“但是,她弟弟不是失足坠死的吗?”
“他之所以失足是因为他双手攀附的那块突出的山石突然瓦解的缘故。”
乔治·卡泽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我不知道达莱斯加小姐的陈述中会有这样的意思,我也不明白我居然会面对这样明确的指控。”
“明确的指控。”巴奈特重复道。
乔治·卡泽冯盯着他,这位普通助手镇定自若,他说话的语气,毅然的神色使卡泽冯越来越惊讶。他暗忖这个侦探是否存心来与他作对的。他们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交谈,渐渐地双方都采取了敌对态度。乔治·卡泽冯不得不认真对付。
他猛地坐下,继续说:
“她认为他弟弟架云梯的目的何在?”
“他要按图中所画的十字所指示的地方寻找他父亲生前藏匿的20万法郎。这张图您是见过的。”
“我从来没同意过他这种解释。”乔治·卡泽冯抗议道,“如果他父亲已积攒起这笔钱,那他为什么不还给我父亲而要把它藏起来呢?”
“除非被藏起来的不是那笔钱,不然相反的意见倒是值得一听。”
“那么,是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应该通过假设才能确定。”
乔治·卡泽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可以肯定,伊丽莎白和约翰两人对所有的假设都考虑过的。”
“那不见得,他们不是像我这样干这一行的。”
“一个行家,即使他洞察秋毫也不能无中生有。”
“有时也能这样,您认识在盖雷看管报库的格雷奥默先生吗?他从前是您厂里的会计。”
“认识。他确是个杰出的人。”
“格雷奥默先生认为约翰的父亲在他从银行提取了20万法郎后的第二天曾去拜访您的父亲。”
“恩,怎么?”
“我们难道不能假定这20万法郎在那次拜访中已如数付清,收据暂时被藏在塔顶的某处。”
乔治·卡泽冯惊跳起来。
“但是,先生,您可知道,您所提的这种假设对我死去的父亲是极大的侮辱吗?”
“凭什么这样说?”巴奈特天真的问。
“如果我父亲收了这笔钱,他一定会正大光明地把这件事公布于众的。”
“为什么呀?他不见得非要把个人贷款清偿的事务告诉周围的人呀!”
乔治·卡泽冯在桌上猛击一拳,忿忿道:
“但是,他是在两周以后,也就是说他的债务人死后数日,他才行使在马佐雷什产业上的权利的。”
“当时他是这样做的。”
“得啦!得啦!您在胡说八道,先生,您这样断言可要符合逻辑。就算我父亲收了这笔钱,后来,他到期去索债时,难道就不怕人家拿出收据来对证?”
“也许他已知道,”巴奈特语调抑扬顿挫,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别人了解内情,对方的继承人也全然不知债已还清。有人对我说,他十分喜爱这份地产,他曾经发誓一定要把它弄到手。后来,他就去世了。”
吉姆·巴奈特始终不动声色,不断地暗示对方。交谈的气氛逐渐起了变化。老卡泽冯被指控为背信弃义,骗取钱财。乔治·卡泽冯怒不可遏,气得脸色发白,他紧握双拳,双眼恐怖地瞪着这位貌不惊人的助手。这个人竟敢把事实陈述得如此卑劣可怕。
“我禁止您这样说,”他含糊不清的嘟哝着,“您这是信口开河,瞎说一通。”
“信口开河?不,我向您保证我决不是随意说的。我刚才所说的没有一点不是绝对真实的。”
乔治·卡泽冯被这意想不到的对手用各种假设所设下的圈套困住了,他竭力挣扎,大声嚷道:
“撒谎!您没有一点根据!要证明我父亲干了这种丑事,必须得到‘老塔’的塔顶上去寻找证据。”
“约翰·达莱斯加去过那儿。”
“不对,我认为我们不可能爬上30米高的塔这不是人力所能及的而且也不可能在两小时内做到。”
“ 约翰·达莱斯加这样做了。”巴奈特执拗地说。
“他用什么方法?”乔治·卡泽冯怒气冲冲地喊道,“难道他有妖术?”
巴奈特只吐出了这几个字:“用一根绳子。”
卡泽冯一阵狂笑。
“一根绳子?真是精神错乱!是的,我确实好几次无意中见他把箭往上射,愚蠢地希望能把准备好的绳子钩住塔顶。可怜的孩子,用这种方法是创造不出奇迹的。而且,怎么着,我再说一遍只用两个小时?而且……而且,事故发生后,好象有人在塔上或是在克勒兹河畔的山石上见到这根绳子。绳子并不像往常那样放在‘小城堡’里。”
吉姆·巴奈特镇静地反驳道:
“他用的不是这根绳子。”
“那么是哪一根?”乔治·卡泽冯神经质地笑着反问,“这故事可靠吗?凌晨时分,约翰身上系着有魔法的绳索来到他家花园的平台上。然后,他口里念念有词,说了几句神秘的咒语,那根绳索便朝塔顶舒展而去,于是,那位耍魔术的人骑上绳索,直奔而上。怎么!这可真是印度行僧的奇迹。”
“先生,您同约翰·达莱斯加一样不得不求助于奇迹。对他来说,那是最后一线希望。您也和我一样对这些想法是深信不疑的。不过,这个奇迹与您想象的恰恰相反,因为,一切都不是按常例和可能性那样自下而上产生的,而是自上而下。”
卡泽冯揶揄道:
“那么是上帝保佑罗!上帝给他的选民扔下了救生圈?”
“不必祈求神灵保佑,来违背自然的法则。”巴奈特平静地说,“在我们这个时代,奇迹产生与平常所说的冒险。”
“冒险?”
“对‘冒险’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这是一股令人不安、灵活无比的力量,而且又是最不可思议,令人捉摸不定的。‘冒险’把各种奇特的手段、计策都集中起来,相互比较,使之层出不穷。由于各类不同因素的影响,它又产生出每天出现的事实。只有冒险才能创造奇迹。当今时代,从天上掉下来的,除了陨石和星球的尘埃之外,还会坠落下别的东西。我所设想的是否有点离奇?”
“掉下绳子?”卡泽冯冷笑道:
“绳子或别的不管什么东西,海底下布满着足以使破浪航行的轮船颠覆的暗礁。然而,在空中并没有轮船在航行。”
“有的。只不过不叫轮船,它们有别的称呼,叫做气球、滑翔机、飞船等诸如此类的名字。它们在空中自由翱翔,犹如轮船在海中航行一般。这些各不相同的东西都可能被抛出其轨道,坠落下地。如果其中某一种东西成了一根绳索的辘轳,而且,这个辘轳钩住了主塔上的雉堞,这样,一切都明白了。”
“这样解释未免太容易了。”
“但是,这种解释是有根据的。请读一下前几周出版的当地报纸我昨天已拜读过,您就会知道,在约翰伯爵死前的一天晚上曾有一个气球飞跃本地上空。这个气球自北向南而过,在盖雷以北十五公里的地方抛下了好几个沙囊。我们当然可以推断,从气球里还扔下了一个系着绳子的辘轳。但有一个绳头落在平台的一棵树上,约翰伯爵为了摆脱障碍只得折断树枝。然后,他走下平台,手中攥着两个绳头,把绳子连结上。接着,他就顺着绳索爬到对面。这确是困难重重,但他年轻力壮,完全可以胜任。”
“后来呢?”卡泽冯喃喃而语,整个面部抽搐起来。
“后来,”巴奈特继续推论,“某个枪法高明得象职业射手一样的人站在这儿靠近窗户的地方,他看到这个悬在半空中的人,就往绳子开了一枪,把绳子打断了。”
“啊!”卡泽冯嘶哑的叫了一声,“那么您怎样看待这个事故呢?”
“然后,”巴奈特继续说,“这个‘某人’跑到河边,在尸体身上到处搜寻那张收据。接着他迅速地抓住垂挂的绳子,把绳子拉下,又把那张证明文件扔进井内。然而,司法人员却轻而易举地把它找到了。”
巴奈特开始指控卡泽冯父子。儿子继父亲之后也成了被告,确实其中存在着驳不倒的逻辑上的联系,把过去与现在联结在一起。
卡泽冯要解脱自己,奋起反击。与其说对巴奈特所说的话,不如说对他本人更为反感。他大声喊道:
“够了,我听够了这套毫无条理的解释和荒唐可笑的假设。给我滚开,我会通知贝舒警官,说我已经把你当作敲竹杠的撵了出去。”
“如果我要敲诈您,”巴奈特含笑说道,“那我可以先给您看我手中的证据。”
卡泽冯勃然大怒,叫了起来:
“您的证据!难道您真有证据?无非听到一些只言片语,是的,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废话!要说证据,只有一件证据才能允许您说……得啦!有证据吗?只有一个证据是有效的,唯有这个证据能挫败我和我父亲!只要您手中没有这个证据,那么,您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蠢话都站不住脚。您只不过是个拙劣的恶作剧的人。”
“什么证据?”
“真见鬼,就是收据呗,就是那张由我父亲签署的收据呀!”
“这就是,”巴奈特说着,手中摊开一张印花公文纸,纸上的皱褶因年长日久已经发黄,“这不就是令尊的笔迹吗?难道这不是正式文本?
上面写着:‘我,奥古斯特·卡泽冯收到达莱斯加所付的20万法郎。鉴于他业已清偿我的借款,从此,对于达莱斯加曾答应我有关他的城堡及地产的产权问题一律予以取消,不再争议。特立此据为证。’
签署日期正是格雷奥默先生所说的那天。他的签名仍在纸上。先生,您该承认,无论是从令尊生前所说的话或从他遗留下的文件来看,都足以证明这张字据是确凿无疑的。只要把这张字据公布于众就定了您和您父亲的罪,而且要把您从您和您父亲相继霸占的城堡中驱逐出去。所以您就杀了人。”
“如果说我杀了人,”卡泽冯结结巴巴地应道,“那我会把这张字据拿走的。”
“您在受害者身上曾到处寻找,但没找到。约翰伯爵出于谨慎先把字据拴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他把石头从塔顶上往下扔,打算随后再去捡起。可惜他心愿未遂。是我在离河边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找到的。”
乔治·卡泽冯想夺回这张字据,巴奈特刚来得及躲开。
两人相视片刻。巴奈特说:
“您这个举动就是一种招供。呀,您的眼神多迷乱!正如达莱斯加小姐对我说的那样,在这种时候,您是无所不为的。那天,您几乎是不知不觉地端起枪来,也就是这种情况。好啦,克制一下吧!有人在按门铃。一定是贝舒警官来了。您也许愿意他对此毫无所知吧。”
乔治·卡泽冯双目茫然,过了一会,轻声问道:
“要多少钱?您要多少钱卖这张收据?”
“这是不出卖的。”
“您要留着它?”
“如果您答应某些条件,那么,这张纸可以归还您。”
“什么条件?”
“我会当着贝舒警官的面告诉您。”
“要是我拒不同意呢?”
“我就告发您。”
“您所引证的都是经不起一驳的。”
“试试看吧。”
乔治·卡泽冯感觉到他的对手那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力量,他低头沉思。正在此时,一个仆人把贝舒引进室内。
警官并未料到会在城堡里见到巴奈特,不禁皱起眉头。这两个人在谈什么鬼名堂?难道这可恶的巴奈特竟敢先发制人,否贝舒的主张?
这种担心使贝舒警官越发觉得自己的根据是正确无误的,他亲热地握着 乔治·卡泽冯的手,明言相告:
“先生,在我动身之前,请允许我告诉您我的调查结果和我要写的报告内容。一切都完全符合我们至今为止对此事件的看法。”
他重复了巴奈特在最初交谈时所提到的他的看法,并补充道:
“达莱斯加小姐所散布的那些不利于您的言论都是无稽之谈。”
巴奈特在旁表示赞同:
“太好了。这正是我刚才对卡泽冯先生说的话。我的师傅和朋友贝舒又一次证明了他一贯具有的敏锐判断力。另外,我还得说一下,卡泽冯先生有意对那些中伤他的诽谤作出最仁慈的回答,他要把这座曾为达莱斯加小姐的祖辈所有的城堡归还于她。”
贝舒好象挨了一闷棍,木然问道:“恩,……这有可能吗?”